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鶴牽著吳憂的手已經大搖大擺走到車子旁,他的視線就像探照燈一樣朝後備箱射出去,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傘。

正當鍾鳴準備關上車子後備箱時,成鶴的語氣威懾力十足,“等等。”

他說話的聲音不由讓人一怵,鍾鳴也下意識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成鶴毫不客氣地拿起傘,“我家憂憂的傘原來在這啊?她一直找都找不到,還以為被偷了呢?”“偷”那個字,他故意加重音。

站在一旁的許心悠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羞辱,她怒氣衝衝地想要將傘拿回來,卻沒有得逞。

“別在這胡說八道,我至於去偷一把傘嗎?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成鶴將鄙夷的目光投在鍾鳴身上,“是嗎?”又不由感慨起來:“真是厚顏無恥,拿別人的東西拿得這麽理直氣壯。”

許心悠氣得咬牙切齒,怒視成鶴。

成鶴緩緩道:“這把傘是我送給我家憂憂的。”

許心悠怒氣衝衝問鍾鳴:“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鍾鳴搖頭否認:“不是。”

成鶴不慌不忙,有理有據道:“傘柄裏麵有個我親自刻的WY,那是我家憂憂的名字。你男朋友居然拿一把刻著我女朋友名字的傘送給你?”他輕蔑地笑了笑,“這真的是太……可笑了。”

鍾鳴強詞奪理道:“那就是品牌名。”

成鶴冷哼了一聲,“是嗎?可……這把傘是我親手設計的,出廠隻有一百把。除去被你偷走的這把,我家裏還剩九十九。”他像變魔術般似的當眾展示出雨傘的設計稿。

許心悠聽完怒不可遏,“鍾鳴,你跟我說實話,這傘到底哪來的?”

鍾鳴這回說不出話了,隻是用那雙恨恨的眼睛盯著吳憂,仿佛他才是那個受害者。

成鶴朝吳憂露出一臉得逞的表情,“小笨蛋,傘我替你找回來了。”

吳憂隻是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她看著氣急敗壞的許心悠,還有被許心悠一頓數落的鍾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戲中人,還是看戲之人。

許心悠豈肯就此罷休,就在吳憂轉身之際,她做出了最後的反擊:“恐怕你還不知道吧?莊公子的結婚請柬上,原本邀請的人其實是我,不是你。”許心悠還故意湊近她,麵帶挑釁地告訴她真相:“因為鍾鳴跟我說,那場婚禮不吉利,讓我別去。”

吳憂頓時僵在當場,她像個木偶一樣抬起頭望向鍾鳴,一時間有些錯愣。

許心悠最後饒有興趣地看著吳憂此刻的表情,最後又加碼道:“我是避之不及,沒想到你倒是去的興致勃勃的。”

吳憂微微張著嘴,這已經超出了她所能夠承受的程度,這種感覺比她親眼看見鍾鳴的背叛更加強烈。她的喉嚨裏有一個聲音在怒吼、在咆哮,幾乎就要將她瘦弱的身體撕成碎片。

她想起了轟動一時的婚禮鬧劇,難怪婚禮事件後鍾鳴就平步青雲,深受莊公子的重用。原來莊公子在設計蘇靜潔的時候,鍾鳴早就參與其中。

她又想起了那張請柬,上麵寫著“送呈鍾鳴及女友親啟”的字樣。

原來,自己真的不配有名字,隻有在不吉利的婚禮上,才配出現。

吳憂渾身顫栗,仿佛血液都已經凝滯了。此時的她,更像個渾身**的小醜,被拖到大庭廣眾之下接受審判。就在她萬念俱滅,快要嚎叫出來的時候,一隻大手緊緊牽住了搖搖欲墜的她,將她從黑暗的沼澤裏打撈上來,讓破碎不堪的她有了一絲溫度和力量。

成鶴感應著吳憂此刻內心所想,微微閉上眼睛,他必須得給許、鍾兩人一些教訓。

吳憂被成鶴牽著離開,很快身後傳來一陣巨響,成鶴預先伸出雙手捂住了吳憂的耳朵。隻見從高空中墜落一桶油漆,不偏不倚地砸在這輛高爾夫車的引擎蓋上。鍾鳴的車被砸出一個坑,擋風玻璃也碎了,而那桶混著各種顏色的油漆正一點點吞噬著吳憂曾經鍾愛的白色。身後的許、鍾兩人,一個嚇得驚叫不已,而另一個正抱著頭,嘴裏喋喋不休地罵著三字經。

吳憂並沒有回頭,隻是握緊了成鶴的手,與他並肩而行,兩人踩著同樣的步伐,離開現場。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吳憂這才鬆開了成鶴的手,感激道:“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她凝視著他那雙孤傲的眼睛,“準確來說,是要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成鶴淡聲道:“不客氣。”

“就送到這裏吧,我該回去了。”她朝著地鐵站的方向望去。

“不著急,行李我已經提前替你搬好了。”他說道。

吳憂愣了愣,她用審視的眼光注視著他,一字一頓:“成鶴,你究竟是什麽人?”

成鶴勾起一抹淺笑,“你又是什麽人?”

吳憂再次陷入了沉默,盡管對方三番五次替她解圍。事已至此,她十分確信成鶴是個特殊的存在,他擁有令人心想事成的能力。隻不過,她現在還不清楚,成鶴真正的意圖是什麽。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發發慈悲,告訴你吧。”成鶴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目光炯炯有神地凝視著她:“聽過同心人嗎?”

她一字一頓地重複他的話,眉頭緊蹙:“同心人?”

他緩緩告訴她:“同心人擁有令人心想事成的能力,我就是同心人。”

他的話讓她大吃一驚,“可我從來就沒有聽過這世上還有‘同心人’。”

“沒聽過不代表不存在。”他清了清嗓子,“你之前的願望我不是都幫你實現了嗎?”

吳憂默默點了點頭,想起自己與成鶴做過的交易,再次問道:“你之所以願意這麽幫我,是想從我這拿走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說了,不著急。”

“你在等我的最後一個願望?”

他望著她,語氣又似乎帶有不曾察覺的深意,“你可以慢慢想,因為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她歎了口氣,“我雖然沒有什麽願望,但是卻有一個遺憾,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實現?”吳憂想起了媽媽,很想,無數次午夜夢回,都可以看見媽媽的身影。

成鶴明白她的意思,淡聲道:“除了逆轉生死,其他都可以。”

她眼睛重新燃起的一絲星光再次黯然下去。

吳憂再次來到了成鶴的書店,隻不過,這次是搬進來了。書店樓上是起居室,成鶴和小安就住在裏麵。吳憂還發現,書店裏有一麵牆上的確掛著99把雨傘。她將自己手裏的這把完璧歸趙,也掛了上去,整好湊齊一百。

吳憂的房間被安排最裏麵的一間,房間很寬敞,像是精心布置了一番:舒適溫暖的大床,古典與實用主義的家具,幹淨的實木地板上麵放著孟菲斯幾何圖案的地毯,牆上卻掛著自然流派的油畫,讓人像是穿梭於魔幻主義與現實主義之間。

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那幾箱行李上,帶著過去殘留的記憶,冷冰冰的,就放在那。

小安小心翼翼地跟在吳憂的身旁,打量著她的表情,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嫂……”話剛要說出口,立馬糾正道:“小姐姐,是不是還有哪裏不滿意的?”

“挺好的,謝謝。”

“不用謝,應該的。”

小安將吳憂安頓好後,便下樓去了。

吳憂倒也沒有急著收拾行李,她很快就會從這裏搬走,畢竟眼前暫時獲得的安慰,不過是與成鶴做的一場交易。

房間有個超大的露天平台,晚風吹在她的臉上,讓她煩躁的心境得到了一絲平靜。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燈火通明,隻不過她知道,再也沒有一盞燈是屬於她的。

成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輕輕走到她的身旁,陪著她一起看著萬家燈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憂打破了此刻的靜謐,“成鶴,你談過戀愛嗎?”

這個問題讓他有些犯難,這裏的所謂的“談戀愛”無非就是想找一個心意相通的人共度此生。可是在他所在的宇宙,人與人之間都可以感應彼此心願,人人都心意相通。所以,他或許已經談過無數場戀愛,也可能一次都沒有談過。自從來到這個宇宙以後,他沒有找到一個心意相通的人。再說了,如果兩顆心從來不在一個頻道上,那這場戀愛該怎麽談下去呢?

“不知道。”他坦然。

“怎麽說?”她望向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同心人不需要談戀愛,隻需要彼此交換願望即可。”

吳憂點了點頭,“明白了,所以你是在跟我交換願望對吧?”她微微歎息,“你要是談過戀愛就會明白,被最愛的人背叛到底是什麽感覺。”

成鶴自從來了這個宇宙,他早就體會到各式各樣背叛的滋味,隻不過對他來說算是小菜一碟。唯獨被最愛的人背叛,他的確沒有機會。隻不過,他通過吳憂的眼睛,倒是領略了一番這個麵目猙獰人心詭譎的世界,比用自己的眼睛看得更真切、更荒誕。

“什麽感覺?”他想知道。

“淩遲。”她回道,又微微緩了口氣,“據說曆史上有人被剮了3600刀,我現在隻要一想到他,想到跟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到他的背叛,就像被活剮一樣了,一刀接著一刀,也不知道劊子手什麽時候可以給我一個痛快。”

成鶴猛然間感覺心髒被針紮了一下,伸出雙手,捧住她小小的腦袋,低頭溫柔地對她說道:“那就別想了,不想就不疼了。”

他的聲音很輕柔,讓她原來聒噪的世界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