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走出會議室,一路不停向電梯走去。
這一層的職員們基本都是行政管理層,他們看到她,臉上紛紛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但沒人敢問“會這麽快就開完了”“投票這麽快就出結果了”。
見到她一直保持著微笑,他們也對她恭敬地微笑著。
沒人意識到,蘇言剛才一手把景輝推進了一個大坑。能不能爬上來,很難說。
她等電梯的時候,王熠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了,他扶著電梯間的大理石門框喘氣,“我的天……你這是……真要跟彭景崩了?”
電梯來了,王熠緊跟著蘇言進去。
他小聲追問,“說吧,彭景對你做了什麽?嘖,我當初怎麽說的?賤人永遠是賤人,他既然可以那麽無情地對付我和許田,有一天也會這麽對付你。嗬嗬嗬。”
十幾年前的王熠就長得白皙富態,這幾年更加麵如滿月,腰如水桶。他這時臉上因為剛才的快速奔跑滲出汗珠和油光,越發白裏透紅,再配上他那雙在黑色圓框眼鏡後閃動精光的小眼睛,整個人就是“猥瑣”和“八卦”的本體。
蘇言低頭看看他顫巍巍的肚子和快速起伏的胸脯,歎口氣,“亮亮,你真的得找個靠譜的健身教練好好練一練,你這麽不健康,就算彭景請你回董事會了,你能負荷得了那種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節奏?還不是隻能掛個名?讓你決策幾次、熬夜加幾次班,你可別心肌梗死在董事會大會議室吧?”
歲月是把豬飼料。當年二十歲的王熠唇紅齒白,眼睛裏閃著桀驁智慧的光,不管用中西審美誰看都是個豆丁美少年,誰知道現在變成了肚子上套著米其林輪胎、胸部至少D罩杯、還臉泛油光的矮胖子。比宮鬥劇裏的奸詐太監還像奸詐太監。
王熠摘掉眼鏡擦一把臉上的油汗,再在自己快被肥肉撐開紐扣的白襯衫上蹭一下手,笑得兩眼都眯成縫兒了,“真的有戲?”他隻關心自己能否重回董事會。
蘇言不置可否,“你把許田的具體地址還有聯絡方式給我吧。”
王熠陷入興奮自言自語,根本沒聽見蘇言說什麽。“必須呀!彭景真賤人最看重的是什麽?不就是權力嗎?等太恒再收購多點股份,成了景輝第一大股東,嘿嘿!其他股東是為了什麽參加董事會的?為了錢!我和他們不同!我是為了理想!到時候,彭景不把我請回來,嘿嘿,難道等著自己被群起而攻之,踢出董事會麽?”
她在他的肥肚子上戳了一下,王熠“哎喲”一聲雙手護胸,警惕地看著她,“你要對我做什麽?”
蘇言歎氣,“亮亮,許田的地址。”
“哦哦。”王熠從褲袋裏掏出手機,白嫩肥胖的手指靈活地打著字,抬頭對她一笑,“嘻嘻,我先把彭景今天慘敗的消息告訴他!”
蘇言收到地址,電梯也到了地下車庫。
眼看王熠還緊跟著自己想追問出什麽八卦,蘇言提醒他,“亮亮,你還不趕快回會議室?沒準我們不在的時候彭景扭轉局勢了,這會兒股東們都投‘同意’了呢。”
“你甭嚇唬我了!”王熠開心地笑,“你那番話一說出來,別說那幾個為了錢來的大股東了,就是彭景那幫管理層的人,也不會同意稀釋股權了。這些人都精著呢,賬麵財富也是財富!他們這會兒肯定在懷疑彭景這次是借太恒收購的機會想重新分配股權,想要增加他自己手裏的股權比例。”
他搖頭,誇張地歎道,“再加上我們三個已經明確表態,嘿嘿,乾坤已定,他彭景能怎麽樣?”
“那你也趕快回去再打探點消息啊!沒準他現在就正發起投票,要讓你重新進董事會,交換條件是你同意他的計劃。”蘇言走到自己車前,開了車門,把包扔到副駕駛座上。
王熠扒在車門上不讓她走,“別哄我。他這會兒沒準真的想過這麽個主意,但真要提出來肯定會顯得他氣急敗壞走投無路垂死掙紮!按照他那個把風度看得勝過一切的性子,肯定會再拖一拖,然後私下找我談。不過,他的誠意?嘿嘿,EXO me?我再信他我就是豬。你老實告訴我,你和他怎麽了?是不是他出軌被你發現了?小三是誰?捉奸了沒?找到證據了麽?我有個朋友是私家偵探,我……”
蘇言伸出手指,作勢要去戳他的肚子,王熠尖叫一聲雙手捂胸,活像隻被突襲的嬌羞倉鼠,蘇言趁機關上車門。
王熠後退兩步,舉起雙手,她降下車窗。
“蘇言,說真的,你要是需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王熠嚴肅的時候,依稀還是能看出當年那個豆丁美少年一兩分輪廓的。
蘇言對他笑笑,“我已經開過口了。你今天幫了我大忙。”
王熠問,“你接下來,是要去找許田?”
“嗯。”
“做什麽?”
她笑,“你知道。”
王熠和她對視,說:“你也知道,如果太恒收購景輝真的是為了拆分後賣了,再投票的時候,我絕對會站在彭景那一邊的。哪怕我得捏著鼻子。”
蘇言發動車子,“我知道。亮亮,你一直是個好人。”
“滴——好人卡!”王熠怪叫一聲,逗得蘇言又笑了。
兩人無聲地笑了一會兒,王熠忽然有些感慨,“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也會想辦法勸許田站在我們這邊的。景輝,不隻是你和彭景的。我可以忍受自己被踢出董事會,忍受他獨斷專行,但我不能忍受它被別人毀掉。彭景人雖然賤,但是他把景輝管理得很好。”
“嗯。我知道。”
王熠歎氣,默默地對蘇言揮了揮手。
蘇言從觀後鏡裏看到王熠的背影,心中也有幾分感慨。誰能想到呢?他們四個一同創業,之後因為對公司發展的計劃的分歧,她和彭景聯手算計了許田和王熠,現在,又變成這樣子。
王熠剛才說的一點不假。他這次選擇站在蘇言這邊,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爭取一個重進董事會的機會。要任免一位董事,隻要董事會的現任成員們半數通過即可,算人頭,不算股權比例。彭景也非常清楚,王熠會為了給他添堵故意反對他的提案去支持蘇言,但如果景輝真的遭遇危機,王熠絕不會坐視不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會捏著鼻子站在彭景那邊的。
蘇言輕輕籲氣,“幸好我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蘇言離開景輝時,顧山還在風神劇組的劇本會。
今天是幾位主演來太恒的室內影棚試裝做造型的日子,趙青的編劇組也完成了最後的修改,把定稿的劇本發給了主演們。
最先做好了造型的是女主林媛媛,她拍了幾組照片後,找了個地方休息。
太恒的這個室內影棚是專門為了拍攝青春偶像劇搭的,搭了好幾個布置成高中教室的攝影棚。林媛媛試的最後一套戲服是套很仙很仙的藕荷色輕紗大袖衫,頭挽烏雲,鬢戴鳳釵,坐在課桌、黑板前看著手機,超級違和。
顧山也坐在這兒等拍照。
林媛媛跟他討論起他寫的人物小傳,說著說著,必然又說到她飾演的女主“嘯靈越”。
過了一會兒,何初也試完了裝,三人坐在一起討論。
對於女主嘯靈越幾次背叛風神,後來又和風神的異母兄弟——私生子聶靈川勾勾搭搭,何初的想法和很多讀者相似,“因為嘯靈越貪心,她什麽都想要。她就是個壞女孩。”
林媛媛輕輕撇了撇嘴,極為不讚同,但卻仿佛讚賞似的對何初點了點頭,“你這想法,倒和你演的風神想得一樣。”
何初看出她在明褒暗貶,笑問,“不是麽?編劇趙青老師,還有孫辰主監,不也都是這麽覺著麽?她們可都是女孩子。”
林媛媛低著頭,理了理垂在衣袖上的薄紗披帛,“唉,男人三心二意就叫風流浪子,結婚了出軌被抓叫‘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女人要是這麽做就是壞女孩,**,三觀不正。”她說完,微微抬起頭,目光斜斜地從何初和顧山臉上一掃而過,似嗔似怨,忽然又笑了,“說不定還要被拉去浸豬籠。”
何初和顧山不約而同轉頭看彼此,一起笑了。
林媛媛這種說話的腔調作態,和他們想象中的,還有書中描寫的靈越十分接近,又做作,又嬌媚,明明心裏對誰都有點看不起,又要裝作時刻在自憐。
何初立即想,要是風神聽到這種話,會怎麽回答?林媛媛確實比他努力,她已經把角色吃透了七八分,他上周還在另一個劇組趕一部現代偶像劇!剛才拍照的時候也要拍了一段時間才能進入狀態。他相信比起天賦他不會輸給林媛媛,可是也得打起精神,不然沒準拍攝的時候會被她吊打。
而顧山,對林媛媛感歎讚賞之餘,很快想到蘇言。在寫嘯靈越這個人物時,她是不是也無意間投射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什麽都想要有什麽不對麽?英俊儒雅能力高超的風神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但其實呢?他非常理智也非常冷酷,他是不是和現實中的彭景有些像?書裏並沒寫明嘯靈越和風神是不是終成眷屬了,也許,蘇言潛意識裏曾經有過不和彭景結婚這種選擇。這樣她後來也就不必為了幫他創業放棄自己在英國的工作回國。
那……我呢?
聶靈川的身世倒是確實和我很相似……
他正胡思亂想,攝影師助理跑來,“聶靈川來拍照了。第一套。”
直到下午股市快要收盤時,顧山還在拍最後一組照片。休息時,他收到了消息——景輝今天召開的特別股東大會,沒有通過稀釋股權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