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忌日與生辰
二人這邊正說到淩遠清，那邊惠兒卻已快步的走了進來，稟道：“六爺來了！”
遠黛聞言，先是一陣愕然，旋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倒是巧得緊！惠兒，你先去請六爺在外屋稍坐片刻，我馬上過去！”答應一聲之後，惠兒轉頭又走了出去。
遠黛則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一番，這才與文屏兩個邁步走了出去。
二人出來時，正見淩遠清神情悠然的坐在外頭，一麵喝著茶一麵與惠爾說著話。見遠黛出來，淩遠清便起了身，笑道：“聽說九妹妹又病了？”語氣裏頭有的隻是調侃。旁人不知端的倒也還罷了，淩遠清等知曉陸維英天花內幕的人卻都知道，遠黛於醫之一道造詣匪淺，而淩遠清更清楚知道，遠黛之所以稱病，隻怕與最近府內種種錦上添花之舉脫不了幹係。
遠黛一聽他這口氣，便知早已被他看透，一笑之後，倒也並不出言辯駁。在淩遠清對麵坐下後，遠黛揚眉開門見山的問道：“六哥此來，必是有什麽事兒要找我吧？”
淩遠清一怔，旋失笑道：“瞧妹妹說的這話，難道我就不能一時起意來看看你？”遠黛也不言語，隻拿了眼似笑非笑的看他。淩遠清被她看的微微心虛，過得一刻，終究歎氣道：“罷了罷了，總是什麽也瞞不過你去！”他說著，已伸手自袖籠內取了一封書信。遞了給遠黛。
遠黛一笑，伸手接信，看了一眼封皮，才知這信原來卻是蕭呈嫻寫來的。既是蕭呈嫻所書，遠黛便也並不顧忌淩遠清，而是拆了信，簡單的掃了一眼。
對麵坐著的淩遠清見她看信。便也隨口問了一句：“信上都說什麽了？”
沒將那信遞給淩遠清，遠黛抬頭簡單解釋道：“蕭姐姐從前有個閨中好友嫁去了潭州，當日她曾寫信過去潭州，向那好友打聽陸家維英表兄之事，前一二日，那邊剛回了信來，蕭姐姐便寫了信來給我，說明這些事兒！”
淩遠清聽得麵上一僵，神色之間也頗見尷尬，過得一刻才勉強笑道：“這事如今已都過去了。其實寫不寫信來也都沒有什麽？”提到陸維英的事兒，淩遠清的第一反應便是陸夫人曾有意指使陸維英算計遠黛。而想到這個，怎由得他不心中別扭。
點一點頭，遠黛道：“我也是這麽覺得！”淩遠清的心思，她怎能不知。因此也隻是淡淡一語帶過，並不多說什麽，隻是問了一句：“六哥今兒去了蕭府嗎？”
坦然點頭，淩遠清道：“我是早間過去的，與呈燁喝了幾杯酒。在蕭府小憩了一刻後，這才趕了回來！”他說著，抬手一指遠黛手中書信：“才一回來。便為你送信來了！”
莞爾一笑過後，遠黛道：“六哥來的可巧，我正有一事要討教六哥呢！”
淩遠清訝然挑眉：“你竟也有事兒要討教我嗎？”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戲謔。遠黛沒有言語，隻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淩遠清見她神色之間並無分毫玩笑之意，遂也斂了說笑的心思，正色問道：“卻不知是什麽事兒？”
遠黛斂眸正色問道：“我想知道，四哥的忌日是哪一日？”
“四哥？”淩遠清詫然輕呼，俊朗的麵容寫滿疑惑，他雖頗想不明白遠黛為何竟會問起早夭的四哥之事，但最終卻還如實答道：“是五月初七日！”
遠黛聽他幾乎想也不想的便脫口說出這個日子，心中怎還不明白，淩昭夫婦對這個早夭的次子甚為重視，以至於他的忌日淩遠清也能隨口道出。
不解的注目看向遠黛，淩遠清終究問道：“九妹妹問這個卻是為了什麽？”
抿了下唇後，遠黛不答反問道：“六哥可知道我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淩遠清一怔，神色間尷尬之色更濃，一時囁嚅的說不出話來。遠黛自幼不曾長在淩家，其後雖則回來，但很快便又去了妙峰山別院，他又怎會知道她的生辰。
遠黛見他麵現慚色，不免一笑。她說這個，原不是為了責怪淩遠清什麽，見他如此，自然很快接下去道：“好教六哥知道，我的生辰——在五月初八日！”
淩遠清心下正自窘迫，忽然聽了這話，不免大大鬆了口氣，立時應道：“五月初八日嗎？我記住了，日後再不……”他才要說日後再不會忘記了，然轉念一想，卻是忽然愣住了，下一刻，他已失聲叫道：“五月初八日？”
神色寧靜的看著淩遠清，遠黛平靜重複道：“正是五月初八日！”
怔愣良久，淩遠清才失神的喃喃道：“你今年剛剛一十八歲……”遠黛又點一點頭。淩遠清神情恍惚的又道了一句：“四哥若是還在，今年該是二十四歲，而他……是六歲時過世的……”猛的打了個冷顫，淩遠清脫口而出道：“九妹妹，你……究竟想說什麽？”
遠黛淡淡道：“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出生與四哥的去世，這二者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淩遠清僵硬的坐在那裏，一時竟覺渾身冰冷。許多平日裏渾不在意的事兒一一自腦海浮現：母親陸夫人對周姨娘的恨意、父親淩昭這許多年來對周姨娘的視而不見、甚至……遠黛那因早產而不甚健康的身體……
良久，他才低聲的問道：“你難道就不怕……不怕根由出在周姨娘身上嗎？”
眸色沉靜的看向淩遠清，遠黛恬然反問：“六哥覺得……這有可能嗎？”
淩遠清無語，周姨娘那畏縮軟弱的神情再一次出現在腦海，那個女人，她真能夠做得出這種事情來嗎？他不敢遽下斷語，然而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說：該是不能的吧。
他這裏遲疑的不知該如何說才好，那邊遠黛已道：“我出生時候，太太已有了大哥、二姐、四哥甚至六哥。而姨娘偏偏在這時害死四哥，甚而招致自己早產，而這其中緣由到底何在？”
淩遠清聽了這話，心下立時一陣清明，點一點頭後，他道：“你說的有理！隻是你既認為此事與姨娘並無幹係，那你在此時將這樁故事翻了出來，又是為何呢？”
輕輕一挑眉，遠黛答道：“六哥也知道，我即將出閣，然而我可以走，我娘卻是不能離開淩府的。所以……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前，能為我娘最後做點事情！”
了然點頭，淩遠清問道：“你是希望我娘能與姨娘冰釋前嫌，重歸於好嗎？”說著這話的時候，淩遠清的腦海之中卻是不由的浮現出了陸夫人那冰寒徹骨的眼神。
那種眼神，於陸夫人並不常見，但每每提及周姨娘，她卻總會如此。
她們二人，真有冰釋前嫌的可能嗎？光隻想著，淩遠清便已覺此事不異天方夜譚了。
遠黛笑笑，卻道：“我有封書信，想請六哥代我捎給沅真！六哥且請寬坐，我這就去寫信！”
淩遠清聞聲，也隻有點頭應是。當下遠黛起身入房，不過一刻的工夫，已寫了書信出來，交予淩遠清：“這信其實也不必急在一時，何時六哥得空送去便是！”
淩遠清也不在意，便接了書信，依舊揣入袖籠之內。又起身笑道：“不意我如今竟成了信使了！”他雖麵上在笑，但神情卻甚是僵硬，顯然適才遠黛所言，於他，仍有些接受不能。
遠黛見他起身，便知他已有告辭之意，當下跟著起身笑道：“有勞六哥了！改日必有厚報！”
淩遠清哈哈一笑，倒也並不將她所言的“厚報”放在心上，便自告辭去了。遠黛送他到門口，因自己仍在稱病之中，便沒繼續送，告罪之後，折返回屋。
才一回了屋裏，遠黛適才還微微含笑的麵容便陡然沉了下來。淩遠清尚知陸夫人與周姨娘全無和解可能，她又怎會妄想這二人能夠冰釋前嫌。
事實上，她如今想要做的，乃是查明這一切。淩家老四頭天過世，第二日自己便早產臨世，她絕不信這裏頭全無幹係。而數年之後，自己離奇的消失，想必也與此事頗有幹連。
雖然她一直認為，離開淩府的十多年，是她一生的幸事，但這也並不代表她就不想查明這些事情之後的真相。要離開了，所以，從前的一切舊賬，也該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遠黛默默想著，眸中陡然寒光冷冽。
一側，文屏正過來：“小姐！”她輕輕叫著，聲音裏頭卻帶了幾分微微的顫栗。這副模樣的遠黛，是她從前從未見過的。在她心中，一直以為這位小姐性情淡漠，偶爾有些促狹，但卻不該有如今這樣凜冽的煞氣。這種煞氣雖不是衝著她來的，卻也足夠讓她心中陣陣發寒。
應了一聲後，遠黛抬眸看向文屏，溫聲道：“文屏，馬上便要年下了！我想著，你也該去給你老子娘置辦些年禮送去！還有采蓮，也是一樣的！”
遠黛所說的這些，文屏其實早已暗暗在置辦了，隻是因這幾日遠黛稱病，故而沒敢向她提起，此刻見遠黛主動提起，忙應聲道：“原該如此的，隻是小姐……”
沒等她說下去，遠黛已擺手道：“我這病，原隻是為了耳根清靜，卻不妨事，你們隻管去吧！”(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