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回到酒店,在大堂遇到章琇中。

她跟媽咪介紹說,這是她朋友,今天來醫院幫忙的程樂幾位都是他派來的,蘇媽媽感激不盡,程樂和齊蕾哄著她先上去休息,給蘇言騰出空和章琇中說話。

蘇言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真想再也不用睜眼睛。”

章琇中笑:“至於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又問:“程樂跟我說了伯父的情況,如果順利,要不要明天直接去個麗康醫院?住得舒服些。”

蘇言剛才打聽過了,人民醫院的消化內科倒是有單間,可還是要共用廁所,大病房一個病房住六個病人,不分性別。

她疲憊地點點頭,“麻煩你了。”私立醫院住院的條件確實比公立醫院好很多,而且,蘇爸爸要留院觀察兩周,家中親戚肯定回來探望,到時候大嗓門的三表姨和小姑嗷嗷幾下估計整個消化內科的病人、家屬、醫生護士全都知道她婚變的事了。更可怕的,沒準彭景再來鬧一場。

章琇中有快兩周沒見到她,明知她這段日子恐怕是跟顧山甜甜蜜蜜廝守去了,見她這時風塵仆仆一臉憔悴,一邊罵自己犯賤一邊又忍不住再靠近她一點,想把她摟在懷裏安慰。

不料他剛伸出一隻手,還沒碰到蘇言肩膀,她揉揉臉對他一笑:“這次又是鄭芸當了你的耳報神?”

章琇中頓時尷尬,“深情”這個人設注定與他無緣,笑笑說:“大家都是朋友,守望相助太正常了。”

兩人相視而笑。

蘇言媽媽這一天累極了,又受了莫大的驚嚇,她一輩子也沒處理過什麽大事,小時候有父母替她操心,結婚了有老公,現在又換成蘇言,女兒一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她終於可以放鬆了,一夜睡到天亮,這才想起來,還沒跟家裏的親戚們說蘇爸爸進醫院這件事呢。

蘇言早防著了,昨晚臨睡前就把她媽手機收起來,“你沒帶充電線吧,我給你充電。”

至於什麽時候通知親戚們,蘇言也都安排好了,“方醫生說爸爸今天早上還要再做個檢查,情況好了才能出重症監護室,他們來了也見不得人,讓一大家人站在走廊上幹著急幹什麽?如果爸爸情況不錯,方醫生也同意的話,下午就直接轉到麗康醫院,那裏環境好一些,到時再告訴大家吧。”

等蘇爸爸檢查做完,一切順利,方醫生簽了轉院的文件,一行人到了麗康醫院,蘇言又跟她媽說,“雖然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可你看我爸還挺虛弱的,他們來看望雖然是好心可是難免又影響他休息,等他身體好一點再說吧。”

她媽一想也是,就暫時安生了,然後又想到他們家那四條小狗,“當時兵荒馬亂的,就跟鄰居老黃他們說了一聲幫著照顧。”又忙著打電話給人家詢問致謝。

住進麗康醫院之後,蘇言向程樂等人一一道謝。程樂收到的吩咐是一直陪著蘇言,但看她的樣子是確實不想有外人在,隻好帶人走了。

蘇言微微感到輕鬆,齊蕾不解:“為什麽趕程樂走啊?”誠然,就如蘇言遣走程樂時所說,麗康醫院的VIP病房一個病人配一個專門的護士,又有護工,但是程樂是奉命來的,就這麽回去了難道老板會給她好臉色看?

蘇言反問她,“我是章琇中什麽人?受他這麽大人情?要他的秘書跟著噓寒問暖?”

齊蕾不免為章琇中鳴不平:“人家昨天可是幫了大忙的。你媽隻會哭天抹淚,我急得團團亂轉,幸好我急中生智給鄭芸打了個電話,章先生派了救兵,這才好了些。”

蘇言笑:“聽你這意思,不打算再站CP了?”

齊蕾訕訕的,“唉,就不能把他當朋友麽?朋友之間救急,有什麽可說的。人家章公子也未必就打著挾恩求抱的心思,你要這麽想,可把人看扁了!”

蘇言打量齊蕾兩眼,“你對章公子……評價挺高的啊。昨天還叫人家‘姓章的’,今天就改了。”

齊蕾給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他人確實不錯。”

蘇言倒也沒再調侃,她怔怔出了會兒神,“他是很好。”然後給王熠打電話,對齊蕾笑,“我也有自己的朋友。非得指望他了?”

電話剛一響,王熠就接起來了:“你現在在哪兒?我才聽許田說了……”

許田的司機老曹把蘇言送到機場,回去的路上才想起要給許田發個微信。因為有七八個小時的時差,就直到這時才聯係上。

王熠到了醫院,蘇言的媽媽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親切,拉住他的手眼淚汪汪,說了會兒蘇言爸爸的病情,就說到蘇言不孝順,竟然把她給拉黑了,搞得蘇爸爸生病隻能打給齊蕾,然後就說起蘇言要和彭景離婚等等。

等她聽王熠說自己現在還沒結婚,那話就說得讓蘇言十分尷尬了。她媽不知為毛蜜汁自信,覺得王熠一直不結婚是因為癡戀蘇言,這下正好,蘇言和彭景離婚後,王熠的等待終於要得到回報了,尤其兩人還是大學同學,又是好友,說著說著竟然又開心起來。

蘇言試著打斷了幾次都沒成功,又氣又臊,臉都是木的,齊蕾見王熠額頭冒出的汗順著白胖的臉蛋流下來,也趕緊設法解圍,總算找了個借口把王熠放出去了。

王熠逃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拿手帕擦汗,蘇言一臉慍色出來了,跟他道歉,“我媽這樣子你是見識過的。”又笑,“她不知道唐長老不愛女妖精隻喜歡孫猴子。”

王熠瞪她:“滾!我愛的是牛魔王!”隨後安慰蘇言幾句,又問:“怎麽不見顧山呢?”

蘇言靠在牆上,“沒告訴他。他這兩天正忙著呢。”顧山和郭紋紋商議後定下了那個現代職場劇,演個天才又衝動的外科醫生,前天剛進劇組,這兩天和幾位主演到B大附屬醫院觀摩。國內職場劇這幾年一直萎靡不振,這部劇的導演倒是認真,人托人求了不少關係才得來這麽個機會,讓劇組主演們跟著住院醫師們觀摩一周。

王熠聽了搖頭,“再忙,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不告訴他?還是,你對他還沒到那一步?”

蘇言閉著眼睛半天不言語,然後睜開眼歎口氣,“不說這個了。說說景輝吧。你們又搞了新的毒丸計劃吧?拿來我看看。”

王熠盯著她看了足有兩三句話工夫,先是驚喜,又猶疑不決,“顧山跟你說什麽了?哎,我就知道我山山弟弟是個好人。不過……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章琇中那邊……”

蘇言板起臉,“我數到三,你不給,就拉倒。”

王熠急得要跳起來,“別——”他手抖著摸出手機,發給蘇言一個文件,“你先看看。要改什麽,我們商量。”

蘇言冷笑,“我們商量?誰是我們?誰要跟你們商量?”

王熠又出了一腦門汗,“是我,你,許田,行了吧?”

王熠走了沒多久章琇中就來了。

他慶幸地拍拍胸口,“還好還好,真怕撞上了。”

蘇言笑了:“難為你,還記著亮亮放的狠話呢。”

章琇中問了蘇言爸爸病情,問候了她媽媽,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他跟蘇言在醫院花園裏找了個地方,說了說這幾周來太恒和景輝各自都做了什麽,這其中大多數蘇言已經從王熠那聽說過了。

“再過一陣子,太恒就能成為景輝第一大股東了。這次,由我們來召開股東大會。”章琇中誌得意滿,看到蘇言愣愣地不說話,以為她還在為她爸爸擔心,“主治醫師和方醫生通過話了,都認為沒大問題,靜養兩周就好了。”

蘇言恍惚地點點頭,“你明天不要來了。你那麽忙。”

章琇中笑,“再忙也能抽出幾個小時。”他還想說點別的,可是看到蘇言一點精神也沒,小臉像是又瘦了一圈,也沒再說下去。

蘇言送他去停車場,又囑咐,“真的不用再來了,不是跟你客氣。”她歎口氣,“我媽今天差點當場逼著王熠發誓娶我,我臉皮薄,禁不住再來一次了。求你了,別來了。”

章琇中忍俊不禁,“我條件可比王熠好。”

蘇言不跟他調笑,倒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柔聲說:“真是對不住你,琇中。”

她上次用這種口吻叫他“琇中”,還是在H市她和他一夜歡愉後在他車中告別時。

他禁不住握住她的手,想和她溫存片刻,可她退開一點,抽回自己的手,“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蘇言回到病房,她爸爸還是昏睡著,她媽媽眉開眼笑問她,“妞妞,你跟我仔細講講那位章先生,他家是做什麽的?他有女朋友麽?”

蘇言倒在病房小客廳的沙發上,半掩住臉,疲倦地回答:“他啊,就是彭景跟你說的我那個奸夫,跟我一起謀奪景輝財產的!”

“嗐?”她媽媽像被雷劈了。

大概是有了章琇中這個“奸夫”做鋪墊,等顧山幾天後休假的時候終於得知消息來了醫院探病,蘇言爸媽倒對他還算和氣。

隻是在顧山走之後,兩人跟蘇言嘀咕,“妞妞,這孩子長得倒是比彭景更好些,可也太年輕了吧?比你得小七八歲吧?”

“要我說,是長得太好看了。是演員還是模特啊?他們娛樂圈可亂得很。”

聽說顧山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她父母又有別的說法,“有那麽大筆錢做什麽不好非要進娛樂圈啊?看著倒挺老實一個孩子,表裏不一。”

蘇言煩了,最重要的是蘇言她老爸病情已經徹底穩定了,還有心思要香煙抽了,她也就不客氣地懟她爸媽,“看你們那口氣,就跟公主招駙馬似的!人家一個二個都來給你們挑呢?”

蘇言媽媽削著蘋果,麵露得色:“我女兒!比公主也差不到哪兒去。”還跟她爸爸小聲說,“你那兩天沒醒,不知道,王熠也來了,他現在還沒結婚呢!可不就是還等著妞妞呢?還有一個章先生,一表人才,哎,我跟你說,人家那天可幫了大忙了……”

她爸聽著聽著,臉色居然和她媽越來越一致,都有種實現了逆襲的得意。

蘇言想,算了,趁這個機會跟他們再洗洗腦,也省得彭景這賤人再來挑事,她得讓她爸媽跟自己站一起。

於是,她接過一塊媽媽削好的蘋果,不無得意地說:“這才剛開頭,以後追我的人多得你們都記不住名字。你們想想,我有景輝7%的股份,按市價折算,我多少也是個億萬富婆了!你們誰聽說過哪個億萬富婆離婚以後給人看不起的?我又不傻,又一向不是那種奢侈浪費的人,我好歹在投行待了快十年呢,又有人脈,多少投資一下,年入百萬小意思。下次三姨小姑她們再替我發愁,你們就把這話告訴她們!”

結果她媽頭一個不答應:“傻閨女!財不外露!再說跟他們這群小市民說這個他們哪兒懂啊?咱們自己偷著樂就成了。”

她爸也清醒得很:“咱們那幫親戚,誰家的孩子也沒你一半出息,這不,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就想找點心理優越感,咱們就隨他們去吧,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也就你媽,容易被人煽動,聽風就是雨……”還沒說完就被老婆一塊蘋果塞住嘴。

蘇言又趁熱打鐵,把“按照英國法律她搬出裕泰別墅那天兩人就算正式分手了”這話講給他們,“咱們一點也不理虧。”連帶彭景想踢她肚子,想騙她墮胎的事也一股腦跟他們說了,最後問他們,“他這麽不是人,我去找他爸媽說什麽了嗎?我夠仁至義盡了吧?結果他還跳出來顛倒是非讓你們生氣。”

蘇言爸媽給說得又愧疚又後悔,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狠狠罵了彭景一頓。

見他們真的開心起來,看她的眼神又露出自豪,蘇言心底泛起淡淡的惘然。

不管是章琇中、王熠還是顧山,誰都不可能帶給她父母憧憬中的那些:盛大的打臉所有曾不看好蘇言婚變的婚禮——尤其是要打臉彭景和他家那幫親戚;婚後三天兩頭的朋友圈秀恩愛;最後還要三年抱倆,最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湊成一個“好”。

她不知為什麽忽然笑出來。

蘇言突然發現,這些對於她父母在內的很多人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對現在的她已經毫無吸引力了。

蘇爸爸在麗康醫院住了兩周,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連血脂膽固醇指數都變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幾乎全身的血液都換了一遍。

蘇爸爸出院那天,齊蕾來幫忙。

等辦手續的時候她買了兩本雜誌回來,興致勃勃翻開給蘇言看:“沒想到我也有今天!翻看雜誌就能看見熟人!還不止一個呢。”

很巧。

顧山和瑞愛娜拍的《麗質》跟采訪鄭芸那期《風尚》同時出了。

蘇言翻了翻雜誌,和齊蕾有同感,不知是化妝還是後期PS了,這兩個熟人在雜誌上看起來很陌生。尤其是顧山。那期拍攝是蒸汽朋克風,一身大牌,和瑞愛娜進行死亡凝視的顧山眉峰顴骨的線條簡直能鋒利得割傷人。

她拍了幾張照片發給顧山,又買了一本《麗質》收著。

蘇言爸爸出院之後的那個星期一,太恒發布了公告,他們已成功控製了景輝17.8%的股權,成為景輝新任第一大股東,並召開股東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