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吉那兒離開的時候沈扶音便覺得腹部有所不適了,但她還是強忍著回到住處,然而,當天晚上的時候便見紅了。
禦醫來來往往走了三四次趟,俱是麵色焦急,忐忑不安。
然而,沈扶音麵上卻是沉靜若水。
當初要這個孩子不過也是想換取趙吉對她的幾分舊情憐愛罷了,如今舊情沒了,這個孩子留與不留,又有什麽用?
“貴妃娘娘……”
“……”
太醫院裏的院判跟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都站在屋內,小心翼翼的詢問問,他們說的委婉可個中意思也很明顯,此胎怕是,保不住了。
沈扶音表現的更淡定,“那能否請諸位,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他們抬頭朝她看去,卻見沈扶音望著腹下流血不止被染紅的衣裙,一字一句道,“將孩子取出來。”
已經有四五個月了,成形了。
那就再幫她一次吧。
“什,什麽?”那幾個太醫以為自己聽錯了,眼中俱呈現出驚嚇的表情,然而沈扶音主意已定,且看她的意思今日如果不照她這般做便無法離開。
宮中人都知道她跟趙吉之間的關係。
一番糾結後,他們隻好點頭。
反正拿與不拿今日都是難逃死罪了,畢竟,她腹中懷的,是皇上的子嗣。
彼時,月正淒迷。
桂花已經凋零許久,今年的中秋都似乎沒有過過。
沈扶音任由眼角的淚一顆顆滴下,反正,她腹中這個孩子沒了,他還有其它的。
重要麽?已經不重要了吧。
曾經那樣渴望擁有,那樣珍若珠寶,如今不也如棄之如敝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當更漏聲滴到第三聲的時候,太醫們也個個擦拭額上不斷沁出的汗珠,各自鬆了口氣。
總算,總算成功了。
而沈扶音麵色蒼白躺在**,虛弱的看著已經平躺下的腹部,看著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是,她的孩子。
那是跟她相處了不過五個月的孩子。
那也是她第一次當母親。
“貴妃娘娘,您身子早前便受了損害,此胎沒了,今後怕也是……”
“都不必說,將這個胎兒送到皇上那去吧。”
什,什麽?太醫們更是驚到,個個惶恐跪到地上長呼救命,“娘,娘娘就放我們一馬吧!”
“求娘娘了。”
見他們不肯去,她也不再浪費時間,揮手便厭棄的叫他們離去。
所謂孤家寡人,不過如此吧,她處事立身向來一人,這些年的風雨也都是一個人,身邊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也沒有一個跟隨她的。
從前,趙吉也短暫做過那個陪伴著她的人,而今……
沈扶音不顧身體不適,勉強爬起,任由身上的血一滴滴往下,親自抱著那團模糊的血肉向外走去。
*
今晚的月,格外的迷蒙。
許是解決了幾件大事的緣故,趙吉心情尚算不錯,處理完剩下的政務便來到二娘子那裏看望她了。
她跟沈扶音前後不過隔了不到一個月,如今她這胎也有六個月左右了。
“皇上駕到。”
“皇上來,參見皇上。”
一路上不停聽人跪身行禮,趙吉心中卻隻惦念著在殿中許久未見的二娘子。
他對她,許是真的,這是他從未有過的一種羈絆跟情感。
“皇上深夜怎來了。”二娘子聽到外頭的聲音後放下手中針線活兒,起身便往外走,然而走到一半便看見趙吉跨步而入隨後扶著她便輕責了句。
“這麽晚怎麽還沒歇息?”
廖嬤嬤在旁特意道,“娘娘在給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縫製衣裳呢?”
聽到她在縫製衣裳,趙吉心中便湧出說不清的溫情,更是小心扶過她走到榻上順便拿起她剛剛縫製的那幾件精巧的小衣裳,一種初為人父的感覺湧上心頭,隻覺得嬌妻幼子,其樂融融。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他不禁執起她的手道。
二娘子搖頭道,“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說完倆人相擁了一陣子,趙吉又看了看她手,發現有幾處被針紮破的地方便馬上吩咐廖嬤嬤拿來藥膏,親自為她塗抹了,事後又讓她躺了下來。
“聽說懷孕的女子腿腳容易浮腫。”
說完便親自為她按捏起來,直把二娘子驚的起身,“皇上,萬萬不可。”
“您是天子,怎能為妾身做這些。”
趙吉卻是微笑著繼續道,“朕雖是天子,可你也是貴為皇後,你是朕的妻,朕為何不能如此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將皇後二字掛在口頭,站在旁側的廖嬤嬤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當即喜的跪下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二娘子也是愣了過後才反應過來,一時神色複雜,“皇上……”
“這些都是你應得的。”說完趙吉又滿目柔情看向她隆起的腹部,“待孩子出生了,我便立他為太子。”
似乎是當了父親有了孩子的緣故,他身上更多了一份從前不曾有的責任跟危機感。
他要好好保護他的妻子孩子,不讓他們受到半分傷害。
從前走上這條路,都是被人推著,直到此刻才腳踏實地,真真正正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正說到這兒門外突然傳來通報,“啟稟皇上,音貴妃娘娘來了。”
聽到沈扶音這幾個字,趙吉當下便道,“讓她退下,就說朕不在。”
門外人卻沒走,猶豫了一陣後道,“她,她有東西要交給皇上。”
趙吉正欲不耐門外卻已經響起了沈扶音的聲音,跟從前不同,這一次她聲音虛弱至極卻也帶著從不服輸的倔強,“妾今日來見皇上,讓想讓皇上見咱們的孩子最後一麵。”
孩子?
趙吉跟二娘子都同時怔住,卻聽門外沈扶音倔強的強撐著身體跪在那兒捧著手中血肉道,“臣妾無用,不幸流產,胎兒也滑落出來。”
“今特意送給皇上……”說到這兒她有些撐不住的深吸一氣,這才繼續道,“還望皇上最後看一眼咱們的孩子。”
“亦能看在孩子的麵上,與我,善始善終。”
“……”
她最後一句話沒說完的時候趙吉便已出來,原以為她又在耍什麽把戲,卻在看見她蒼白的眼臉以及手中那團不斷滴著血的肉後震在那兒,良久都沒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