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我早早地來到了論壇上說的那個天橋。
半個小時以後,天橋下出現了一群高中生。
曉悅就站在那些高中生中間,表情冷酷得讓人看了心會覺得寒。
接下來,那天在車上看到的一幕幕再次重演。
鐵籠裏的小貓小狗絕望地哀嚎著……
而曉悅他們,就那樣直白地目睹著由他們造成的悲劇,臉上的笑容放肆地燦爛著。
火光漸漸熄滅以後,曉悅和她的夥伴們也散去了。而那些一直圍在他們周圍的人群,也開始紛紛地議論起來。
他們說這些孩子沒家教!
他們說這些孩子沒道德!
他們說這些孩子心理畸形!
他們說這些孩子是魔鬼,是變態!
然而,剛才我卻清楚地看到,在火光還沒有熄滅之前,在那些小貓小狗痛苦尖叫的時候,他們都是那麽安靜地,那麽安靜地看著他們眼前的一群所謂心理畸形的孩子在做的那些變態的事情。而他們,隻是沒有像那些孩子那樣放肆地笑出來而已。或者,是我的近視太嚴重,也許他們也笑了,隻不過是我沒看見而已。
嗬嗬!也許,這就是人吧。愛看熱鬧,喜歡幸災樂禍,樂於在問題發生以後評頭論足。
媽的!這就是人?!一群傻B的新新人類?!一群生活在二十世紀的高等動物?!
想到動物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來。多準確的形容詞啊!用動物形容人,簡直是再貼切不過了!
這麽想著,我跟在曉悅後麵微笑地穿越人群,走過那個鐵籠的旁邊。
我是個很相信前世今生的人,所以,我總覺得,今天在場的這些人,都會在下輩子的時候死於非命,並且和籠子裏那些貓貓狗狗的死法一模一樣。當然,今天在場的人也包括我,我也會在下輩子和周圍看熱鬧的人一樣,被這輩子的同類活活燒死。因為相對於曉悅他們的殘忍,我們所表現出的默然更具有讓人歎為觀止的惡毒。
不過,或許在這個世界上,默然已經算是屬於人類最美好的人性光芒了也說不定呢!
*** ***
“為什麽要跟著我?”
一個路口的轉角,曉悅忽然轉過身這樣問我。
“我……”
“可暖姐,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麽?”曉悅看著我,眼睛裏一點波瀾也沒有。
“曉悅,你不該這樣?”
“不該這樣?那我該怎樣?”
“你該……”
“哼。”曉悅不屑地吐了口氣,她說:“我該努力再努力地繼續強裝成乖寶寶,然後充分滿足那些我該滿足的人的希望嗎?”
“被人期待著難道不好嗎?”
“好嗎?”曉悅很平靜地反問著我,眼神裏依然看不見任何光亮。
接下來,我和她誰也不再說話,曉悅隻是輕笑著看著我。時間在我們周圍一點一滴地流逝,一秒,兩秒……
“他來了……”曉悅在很久以後,忽然這樣說。說完,我看見她嘴邊的笑意一下子變得很濃很濃。
我回頭,望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他在對著我很溫柔地笑……
在我想開口說什麽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手上拿的東西,是塊很精致的懷表,熟悉的感覺瞬間蔓布全身。
然後,懷表開始伴隨著他的動作而慢慢擺動起來,而我,也漸漸地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 ***
暈厥的這段時間裏,我始終在做夢,一共三個。
第一個,是夜晚,天空上綴滿星星的夜晚。
我站在學校後操場的那片大草地上,不遠處,是寧亮和楊微。他們躺在那裏,微笑地看著夜空。
當我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的眼睛都已經閉上了,臉上還留著脆弱的淚。
我微笑,在他們的身邊留下了一封信,信上有屬於蚊子的標誌。
接著,我開始了我的第二個夢。
第二個夢的最開始是發生在我家樓下的。
我拿著一塊懷表輕輕地擺動,古娜看著它,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我微笑,用刀片輕輕地在她手腕上劃了一下。
血流下來的時候,我轉身走進了樓洞。
古宇家,古博望著我羞澀地笑,很喜歡我的樣子。
我也笑,慢慢拿出那塊懷表,讓他望著,讓他沉沉地睡去……
推門出去之前,我打開了瓦斯開關,屋子裏瞬間流動起了那股難聞的氣息。
然後,我看見了古宇,他的身邊躺著他的父母,滿身是血……
我依舊笑,眼睜睜地看著古宇把手上的刀刺進了自己的身體,接著,再以向我朝拜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關門。
於是,我的第二個夢這樣結束。
最後一個夢,在一個路的轉彎處,曉悅望著我,眼睛裏是對我的愛。
這次,我麵無表情,手上的尖刀無數次地紮進了她的身體裏……
而曉悅,她就那樣笑著,笑得那樣生動而空洞!
刺目而滾熱的血,毫不留情地噴灑在了我身上。
曉悅倒下的時候,我聽到她跟我說:
“蚊子,我愛你……”
*** ***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莫言的**。莫言就坐在床尾,看我醒了以後跟我笑了一下。
“我不是蚊子!”想著剛剛的夢,我說。
莫言點了點頭,眼神那麽溫柔,他說:“你當然不是什麽蚊子,你是可暖,溫可暖!”說完,莫言慢慢地把我拉進了他溫暖的懷裏。
靠著他,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夜晚,屋子裏很黑,就我們兩個,然後他跟我說,他說我想跟你上床是因為我想跟你結婚,想跟你有孩子……
我忽然很想笑,然而就在我的嘴角正準備上揚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快速地閃過了某個片段。
我看見了寧亮,我看見他躺在草地上,當我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問我:“死了,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可以結婚,可以有孩子了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們不死,就什麽都不可以!”說這些的時候,我的腳步並沒有停止。夜風輕輕吹動了我的頭發和衣服,卻也靜止了寧亮和楊微的生命。
而在那個片段裏,我的臉上有我所不能了解的殘酷。
“蚊子,我愛你……”
我的耳邊忽然響起曉悅的聲音,那樣絕望而哀傷。
與此同時,鮮血濺在身上的熱度再次彌漫開來……
“我怎麽會在這裏?”我問莫言。
莫言皺起眉頭望著我,他說:“你忘了嗎?是你自己來的啊?”
“自己來的?”
“對啊,你一進門就說你累了,然後倒在**一直睡到了現在!”
“今天星期幾?”
“今天是周末,星期日。”
“那現在幾點?”
我問完,莫言指了指牆上的掛鍾。
掛鍾上顯示:10:00。
“已經這麽晚了,我該回家了!”這樣說完我走下了床。
莫言笑著攔住我,慢慢走到窗前,緩緩地拉開了那扇厚重的墨黑色窗簾……
一瞬間,耀眼的陽光明媚了整個屋子。
“小姐,上午十點還算晚啊!”莫言的笑跟陽光一樣燦爛地對著我綻放。
“我昨天幾點來的?”
“夜裏十二點。”
“昨天真的不是周末嗎?”
“不是!”
“可……”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掀開手機蓋,上麵寫著:
2006.1.15
星期日.
上午10:08。
來電人是可涼。
“喂。”
“姐,你在哪?”
“我在外麵。”
“姐,曉悅死了。”
曉悅死了……
我早就知道,我知道她死了,死在星期日下午六點鍾以後。
然而,我的手機還有莫言卻明確地告訴我,今天才是星期日。
那麽,昨天呢?我記得,我的昨天已經是星期日了啊?!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兩個星期日嗎?
兩個星期日?!……
*** ***
曉悅死了,的確是死了。
不過,她的死卻並不是我夢中的死法。她是自殺身亡的,死在自家的**,而唯一與我夢中所見相同的就是那一地耀眼的鮮紅,因為曉悅選擇的死亡方式是割腕。
曉悅的媽媽在曉悅的身邊哭得很傷心,甚至還幾度昏倒。
可涼的眼淚也一直在拚命地往下流,我從沒見他如此的傷心過,我想,可涼也許是真的很愛曉悅吧。
而我,從看見曉悅屍體的那一刻,一直到我離開,我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我覺得眼前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層水霧一樣,那麽的不真實。然後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夢,夢裏曉悅的笑容被她自己的鮮血映得別樣燦爛,接著,她便用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麽絕望的聲音跟我說:“蚊子,我愛你……”
忽然,我發現自己開始有些區分不開現實與夢境了。原因是,現實那麽朦朧,而夢境又那麽清晰。
離開的時候,我不小心碰倒了曉悅桌子上那塊扇了黑布的玻璃瓶,然後,當那個玻璃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時候,一隻骨骼畸形的貓發出了一聲怪異的音符,那麽哀傷而絕望,如同曉悅在我夢境中跟我說話的感覺一樣。
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曉悅為何迷戀這些瓶中生物了,因為她覺得,她和它們很像。而我,在洞悉到了曉悅那與以往不同的另一個層麵的時候,也覺得,她和它們,真的很像,很像。
*** ***
灰色空間。
論壇裏有曉悅的遺書。遺書上麵還有一張照片,是張背影,孤單的落日下隻有一個女孩子,紅光拉長了她的身影,同時也擴大了她的寂寞……
曉悅·捆貓
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的語文老師跟我說,他說,曉悅,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他說這一點從我的名字上就能看出來。
我叫蘇曉悅。而何謂曉悅呢?我的老師這樣告訴我,他說,曉悅是你父母給你的祝福,他們希望你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能曉得去喜悅、去快樂。然而,在我的老師說完這些以後,我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原因是,我的父親早在我五歲那年就丟下我和別的女人跑了。而我的母親,或許她是愛我的,而所謂“或許愛我”也就僅僅體現在她沒有把我拋棄而已。
至於父親為何會背叛母親,原因很多,不過多是別人的猜測。
“曉悅,你父親不要我隻有一個理由,就是因為我的平凡,所以,為了你將來不再重蹈覆轍,你從今以後必須獨一無二!”
這是母親給我的答案。
然後,從那天開始,母親將我的人生規劃成了格子狀,而那些整齊的形狀裏充斥的卻隻有十個字:學會你所能學會的一切!
於是,鋼琴,油畫,芭蕾,國際象棋……那些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擠進了我的生活。
“媽媽,我不想跳舞,不想練琴,我想去公園裏玩。”
“不彈琴?那就砍了你的手指。不跳舞?那你的腳也就沒用了。還有,如果你再滿腦子公園的話,我就把你送到孤兒院,像你爸爸不要我那樣的不要你!”
這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反抗,卻在母親聲嘶力竭的咆哮裏結束了。
“您的孩子天賦很高,將來一定會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這是我的那些老師們經常跟我母親說的話。
而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露出孩童般明亮的笑容。
至於母親自己,在父親離開後,她除了經營公司,唯一的愛好就是買衣服,尤其是那種名牌的禮服。
她喜歡禮服,極端地喜歡。晚上回到家,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打開她白色的衣櫃,滿櫃的衣服猶如死屍般鋪陳在她的眼前,然後她會用她的手指一件一件地撩撥它們,最後選定一件,然後錦衣夜行。
不過,母親對於衣服最大的特點就是穿過以後一定會燒掉,我問她為什麽,她笑,她說她非常地討厭重複過去。
而我,我也曾經在無聊的時候打開她的衣櫃,如同她那樣的拿手指在華麗的禮服中穿梭。而那些不同的麵料,在我的牽動下,會發出一樣的聲音,那感覺和母親的眼神一樣寂寞。
不過後來我也發現,那些聲音其實更像小咪的眼神。
小咪是我小的時候養過的一隻貓,是父親在離開的那天送給我的。剛從紙盒子裏把它抱出來的時候,它才出生不久,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那樣,它把身體蜷縮在一起,像個雪白的毛球一樣臥在我的手心。於是,我用最好的牛奶喂養它,給它最溫暖的關懷。那段時間母親除了監督我學習便很少跟我說話,所以小貓就成了我唯一的朋友。而我並不知道,原來人是可以嫉妒一切的,哪怕隻是一個動物。不知是從哪天開始,母親開始用一種藥水阻止著小咪的生長。然後,又有一天,母親把小咪抱走了,她跟我說小咪病了,得送去獸醫那裏。然而,她卻在抱走小咪以後把它塞進了一個方形的玻璃瓶裏,在貓兒生命力最旺盛的階段殘忍地切斷了它成長的道路。等我再見到它的時候,小咪已經被困在玻璃瓶裏無法出來了。它的骨頭已經和玻璃瓶的瓶壁完全的吻合。每天夜裏,我都可以聽見它痛苦地呻吟。它的骨骼不斷地生長,同時也被不斷地扭曲,扭曲成玻璃瓶那樣的形狀。而那無數個夜裏,即使躲在被窩裏捂住耳朵,我依然可以清楚地聽見小咪骨頭破碎的聲音。
我的心也伴隨著小咪的呻吟而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而我的母親,她卻可以拿著那個裝著小咪的玻璃瓶對著太陽微笑。
她說,曉悅,你看,咱們家的小咪和你一樣,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然後,她為了讓我長大以後可以擁有纖細的腰肢,便帶著我去醫院把我的軟肋摘除了兩根。甚至在看完一部老電影以後,她竟在家開始為我裹腳。用那種長長的白布,把我腳上的肉和骨頭緊緊地勒在一起。她做這些的時候我都沒有去哀求她,因為我知道所有的哀求都是徒勞。她要做的,沒人能阻止。就好像小咪,在她麵前完全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隻能忍受著骨骼生長被強烈壓製的劇痛,然後給她不認輸的微笑。
後來,小咪被我殺了。我沒有辦法忍受它生不如死的哀嚎,那種聲音仿佛是在預示著我的未來。於是,我留著淚把承載著小咪身體的玻璃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緊接著是一地的血汙,而那片鮮紅,隨著時間的流逝凝成了一道痂,結在我的心上,化成一道黑色的陰影,永世都揮之不去。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討厭那些活著並且自由的動物,尤其是貓。於是,在加入了灰色空間以後,在加入了祭祀Party以後,我開始瘋狂地虐貓。每當看見那些已經自在地生長了好久的貓兒被火焰焚燒到絕望的嚎叫的時候,我都會由衷地開心。並且,我從未有過膽怯,每次也都是我用火柴點燃那些沾了汽油的小貓的皮毛的。而每當那一刻,我總會想,也許有一天我的命運也會如此吧,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一定要更多的自由生命體給我陪葬,給小咪陪葬!
後來,又是偶然的一天,我在一家寵物店裏發現了跟小咪一樣的瓶中生物,於是,心裏的那道陰影開始慢慢地流下黑色的濃汁來。於是,我總會在每年的年初開始把它們一個個地買回家,然後在小咪祭日的那天也賜給它們一個了結。
至於我的母親,我原以為她會在她那些華麗的霓裳下耗盡一生。然而,在一個紅霞滿天的下午,她卻倚著門跟我流下了我從不曾在她臉上見過的淚水。
“你父親今天來過,他告訴我,他說他當年拋下我不是因為我不會彈琴,不是因為我不會畫畫,不是因為我不會跳舞,也不是因為我不會煮飯,隻是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是愛,隻是因為我不懂得感情。那麽,曉悅,你知道什麽是愛嗎?你懂感情嗎?你知道嗎?你懂嗎? ”我的母親瘋狂地搖晃著我的身體大聲地跟我說。
我冷笑,我說,我什麽都會,不過很抱歉,除了愛和感情以外,因為我從小的課程裏就沒有它們。
“你可以學啊!你那麽聰明,一定可以很快就學會的。”
“學?哼,你真的不知道嗎?那兩個東西是要遺傳的,父母沒有,孩子也就一輩子別想有!”
“可你還是個孩子啊!”
“孩子?你真以為我還是個孩子嗎?孩子有像我這樣的嗎? ”
“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那又怎樣?是你的孩子又能怎樣?你把我生下來的時候我就是隻會哭和笑的一團肉,現在我依然是,並且一點改變也沒有!”
“不可能!”母親忽然停止了哭泣,大叫著用力把我推倒在了地上。
我笑著倒下,看著她滿臉精致的妝容被淚水洗刷得隻剩頹敗的色彩。那一刻,我的笑異常瘋狂起來。
我忽然想起蚊子曾經告訴過我的話,他說他在一本字典上看到,曉悅還有一種解釋就是可笑的意思。
嗬嗬,我想我喜歡這樣的解釋。
而那個名字寓意為知曉快樂的女孩,已經被她母親親手謀殺,兒時的現實也已將所有對未來的夢想一把撕裂。
現在的蘇曉悅,除了每天想著找活物陪葬以外,她的生命就隻剩下四個字:
等待死亡……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地獄裏看見小咪,我隻想知道,它的眼睛現在還是不是時刻充滿著水霧,如我一般了……
***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與曉悅無關,是關於我和安然的。
夢裏,我看見了一年前的那個下午。
安然約我出去,她送了一個很精致的手鐲給我。銀製的,上麵有很生動的花紋,而更別致的是,我在花紋的背麵,看見了我的名字。
“喜歡嗎?”安然笑著問我。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安然笑得更開心了。
“為什麽要送這個給我?”
“因為那家銀店的老板說,這個鐲子可以帶給人幸福!”
“幸福?一個鐲子怎麽可能帶給人幸福的,一定是那家店的老板為了讓你買下騙你的!”
“也許吧!”安然淡淡地說,接著慢慢地對著陽光抬起了她的手腕。
夢境結束的時候,我看見安然手上也帶著一個一摸一樣的鐲子。
然後,她指著那個鐲子,她跟我說:“可暖,等我們找到了心愛的人的時候,就把這個送給他吧……”
醒來以後,我忽然開始很想念安然,很想念她給我的那個鐲子。
隻不過,即使我用了一個下午,恨不得把整個家都翻過來了,卻仍然沒有找到那個漂亮的,可以帶給人幸福的東西。
“哪兒去了呢?”我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已經說了多少遍這四個字。
而我所不能知道的卻是,我在這個房子裏已經永遠也找不到那個銀鐲了。
因為它此時已經在別人的手中,而那個人,也一定是緊緊地捏著那個鐲子,凝視著我可能出現的方向。
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那個人是安然。
因為在離開那個夢的時候,我曾經很模糊很模糊地看到過什麽。
隻是,我忘了。
*** ***
三天後,曉悅的葬禮上,可涼的眼淚一直沒有停。
“不要太傷心了!”回家的時候,我跟可涼說。
可涼看著我,臉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我所不能知的表情,他問我:“姐,你說我該難過嗎?”
“當然啊,她是你女朋友,你怎麽可能不傷心?”
“是嗎?可是,為什麽我卻一點你說的那種感覺也沒有呢?!”可涼微笑著跟我說。他的眼睛到現在依然很腫,隻是,那種悲傷的感覺卻已經一點兒也不存在了。
“怎麽可能沒有呢?如果沒有的話,你也就不會那麽難過地流淚了啊!我也不知道難過的表達方式是如何的,我隻知道,一個人如果是在流淚的話,那麽他的心裏一定是非常的不好受,不然,他怎麽會哭呢?”
“難道一個人是否在傷心難過,真的可以用流不流淚來判斷嗎?”
“不可以嗎?”
“可以嗎?”
“我……”
“姐,你相信嗎?也許世界上真的會有一群人,他們可以任意地控製自己的表情,哪怕是眼淚,抑或傷心和難過的感覺,他們都可以控製得很好!”
“但你一定不會是那一群人裏的!”
“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弟弟啊,我相信可涼的眼淚都是因為難過才流下來的。”
“可是,姐,你知道嗎?如果今天死去的人是你的話,我想我一定是不會哭的。因為我沒有機會!”
“沒有機會?!”
“對啊,沒機會!因為如果死去的人是姐的話,我也一定早就死了,根本不會堅持到下葬的那天!”
可涼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裏閃爍的光芒比陽光還要明亮。
而我覺得,可涼之所以會說這些,隻是因為他太難過了,太在意他身邊的人是否離去了!
“放心吧,姐不會死的,姐會一直陪著可涼的。”我說,然後伸手輕輕去撫摸可涼的頭發,我想安慰他。
“真的嗎?”可涼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喜悅,“那如果……”
“如果什麽?”我問著。
可涼沒有回答,他隻是忽然轉過身抱住了我的身體。我聽到他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跟我說:
“姐,你知道嗎?就算這個世界上死再多的人都沒關係,就算這個世界上的人全死了也沒關係。隻要你活著的時候我也活著,我就會覺得很開心很開心了!”
那天,我們擁抱了很久,可涼的臉上一直都掛著燦爛的笑容。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發現,可涼的笑容竟是那樣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