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言從景輝出來,開車在三環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才回到秀水明珠的家。

這時不過中午一點多。齊蕾昨天晚上熬夜寫文寫到淩晨四點,才醒來不久。她正在浴室洗漱,聽到門響,叼著牙刷探出頭,見到蘇言頗有些驚異,含混不清問:“你不是去開會了麽?”

“開完了。”蘇言把包放在玄關的鞋櫃上,換了衣服,齊蕾拍著化妝水問她,“你餓不餓?我請你出去吃頓好的?”

蘇言摸摸臉,“怎麽?我臉色這麽難看麽?”以至於你想帶我去吃頓好的安慰安慰?

齊蕾訕笑,“哪有啊!我這幾天收益很不錯,想犒勞犒勞自己。”

蘇言隨意癱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煮個麵吃吧。我累得很,想趕快吃完睡個覺。下午還得碼字呢。這幾天《風神》就要開機了,我想蹭蹭他們官宣的熱度,趕緊發新文。不然就要坐吃山空了。”

她看過孫辰製定的時間表,知道官宣之後就開機,時機難得,不能錯過。

太恒的影視項目全都仿照歐美製作流程,每個項目都有嚴格負責工期和預算的製作人,一開機,演員被分成AB兩組,攝影棚基本全天在用,平均每部戲的從開機到製作完成在三到四個月左右。《風神》是太恒在校園偶像劇之外的第一次嚐試,沒打算搞得太大,預算的大頭花在了打造劇本、服道化以及攝製人員身上,主演中哪怕林媛媛和何初也是物美價廉型的,並不是當紅流量,更別說顧山那種十八線。

因為劇本隻寫了三十六集,這個劇的拍攝時間隻有八周,再加兩周後期製作,就要送審,等著在太恒自己的網絡平台播放了。

不趕上開機宣傳的時候發文,難道等幾個月後劇集在網絡平台播出後再發?到時還不知道這劇會不會撲呢。

“哪裏就坐吃山空了!你要煎蛋還是在麵裏臥個蛋?要不要香菜和小蔥?”齊蕾煮著麵,一半是安慰一半是認真地建議,“我暫住在你這兒,不能白住,我給你交租啊!”

蘇言懶洋洋地擺擺手,“那我還欠你保姆費呢。打掃做飯洗衣服,都是你做的多。”

齊蕾不跟她爭執,倒是別有深意地“嘿嘿”笑了一聲,“我哪有人家顧山做的多。這房子風水好啊,旺桃花,來的還都是年下小鮮肉桃花。”她手裏握著一雙長竹筷,探出腦袋,對蘇言擠眉弄眼,“顧山小朋友不禁積極來做家務,還整天買菜,肥魚鮮蝦進口水果,雞精燕窩西洋參都把冰箱塞滿了,哎,他下周就要去H市外景基地拍攝了,離別在即,你是不是得有點什麽表示啊?人家對你這麽好。”

蘇言換了個姿勢,稍微側斜,臉倚在沙發靠背上不出聲。顧山

齊蕾以為她不會回應了,心中嘀咕這玩笑是不是有些不合時機,正要裝模作樣去攪鍋裏的麵呢,蘇言幽幽地歎口氣,“是得有點表示。”

吃了飯,齊蕾精神抖擻又去碼字了,蘇言給自己定了個鬧鍾,真的睡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也開始碼字。屋子裏一時間隻有噠噠噠的敲擊鍵盤聲,恍然間有點兩人其實是在辦公室工作的錯覺。

下午股市要收盤時,蘇言寫完了一章存稿,到證券交易所網站,毫無意外地收到了景輝發布的股東通知。彭景沒能創造奇跡。他沒能扭轉股東們被蘇言和王熠煽動的心思,有近60%占股權的股東投了反對或棄權,增發新股稀釋股權的計劃宣告流產,那份精心打造的毒丸計劃成了廢紙一疊。

蘇言合上筆記本電腦,剛躺在**,章琇中的電話就來了。

他難掩歡喜,“我們成功了。”

“嗯。”

蘇言聽起來有些意興闌珊,章琇中一想,也是。她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她也是景輝的創始人之一。可以客觀地說,沒有蘇言早期的保駕護航,景輝絕不可能有今天,早在前兩輪融資時就被投資商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哪有後來上市、開分公司、每年出新產品、有幾條研發線的事啊。

於是,他換個審慎的語氣,問她:“接下來我們有什麽計劃?”

蘇言疲倦地揉揉太陽穴,“你就繼續收購散股。我……我要去H市,想辦法遊說另一位創始人。他叫許田,現在在H市附近經營一個茶莊。我聽人說他還承包了一片湖和幾個小島養鴨子。”

章琇中失笑,“不搞電子,改行搞生態養殖了?這跨度,夠大啊。”

蘇言心中歎氣,不無愧疚。是啊,許田和憋著氣要跟彭景做對的王熠不一樣,被她和彭景聯手踢出董事會後,他心灰意冷,覺得城裏套路多,回老家繼承家業了。

章琇中掛了電話,不久又打過來,“蘇言,我下周也要去H市!要是你還沒訂機票,坐我的私人飛機去吧?”

蘇言略微奇怪。他剛才和她通完話時並沒有要去H市的計劃,這短短的十幾分鍾裏發生了什麽?

出於警惕,她故作自然地問,“哦?你怎麽突然要去H市了?”

章琇中坦然道:“林媛媛要去那裏拍戲,我去看看她。”

蘇言怔了一下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隨即裝作不在意回答,“既然你邀請了,我當然不會拒絕。”

掛了電話,蘇言想起在湖畔別墅的會客室裏見到的那朵烏雲,一時間有些說不清的悵然。她那天回家後根本不用在網上搜索,著名華裔大提琴演奏家齊慧賢前一晚在B市演出的新聞就在微博刷屏了。齊慧賢和章琇中合奏加勒比海盜的時候那麽合拍,誰知道章公子一扭頭又有了林媛媛這朵解語花。

唉,我有什麽資格腹誹人家呢?

顧山也要去H市,在別人看來,我不是也打算跟著他嗎?沒準章琇中到H市也還有別的事情要去辦呢。

顧山六點多時來找蘇言。

蘇言打開門,他沒進來就先問,“你還好嗎?”

她先點點頭,又遲疑地搖搖頭,最後用右拳輕輕敲左胸心髒所在的位置一下,對他微笑,“這裏好像空了一塊。可是又不覺得疼。”

他顧不得齊蕾在不在家,一步跨過來,把她緊緊摟在懷裏,臉頰擱在她頭頂,“沒事沒事,總會好起來的。”

蘇言眼眶發酸,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在眼眶中打了幾個轉,終於被憋了回去。

她自問,這有什麽可難過的呢?還有什麽可哭的?當初聽那兩段錄音的時候難道還沒哭夠?

她心裏明白,經此一役,她和彭景之間徹底撕裂了。同時撕毀的很可能還有她當初廢寢忘食為之奮鬥從創建起的景輝。景輝就是collateral damage。

她把耳朵貼在他胸口,裏麵砰砰打鼓似的跳動聲,規則而有力。

她忽然感覺自己是個抓住一根稻草的將溺之人。

顧山撫摸她的頭發,輕輕說,“到我那裏吧?我陪你坐一會兒。”

她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立即行動,緊緊抓住顧山的手腕,和他一起走了。

五月中旬的B市,街道兩旁的槐花樹上雖然還沒有知了在叫,可已經有了幾分盛夏的氣象。

蘇言靠在顧山身邊,卻不覺得熱。

他摸摸她的頭,她的發際和鼻尖上有一層薄薄的汗珠,可是手心涼涼的。他有點擔心她是不是著了涼,要感冒了,“你冷麽?”

她搖搖頭。

他感覺得出,蘇言這次對他的擁抱格外依賴,她像是無法自身產生足夠的熱量,故此要貼著他,從他身上吸取額外的能量,隻有這樣才能維持生存。

他熱得汗津津的一頭一身汗,頭發上還有做古裝發型時殘留的發膠氣味,自己都有些嫌棄自己,可她絲毫不在意,像隻抱著樹的樹懶緊緊抱著他右臂,頭靠在他肩上,呼吸一下一下吹拂在他頸項間。

他小聲問,“他為難你了麽?”他懷疑彭景又說了什麽,刺激了她。

她無聲地搖搖頭笑,“他還沒來找我呢。不過,應該快了。”

如果換了別人,就算當時為了維持麵子沒追上去撕打,也會早就打來電話怒罵質問,可彭景不會。

當然,他也不會就這麽忍住這口悶氣算了。他來找蘇言時,一定是在做好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之後。比如,他會先努力勸說股東們讚成他的計劃,不要受她蠱惑。勸說失敗後,他會立即準備應對措施,安撫人心,也許他也已經和王熠達成了某種共識。這些都做好了,他才會來找她。並且,很可能想好了要怎麽回擊她。

蘇言所料不錯。

八點多時,彭景打來電話。

他在電話裏甚至保持著平靜。

“你在哪裏?我們應該談談。”

蘇言輕笑了一聲。彭景還沒放棄她呢。也許,他覺得他可以說服她在下次投票時不再和他作對。沒準他還準備了什麽條件。

這時齊蕾也打來了電話,大概是要給她通風報信。

蘇言對彭景說,“你稍等,我接個電話。”她切了來電,齊蕾一疊聲喊:“彭景來找你了!你趕快藏好!我沒給他開門,說你不在家,他現在在咱們家樓下蹲你呢。你千萬別回來!”她的口氣仿佛在跟同學好友報信,要是報信的詞換成“校霸領了一群混混在學校外某路口拿了麻袋木棍蹲你”就完美了。

蘇言哈哈笑,“你別擔心,我正跟他通話呢。他還不至於肉體毀滅我。”

事實證明,她還是高看彭景了。

蘇言本想就在秀水明珠小區的花園裏找個地方跟彭景說清楚,在顧山的強烈要求下,隻得把王見王的地點改到了他家樓下那個芭蕉亭。

彭景到了,一看蘇言身旁還站著個英俊的年輕男人,先一愣,然後不屑地“哼”了一聲,瞄顧山一眼,再看向蘇言,不讚同地搖搖頭,“你也太小心了,還帶個保鏢?”他又看向顧山,臉上鄙夷的神色愈濃,看著顧山,話卻是對蘇言說的,“你今天是真的讓我吃驚了。我以為你一向熱衷於塑造自己賢妻良母的形象的,沒想到,嘿,怎麽,你不想再裝下去了?”

蘇言沒吭聲,隻伸手握住顧山的手。

彭景上下打量顧山,“你是幹什麽的?健身教練?按摩師?我太太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他語氣中侮辱的意味十分明顯,但蘇言覺得好笑,她笑盈盈向他介紹,“這是顧山,我們的大學校友,比我們小幾屆,金融財政專業一等榮譽畢業。現在是位演員,也是位投資家,擁有幾家私募基金。”

顧山感激地看蘇言。他本已經打算欣然接受彭景的侮辱——他確實是在肖想人家的合法妻子,他也自覺不能和彭景在事業上一較高下,但蘇言卻不這麽想。他帶她參觀書房時她隻是掃了一眼裱在鏡框裏那張畢業證書,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了這張證書付出了多少努力,又多麽引以為豪。

彭景看到這個英俊男人眉目含情看著自己的妻子,從今天早上蘇言突然發難時聚集在胸口的怒火頓時變成了火山噴發時的岩漿。

但他並沒氣昏了頭。

他對顧山微笑,“哦,失敬。原來是學弟。我一向不怎麽看國產劇,所以並不認得你。不知道你管理的那幾家基金是……?”

顧山心說,你就算喜歡看國產劇估計也不認識我。他並不回答彭景,也不看他,隻看向蘇言,似乎得到她的許可後才會和他對話。

眼見這個據蘇言所說英俊、多金又受過良好教育的小白臉唯她馬首是瞻,彭景氣得臉都白了。他心裏清楚,蘇言是不可能說謊的,這個顧山,看起來也不像是能騙過蘇言的騙子高手,那麽,她說的,很大可能就是事實。

親眼看到自己的妻子突然間多了個如此優秀的仰慕者,哪怕這位妻子已經是自己要舍棄的了,彭景也不會為蘇言感到高興。

今天蘇言出乎意料地在一眾股東還有他公司中握有股權的管理層麵前擺明車馬反對他,現在有了更詳細的解釋。他當時隻認為蘇言不知怎麽發現了他有了外遇,這次公開和他唱反調不過和之前她來公司找他一同吃晚餐、親自來投票、送親手做的點心的種種作為出於同樣的意圖,區別隻在於之前是向覬覦她丈夫的人宣示主權,而今天是向他發出警告。

但現在,看到她和小白臉手挽手的親密姿態,還有她仰望他時那種溫柔的眼神,彭景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他太自戀了。老婆已經偷人了,他還以為她要的是他的注意力。

這種認知,比劈麵打了他幾個耳光還讓他惱火驚痛。但他強忍著。他得先確認,還有沒有什麽機會能讓蘇言不再和他作對。擊退太恒的惡意收購,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目標。

“我還會再召開股東大會,再次投票。稀釋股權的計劃必需要通過,不然景輝就是隻待宰羔羊。你也知道我今天上午說的關於太恒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他強忍不快看了顧山一眼,問蘇言,“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了,我想問你,下次投票,你會同意我的計劃,還是和今天一樣?”

不待蘇言回答,他又拋出誘餌,“你有什麽條件,我們可以商量。至於他……”他瞟顧山一眼,“隻要你回頭,我會原諒你。”

蘇言差點笑出來,她看到彭景瞬間變得惱怒,猜想自己肯定沒控製好表情,可是幹嘛要控製啊?

原諒?他還說“我會原諒你”??哈?這難道不好笑麽?

蘇言大可以說:喂,拜托啊老兄,你已經找律師找幫手轉移財產了,你還想騙我去墮胎——哪怕我沒真的懷孕這也夠嚇人的了,你這時還要“原諒”我?哦,還有條件呢,隻要我回頭,隻要我在下次投票時站在你這邊。

不過,蘇言早已打定主意,她是不會告訴彭景她是怎麽知道他在轉移財產、騙她墮胎的。

給她寄來兩份錄音的人大概是誰,她心裏有數——隻有一直待在彭景身邊的並深受他信任的人,才有機會錄下那兩份錄音。

那人寄第一份錄音時未必完全是出於對她的同情,很有可能是想推動她和彭景離婚,但寄第二份時卻真的是在為她感到義憤,還有恐懼。

確認了蘇言收到第一份錄音後,那人完全可以不再提醒她的。但任何女性,隻要想象到被騙墮胎所遭受的痛苦,很難不產生共情。也許就因為這樣,蘇言才收到了第二份錄音。

為此,即使她沒有真的懷孕,蘇言依舊感謝提醒她的那個人。

所以,她絕不會提前讓那個人暴露,讓彭景懷疑。

蘇言把充斥在胸腔裏的笑意換成一口氣呼出來,“不用你費心了。我不打算改變我今天在股東大會投票時的立場。因為……”她微笑著看彭景,“這場並購,本來就是我發動的。”

“你說什麽?”彭景死死盯著蘇言,先是震驚,再是審視,最後眉心皺起深深一道豎紋,一向俊美儒雅的臉上露出一副凶相,惡狠狠咬牙道:“好!好!”

“我說太恒怎麽會突然發動惡意並購,原來是你引狼入室!”他指著蘇言,手指發顫,“好,好,是我眼瞎,看錯了人。”

蘇言感歎,看看,這就是差距。明明是他先起了加害之心,現在他倒竟然一副受害者的樣子,理直氣壯且(幾乎就要)聲淚俱下地指控她呢!

有這麽一個對手,她怎麽能不提起氣,每天都精神百倍地活著?隻有這樣才能應對這種對手啊!稍微鬆懈一點恐怕都要被他踩在腳下像隻螞蟻一樣碾死了。

蘇言親自揭發了是自己發動了這場狙擊,卻沒能享受很久揚眉吐氣的滋味,當然她也無意繼續被彭景怒指著控訴。她平靜說:“我想你暫時不會有什麽建設性的話了,我們就下次股東大會投票時見吧。”

她想和顧山離開,彭景卻一閃身卡在石亭子的亭口,低聲怒喝一聲,“蘇言——”劈手向她頭部抓來。

蘇言沒想到彭景竟然真會動粗,嚇了一跳,身體卻沒能做出什麽反應眼看就要被抓到,顧山連忙擋在她身前,抬手格住彭景的手,大聲嗬斥,“你想幹什麽?”

彭景可不是齊蕾那個色厲內荏的矮胖子前男友,他和顧山身高體格相仿,又練過泰拳,順手抓住顧山手腕就要把他往蘇言身上用力推,“奸夫**婦!你又是哪根蔥!我還要問你想幹什麽呢!”

顧山沒想到彭景居然壞成這樣,想推自己順便把蘇言給推倒!他又氣又急,又怕兩人推搡起來真碰到傷到蘇言,趕緊把她拽到身後的亭子柱子邊,半側過身張開手臂護住她,就這麽一轉身的工夫,肩背上又被彭景狠狠砸了兩拳。

蘇言看彭景還要竄上來拚命的那個架勢,心頭像有一道閃電劃過,頓時明白了——彭景知道沒有回旋餘地了,所以幹脆動手。如果能把她打上一頓,弄到她流產了自然最好,她在醫院躺著,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還會幫太恒出謀劃策搞並購?如果她沒流產,那也算狠狠出了口惡氣。就算報警了又能怎麽樣?他看到妻子和奸夫在一起,他們還對他出言不遜,在我國但凡是個有氣性的男人都會動手!不是麽?

電光石火之間,想明白了這一點的蘇言感到心驚肉跳,彭景果然抬起左腳她狠狠踢來,分明就是要往她小腹踢。亭子很小,她緊靠亭柱無處可退,隻能下意識地用雙手護在小腹,就在這時,顧山朝著彭景的右腳大力跺了一腳!

“啊!”彭景慘叫一聲,右腳劇痛時出自本能一縮腳,頓時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另外一隻腳自然沒能踢到蘇言。

“她懷著孕!你怎麽敢!”顧山氣得幾乎難以組織語言,他想起上次蘇言在這亭子裏顫抖著哭泣,天哪,竟然有這樣邪惡的人!“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麽敢踢她?”

彭景獰笑,“我的孩子?嗬。”他望著捂住小腹驚魂未定的蘇言,“你是怎麽說動章琇中的?就憑你手裏7%的股權?不止吧?你肯定還用了別的東西。哦,我忘了,你過去也算是個難得的美女!不過我聽說,章琇中喜歡的都是嫩模和小明星啊,你年齡也太大了點!哦,我又忘了,你有別的優點!”他搖搖頭,“嘖,不不不,我不是說你有高智商,過去是金融狙擊手,我是說你喉嚨夠深,什麽姿勢都願意配合……”

他滿意地看到蘇言的臉色變得慘白,胸口劇烈起伏,繼續說道,“可你技術再好,恐怕跟章公子那些嫩模小明星比起來也不見得多出眾呀!不過呢,恐怕章公子也沒玩過孕婦吧?一邊在**玩著別人懷了孕的老婆,一邊惡意收購人家的公司,這爽感確實無與倫比。哦,我又忘了,你肚子裏的,誰知道是誰的種啊?自從你上次流產,我們一個月都不會同房一次……”

彭景還要繼續說下去,顧山一巴掌扇過去把他臉扇得歪到一邊!

“住口!”顧山聲音發顫,“你、你……”他震驚地看到彭景一點也不在意似的冷笑著,似乎剛才挨的那一掌根本不算什麽。

蘇言拉住顧山手臂,“別理他。別上他的當。”

彭景冷笑一聲站起來,理理衣服,“顧山是吧?你是演員,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臉被毀了,你說,你還能拍戲麽?”

蘇言聲音異常平靜,“彭景你記性不差,也不笨,怎麽就沒想到問問顧山,他管理的基金都有哪些投資?”

彭景不出聲,恨恨地看著她。

蘇言微笑,“對。金星基金是他的。他有4.3%的景輝股權。”

她學著彭景剛才的聲氣冷笑,“嗬,要是傳出你為了逼迫股東同意你的毒丸計劃雇人毆打股東的消息,你覺得,景輝還有救麽?哦,我忘了,要是真的出了這種醜聞,不管你是為了什麽毆打股東,如果我聯合幾位大股東召開董事會,你還能保住董事長的位置?哦,你該不會已經跟王熠談好條件,讓他重回董事會了吧?”

她望著他,翹起唇角,做個假笑。

彭景臉上神色變了幾變,不知是在猜測她會不會早已和王熠計劃了什麽,隻等他讓王熠重返董事會就發動投票針對他,還是在思考要怎麽做才能給她致命的精神打擊。

半晌,他轉過臉,不再看蘇言,而是對顧山說,“你知道她懷孕了,還和她在一起,你圖什麽?你知不知道,她上次懷孕快四個月的時候流產了?”

他從顧山的表情看出他並不知道,輕輕笑一聲,“我猜她也沒告訴你。那是四年前。她這次懷孕,也很難保住胎兒。醫生說,她的身體根本就很難負擔懷孕生子這種大工程。所以,你和她在一起圖什麽?她不能生育,又比你大這麽多,你不可能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也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找上你的?我猜不會很久。嗬,她就是想利用你一把!”

他見顧山不回應,又對蘇言說,“別想了。你這個孩子也不可能保得住。就算你真的能生下來,我也不會去看它一眼。你壓根就別想生下孩子母憑子貴!”他昂首笑,“我彭景想要孩子,隻要說一聲,大把有才有貌又年輕的女孩子排隊要往我的**躺!用得著你?”

蘇言雞皮疙瘩一顆顆冒出來,手臂大腿上全是,全身寒毛都直豎,一陣陣惡寒像是從骨髓中散出來,冷得她牙床不受控製磕磕打顫,胃部抽搐絞痛,煩惡欲吐。

今天晚上的彭景,就像主動撕掉了身上那層畫皮的惡鬼,毫不在乎地顯露他的惡毒和粗鄙。她竟然和這麽一個人同床共枕了十幾年!

彭景看到蘇言下巴頦都在發顫,臉白得幾乎透明,喉頭艱難地上下滾動,大約是在勉力抑製住要嘔吐的衝動,滿足地笑了,“你看,你又要吐了。都四年多了,你還是一受刺激就要嘔吐,你這麽弱,怎麽可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還是聽勸,快去打了吧。你就沒想過麽?你可能是胃癌。孕期激素會刺激癌細胞長得更快,別到時候腫瘤長得比胎兒還大……”

“你——你住口!我不許你這麽說她!”顧山氣急,緊緊扶著蘇言,不斷為她摩挲後背,想讓她舒服些,又生怕太用力讓她更難受,麵對彭景這種惡人,簡直語盡詞窮,他第一次這麽想對某個人實施暴力,直接打擊肉體。

蘇言緩了緩氣,勉強笑著對彭景說,“你說得對,我的健康狀況確實不適合再懷孕。沒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所以,我其實並沒懷孕。”

這一下,彭景徹底驚呆了。他實在沒想到,蘇言會騙人。而且,是在“懷孕”這件事上騙他。

“是假的?”他難以置信。從幾周前她發給他那張B超照片時他就一直想要讓她去墮胎,這樣就省事多了,可現在得知蘇言從一開始就沒懷孕,他又一點不覺得高興。

蘇言堅定地點了點頭,“沒錯。我騙你的。你不是也說過嗎?從來不騙人的老實人,偶爾說謊,所有人都會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