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周圍嘈雜的蟬叫鳥鳴之聲好象全部關了靜音,沐澤熙震驚得無以複加,腦子裏隻剩下了這一個聲響,不斷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震顫著他的全身。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個深深鏤刻在他心底的聲音,這個糾纏了他五年的聲音!
沐澤熙停住前行的腳步,緩慢的轉過身。
猝然震動,眼裏心裏接觸到的,隻有那抹佇立在蓮花池旁那嬌俏纖細的娉婷倩影,是那個女人!穿著綠色紗衣的女子,跟路人吵架的女子……
她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仿佛瞬間燙熱了,開始在體內喧囂著。而雙腳好像不聽使喚,步伐一步快過一步,向著遠處的挺立的身影奔去。
這是幻覺嗎?
還是上天和她開的又一個玩笑?
這幾年她總是會看到種種沐澤熙的幻影,她害怕這依然是她想象出來的。
沐澤熙迎著眩目的陽光,怔怔地望著前方,由遠及近,一襲純白的衣裳隨著女子的動作左右飄**,冰絲般的黑色秀發閃動著碎金色的光澤,耀眼極了。
天地間,似乎靜了下來。
隻有隔著幾米的他們,靜靜地對視,那是一名極其絕色的男子,輪廓和她記憶中的人幾乎一個模樣,隻是眼神沒有原來那麽冷冽了,仍然有一種舉手投足宛若帝王的氣派,然而少了之前的狂傲不羈,多了一抹歲月沉澱的內斂,那眸中,多了一抹滄桑和孤獨,沐澤熙……
她臉色蒼白,怔怔地向他一步一步走近,走得極慢,一步一步,似是踩在她的心尖上,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她以為他會激動,會發狂……
可是他如看一個陌生人般,無一絲波瀾,竟驚人的平靜。
“澤熙,你和我說說話好嗎……”洛艾溪離沐澤熙隻有一步之遙,聲音裏有著顫抖。
一模一樣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他原本早已死了的心掀起了陣陣狂風巨浪,眼睛裏裝滿的都是她,腦袋裏裝滿的都是她,心裏裝滿的都是她……
激動、迷惑、複雜、不確定……百感交集,幾乎讓他窒息。
他以為他永遠不可能聽到那個聲音。
“澤熙,你死後,我眼前經常出現幻覺,走在路上,耳邊經常響起你的聲音,屋裏,宮裏處處都有你的幻影,我快要瘋了……”
“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別一句話也不說,我念了你五年,等了你五年。我知道你死了的消息時,我的世界都崩塌了……”
為何她站在他的身前,他的心會激烈地急速怦跳,血液直往頭上衝。
“你是……洛艾溪?”沐澤熙問,喃喃低喚洛艾溪的名字,渴望能聽見眼前的人兒答應一聲是。
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淡淡地響起,驟然渾身一僵……
他是怎麽了?不認識她了嗎。
洛艾溪驟然閉上眼睛,幻覺,是比以前更真實的幻覺。一定是這樣,不然……
再一次睜開眼睛,沐澤熙疑惑看著她,嘴巴張了張,所有的話都鎖在咽喉中,一字也說不出。洛艾溪呼吸驟然急促,雙手死死地捧著他的臉,“澤熙?”
沐澤熙點點頭,洛艾溪急促的呼吸驟然停了,淚早已滿麵。
他巍巍顫顫地伸出一隻手,朝向眼前的人兒,隻這一個動作卻慢得似過了千百年那麽長,亦似用盡了畢生所有力量……
忽然,刺心般的疼痛充斥著他的身體,眼前這張似真似幻的姣美容顏,好熟悉……
“啊!”頭好痛!絕色的臉驟變蒼白。
“澤熙,澤熙,你怎麽了……”洛艾溪焦急抱著他顫抖的身體。
他痛苦地低垂下頭,緊緊閉上眼,驟然又睜開雙眼,犀利地看向洛艾溪,“你到底是誰!你是誰……”
一雙溫熱的纖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在上麵撫摩勾勒著他的輪廓,手心傳來的暖意刺透了他的皮膚,慢慢滲進每個毛孔,緩緩傳入他的體內,“澤熙,是我,洛艾溪,你的福晉,不認識我了嗎?”被她這麽撫摸著,頭仿佛不那麽疼了。
洛艾溪激動的一陣暈眩,纖纖十指緊緊扣住他的腰際,把頭窩在他胸前,淚流不止,痛哭失聲,直至抽咽如絲。
她那心底最不可能實現的希望竟然成真了……
活生生的他,實實在在的軀體,有溫度!有呼吸!有氣息!她不是在做夢!不是!
她緊緊地貼在沐澤熙的胸口,聆聽著他強烈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鼻端*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痛、他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死死地包裹著她,窒息般的甜蜜充滿了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她靠在他胸膛的淚顏浮現出一絲醇美的笑容。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她以為剛剛全是他的幻象……
一絲細微的波動,他感覺到身體一沉,胸腹上傳來一陣有力的心跳,附合著他胸腔裏的鼓聲,一股熟悉而淡雅的馨香味道迅速彌漫在鼻息之間。他仿佛被定住了身子,血液瞬間凝固。
洛艾溪,他的福晉……
腦海裏,跟他成親的女子,是她?
這撲倒在自己懷中的柔軟嬌軀,熟悉的觸感,微香的氣息,溫暖的體溫都如此熟悉,如此真實。
沐澤熙的睫毛微抖了兩下,如慢鏡頭一般,眸子慢慢地睜開,毫無預兆地,直接對上了一雙清澈似水的碧綠色的眼眸,距離近得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他就像被施了魔咒,眼睛再也無法離開了,近在咫尺的隻有她那溫柔、甜蜜而淒苦的眼神……
“我的福晉……”
他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告訴自己。
洛艾溪不知所措,她在想,他不會是失憶了吧,這麽狗血的小說劇情怎麽會發生在她身上!
不過,隻要他活著,一切都好。
“我不記得你了。”沐澤熙淡淡地說道。
“沒關係,隻要你活著就好!”
如今,她慶幸了,慶幸自己還活著,慶幸自己從那煉獄般的痛楚中熬了過來,才能再次見到,最重要的,深愛著的……人。
她好幾次都不想活了,隻覺得失去了沐澤熙就失去了全世界,幸虧還自己活著,不然就真的陰陽相隔了。
“澤熙,你不準再離開我了,聽見沒有,就算有天大的事要你去辦,你也要拉著我,一步都不要離開我。”洛艾溪驟然憤恨地說道,聲音又沉又重,她現在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唯獨他離開她,絕對不可以!
她已失而複得,不可以再次失去了。
沐澤熙看著她,“我手心裏的‘溪’字,是你的名字對嗎?”
洛艾溪伸手把他的手握在手裏,攤開,若隱若現地‘溪’完完全全呈現在眼前,洛艾溪看向他的眼睛,他如今失憶了,還愛著她……
雖然溪字不是很清晰,但足夠表明了他的心裏是有她的。
“是我的名字,我叫洛艾溪!”
“洛—艾—溪。”他一字一頓地喃喃自語,像是思考著什麽。
洛艾溪微仰螓首,凝視著沐澤熙,他深邃的眼睛裏沒有別的,隻有濃濃的疑惑。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啊……”頓時,沐澤熙額頭滲出絲絲冷汗,蹲下抱著頭。
洛艾溪見狀,緊張得不得了,趕緊蹲下抱著他,“澤熙,你怎麽了,頭又痛了?”
此時的沐澤熙腦海裏一幕又一幕如電影般閃過。
“溪風想向王爺討一個人,不知王爺肯否?”
“溪風說過不對洺念姑娘做任何他想,溪風想要的人,是,洛——艾——溪。”
“我聽說洛艾溪的愛慕者可是將洛府的門檻都磨平了,溪公子是不是也是想贏得美人歸呀?”
“洛艾溪確實是國色天香,是個美麗女子,你對此大可放心,如果你深愛你妻子的話,不必同意我的提案,隻是我聽說自從新婚沐澤熙你從來未踏進王府一步,想必是對洛艾溪沒興趣,這我才像您討人的。”
“溪風,認識你實在高興,可惜你是個男子,否則我倒寧願花些思追追你。”
“溪!風!怎麽可能是你?你到底是男還是女?”
“溪風是什麽人?為何你倆長的一摸一樣。”
腦海裏的鏡頭慢了下來,抬頭看向眼前的人,目光再一次凶狠暴戾起來,“溪風!”
洛艾溪一愣,“我是溪風,你記起什麽了嗎?”
沐澤熙拍了拍頭部,試圖想想起更多,“我怎麽都想不起來!”
洛艾溪疼惜地摸著沐澤熙地消瘦地臉,這些年他是怎麽過的,“澤熙,沒事了,以後再想。如今,你回來了我很開心,不,是大家都很開心。現在,我們回家吧,回王府!”
這是這些年,她第一次提出要回睿親王府,因為她害怕那個地方,那個沒有沐澤熙的地方,那個具有她們種種回憶的地方。
沐澤熙點頭,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心底很溫暖。
“你是誰!”
一道冷淡地女聲劃破了王府本有的寧靜。
“我?我是習洺念,王爺的側福晉。”習洺念隻是一笑,看著眼前清麗地女子,神似還真有些像洛艾溪幾分。
她知道她叫初見,照顧了沐澤熙五年的女子,並心帶感激。
自孔令奇把她帶到王府時,她偷偷跑到大門前看了她一眼,頓時明白,她隻是洛艾溪的替身而已。
身上那股清麗地感覺一模一樣,但洛艾溪脫俗地氣質卻是誰都模仿不來的。
初見看著習洺念燦爛的臉,冷冷一笑:“是側福晉啊,嫡福晉哪去了?”
習洺念淡淡道:“艾溪一直住在皇宮,不住在府內。”
初見一愣,輕聲道:“溪?難道就是素覺一直忘不掉的女子?”
“初見姑娘,您的閨房已經打掃好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讓丫鬟帶我去就行。”
“那好,您有什麽不滿意的請直言,我乏了,先去歇著了。”
“恩……”
夜涼如水,清風拂衣,初見倚在小小的竹窗邊,眼睛盯著窗外有好幾個時辰了。天色早已從原來的白晝轉為了黑夜,彎彎的一鉤眉月斜掛在空,微弱的月光,照的滿地竹影參差。
素覺怎麽還不回來!
洛艾溪也在宮中,不會……
頓時,心中發悶無處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