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看到了古宇,他手裏拿著尖刀,淚流滿麵地向我刺了過來。

倒在血泊裏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麽要殺我?”

他說:“因為你該死。”說完,他在我的身上刺了一刀又一刀……

醒來的時候,我嚇了一身的汗。

洗臉時,我與鏡中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視了很久,很久以後,我忽然很想嘲笑自己,原以為自己是什麽都不怕的,可誰知,我竟是這樣的懼怕生死。

“姐,安然媽媽剛才給你打電話要你到他們家去一趟。”出去的時候,可涼已經醒了,他這樣跟我說。

我點了點頭,我說:“她沒說什麽事嗎?”

“她說……她說安然懷孕了!”可涼說話的時候屋子裏很靜很靜,他的聲音也很清晰很清晰地傳進了我耳朵裏。隻是,我卻仍然覺得自己沒有聽得真切。

“什麽?她說什麽?”

“她說,安然懷孕了!”

可涼望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地又說了一遍,這次我聽明白了。於是,我在可涼凝視我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我看見自己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下巴上卻有水珠在往下滴。

*** ***

醫院裏。

“手術半個小時以後開始。”安然媽媽扶著安然從檢查的屋子裏麵走出來這樣告訴我。

我點了點頭,扶著安然坐了下來。眼神相交的時候,安然習慣性地跟我笑了一下,雖然那麽憂傷,但還是很好看很好看。

“別怕,忍一下就過去了。”我捏了一下安然的手跟她說。

她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隻是很出神地看著窗戶外麵的雨簾。

“下雨了,冒泡了,誰家的娃娃不要了!下雨了,冒泡了,誰家的娃娃不要了!……”

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安然突然這樣哼著小時候的童謠。那種聲音是從她喉嚨裏發出來的,讓人聽了以後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就像是哀鳴一樣。

“傻孩子,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哭吧!”安然媽媽抹著眼淚拍了拍安然的肩膀,接著就用雙臂把她的身體圈進了懷裏。

“媽,對不起,我沒事。時間要到了,我想去趟廁所。”安然微笑著這樣跟她媽媽說。

安然媽媽聽完,點了點頭:“好,我陪你去。”

安然站起來一直到她走了很遠很遠,她一直回頭看我,四目相交的時候,她依然如同每次一樣地跟我笑著。

本來我也想跟著一起去的,但是因為要等醫生的通知,所以我留了下來。

當安然的背影徹底消失的時候,我開始流淚。看著周圍一樣是來墮胎的女孩子,我控製不住地流著淚。

“可暖,將來我生小孩的時候,你一定要進產房陪我啊!不然我會害怕的!”

“好啊,好啊,孩子一落地我就跟他說,寶寶,寶寶,我是幹媽,幹媽最疼你了!”

這是很早以前我們一起說過的話。而一直到今天早上,一直到接到安然媽媽的電話,我都以為,如果我是因為孩子而陪安然來醫院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她要生產。我從沒想過我會來陪安然打胎,原因是,她是那樣的喜歡小孩。

我知道此刻安然的心裏一定很難過,因為很久以前安然就跟我說過,人在很難受的時候卻哭不出來才是最難過的。所以,我知道現在的安然是最難過的,因為除了歉意的微笑,她已經沒了別的表情。

不過,我也清楚地知道安然不會讓任何人殺了她的孩子。所以,當安然媽媽淚流滿麵地跑回來告訴我安然從二樓廁所的窗戶上跳下去跑了的時候,我沒有一點驚訝。在她剛才離開時一直望著我微笑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她會那樣做了。

*** ***

坐上了車,雨還是不停地下著。

快到家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知道,是安然。

“可暖,對不起!不過,我不能殺了這孩子,我不能!”

“安然,你會後悔嗎?”

“不會,為了沈飛,做什麽我都不後悔!”

“好,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記住,一定要幸福!”

“……可暖,謝謝你,我爸我媽就拜托你了!”

“嗯!我會照顧他們的。”

“……可暖,你也要幸福啊!”

“好,我會的。”

這樣說完,我掛了電話。

地上的積雪已經被雨水打得融化掉了,路麵露了出來,被水洗過的樣子很幹淨。

我裹了裹濕透的大衣,想著安然此刻一定跟她所愛的人幸福地走在一起,忽然很想笑。

於是,嘴裏吐出的嗬氣也開始輕快地飛舞起來。

*** ***

家裏。

屋子裏很黑,但我卻還是能看清楚客廳沙發上那兩個人在做什麽。

“有人回來了?!”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我不認識。

“別理她,我們繼續。”

第二個聲音從一個女人的喉嚨裏發出來,我認識。

她是我媽。

我沒開燈,也沒進屋,我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出去。出去的時候我聽見那個女人跟我說:“關門!”

關門的時候我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我微笑。

我已經忘記這樣的場景自己和可涼看到過多少次了,隻知道,最近的一次是今天,最遠的一次是在我五歲那年。

我記得,那是一個有著很晴朗的太陽的午後,我跟可涼回家的時候看見父親麵無表情地走下樓。然後在我們走進家門的時候,就看見了赤身露體的母親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抱在一起。當時我們還小,還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去形容他們正在做著的事情。所以,當可涼問我“姐,那個叔叔把自己尿尿的東西放在媽媽身體裏幹嗎”的時候,我真的是無法回答他,因為隻有五歲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幹嗎。

不過,後來我明白了,他們是在**,嗬嗬,說**也可以。而我知道這個概念的時候是十三歲,是母親帶回來的一個叔叔告訴我的。結果,兩年後,也就是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徹底地懂得了那種事情。因為,我被那個男人強奸了!

想到這兒我忽然很想笑,當然,被強奸並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我覺得好笑是因為,當年在我哭著跟我媽說那個男人對我做了什麽的時候,她竟然告訴我讓我別那麽大驚小怪,她還說,反正我是女人,早晚得有這麽一天,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

嗬嗬,你聽聽,我媽她是不是很開明?!這樣想得開的母親哪兒找去啊?簡直太少了!

所以,從那以後,我開始徹底地為自己解放。不過,由於我的解放有點太徹底了,所以最近這一年我媽她有點吃不消了。原因是,跟她好的那些男人都被我勾引得差不多了。當然,我媽她保養得很好很年輕,但是,畢竟跟我一比她還是老的。

所以,社會是很現實的,男人也是。說不定哪一天,我媽回來的時候,就會看見我和她今天的情夫抱在一起,做著跟他們今天一模一樣的事情。

這樣想著,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雖然現在我是走在大街上,雖然現在下著大雨而我卻沒有打傘,雖然我的周圍有不停穿行的人流,但我依舊肆無忌憚地笑著,任憑雨水沿著我的脖子流進我的胸膛冰冷了我的全身,我依舊笑著,忘乎所以地笑著。

*** ***

最後,在午夜的時候,在街上的行人一秒鍾比一秒鍾少的時候,我被一個男人帶回了家。

他叫莫言。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通電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告訴他我在哪裏,但他卻真的把我找到了。

他應該跟我差不多大,所以,他並沒什麽錢。而他找到我的時候,我不是看到他優雅地從跑車上下來,我隻是很清楚地就看到了他,看到了他騎得那輛並不算很新的自行車。

與他眼神相撞的時候,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也是。然後,他就脫下了自己也已經濕透的衣服把我裹了起來,接著,他便拉著我坐上了他的車。

“抱緊我!”他輕輕地說,說完,車子緩緩地動了起來。

我本能地靠在他的背上,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忽然出現。

這樣的雨夜很冷,一點溫暖也沒有,但是,靠在他的身上,我卻覺得很安穩很暖和。

安穩?暖和?嗬嗬,這樣想的同時我開始嘲笑自己。然而,無可否認,我第一次有了這兩種感覺。

*** ***

莫言的家很小,一間臥室,一間廁所,一間廚房,但是卻從裏到外透著主人的整潔。

洗完澡出來,我坐在他的**,上麵有他的味道。以前,我最討厭男人的味道,但是,此時此刻,鼻子裏鑽進的那些屬於他的氣息卻讓我覺得心安。

微笑著,側頭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床頭桌上的那張合影,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和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尤其是那個女人,微笑的麵孔看上去異常安靜。而且,很熟悉,很像很像一個人,很像……

“那是我媽。”莫言微笑著說。他也是剛洗完澡,靠近我坐下來的時候,我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沐浴乳的香氣,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樣。

“笑什麽?”莫言忽然這樣問我。

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臉。我剛才是在笑嗎?嗬嗬,怎麽連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呢?

“很晚了,睡吧。”莫言看了看表,說道。

我點了點頭,很自然地鑽進被裏。鑽進去的同時我讓自己背對著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臉在一陣一陣的發熱。也許,我是在害羞吧!這樣覺得以後,我開始有點佩服起身邊的這個男人來。他,是第一個讓我有了這種應該屬於女性的羞恥感。

“你幹嗎把身體拉成一條直線?洗衣板,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洗衣板了吧?”莫言的聲音忽然帶著笑意擠進我的耳朵裏。

回過身,我看見莫言正躺在地板上,望著我笑著。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說:“你幹嗎睡地下?!天這麽冷你不怕得病嗎?”

“那,不然你睡地下,我上床!”

“美死你!”我吐著舌頭跟她說。

“早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很自覺啊!”莫言無辜地搖著頭,說道。

我笑,然後慢慢地躺在枕頭上,周圍都是他的味道,很好聞。

燈關了的時候,我問他:“你帶過幾個女孩子回家?”

他想了想,想了很久,他說,一個。

“誰?”

“……”

“誰?”

“你!”

“不信。”

“不信你還問。”

我想了想,說:“你是處男嗎?”

他說:“不是。”

“都不是處男了,你還說沒帶過女孩子回家?”我邊說邊拿枕頭去砸他。

他“啊”地喊了一聲,跟我說:“在旅店做的不行啊?!”

“你有家有地的還去外麵幹嗎啊?帶回來多方便啊?!”

“方便你個頭!在家就得跟老婆了!”

“你還挺傳統!”

“那是!”

“是個屁!傳統你跟人上旅店?!”

我這麽說完,屋子裏開始變得很靜。莫言的氣息開始變得急促,他好像在生氣,但是,我卻並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很久以後,莫言再開口,聲音忽然之間變得很嚴肅:“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跟人上床都不是自願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跟誰在我家,在你睡的那個**睡了,我才是我,而且,那個女人也會一輩子被我黏著,直到我死我都不會放了她。”

莫言說這些的時候,我感覺他好像一直在看著我,他的眼神跟可涼一樣,即使是在很黑很黑的夜裏,依然可以如星光一樣的閃亮。

“你……喜歡我嗎?”

這是我的聲音,我忽然控製不住自己地這樣問著。

很久,我沒有聽到答案。

“你死啦,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是不是?”我坐起來拿著枕頭使勁砸了他一下。

這時,他也坐了起來,跟我的臉離得很近很近,他說:“小姐,看見了嗎?我一直在不停地點頭,點得腦袋都酸了!”

我笑著,推開他重新躺了下去,身體重重地落在**。一瞬間,他的氣味變得濃了起來。

我說:“你想跟我上床嗎?”

“想啊,無時無刻都在想!”莫言用色迷迷的聲音回答我。

“那你為什麽還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我沒好氣地說。

“因為……我想跟你上床是因為我想跟你結婚,想跟你有孩子!”莫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如同大提琴的鳴響那樣低沉動聽。

於是,我合上眼,我跟他說:“晚安。”

說完,我開始覺得很困很困。但我也知道,我今天的夢裏會有一個男人,一個叫莫言並且說想要跟我結婚有孩子的男人。

*** ***

“她叫孟佳怡,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們班的一員了,大家歡迎!”

班導師在講台上介紹著她旁邊的那個女孩子。

“她皮膚可真白啊!”

“可不是,長得跟林黛玉似的!”

“……”

“……”

轉學生坐下以後,班裏的那些快嘴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她的座位被分配在我的前麵,所以當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臉。那是一張分外秀氣的麵孔,隻不過眉宇之間透著一些暗暗的東西,讓人察覺得出卻無法透徹地了解。

“你好,孟佳怡。我叫隋棠。”

下課以後,隋棠這樣跟那個叫孟佳怡的女生說。

那個女生看了看她,隻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接著她的目光輕輕落到我的臉上,愣了那麽一瞬間,然後也是那樣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們見過嗎?”我微笑著問她。

她搖了搖頭,她說:“我們並沒見過。”

“那你怎麽好像見過我的樣子?”

她依舊笑著,就像外麵的雲那麽淡。她說:“我見過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在哪裏?”

“在……喜歡你的人那裏。”

“喜歡我的人?!”我已經被她說得有點糊塗了。

“就是……”

“孟佳怡同學,你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隋棠忽然打斷了她的話,臉上雖然笑著,但明顯不是代表喜悅。

孟佳怡看了看她,點了點頭,然後就一句話不再說地走出了教室。

“為什麽不讓她說完?”我問隋棠。

隋棠笑了,她說:“很多時候,要是那麽快說出來答案,遊戲就不好玩了。灰色空間有灰色空間的規矩,就算不在裏麵,也要遵守。”

“遊戲?”

“對,遊戲。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遊戲,不好玩的時候就是毀滅的時候。人如果還不想死的話,就得讓遊戲好玩,不好玩了,遊戲也就該結束了。”

我看著隋棠,拚命地回憶著是誰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對!是那隻雞!

“愛聽謊話的雞”。

“你是……”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現在都不想死,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必知道,像現在這樣玩下去,不是很好嗎?”

“那,孟佳怡也是灰色空間的會員嘍?”

“對。而且,她的級別還不低於你和我呢!”

“她……”

嗬嗬。隋棠笑了一下,她說:“跟你說了你也許不信,知道嗎?她是從你弟他們學校轉過來的。一中的人都知道理科班有個無法超越的溫可涼,而她,則是文科班所有人的一座高牆。”

“那她為什麽要轉過來?”

隋棠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殘酷起來,她說:“最值得聽的就是這個‘為什麽’了,你往外看……看沒看見掃地的那個人?”

我順著隋棠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真看到了操場上那個正在掃地的中年男人。

“為了他?”

“沒錯。”隋棠緩緩地說。

而這時,就在我想說什麽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了孟佳怡。

她就站在我視線所及的地方,呆呆地望著那個中年人,眼睛裏閃爍著那麽多我一點都不懂的情愫。

我思索著去看隋棠,希望她可以給我一個更明確一點的答案。然而,她此時也是在看著孟佳怡的。

隋棠微笑地望著孟佳怡,而她臉上的笑,那樣的邪氣,猶如午夜夢回時的魔魘一樣,除了荒涼以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什麽都不想問了。

*** ***

放學。我第一次沒有去網吧,因為莫言在我早上離開他那裏的時候告訴過我,他會把我所有的QQ都盜走,叫我以後不用上網了。其實我也很想告訴他,如果我真想找人上床的話,有沒有QQ都是一樣的。

不過,我卻真的沒有去。因為隻要一想到他昨天跟我說的“我想跟你上床是因為我想跟你結婚,想跟你有孩子”,我的身體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想和別人上床的欲望。

嗬嗬,欲望!

我以前還以為如果哪一天我沒了欲望就會死呢,但現在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所以,仔細想想,人好像總是為自己設想各種各樣的死法,可是,真的死起來又哪有那麽容易?!而真那麽容易的話,又有幾個人能願意活?!

這樣想著,我忽然覺得好笑,慢慢地把身體全部靠在了公車的背椅上,很舒服。而這樣的舒服,是我以前從沒感覺過的。

“那些人在天橋底下幹嗎?”

“燒貓?!他們在燒貓!”

“好像還有狗!”

“真缺德啊!你說現在這些孩子怎麽這麽變態呢?”

“……”

“……”

等紅燈的時候,車上的人忽然這樣說了起來。

而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也看到了那駭人的一幕:

就在天橋下,一群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一起圍在一個鐵籠子旁邊,而籠子裏,有幾團火在不停地躥動,還時不時地發出那種痛苦的叫聲。

燒貓?!燒狗?!

我原以為是車上的人在大驚小怪,結果居然是真的。

而那些跟我一樣大的少年,他們也像我們一樣地目睹著一切,隻是,他們的眼睛裏卻一點恐懼也沒有,有的隻是一種常人無法了解的歡愉。

車子開動的時候,車上人的討論開始平息。

在我也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我忽然在那堆焚燒動物的人群裏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曉悅?!

她是可涼的女朋友,這在我們家是公開的事情。她的媽媽是我父母的同學,是這個城裏數一數二的企業家,所以在她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認識。而且,曉悅從小就沒爸爸,因為她的父親在跟她母親婚後的第五年就變了心,帶著那個女人遠走高飛了。

不過,雖然是單親,曉悅的家教卻很好,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我的爸媽很喜歡她,因為他們都覺得隻有這樣的女孩才配得上可涼,才可以跟可涼相愛。還有,她隻比可涼小一年,跟可涼一樣在這所城市最好的高中裏念書。

“外麵冷吧,快進來吧。”談笑眯起眼睛笑著說。

他是可涼最要好的同學,一個很溫柔很安靜的男孩子。

那天,我們聊天聊到很晚才睡。可涼一直沒有打開那個蛋糕。好幾次我要打開的時候都被他製止了。他說那是他的東西,他要自己吃。

印象裏可涼不是個任性的孩子,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看他死抱蛋糕不放的模樣,我隻能無奈地歎氣,然後我就看見他總是瞅著蛋糕微微地笑著。

望著那個對著火堆殘忍地笑著的女孩兒,我忽然不知所措地緊張起來。

*** ***

回家的時候,母親沒在家。

可涼坐在沙發上看著書,偌大的房子裏就他一個人存在著。進門的時候,望著他的背影我忽然覺得心裏酸了那麽一下。

“姐!”

可涼這麽喊我的時候,我差點哭出來。

而看見我,可涼笑了一下,開心而且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一直以來好像都隻是可涼在等待我,而我為可涼做的,就隻是被他叫一聲“姐”!

可涼對我很好,隻要我想讓他陪著,他就會哪也不去地陪在我身邊。但是,我又給過他什麽呢?

這麽想著,可涼忽然推了一個蛋糕出來。

“姐,送給你的!喜歡嗎?”可涼微笑著問我。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今天過生日嗎?”

“不是啊,你忘了嗎?我們不是說不過生日的嗎?”

“那……”

嗬嗬。可涼笑著,眼睛彎彎的,像潔白的月牙兒一樣。他說:“你忘了,在我們八歲的時候就說過,如果我們其中一個發現自己今天比昨天,還有比以前的每一天都愛對方的時候,我們就要送對方一個蛋糕。你忘了嗎?”

望著可涼,我仔細地在記憶中搜索著,忽然,我想起了八歲那年,我們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身上隻有二十元錢的我花光了全部的錢買了一個蛋糕。然後我和可涼一起把那個蛋糕上插滿了蠟燭,而可涼剛才說的那些,就是我們一邊吃蛋糕一邊看星星的時候說過的話。

我忘了,如果不是可涼提醒,我大概會一輩子都忘記,然而可涼卻深深地記著。

還有,怪不得那天我送他蛋糕的時候他會是那種既興奮又失落的表情呢,原來是這樣。

“姐,你想起來了嗎?”

嗯。我看著可涼點了點頭,接著,我伸手抱住了他。嗬嗬,其實與其說抱住了他倒不如說是我靠近了他懷裏,因為可涼,那個當年跟我一樣高的弟弟,現在已經比我高出很多很多了。

“你今天比昨天更愛我了,是嗎?”我流著眼淚問可涼。

可涼繼續笑著,伸手輕輕地幫我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他說:“我每天都買蛋糕的,隻不過,你每天都很晚才回來,而回來的時候你又那麽快就睡了,所以,我總是來不及給你看那些蛋糕!”

“做你姐還真幸福呢!”我這樣說著,摸了摸可涼的臉。

可涼失神了一下,大概隻有一瞬間那麽短。一瞬間以後,他的笑容又重新在他臉上燦爛地綻放了起來。

看著可涼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了曉悅,那個望著火堆殘忍地笑著的女孩兒。

“可涼,曉悅呢?”

“她?她當然是在她家啊!”可涼邊切蛋糕邊說。

我邊點頭邊繼續問他,我說:“曉悅喜歡動物嗎?”

“不知道啊,反正沒看見她家養過什麽寵物啊,應該是不喜歡吧!”

“那,討厭嗎?”

“嗬嗬,不喜歡和討厭不是差不多嗎?!”

“當然不一樣,如果是討厭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出她對動物有厭煩的感覺啊!”

“厭煩?!……應該沒有吧……對了,你幹嗎這麽問?姐,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沒有啊,我能發現什麽。”我笑著說。

可涼看了看我,想問什麽,但最後卻又什麽都沒問。

*** ***

躺在**,望著那個醜陋的麵具。雖然它的表情看上去是那麽的猙獰,但我卻從沒覺得它邪惡。然而,望著火堆微笑的曉悅的麵容雖然是安詳的,可在我想起她的笑容的時候,我卻又覺得害怕。

“姐,你昨天在哪裏睡的?”可涼靠著我這樣問。

“在一個男人家。”我這樣說,想起了莫言,我忽然微笑了一下。

“是那天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個人嗎?”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可涼也看著我,霍地坐了起來。他說:“姐,他是你男朋友吧?”

“他啊……他才不是呢……”想著莫言叫我洗衣板時的模樣,我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有他那天竟然雇了個人存心整我,我要是真嫁給他了,還不得一輩子受虐待啊!

“我才不要嫁給他呢!”

“誰說讓你嫁給他了?”可涼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我說:“那我也不給他生孩子!”

說完,我忽然覺得自己可笑,我這兒說的都哪兒跟哪兒啊?

“其實他看著挺不錯的啊!”可涼這樣說。

我撇了撇嘴,我說:“你可千萬別被他還算過得去的外表迷惑了!我跟你說,現在長得帥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照你這麽說醜男人就都是好東西了?你這不是謬論嘛!再說,改革的春風已經把那些醜男的心都吹開了,現在啊,越難看的男人越花花,為什麽?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自卑,他們想靠身邊不停變換的女人來給自己自信。相反,好看的男人一般都不會壞到哪去。這個答案也很簡單,一般好看的男人都有好看的女人喜歡,所以,帥哥要比醜男專一得多!

你看,你也不吱聲了吧?雖然你嘴撇那麽高,但那也證明了你對我的話無從辯解吧,所以,接受我的理論,洗洗腦好不好!”

說完以後,可涼伸手在我腦袋上一頓亂抓,接著便自顧自地傻笑了起來。

我也跟著他一起笑,笑了好久,我忽然想起了安然,想起了一直沒見過麵的沈飛。

“沈飛帥嗎?”我忽然這樣問可涼。

可涼也停住了笑,他點了點頭,說:“帥,他很帥。姐,你又想安然了是嗎?”

我沒說話,隻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可涼重新靠近我懷裏,他說:“不要想她了,姐,如果安然真的那麽在乎你的話,她就不會跟沈飛離開了。所以,不要去想那些根本就不在乎你的人了,想那種人,會很容易傷心。”

“你不知道,安然其實真的很在乎我的,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對我很好,不是嗎?除了你以外,從沒有人再對我那麽好了啊!”

“姐,你真傻,除了我以外,別人對你好都是有目的的。”

“安然不會。”

“我說了,除了我以外,誰都一樣。”

“為什麽要這樣說?”

“因為很多人在接近你的時候就是有目的的。安然是,別人也都是。”

“能有什麽目的?別人能在我身上得到什麽啊?”

“哼!能得到什麽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你隻要記住,真正愛你的人是絕對不會離你而去的就好。”

“嗬嗬,傻瓜,如果真正愛我的人死掉了的話,他也不是真的愛我嘍?!”

“如果是真正愛你的人,他應該早就已經考慮到自己可以活到何時了!如果他真的愛你,他就算死了也會想辦法和你在一起。”

“死了還有辦法在一起嗎?”

“有。”

“什麽辦法?”

嗬嗬。可涼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他說:“等我死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可涼說這些的時候,我一直沒有去看他的臉。我隻是覺得時間忽然開始運動得很奇妙很奇妙,那種感覺就像是坐在一列疾馳的火車上,如果你是向前看,那麽你就什麽也看不清,隻是一些模糊的顏色;但如果你是向後看的話,你便可以看到許多事物,雖然不見得會風景如畫,但卻清晰可見。

這種感覺,就是可涼的感覺。你在他身上永遠看不到未來是怎樣的,但每一個已經路過的風景卻都很美很美。

“姐,談笑有女朋友了。”

“是嗎?哪個學校的。”

“你們學校的?”

“叫什麽?”

“很特殊的名字啊,好像叫隋棠。”

“隋棠?隋棠……”我反複地念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是隋棠。談笑說,那是個很文靜很開朗很樂觀向上的女孩子,而且身世也很可憐,從小就沒有父母,是個孤兒。”

孤兒?隋棠?

原來,真的是隋棠!

我認識的隋棠也是孤兒,隻不過,她還有個名字叫“愛聽謊話的雞”,而且她還是灰色空間裏的四星上將。

想著她的笑,的確是文靜、開朗並且樂觀向上的,隻是,那些形容詞的顏色,都是蒼茫如同大地一般的灰黑。

*** ***

學校裏,孟佳怡跟那個掃地的男人告白了。

她說她很喜歡他的時候,眼神晶瑩的閃光。

“你是那個孩子?”那個男人困惑地望著她這樣問。

孟佳怡微笑地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失神了一會兒,接著就搖了搖頭,然後就什麽都沒說繼續掃地。

孟佳怡依然笑著,生動得如同外麵的陽光。她說,我不會放棄的,我發過誓要嫁給你的。

說完,孟佳怡轉過身往班級裏走,臉上的表情柔和而且平靜。

這一切都被我看在了眼裏,當然,看到這些的還不止我,還有學校裏的那麽多同學都看到了,因為孟佳怡這次告白的場地選在了午休的操場上。

*** ***

“溫可暖。”

放學的時候,孟佳怡在我身後這樣喊我。

那麽熟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在安然和沈飛私奔以後,就再沒出現過了。

“有事嗎?”我停下腳步轉過頭問她。

“原來是真的!”孟佳怡走到我身邊的時候忽然這麽說。

“什麽真的?”

“安然的話啊!你知道嗎?安然以前有一篇作文得了全國大賽的一等獎,那篇作文的內容就是你們在一起的一個片段。我當時因為很喜歡那個文章就問她故事裏那個人是她虛構出來的還是確有其人。結果她就跟我說,那個人是她最好的朋友,那個人叫溫可暖,她還說,溫可暖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容易滿足的孩子,隻要你肯用溫暖的聲音在她身後喊她的名字,她就會回頭跟你微笑。”孟佳怡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淡很淡,並沒有任何一點誇張的情緒。

“你認得安然?”

“是啊,理科班的大才女,在那個學校誰不認識呢?還有你弟弟,溫可涼,像他們那種人物,隻要在一中待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

“是嗎?可是你在那裏也很有名,不是嗎?”想著隋棠跟我說過的話,我說。

孟佳怡笑了笑,表情淡得如同夏日裏沒有一片雲的天空一樣。

“你知道Mars嗎?”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她這樣問我。

“火星嗎?”

“對!不過它還有一個意思,就是戰神。Mars是希臘神話裏英勇無敵的戰神,是帶領人們衝出黑暗奔向光明的英雄!”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想告訴可暖,我轉來這裏的原因就是因為Mars,我心中的Mars。”

“那個男人嗎?”

“是,就是那個男人。”孟佳怡在說這六個字的時候,語氣裏有些許的喜悅在跳動。

“為什麽想告訴我?”

“因為隻有在可暖身邊的時候,我才會想傾訴。”

孟佳怡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對著我微笑,有那麽一刻,我甚至以為站在我麵前的人是安然。因為她們的笑容是那麽的相像,她們的笑容,都是躲在隱忍背後的憂傷。

“曉悅?!”

孟佳怡的嘴裏忽然吐出這兩個字。

我回頭,正好看見一個女生從一家寵物店出來。她的手上拿著一個玻璃瓶子,裏麵不知道裝的什麽,不過她應該很喜歡吧,不然她怎麽會望著那個玻璃瓶笑得那樣興奮呢?!

而那個女生,的確是曉悅。

“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認識她嗎?”

“她也是一中的。”看著曉悅上了出租車,我說。

孟佳怡點了點頭:“她是一中的,而且還是一中“灰色空間”會員團的會長!”

*** ***

午夜。

灰色空間裏。

聊天人員的名單裏多了一個五星上將。

名字是:

厭貓。

厭貓:“為什麽這麽做?”

蚊子愛喝血:【微笑】

厭貓:“說話?”

蚊子愛喝血:“我隻是想讓你快樂。”

厭貓:“讓我快樂?”

蚊子愛喝血:【微笑】

厭貓:“如何讓我快樂?”

蚊子愛喝血:“星期三,祭祀Party結束你就會知道了。”

厭貓:“你沒騙我?”

蚊子愛喝血:【微笑】

厭貓:“我相信你。”

蚊子愛喝血:【微笑】

QQ上,隋棠在線。

我問她:“祭祀Party是什麽?”

隋棠回我的隻有一個字:“虐。”

望著屏幕,注視著那個字,我好像忽然看見了那天那個女孩圍在天橋火堆旁的笑容,蒼白而毫無生機,仿佛笑容結束以後,她的生命也即將終止一樣。

虐?!

我輕輕地念起這個字,念完以後覺得全身冰冷。

就是剛才,我在論壇裏看見了最新的祭祀消息。

後天就是周日了……

或許,到了那天,我應該能知道一些事情。

起碼我現在知道那個叫厭貓的人是誰了。

而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在一家寵物店裏買走了一個又一個的玻璃瓶子。而那些玻璃瓶子裏麵,裝的都是一隻隻骨骼變形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