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卻上心頭
晚上,北淩伯爺在他華麗的莊園裏,宴請來客。賀蘭吃了兩口,就偷偷的溜了出來。伯爺的莊園很大,到處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雲淵不知何時已經跟在了身後。賀蘭隨手折了一支薔薇花,將花瓣揪下來,撒在他的身上。
他卻漫不經心的找了一處石椅坐下,若無其事的說道:“你知道皇族宗親的聯姻嗎?”
賀蘭不明白的眨眨眼睛,然後搖搖頭,又將手中剩下的花瓣撒到他的頭上,他的表情看不出生氣也看不起不生氣,還是如冰般清涼,輕歎道:“洛家皇族的女孩,除了不能繼承皇位,有著和男孩一樣的特權。父親爵位在侯爵之上者,如嫁於洛氏宗親,爵位會直動帶到夫家。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賀蘭理解的點點頭,然後抬頭望上滿天星鬥,“陪我騎馬,好嗎?騎你的赤炭火龍駒。”
“好的。”他沒有猶豫就同意了請求,父王還是飲酒,沒有人注意他們牽出了赤炭火龍駒,它比春天時更加健壯了。
賀蘭伸手撫摸著這匹讓她羨慕許久的大馬,問道:“它坐船來時,沒有暈船吧?”雲淵竟然笑著,他笑起來更加的漂亮了。他伸手拍了拍赤炭火龍駒,說道:“你看它這個樣子像暈船的嗎?”賀蘭搖搖頭,“又沒吐怎麽能暈船呢?”來時有一個侍衛暈船了,連吐再嘔,臉色煞白,所以她小心的問問這馬暈了沒有?如果它也暈船了,再騎它,它又把她扔下去怎麽辦?
雲淵扶她上去,然後自己也騎上去,抱住她。除了父王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抱住她,賀蘭覺得有一些不自在,雲淵沒好氣的說道:“你還想再掉下去嗎?”賀蘭嚇得立即抓緊了韁繩,雲淵柔和的大手抓在她的手上,賀蘭竟然有一些緊張,雲淵輕笑了一下,“害怕了?”賀蘭搖搖頭,她是不適應這樣。赤炭火龍駒悠閑的在莊園裏走來逛去,失了草原上的野性,賀蘭不免埋怨的說道:“雲淵,讓它跑起來好不好?”
雲淵嗬嗬的笑道:“這樣就可以了,跑快了,你該害怕了。”
“求求你了,我想讓他跑快一點嗎?”她又央求起雲淵,好不容易騎一次大馬,怎麽也要盡興啊!
雲淵勒了勒馬的韁繩,馬竟然停了下來,賀蘭轉頭質問道:“怎麽停下來了?”雲淵臉上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然後又微微笑道:“沒事,我們還是回去吧。”他帶住馬韁,就往回來。
“讓它快跑幾步吧!”賀蘭又嚷道。雲淵拍了拍馬的後臀,赤炭火龍駒敞開四蹄跑了起來。
北淩之行,三分高興,三分陰鬱,四分可笑。辭別了北淩伯爺和明軒哥哥,在回來的路上,賀蘭**裸的問父王:“北淩伯爺邀請我們出於什麽目的?”
父王沒有說話,賀蘭又問了一遍,他沉默了一會說道:“以後會知道的。”
賀蘭又望了望雲淵,他沒有說話。賀蘭突然覺得她與雲淵之間,有一種不明的約定。從她在京城望向他的第一眼開始,就開始牽扯不開。賀蘭數了數手指,十歲,她隻有十歲。賀蘭又望了望雲淵,他應該有二十多了吧!
回到靜闌的第二天,天空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賀蘭跑到王府的院子裏,大聲疾呼著:“父王,下雨了,小雨了!”父王用他細長的手指接住了幾滴雨水,雨水又順著他的指縫落到了地上。他緊蹙的眉頭終於展開了一些,但這絲絲細雨在大旱麵前還是顯得是那麽的嬌弱無力。
小雨潤物細無聲,連綿的下了兩天,靜闌城裏卻不見一絲的積水。雨停的第二天上午,城外的小吏來報,旱情基本得到了控製。雨並不大,旱情能如此容易的就被控製嗎?
父王並沒有聽小吏的解釋,立即騎馬趕往了南城外。晚上回來說:“城外的雨下的很大。對旱情有所緩解,但今年的糧食注定要減產七成。”
那之後,父王依舊忙碌的工作著。七月初淅淅瀝瀝的雨水,已經誤了農時,父王想趁著離秋天還遠,對成活的小苗進行移植,擴大種植密度,充分生長,希望可以多收獲一些糧食。
炎熱的夏天之後,總會有一些很奇怪的人,從京城而來,匆匆忙忙中流落出複雜的表情,然後就是父王和近臣耳語的聲音。
當靜闌王府絡繹的人群散去之時,秋天的落葉已經零星吹進了王府偌大的庭院,沒有了夏日的喧鬧,隻有秋收時帶著喜悅的哀愁。站在即將收獲的田地,洛天澤冰冷的臉還是與這個世界的金黃格格不入,冷若冰霜。
因為秋的沒落,王府的秋千空閑了,先生的課卻繼續著。秋日的一個午後賀蘭溜進久違的後花園,花園的深處傳來女人的嬉笑,賀蘭皺著眉頭順著聲音而去,隻見兩個二十五六歲長相脫俗的女子在後花園的醉心亭裏品茶,她們的穿戴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見有人來了,一個侍女小聲說道:“兩位夫人,還是回去吧,被王爺知道就麻煩了。”
賀蘭聽的真切,夫人?被王爺知道就麻煩了。賀蘭望著她們離開,然後遠遠地跟住,她們出人意料的竟然進了北苑。聽仆從說,北苑都是空房子,是沒有人住的,這兩個被稱為夫人的女子,怎麽住在北苑?她們到底是誰?賀蘭迷惑了,可一個大膽的想法卻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枉水帝國規定王爵可以娶五名女子,一位王妃,四位夫人。她們住在王府的北苑,被稱為夫人。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可能?賀蘭狠狠地咬著嘴唇,轉身直奔承乾殿。
洛天澤正在書房看書,見她臉色難看,笑盈盈的問道:“賀蘭,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了?”
賀蘭的眼睛裏竟然閃過一絲凶光,讓洛天澤覺得異常的熟悉,卻也是如坐針氈,他放下書,走到她的近前問道:“賀蘭,怎麽了,和父王說。”
賀蘭仰著頭,一字一句的問道:“北苑裏住著的那兩個女子是誰?”
洛天澤的臉突然之間凝固住了,賀蘭已經明白了,從牙縫裏狠狠地擠出一句話:“你和天下的男人一樣,背叛了母親,也背叛了我。”說完這句話,賀蘭頭都不回的走出書房。遙遠的、紙醉金迷的豔粉街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眼淚不由自已的“啪嗒啪嗒”落下。從她進入王府的第一天起,洛天澤盡力的讓自己沒有一點的瑕疵,讓她以為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專一的男人,隻愛母親一個女子的男人。可他欺騙了她,欺騙了她,眼淚傾瀉而出,怎麽也阻止不了。她想把它拭幹,可卻越流越多。在心裏她不停的告誡自己不要為這種男人流淚,可還是……淚流滿麵。
洛天澤的近侍送來了一封信,賀蘭看都沒看,撕了粉碎,甩到他的身上,大喊道:“滾……”這種男人他還想得到原諒?不要做夢了。他竟然欺騙了她,竟然把她們藏在北苑,“洛天澤……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誰都可以犯錯誤,但你這個錯誤太嚴重了,錯的不可原諒。”
本來一個平靜的一天,此時卻是波濤洶湧。賀蘭身邊的侍女都戰戰兢兢,不敢上前,連服侍她的青竹、紫藤也不知所以,任由她大哭大鬧,撕了信,罵了近侍,而他們的王爺卻一聲都不敢出。
當賀蘭哭累睜開眼睛,沒想到空****的臥室裏,總管爺爺竟然獨自坐在廳中。賀蘭抽泣著,冷冷的看著這位為洛天澤求情的老人。從那時起,賀蘭就發現自己是一個決絕的人,眼睛裏揉不進一粒的沙子,不管他是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半響的沉漠之後,老管家終於開口了,“郡主,看在我這個老人的份上,聽我一句話,你父王這些年不容易,他獨自在邊郡,也需要有人疼疼他,陪他說說話、聊聊天。而且他更是一個男人……”
洛賀蘭突然冷笑了一下,說道:“趙爺爺,你覺得這些話適合對我說嗎?府裏還有事吧,你還是去忙嗎?”賀蘭竟然下了逐客令,撅了老頭的麵子,老頭氣的憤憤而去。
需要?哼!紙醉金迷的紅袖閣,十年,從她記事起她就看遍了豔粉街,看遍了京城的糜爛,“需要”?雖然她並不真切的明白這個詞匯到底是何意?但那一定是妓院可以提供的一項服務。
賀蘭站起身來,提起放在窗邊的大花瓶,“咣當”砸在了地上,陶瓷碎片發出清脆的響聲,讓她陰冷的心境得到發泄。她看著地下陶瓷殘破的碎片,就如心,砸了粉碎。她木訥的拾起一塊殘片,竟然鋒利的在右手的中指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順著傷口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滴落到雪白的陶瓷碎片上,這是他的血,他的血。賀蘭笑看著鮮血一滴一滴的流淌,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