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文人墨客都有簪花的愛好,所謂“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便是由此而來。
沈從霜看見這些花便知道,這是聖上賞賜的,當年林府也時常獲得聖上恩賜。
聖上賞賜這些便說明沈府早前的危機已悄然化解。
“就知道爹爹是冤枉的。”坐在左首邊第二個身穿玫瑰紫色梅竹海棠紋羅裙衫的少女嬌聲道,她生得一張芙蓉麵,細眉修眼,神態間幾分驕縱矜貴,又有些青稚,想必就是沈府三娘子沈應真。
坐在她對麵那個儀態端方身著藕荷色**海棠蝶紋羅裙的女子,氣質沉穩且大方,應該就是她的二姐,沈府二娘子沈新真。
沈府的大娘子沈如珍三年前便已出閣,她跟二三娘子俱是大太太所出,大太太還有一子名沈庚曄,今年才十二歲。
“這位是?”
眾人說笑間,坐在二娘子旁邊那個穿淺綠色杏林春燕襦裙的少女突然注意到沈從霜,不禁開口問了句。
隨著她語音落下,場內所有目光都匯集在被冷落多時的沈從霜身上。
喬嬤嬤此時方才站出道,“回四娘子,這位便是從鄉下莊子來的表小姐。”
“沈從霜。”
她們似乎刻意在忽略,忽略她從前的身份,她於整個沈府而言隻是那個被遺忘在鄉下不怎麽重要的‘表小姐’。
“表小姐?”三娘子頭一個反應過來,緊接著細眉微蹙,戴在鬢上的絹花也不香了,無聊的取下來把玩道,“我怎不知我們府上還有一個表小姐?還是鄉下來的?”
沈從霜正在思索要不要回話,便聽一陣腳步自旁側響起。
是老太太她們。
大太太二太太方才一直在裏麵伺候她梳洗,堪堪弄好,正一左一右的扶著她走出,見狀,場上其他人也紛紛起身給老太太行禮。
“祖母好。”
“給祖母問安。”
老太太瞧著精神還不錯,至少比沈從霜才回府上時瞧見的樣子好多了,她在兩個兒媳婦的攙扶下穩穩坐在正中的首位,隨後環視了眾人一圈,目光落在沈從霜身上。
沈從霜也學著旁人的樣子,行了個禮,“祖母好,給祖母問安。”
三娘子聞言當即有幾分不爽快道,“喊誰祖母呢?也不瞅瞅自己什麽身份……”
沈從霜被她說的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瞧她一副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的模樣,大太太便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順帶瞟了一眼二太太,二太太隻當沒看見,仍在旁邊一心一意的服侍老太太喝藥。
“既是一家人,便和和睦睦,別鬧笑話。”老太太終於開口,氣息微帶著喘,許是剛吃過藥的原因。
三娘子聽了她的話,更不高興了,噘嘴坐在那兒也不看她們,自顧自的盤著手上快要散掉的絹花。
“你還不習慣這種場合吧?”老太太又將話頭轉到沈從霜身上,望著她些許拘謹的模樣,一副長輩的溫和,“既不習慣,便不必來了,省得人也不自在。”
“憑什麽不來?”三娘子聽到這更不服了,杏眼圓瞠盯著沈從霜道,“晨昏定省,那是府中的規矩,連我跟二姐四妹她們日日都要如此,憑什麽她就不必?”
她哪裏知道老太太讓沈從霜不來是懶得見她。
便是平日不懂弦外之音的大太太也聽出來了,當即嗬道,“祖母這兒有你說話的份麽?叫你學規矩,你規矩沒學會倒來管閑事!”
三娘子素日在府中是最受寵的,哪像今天這樣又是不被祖母理解,也不被大太太維護,氣的花也不要了,隨手便往地上扔去,“這兒既沒我說話的份兒,那我便不來了。”
“省得糟你的心!”
“……”
說完起身就走,也不去想這樣是否妥當。
大太太氣的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來啊,給我把她抓回來,看我今日不打她板子!”
老太太在旁喝道,“行了!”
“女兒鬧了還嫌不夠,當娘的也要鬧,把我這榮華堂當什麽了?”
“沒個規矩!”
見老太太動怒,大太太方才閉嘴,可手裏仍在用力揪帕子,氣三娘子跟她一樣轉不過彎來的腦袋。
“祖母,別氣了,瞧我給您繡的枕頭。”旁邊,二娘子拿出早就備好的軟枕來到老太太身邊,“知道祖母這段時間睡不好,特意找了醫師詢問,放了些決明子跟其它肋眠的藥草。”
“這決明子素有青草的清香,枕著它就像睡在草叢裏一樣。且,它的種子堅硬,可對頭頸部穴位進行按摩,夏天清涼宜人,冬天則禦寒保暖。”
聽著二娘子可心且用心的一番話,老太太臉上這才浮起幾分笑意,“還是二丫頭懂事。”
大太太見二娘子這般,禁不住得意的瞟了二太太一眼,順帶著也瞅了一眼四娘子。
四娘子並非二太太所出,隻因二太太育有二子卻不曾生養女兒,為湊得好字方才從眾多庶女裏挑了個記到自己名下。
明知大太太在看自己,四娘子卻也隻能裝作不知,她並非不知如何討老太太歡心,隻是她不能,她的身份注定了她隻能謹小慎微無功無過平庸無奇的待在府中,一直到出閣的那日。
*
不過一個早上,沈從霜便將沈家上下性格摸的差不多了。
二娘子端莊懂事,三娘子驕縱任性,至於四娘子麽,瞧著溫文和順,也是個有心機的。
她進榮華堂的第一時間她便看見了她,那時沒作聲,等她站足了一個多時辰才開口詢問,倘若她真的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女子,在如此拘謹的場合裏,拘束這麽久好不容易慢慢放鬆下來,然後冷不丁被人喊到成為全場焦點,這個時候,是最容易因緊張而出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