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試的電話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半打來的,通知她已經通過了初試,問她有沒有空參加複試。當時吳憂正在收拾便利桌上的垃圾,而這位新任的店長小賈正在有模有樣地盤貨。
吳憂接完電話,高興得幾乎就要蹦起來,心想著這回一定得好好謝謝陶欣。不過複試是由部門總監親自麵,那位可是相當挑剔,自己僥幸通過了初試,複試可就不一定了。
“什麽事這麽高興?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小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平日裏,他倆關係還不錯。吳憂每天晚上都會把貨品重新整理清點妥當,這樣上白班的小賈就能省不少事,為此小賈已經多次口頭表達過謝意了。
“還沒有恭喜你升上店長呢。”吳憂笑眯眯道。
小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這次難得慷慨起來,“今天想吃什麽口味的快餐,我請客。”
“那謝了。對了小賈,不,是店長,”她趕忙改稱呼,請求道,“我明天能不能再請個假啊?”
這招倒是頗有效果,很是受用。不過小賈還是微微皺起眉頭,“又請假啊,你最近怎麽老請假?不是說麵試不順嗎?”
“求你了,拜托拜托。”她眨著天真無辜的大眼睛,讓人無法拒絕。
“行吧。”小賈朝她揚了揚眉,突然八卦起來,“你……是不是新交了男朋友?”
她撇了撇嘴,糾正道,“什麽新交?我一直都有男朋友的好不好。”
“想不到你男朋友還挺帥。”
“那是。”這情人眼裏出西施,吳憂格外認同。可是聽小賈這口氣,好像跟鍾鳴見過似的,便多問了句,“你見過我男朋友?”
“見過。穿得跟去相親似的,講起話來也超正經,一開始我都沒明白他是來找你的。”小賈回憶道。
吳憂有些糊塗了,鍾鳴來找過她?可怎麽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
“什麽時候的事啊?”
“就前天晚上。”小賈記得相當清楚。
前天晚上?前天晚上鍾鳴來找過自己?難怪那天晚上他會風塵仆仆地出現在自己身後,原來他一直在找她。
“你男朋友還挺有禮貌,我們還握手了。”小賈最後又補了一句。
握手?
鍾鳴沒有跟人握手的習慣啊。
吳憂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想起昨天成鶴出現在自己家門口,他還說,“想找,自然就能找到。”
難道是他?
今天書店還是跟以往一樣冷清,小安正煮著咖啡。他扭頭看了成鶴一眼,發現老板又悠哉遊哉坐在那,看上去心事很重。
小安除了日常工作以外,還有一件特殊任務——琢磨老板的心思。他的這位老板的性子,還真是像霧像雨又像風,古怪得很。需要什麽,喜歡什麽,不太喜歡動嘴,都隻是遞來一個眼神。小安雖然善於察言觀色,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漸漸摸透老板的喜好。至於老板內心真正在想什麽,一直沒弄明白。
比方說,他的老板喜歡坐在窗邊看人,這本不稀奇,可是多年來一直坐在窗邊看人,這就怪了。最近他還注意到,老板喜歡盯著一張五十塊的假鈔看,嘴角還揚起瘮人的笑意。還有這間快要倒閉的書店,賬麵上月月虧損,換別的老板早就關門歇業了,可他壓根不關心盈虧,照常營業。還有經營著一間美術館,到處收集畫,可裏麵沒有一幅值錢的。
“哥,你在想什麽呢?”小安煮了杯咖啡給他提神。
“你想知道?”
小安點點頭。
“那咱們先玩個遊戲吧,你要贏了我就告訴你。”成鶴說道。
對了,老板還特別喜歡玩遊戲,每次玩遊戲總能贏。小安記不得自己跟老板玩過多少次遊戲了。其實按概率來說,兩人勝負率應該對半開,可是為什麽老板就跟開了外掛似的,回回贏。
小安在乎輸贏,不過更在乎老板的眼色。老板想玩遊戲,行,他奉陪到底。隻不過,這次他想換個玩法,“那我出題。”
成鶴輕聲笑了笑,“行。”
小安轉了轉眼珠,想著自己玩遊戲從來沒贏過,這次一定得出個難點的題目考倒他。琢磨了一會,揚了揚眉,說道:“哥,你每天坐在這裏看人,那你能猜到一會來咱們書店的人,會買什麽書嗎?”
成鶴沒有回答,不過表情泰然自若。
不一會,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成鶴努了努嘴,說道:“這是個中年奶爸,食指有抽煙的痕跡,可是身上的煙草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嬰兒的奶香味,他應該去看育兒書籍。”
小安兩隻眼睛跟探照燈似地照了過去,果然,那個中年男人真在育兒書籍區域停了下來。
成鶴又望向一個剛進來的人,繼續說道,“這個是學生,身上有一股提神醒腦丸的味道,學習比較刻苦,從骨骼上看應該十七八歲,應該是去看高考相關資料。
小安又朝著那名學生望去,看見他手上翻出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擬》。
眼看自己又要輸了,小安仍在做最後的掙紮,難度係數也得呈幾何倍數增長才行,便指著門外那對男女說道,“那你說,這對情侶進來會買什麽書?”
成鶴優雅地抿了口咖啡,緩緩糾正道,“小安,他們不會進書店,更不會買書……”
話音剛落,一隻腳正準備要踏入的男人被女人拖走了,“走錯了,這不是咖啡店,咖啡店在前麵呢。”
正當小安快要驚掉下巴時,成鶴繼續往下說道,“而且,他們也不是男女朋友。”
小安咽了咽嗓子,“怎麽看出來的?”
“戒指。”
小安還是一頭霧水,“不懂。”
成鶴不急不緩地告訴他:“女的戴了,而且應該有些年月了,可男的卻沒戴,甚至都沒有戒指印記。”
小安沮喪地垂下了腦袋,“又輸了。”
成鶴已然習慣,默默地喝起了咖啡。
剛才進來的那名中年奶爸顯然已經選好了書,急不可待地喊著,“營業員,埋單。”
小安趕忙招手道:“來了。”
小安招呼完顧客,此時夜幕帶走了白日的喧囂。他又看了一眼老板,發現成鶴正坐在台燈下捧起一本書翻閱。還有,他老板看書的速度實在驚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看完一本四五百頁的書。
小安注意到老板的那杯咖啡已經喝見底了,重新給他泡了一壺水果茶,果香很濃,平日裏老板也愛喝,而且還有一定安神作用。
成鶴突然放下了書,抬眼望著他,“小安,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小安的手微微一顫,想想自己這些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有每個月賬麵的虧空還是自己補上的,像他這樣又出錢,又出力,還貼補老板的好員工哪裏找?他很快露出一個充滿正能量的笑臉,“我能有什麽事瞞你啊。”
“我就有。”成鶴坦率道。
小安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看著老板那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不知道該繼續問下去,還是讓這個話題就此終止,手無足措地杵在那。
“其實,我要走了。”
小安緩過神來,“走?走去哪?”
“回家。”他說得很幹脆。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要去哪呢?回家就回唄,又不是不回來了。”小安笑道。
“不回來了。”成鶴告訴他。
“那哥,你老家在哪?我到時候還能不能繼續為你工作?”
成鶴想了一會,淡淡道,“你到時候可以重新找份工作。”
開什麽玩笑,讓他重新找工作?!他難過地耷拉著腦袋,為老板工作7年,要說對這份工作沒有留戀是不可能的。
小安想著自己可是個特別重感情的人。
畢竟,上哪再去找一份月薪十萬塊的工作。
老板脾氣怪是怪了點,也難伺候了點,可是看上錢的份上……老板脾氣算不錯了。
雖說他現在每個月還得倒貼出去三四五六萬塊,老板對吃的喝的用的沒哪樣不挑剔的,可這點小事也不算什麽事,他要與老板同進同退。
可是現在……這是失業前的最後一次談判。
老板的表情雲淡風輕,可是他此時的心情如喪考妣。
他還不想失業,他隻想永遠追隨老板。
小安突然靈機一動,想了個兩全之法。
“哥,你這麽厲害,要不就留下來吧。你負責給人算命,我負責給人看病,咱哥倆從此發家致富。”
“發家致富?”
“對啊,拯救一下咱們瀕臨破產的書店。”
成鶴瞥了他一眼,“然後呢?”
“然後……就……花啊,想買什麽買什麽。”小安傻樂道。
成鶴問:“我虧待你了嗎?”
小安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那你要這麽多錢幹嘛?”
小安微微歎了口氣,起身在他麵前踱來踱去,語氣中甚是有些不滿,“你這都要走了,將來就沒人管我了,我可不得多準備點錢,不想將來老了以後孤苦伶仃窮困潦倒。”
成鶴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那我問你,假如你明天會死,那錢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小安連連點頭,一本正經道,“重要啊,醫療費不是錢啊?買墓地不花錢啊?葬禮上擺幾朵花,宴席上加不加龍蝦,這都是錢啊。要是沒錢,我將來可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成鶴尋思著,這話倒也在理,想起自己剛來到這裏的時候,衣食住行全是錢。既然自己都要離開這裏了,後麵的事情也得有所安排,比如關於小安的養老問題。
小安跟了自己7年,雖然這7年對於他來說根本不長,但是對於這裏的人來說,7年並不算短。成鶴盤算著,小安現在二十多歲,按這裏的平均壽命還能活個五十年。不過換算成自己宇宙的時間,小安也就僅剩五年的時間了,這跟得了絕症也沒什麽兩樣。
麵對一個絕症病人,的確於心不忍。
“這樣吧,我走了之後,這家書店就留給你,當作紀念。”成鶴說道。
小安眨了眨眼睛,嘴角緩緩上揚,抑製不住的歡喜。好不容易表情才恢複了淡定,“哥,那你什麽時候走?”
成鶴沒想到小安滿臉寫著唯利是圖幾個大字,尋思著好歹也做做樣子挽留他一下,還有不要笑得那麽明顯。
“你很急嗎?”他沒好氣道。
“我不急,我是怕你歸心似箭。”小安樂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