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間,一媳婦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前來告道,“嬤嬤,正院那邊又來催了。”
吳嬤嬤心情本就不佳,聞言,麵色更難看,“催甚催,幹脆直接拿笤帚趕我們走。”
“不……不是的。”那媳婦想是跑了老遠的路,話都說不清了。
還是另幾個婆子上前,“好像,好像出事了!”
*
昨日才氣象太平的沈府,今日卻被告發藏有逆賊。
“我沈府怎會私藏逃犯!”
“大太太此話倒叫本官為難,連聖上的搜捕令都下來了。”
“便是沈相也發話,原以此自證,莫非太太老太太們卻要跟沈相叫板對著來?”
“……”
沈從霜一行人來到正院的時候院外已密麻麻堵滿了人,均是官衙模樣,腰間佩刀,狀甚威嚴。
幾個莊下沒見過陣仗的媳婦婆子嚇的都快尿褲子了,縮頭縮腦生怕站前一點便被官差給抓走了。還是沈府下人從容些,隻不過麵色瞧上去都有些凝重。
府中幾位掌事的媽媽正代太太們出麵跟官爺交涉著什麽,站的遠聽的不是太清,從神情來看想來已是接受了搜府這件事。
“怎會突然如此?”吳嬤嬤也是見過場麵之人,並未驚慌。
有幾個府內與她相熟的湊到耳邊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從頭到尾沈從霜都未太在意那些竊談的言語,她隻是凝眉,細細思索著什麽,良久,才像明白過來似的,趁眾人不在意悄無聲息間退了出去。
對於那些初入沈府的莊下人來說,對沈府的印象可能隻停留在煊赫的正門,進了正門麵對曲折相連的亭台複廊便要迷路。
可沈從霜不同。
沈府的一樓一閣,一石一山,一園一景早就像刀刃般刻在腦中。
她避過人群以最快速度來到昨夜安置過的西北角下房,打開房門的那刻,果不其然看到那個猜測中的身影。
對於她的到來,趙蹇並不意外,隻徐徐透過窗隙看了外頭一眼,“搜到哪兒了。”
他知道這件事。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後,沈從霜有些難以言表,“殿下何故自己揭發自己?”
躲進來,卻又透露風聲,讓人來抓自己。
她的聰明,他是見過識過的。
趙蹇淺瞥了眼眼前這個還未及他肩膀的瘦弱小娘子,鬢發因奔走亂了幾分,映著杏仁般的眼瞳那般楚楚,再過幾年想必也是禍水般的人物。
他拿起茶盞,並未喝,“本王做事,向來無需和任何人交代。”
“你現在更該擔心的是,等會兒他們要是在這間屋子發現了本王的後果是什麽。”
“……”
在她的屋子,發現逆賊。
沈從霜望著他,後槽牙緊了緊,若非擔心這個她也不會急巴巴的趕來。
“待會兒先從這幾個地方搜。”
幾聲呼喝從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想是搜捕開始了。
此時顯然不是算帳的好時候。
沈從霜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不滿,隨後從貼身衣物裏拿出一張地圖,這是她十歲那年初入沈府時憑借當時印象畫出來的。
紙張已然有些泛黃,但不妨礙觀覽,沈府九曲十八彎的庭院樓閣,布局分明,主次了然。
她甚至還將幾處僻靜幽秘的通道一一點注,方便行事。
“沈府共有七進別院,殿下呆會兒可直接去大娘子的清芷居。”
說話間,她將紙張鋪展開,橫在倆人間,瘦矮的個頭努力探著身子跟他講其中利弊,“大娘子沈如珍出閣已有兩年,她的居室平日除了灑掃便無人進出。”
“今日雖說官府搜捕,但沈府女眷多,又多是未出閣的娘子,便是從名節來講,也不好冒然闖入。”
窗外,聲漸嘈雜。
腳步也近了。
趙蹇望著紙上不似女兒娟秀的遒勁字跡,剛剛鐵畫,媚若銀鉤。
“他們人應該快了,安全起見,牆角有個狗洞。”沈從霜看了眼窗外,又看向無甚表情的他。她自然不信堂堂韓王會在此束手就擒,隻是,他要玩這種躲藏追捕的遊戲,她便奉陪。
“小娘子如此聰敏,想必還有更安全的地方。”
腳步聲分明已到院門外,趙蹇卻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像是要將她私藏的牌一張張掀開。
所謂‘狡兔三窟’,他不過才窺見其中兩窟罷了。
沈從霜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如何不被此等手段所惱,“殿下!”
趙蹇不為所動,有的是耐心。
他穩如磐石般的靜跟她逐漸失態的灼形成鮮明對比。
“來呀,給我搜!”
踹門聲頻頻響起,伴著接踵而至的腳步聲兵甲聲。
二人仍在對峙。
隻是,此情此景實在於她不利。
無奈之下,沈從霜終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還請殿下去清芷居候著,必為殿下找到安枕無憂的好去處!”
但聽“啪”的一聲響,門被踹開。
說時遲那時快,趙蹇不過瞬息便在她眼前消失,直到捕役上前沈從霜都還沒反應過來。
“你是何人?何故在此。”
麵對搜問,沈從霜噗通的心逐漸回歸平靜,轉身垂首道,“我是沈府表小姐,沈從霜。”
*
沈府搜捕如火如荼進行著的同時,有關‘逆賊’韓王躲進府中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傳的滿城都是。
百姓們都湊熱鬧的堵在院牆外圍的水泄不通,口中不止的議論著:
“真沒想到啊。”
“這沈相與韓王不是死對頭嗎?”
“誰知道呢?所謂官官相護,這朝裏的官又有幾個是真對頭?”
“……”
一撥撥的搜捕裏,沈從霜靜默站在府中仆婦間,隔了個照麵便是沈府太太娘子們。
與下人不同,她們個個佩戴輕紗帷帽,坐在涼亭間,四麵屏風,隔絕外人的目光。
依稀隻聽說笑,銀鈴般,**開來。
時值盛夏,滿園清荷,清風徐徐送來無盡爽意,還有娘子們衣物上的熏香。
下人們不會嗅出這些香裏的貴和門道,不知金香是香料成丸後以金箔裝飾,隻為突顯華麗。也不知篆香可計時,其香長二百四十分,每個時辰約燃二尺,共計二百四十寸。
亦不知焚燒降真可招引仙鶴,所以又雲“祥瑞之香”。
香氣氤氳中,是沈府不為人知的奢靡華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