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車子進入市區後速度明顯減慢了。
蘇言收緊手上的領帶,章琇中揚起脖子,喉結又在上下滾動。
她帶點安撫性質地輕輕拍拍他的臉頰,拇指在他眉骨和眼窩上摩挲,然後,她鬆開他,為他整理好領帶,“我隻會打溫莎結。”
他沒說話,閉著眼睛輕輕吻她濃密秀麗的眉毛。
她又問,“你現在還怕我麽?”
他點點頭,嘴唇不由自主翹起,睜開眼睛,“你呢?信心恢複到什麽程度了?”
“空前膨脹。”她說得有點漫不經心,他抗議似的用力,她皺皺眉,繼續整理他的領子,“好了。現在,坐好吧。”
她說著笑了。
他也笑,但卻像她要求的那樣坐好了。
到了酒店門前,蘇言打開車門,一條腿已經邁出車門,章琇中拉住她,探身過來親吻,“別走。”
殷勤的門童早就認出大老板的這輛車,要走過來了,蘇言隻好坐回車中,“你這是幹什麽?”
章琇中微笑,“我已經跳出我的安全區了。你呢?你敢跳麽?”
蘇言沉默了一瞬間。
嫵媚這個詞通常用來形容女性。但是此時章琇中狹長上挑的雙眼當得起“嫵媚”這種形容,他笑了,“你不是要向我請教,如何同時與幾位異性周旋卻一絲愧疚沒沒有麽?從東城高速到這裏,不到四十分鍾,你確定,你都學會了?”
蘇言靜靜看了他幾秒鍾,反手關上了車門,歎道,“以色侍人,豈能長久?”她說得平平淡淡,但章琇中咬牙切齒,總覺得重音在“長久”上。四十分鍾的時間,掐頭去尾,確實不長。
他按下車廂中的通話按鈕,對司機說,“回東郊別墅。”
幾個小時之後,紅色按鈕按下去了,核爆也發生了,金雞獨立的那隻腳徹底踏出圈,蘇言陪著他把邊界線踩得一片模糊,難以辨認。
他喘息著,問她:“以色侍人能長久麽?”
她長長地呼了口氣,調勻呼吸,才說話,“你為什麽好像非要向我證明些什麽?或者說,你非要我認可一些什麽?”
他想了想,懊惱地“哎喲”一聲,“我又上你當了。”
蘇言悶笑,“何以見得?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壞太複雜了。”
他轉過身,曲起右手臂支著頭,認真看了她幾眼,“是你想通過我向你自己證明一些什麽吧?”
蘇言這時全身懶洋洋軟綿綿,實在沒精力再應付他,半闔著眼睛哼哼,“隨便你怎麽想吧。”
章琇中悲憤地給整件事情定性,“我被你利用了。”
蘇言還是那副憊懶的樣子,“嗯嗯,還利用得很徹底。”
這話像是很讓他受用,蘇言聽見他嗬嗬笑。
她伸個懶腰,蜷縮在被子中,“讓我睡一會兒吧,剝奪睡眠是酷刑啊……”回B市後她得請個私教,她體力太差了。當年那個800米不到四分鍾就能輕鬆跑完的人像是前世的她。
蘇言醒來後,天也徹底黑了。
她一時想不起自己身處何處,在黑暗中伸手摸索,一下碰到一個溫熱光滑的肉體,嚇得尖叫一聲。
床另一側的床頭燈亮了,章琇中揉揉眼睛笑,“你……”
“我忘了自己在哪兒了。”她揉揉臉,昏黃的燈光,陌生的房間,淩亂的床,身邊躺著一個裸男,空氣裏全是曖昧的氣味……行了,蘇言,你的安全邊界也給打碎了。如願以償了。
她擁著被子靠在陌生的床頭,發了會兒呆,忽然想起鄭芸說的“一次不虧兩次穩賺”,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這麽算的話,她今天是大賺了。
章琇中莫名其妙,伸手摸摸她的腦袋,“這是怎麽了?餓傻了?還沒睡醒?”燈下,剛睡醒的蘇言雙頰粉粉,眼角還有被單壓出的紅印,頭發毛絨絨的,與不久前和他針鋒相對角力時相比是另一種可愛,他忍不住湊過去親親她額角,再摸摸她頭頂毛絨絨的頭發,“你在笑什麽?”
她擦擦微微濕潤的眼角,拍拍他的臉,“沒什麽。愛妃服侍的甚好,朕心大悅。”
章琇中氣結,可是什麽“以色侍人能不能長久”的話確實是他剛才問人家的。唉,但“以色侍人豈能長久”這個梗又是蘇言遞給他的。
他懊惱,心中不知怎麽有種隱約的不祥預感,連問自己,她遞給你,你就接住不放了?這不就跟扔給狗狗一個球、一根樹枝一樣?你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啊,你怎麽回事?為什麽就沒一次占到上風呢?
他靠著她,含著點氣惱問:“你是不是養過很多狗?”
蘇言伸出手比了比,“現在,還有四隻。不過全是吉娃娃。你這樣的大型犬比較少。”她說著笑了一聲,手伸進被子拍拍他的腰,然後沿著腰側的肌肉線條滑動。
他忍耐了一會兒,闔上眼睛,又趕緊睜開,想要掀開被子看看那略奇怪的觸感是什麽造成的,她立即製止他。
“讓我看看!”他撒嬌。
她不為所動,冷漠地說,“不可以。”
他奉上甜言蜜語,“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你——那時你還在大通——你左手抱著一個黑色文件夾走進會議室,我當時腦子裏彈幕亂閃,怎麽真的有人的手真的長成達芬奇那幅抱貂美人裏那位美女的手……我一直以為那是畫家刻意美化,沒想到真有人長成那樣。我想看看,給我看看。”
她仍然一臉冷漠,甚至有些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唇角翹起一角,“安靜。Be a good boy.”
他哀嚎,又想笑,“訓狗這個梗是過不去了麽?”
她毫無責任感,“這梗可是你先說出來的。”她笑著提醒他,“你忘了?”
他一想,果然。
她讓他沒有招架之力,弄得他連連嗯嗯了幾聲,露出一副難耐的樣子,迷離著雙眼,挨著床頭滑下去,她也跟著他向下滑,像他剛才那樣用另一隻手支著頭,半側著躺著,麵帶微笑看他在她操控下掙紮顫抖。
他快到極限時,她的戲弄再也不加絲毫掩飾,讓他恨不得抓住她那隻翻雲覆雨的手,不過,他必須得承認,蘇言對他獨特的態度讓他感到久違的新奇,所以他更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麽,會怎麽做。不加抵抗。
她握緊手,挑起眉命令他,“現在,你可以問我‘多高’了。”
他全身此時最敏感的地方在她無情的掌控下,被她一次次推搡撥弄,他隻能蹙著眉叫了一聲,“多高?”
她哈哈笑了一聲,猛地拉開被子,突然的溫差讓他身體收緊,隨即爆發,這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荒**得有些驚人,然後,他聽到她小聲喃喃,“確實還挺高。”
像是被她的話刺激到了,他又持續了一陣,她這才帶著點嘉許的語氣親親他耳朵麵頰,“我保證,以後不再跟你玩那個梗了。”
她把剛才糾纏住他的那隻手舉到他麵前,原來她在手上纏了他的領帶,絲綢現在有些濡濕。
他還在顫抖著,她有點遺憾地看看四柱床的床柱,“我本來還想過這梗別的玩法呢。”
到了這時候,章琇中徹底明白了,他和蘇言鬥,是不會贏的。
他自認是個中規中矩的人,每次和人交往都是出自真誠——哪怕同時和幾個人交往,也一樣真誠啊。真誠這東西是虛數,是無限,是無窮大,所以就算被分成幾份也一樣不會因此打折扣。他的伴侶中也不乏會玩的,他也有過比他年長的情人,但從沒人這樣對待過他。
蘇言跟他相處時,帶給他的是一種出自心理上的壓製。
大概是因為她沒想過從他這兒得到什麽,她不怕得罪他,當然,她也不在乎他。
可是,她這時又表現得對他十分依戀和感激。
對,感激。
難道她所說的什麽想從他這兒“重新獲得自信”的話是真的?
他盯著眼前這女子看了一會兒。
竟然是真的。
吃驚過後,他憐惜地擁抱她。
兩人廝磨溫存了一陣,他問她,“請問現在您受傷的自信如何了?”
“空前膨脹。”她還是這麽說。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
所以他無法判斷她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章琇中琢磨蘇言和他從前的女伴們究竟有什麽不同時,蘇言也無法不拿他和顧山比較。
他比顧山大幾歲,但和動輒羞澀的顧山相比,她的新情人顯然更自信。能看得出他很自律,身體鍛煉得很好,肌肉線條分明,這說明他很自愛。其次,他對自己的身體有極高的認可度,他坦然地在她麵前**行走,邀請她一起沐浴——即使他明知道她答應的可能性很小。
當然,他也比顧山更熟練,更有技巧。
單純從肉體享樂的角度來說,章琇中毫無懸念地勝出,他是與她旗鼓相當的對手。但是很奇怪,她在麵對他時卻比麵對生澀的顧山時更有自信,甚至,她在麵對章琇中時,可以毫無猶豫地對他實施自己最不道德的那些陰暗幻想。當然,他也顯而易見地樂於配合。
而顧山,她和他在一起時,固然有一種更密切的感覺,但這種親密感毫無疑問很珍貴也很脆弱,需要小心嗬護。這讓她心存顧忌。會擔心她的某些舉動會不會破壞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或者,會傷害到他。
還有,她對章琇中做了很多十足猥褻的事情,但很奇怪的,她做這些事的時候,不會感到有絲毫的羞恥感。
而對顧山……她想起自己穿著他的T恤回家後,將他的T恤當做睡衣穿的那一刻,心中那種混雜喜悅和羞恥的矛盾讓她躺在**好久才睡著。
她沐浴之後,穿上一套放在浴室裏的絲質睡衣。這衣服和一套相配的睡袍一起掛在門後,看起來簇新,被熨燙得十分平順,聞起來充滿陽光的香味,但誰知道有沒有人穿過,上一次穿它的人又是誰?她嘲笑這麽發問的那個聲音,矯情什麽?你剛才躺過的床,睡過的人,難道是嶄新的?
她對著鏡子吹幹頭發,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你現在證明過了,滿意了嗎?你想證明什麽?你不必對顧山“忠貞”?還是——如果你不忠貞,那麽就證明你和他的交往不是在交換利益?
她這次很坦然。她在一堆未開封的護膚品紙盒中找到自己常用的那幾種,拆開,耐心地一樣樣使用,才慢慢回答那個聲音,怎麽?我為什麽非要證明些什麽?我不用向任何人證明,包括我自己。我就不可以是個風流好色的人麽?我就不能單純地享受性麽?就像吃飯一樣。就像很多男人做的那樣。
要是性別轉換一下,一個綠帽男遇到一個白富美,白富美和他互撩之後跟他春風一度,還說他危險又迷人讓她無法自拔,綠帽男會在心裏叫白富美活菩薩的。
想到這兒她不由對著鏡中的自己笑,而我,我十分缺德地選上章琇中,是因為他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看起來不太會拒絕人的那種。
哦,還有,我沒叫人家活菩薩,我當麵叫他小狗狗。
嗯……也許我確實有點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