這個官兵是見過些世麵的,尤其是沈扶音,在很多個場合裏,他見過她。
所以他記得她長什麽樣子。
不過短短一瞬,掀開的簾子便又垂下去,緊接著一張令牌從裏遞出,而他尚處在剛剛的錯愕驚震裏。
馬車中,那高傲清冷的聲音傳出,“杵在那兒做甚,還不快開城門!”
沈扶音說話便是這樣,目中無人的冷傲,似乎總是高高在上,而她的身份也的確配得上她這般。
那官兵見過她的美貌哪裏還反應過來,一麵遲鈍接過令牌匆匆看了眼,不錯,的確是王府令牌,一麵趕緊朝身後侍衛呼喝道,“來人!開城門!”
但見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而坐在馬車上的沈從霜低垂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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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中,氣氛凝固。
沈扶音姣好的臉上尚且隻化了一半的妝,幾個侍女瑟瑟發抖的端著脂粉盒子站在旁側,而身後則跪滿了一排官兵,個個臉上俱是恐慌懊悔。
為首的定遠候像是喉嚨被人掐住了般,發不出聲來,他是此次負責抓捕的主要執行人,左金吾衛張遠不過是協助他罷了,便是想將鍋甩出去也要找個合理的理由。
要怪便怪他好大喜功,生怕旁人跟他搶了功勞便自做主張攬下此事,結果卻出紕漏!
梨黃木的銅鏡台上,一塊青玉質的令牌躺在上麵,沈扶音麵無表情看著那個幾乎跟她身上一模一樣的令牌,整體呈圓圭形,正麵和背麵均為陰刻填金普安郡王字樣,上、下、左、右四側麵為蛟圖,亦陰刻填金。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緊攥的手指指甲幾乎緊緊嵌入到掌心,刺的她滿心發疼。
她永遠比她技高一籌,也永遠比她更懂謀劃,上次去看望她原不過是想以上位者的姿態看著籠中困獸罷了,然而,千防百防,還是被她窺到機會。
複刻令牌不過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假借大張旗鼓之勢進李府,將所有兵馬人手引來,又使出魚目混珠,金蟬脫殼等連環計,將她手下那些蠢貨蒙的團團轉。
而最高明的,便是易容成她的模樣。
她相信那些看守城門的侍衛必然對出城的每個人都嚴防死守,使用益母草灰,可她卻出其不意大膽易成她的模樣。
此天衣無縫之計,誰人可防?誰人又敢想象得到?
跪在地上的定遠候等人已經出了滿頭大汗,卻始終不敢啃出一聲,低垂的腦門幾乎都跟地麵顫抖的貼在一起,生怕在說錯話,做錯事。
“王爺。”
門外一陣腳步聲響,緊接著便傳來眾人恭敬的聲音,是趙吉來了。
他進來時便瞧到屋子裏的陰沉壓抑的氣氛,早前發生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揮了揮手便叫他們退下,然而沈扶音卻回眸看了一眼,不過一眼所有準備起身的人又不敢起來了,跪在那兒一動不動。
趙吉慢慢上前,走到她身後透過銅境看著她那張強忍怒惱的臉,似乎是知道自己大意,她沒有怪那些蠢貨,她在怪自己!怪自己!
“人已經抓到了,你可要審。”
他指的是月離,假扮成沈從霜模樣的月離。
沈扶音聽了他的話後仿佛自己費盡心思的計謀卻成了笑話般被人逐一破解,還恰好被他撞見。
她抿唇不言,麵色難看至極。
趙吉便看了那些人一眼,這一次他們慌不擇路的逃了。
“如何處置你且想想。”說話間,他已經在她身邊坐下,拿起那些侍女放在上麵的脂粉,親自為她補弄,沈扶音原想躲可他一隻手卻鉗製在她肩上,不讓她逃。
“沈大人從邊關發來了密函,金國如今除了跟我們大宋為敵,亦跟其它幾個遊牧部落起了戰事,他的意思是不若趁機跟那幾個部落聯合一起,全力攻金。”
眼下,金陵城的局勢算是穩下了,他離皇位也不過金國這一個後患。
且,他若能平定戰事,上位也不過順水推舟了。
顯然沈扶音現在並不關心這些,她關心的是她一次次被沈從霜破解的計謀,難道她真的技不如人!還是說她天生就比她要蠢笨些!為什麽,為什麽?
她想不通亦想不明白!
見她始終沉浸在自己仇恨憤悔的思緒裏,趙吉終是停止剛剛的話題,似乎說在多也沒用,看了她半晌終是拿起一支金步搖插到她鬢間,“我已決定在七夕過後便登基。”
登基?
終於,沈從音緩緩轉守頭看他,她還是那麽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然而如今的他麵對她時心裏卻再無一絲波動,有的隻是出於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欣賞,聲色而已。
趙吉別開目光看向桌上其它的珠寶首飾,拿起其中一件在她身上比對把玩,“待我登基後,你想要什麽。”
要什麽?
沈扶音向來不會輕易告訴別人她想什麽,她要讓別人去猜測,去揣摩。
更遑論她跟趙吉認識這麽久,也在一起這麽久,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她要什麽。
“到時,我便是皇上。”而皇後呢?趙吉再次看她,似乎亦在問她,可一直看他的沈扶音卻笑了,笑著笑著,容易變冷。
“你想封她為後?”
不過一句便像戳穿他的心事般,趙吉整張臉都變的不自然了,“胡說。”
“那你看著我做甚?你在等什麽?還是說你在試探什麽?”沒有無盡的冷,隻有無盡的失望,縱然如今的她對他已經再無感情,可那至高無上之位卻是她渴望已久也盼了許久的。
而今唾手可得,卻也許隻是空歡喜一場。
誰人不憤?誰人又不惱?
見她沒來由的突然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推翻在地,趙吉亦不知被她刺痛到心裏的哪一點,突然就伸出手去鉗製在她下顎上逼迫她一動都不能動,緊接著用冰冷而無任何感情的話對她道,“既然你想要那個位置,那便學會取悅朕。”
沈扶音不可置信看著他,似是不敢相信這樣一番不尊且含有侮辱性的話從他口中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