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薰風低,江南女兒芳步齊。晚雲接水共渺瀰,遠沙疊草空萋萋。白苧不堪論古意,數花猶可醉前溪。孤舟有客歸未得,鄉夢欲成山鳥啼這首李鹹用的《江南曲》寫出了江南的暖風微醺,曉雲弄月,淺水成碧,山巒疊翠,芳草淒淒,花語飄零……
人間四月芳菲盡,而青葵園中則是一片春色正盛時。這裏的春色似乎來得早而走得格外遲,仿佛這春景春風都眷戀於這裏旖旎的鶯聲燕語,流連於一派桃紅梨白中,桃花謝了,海棠開,高大秀頎的玉蘭將木荷狀的花瓣層層點綴於油亮可鑒的葉子間,那淡淡的香氣就這麽曲曲折折透過密密的葉片飄灑開來,使整個院子更增添了幾許醉人的春意。
夾雜其間的榆葉梅更是將粉色的紅雲扯得花團錦簇,站立在其下麵,你能聽到它們或私語或歡笑或嬉戲或奔騰的聲音。枝頭橫陳的春情讓人忍不住想醉在其間永不回人間。
四月將盡,秀兒在青葵園中已近一月,每日到教習坊學習倒也過得充實而滿足,從樂坊到畫坊、書坊,她的天賦和才情讓和她一起學習的女孩子震驚不已,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完成的練習因為她曾經的書香世家的熏陶讓她在短短一個月內獲得了四位教習師傅的肯定。
隻是對於圍棋,秀兒從來不感興趣,用她自己對父親的話說是:我與棋類無緣,無論我多麽努力,它依然不識我,我也不識它,所以已近五月,她在棋坊也待了幾日了,每日百無聊賴而又不得不麵對。而風煙依然在書坊。
一日兩人從教習坊轉回,風煙看著無精打采的秀兒,忍不住輕輕扯了扯秀兒寬大的袖子,“妹妹還在為下棋的事情煩擾嗎?”
秀兒抬頭看了風煙一眼,重重歎了口氣,“是啊,風姐姐。我苦惱的是無論我多麽努力,可就是沒什麽進步,你瞧啊,我在這裏已經這麽幾天了,可如今什麽規則,什麽下棋的計謀,唉!我是一竅不通!更別說和高手對決之時還要懂什麽心理戰術了!想起這些我這腦袋就劈啪作響,焦躁不安。這種痛苦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那是因為妹妹對下棋沒興趣,記得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旗下得好的人都懂得權謀之術。妹妹不喜歡下棋是因為心思坦**如砥,不喜巧花心機。”風煙看著秀兒一幅入地無門的模樣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我們作為青葵園的招牌,隻是每日陪客娛樂,隻要讓客人高興就行了,怎麽還得學習這些權謀啊!姐姐,你會嗎?”秀兒一副無辜又無害的神情。
“傻丫頭,別忘了,我們要陪的客人是怎樣的身份,你想啊,來這裏的都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少年的人精了,哪一個不是胸中溝壑萬千啊!所以這些人也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下棋,所以我們這些人可以不會彈琴,也可以不會跳舞,但且不可不回下棋。以前在家裏,父母健在的時候曾經教過我下棋。隻是未曾想,那時的閑情逸致
倒成了此時生存的一種技能。”說道父母,風煙的的眉宇又黯淡了下來。
“風姐姐,你今晚回去後有沒有活兒要做?”秀兒趕忙扯開話題。
“今晚應該沒有了吧,剛剛為煙嵐姑娘繡好了一幅圍屏。這兩日應該可以歇一歇了。”
“姐姐白天在這裏學習,晚上還要趕著刺繡!我以為以前煙嵐告訴我新來的女孩除了學習還要幹活隻不過是略略表示一下而已,沒想到真是如此啊!姐姐原本就會刺繡嗎?”秀兒一臉崇拜。
“哪裏會?以前我家雖不是高官富商,可父親在朝廷也謀有一官半職,家裏隻有我一個女孩,是父親四十多歲才得來的,所以父母就嬌慣了些,每日裏除了陪父親下棋聽曲外,書沒讀多少,一切女紅更是從未染指,所以……
你看我這雙手。”說著自層層羅袖中伸出那雙青蔥十指。
秀兒抓起那雙手,不覺眼中升起一團酸酸的濕霧,這雙手原本在箏弦間悠閑遊走,原本握著一本古卷打發時日,可現在呢?大大小小的針眼遍布在十指飽滿的指腹上,掌心幾個水泡亮亮的似乎要奔瀉而出。再看看自己的這雙手,依然柔嫩無骨,潤滑細膩。
同時來到這個園子,沒想到風姐姐卻忍受著這樣的苦楚。秀兒柔柔地撫摸著那一個個深深淺淺的針眼,心裏也有種千瘡百孔的穿越之痛。
“妹妹莫看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風煙不著痕跡地撤下手藏於袖中。“妹妹今晚到姐姐屋裏來吧,姐姐有事想請妹妹幫忙。”
“什麽事?姐姐,隻要你提出的,我一定答應。”秀兒趕忙擦了把眼淚,心裏恍然有所補償似的立著保證。
“妹妹先別忙著答應,你回去向華姑姑告知一聲就過來吧。姐姐今晚備下飯菜等你過來,我們一起吃。隻是不知道我那兒的粗茶淡菜能夠請得動妹妹?” “姐姐說哪裏話呢?我們是親人啊,你遇到事情,我不幫你誰幫你呢?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那好,我們一言為定,我回去準備一下,妹妹也回去稍稍休息就過來吧。”兩人在正廳出分手後,秀兒轉回到攏月閣,和華姑姑閑聊幾句後就來到風煙處。
風煙所居的這間屋子原本有四位女孩子,其中一名女孩因為被園中一位姑娘看中選作侍女,所以如今隻有三人,屋子雖然不甚寬敞倒也溫馨舒適。秀兒來到之時,風煙已經準備好了三個素菜,一壺淡酒。
“姐姐怎麽還買了酒啊!我是滴酒不沾的。”秀兒看到桌上的這些,意識到風煙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幫忙。
“雖然妹妹平日滴酒不沾,可是從今日起要學會喝酒,我們都要學。何況今晚這杯酒妹妹定要飲下,因為這是姐姐敬你的。”說著將秀兒麵前的杯子斟滿。
“妹妹,先吃些飯壓壓饑餓,空腹喝酒容易傷身。”說著,風煙夾了一些菜放入秀兒碗中
。
“姐姐,你屋內的幾個同伴呢?她們都不在啊!”兩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都被喚去幹活去了。正好今晚隻剩下我們兩姐妹可以推心置腹地說說體己話。
等到飯菜下肚,風煙端起秀兒麵前的一杯酒站了起來,而後深深一禮,“妹妹,姐姐有一件事煩請妹妹幫忙,如果你答應就喝了姐姐這杯酒,如果不答應這杯酒就是姐姐的,權當姐姐沒說過。”
“姐姐,有什麽事情請講。”秀兒神色凝重地看著風煙。
“這,姐姐真有些難以啟齒,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園中的花魁大賽了。自從來到青葵園後,姐姐我吃盡了苦頭,更明白在這個園中想要活得好就要參加花魁大賽並奪魁。妹妹也希望姐姐能夠成為當紅花魁,風風光光地行走在那座鎏金紫瓦宮殿裏,而不是在這低矮潮濕,擁擠不堪的賤婢窟裏是不是?”秀兒不由地點了點頭。
“而我參加花魁大賽唯一能夠奪魁的是舞蹈,然而多麽優美的舞蹈如果沒有引人入勝的曲子與之相輔相成也隻是平淡之姿,我們初來乍到,不認識什麽精通音律而又頗負盛名的樂師,可妹妹的琴聲不同尋常啊!所以我想請妹妹為我撫琴一曲。”說完,風煙滿含期待地看著秀兒。
“不是不可以,隻是我聽華姑姑說,樓內的姑娘所伴奏之人隻有樂師,不可用自己姐妹,因為一旦奪魁,不知那些恩客是因為琴聲還是因為歌舞。為了杜絕彼此之間的矛盾,所以有了這條規定。因此事而受罰者也有。可現在……”秀兒有些為難地看著風煙,覺得麵前的這杯酒苦澀難當。
“這件事你知我知,到時候我會要求媽媽將你彈琴之所用帷幔嚴嚴實實遮擋起來,你女扮男裝,穿上樂師的衣服一定不會看出來了,即使是被發現了,我們姐妹之間也不會發生什麽矛盾,那時候姐姐已經有了後盾,我把所有的錯誤一力承擔,想必媽媽也不會懲罰與我。妹妹,姐姐求你了。”
看著風煙著急的樣子,秀兒狠下心來,端起麵前這杯酒一飲而盡。
“多謝妹妹成全,今日之恩姐姐無以為報,等到姐姐榮登花魁之時,定做妹妹的堅實後盾,護得妹妹一個周全。”說罷,也飲下一杯。
一杯酒下肚,秀兒隻覺得一團火焰從胸中騰地燃燒了起來,周身的血液也隨之沸騰,一張臉燙得能烙餅,清楚自己飲酒沒有雅量,沒想到一杯酒下肚就這麽狼狽。繼而眼前的景物開始左右搖晃。她勉強站起身來:“風,風姐姐,我不行了。頭暈得厲害,回去了。”說罷,搖搖擺擺地往門外走去。
風煙推開桌子,一把扶住秀兒。“妹妹,你真不會飲酒啊!還是姐姐送你回去吧。讓別人看到你這樣子總不好。”
兩人剛轉過彎,來到中廳的玄關處,隻見紫煙的侍女靈兒站在那裏四處張望著,看到她們,三步兩步地跑了過來,“秀兒姑娘,請留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