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成鶴的臉繃得很緊,眉頭緊皺,一聲不吭。
吳憂心裏很高興,成鶴又一次出現了,好像隻要他一出現,所有的悲傷所有的難過就統統消失不見了。她小心翼翼打量著他的這張臭臉,“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看著他下巴也繃得很緊,又調侃起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讓小安盯我的梢呢?”
成鶴沒有吭聲,隻是自顧自地往前走。
“好了,我錯了。”她主動向他道歉。
“錯哪了?”他沒好氣道。
“錯在剛才沒有答應他。”她調皮道。
成鶴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感覺自己無比驕傲的自尊心正被她肆意淩虐,可是他的禮貌、他的修養絕對不允許他像個loser一樣歇斯底裏。
他恢複了平靜:“答應他什麽?”
雖然他掩飾得不錯,可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生氣了,他真的生氣了,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他生氣她突然很高興。
她還故意表現出幾分遺憾,“答應和他在一起。”
成鶴繼續忍,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血液裏流淌著的紳士與教養,讓他變得越發理性與沉著。他還在自我排解,先深吸了口氣,勉強擠出個笑臉,咬著後槽牙說:“現在後悔也來得及。”
吳憂看著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一陣竊笑。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他口是心非道。
她還是看出他強忍著不發作,為了不讓他明天變成氣鼓鼓的河豚,她決定暫時先放他一馬。她笑望著他,聲音很是溫柔:“那不生氣了好不好?你還沒吃飯吧?餓不餓?”
“不餓。”他才不吃這一套。
她又摸了摸肚子,嘟囔著:“可是我餓,我好像沒有吃飽。”
成鶴沒好氣地回了句:“剛才為什麽不多點幾份?”又嫌棄地補了一句:“雖然那裏的牛排不怎麽樣。”
吳憂噗哧一笑,她望向熱鬧的夜市,指著說:“成鶴,我們去吃宵夜好不好?”說完,就拉著他的手朝那走去。成鶴雖然一臉不情願,可是腿倒是老實跟著她走。
這天晚上,吳憂便接到了李想的電話,讓她周末去公司裏加班,說是那份PPT有問題,讓她重新做修改。重點是,周一就要。她的預感應驗了,這個李想終於明目張膽的把矛頭指向她了。因為當她周末趕去公司加班的時候,發現辦公室裏空無一人,隻有她和那台電腦。
陶欣最近有些犯難了,有人想要高薪挖走她。突如其來的名聲與業績讓她有些茫然失措,尤其在麵對更高薪的**,她有些猶豫。不過在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她終於擺正了心態。其實還是吳憂告訴她,沒有誰可以隨隨便便成功,而成功也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努力。
今天原本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因為嗓子嘶啞申請了休假。難得準點下班,就想著去醫院陪會老陶。加上他現在耳朵已經治好了,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給老陶買套大房子,這樣他們再也不必蝸居了。
陶欣手裏興致勃勃地拿著幾張房產廣告,想讓老陶一起參謀。然而,她怎麽也沒有料到,有位不速之客闖入了他們的生活,打破了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與幸福。
就在陶欣即將推開病房門的刹那,就聽見裏麵傳來的聲音,一個並不屬於老陶的聲音。是李嬸,這位小時候曾經屢屢幫助過他們父女的鄰居大嬸。李嬸的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老陶,你會告訴孩子真相嗎?”
興許是好奇心的驅使,抑或者冥冥之中感覺他們在聊關於她的身世,陶欣收回了已經放在門把手上的手,閃身躲在了牆邊,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
老陶遲遲沒有開口,李嬸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累了,便坐在椅子上,“就算你不說,她遲早會知道真相的,到時候一定會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站在門口的陶欣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還記得,當年自己與老陶對質,老陶終於承認她是撿來的,為此她恨透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暗自發誓永世不會與之相見。然而,鄰居李嬸的到來,讓她那顆平靜的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知道李嬸是怎麽找到醫院來的,總之李嬸來了,此時此刻就出現在老陶的病房裏。
陶欣心中滿是狐疑,屏著呼吸繼續往下聽。
“老陶,做人不能太自私,孩子已經為了你做到這一步了。”李嬸苦口婆心道。
陶欣大氣也不敢出,心中不禁一緊,真相到底是什麽?難不成老陶一直以來都在欺騙她?
老陶用那如磨砂紙一般粗糙的聲音,反問道:“我自私?”
“我知道,陶子是你一手帶大的,你當然不肯。”李嬸頓了頓,“可那不是別人,是她的親生母親啊。”李嬸勸告道。
陶欣心裏一咯噔,難不成,李嬸有了關於她親生父母的消息?
老陶勃然大怒,“當初是她不要她。”
李嬸長歎一聲,“你和我都很清楚,當初那是迫不得已。”她清了清喉嚨,“誰會遺棄這麽一個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孩子?”李嬸繼續道:“孩子就是寄養在你這而已。”
陶欣隻覺得心狂亂地跳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老陶氣得臉上的肌肉直抽搐。
李嬸見他油鹽不進,“你當初不就是擔心孩子的親生父母會找上門來,這才帶著孩子搬家的嗎?”
陶欣愣在當場,微微張著嘴,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
老陶被逼得走投無路,好半天,才哽咽了一句:“我一無所有,隻有她。”
陶欣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勉強扶住了門把手。病房裏的談話聲就此戛然而止。她故作毫不知情的模樣推開門,強顏歡笑道:“爸,我給你帶來吃的。李嬸,您怎麽來了?這麽多年沒見,您跟以前一樣,一點沒變。”
李嬸上前握著她冰冷的手,眼眶一陣眨紅,幾度欲言又止,“好孩子,好好照顧你爸。”說完,李嬸便離開了。
陶欣默默地望著李嬸蹣跚離開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喉嚨裏一直發苦。好不容易將苦味將下去,轉頭看見老陶遞來的抱歉的眼神。
老陶眼含淚光,沉寂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你……聽見了?”
陶欣自顧自將打包好的牛肉麵放入碗裏,微微點了點頭,“嗯。”再次抬眼的時候,看見老陶已經背過身子,整個身子不斷地顫抖,她知道老陶在哭。那一刻,她的心就像被人活生生剜去一塊似的,鮮血直流。
她從來沒有這麽疼過,疼到幾乎就快暈厥過去。小時候那些人欺負他們,工地上受盡委屈,曾經遭受過謾罵與羞辱都不及這一刻,看著老陶背過身子失聲痛哭來得震撼。
陶欣強忍著疼痛,極力安撫不安的老陶,“爸,其實不管我是被遺棄也好,還是被寄養的也罷,總之您永遠是我爸。小時候您是我的依靠,現在換我照顧您。”她拿將手裏的房產廣告遞給他麵前,“爸,您看,您女兒現在可會掙錢了,馬上就可以換大房子給您住。到時候咱們家也能用上抽水馬桶, 24小時都有熱水,還有舒服的大床,我到時候再給您買張按摩椅……”
陶欣話音一落,老陶幾乎哭得泣不成聲,他嗚咽著:“是我連累了你。”
看著老陶痛哭,陶欣的心就像被千刀萬剮了一樣,“爸,您說什麽呢?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她的眼淚也一個勁往下掉,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說道:“爸,我向您保證,我永遠不會離開您。”
老陶嗚咽著:“如果你想找你的親生父母,爸會支持你的。”
病房裏,父女倆抱頭痛哭。
在老陶的支持下,陶欣專門約李嬸出來,兩人在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相視而坐。
李嬸上下打量著陶欣,頗為感慨:“這麽多年過去了,都長成大姑娘了,真要在路上遇見了,還不一定認得出來。”
陶欣默默地點了點頭,“謝謝您,當年這麽關照我們,我還記得,您總送雞蛋過來,很好吃。”
李嬸擺了擺手,“孩子,別這麽說,不然我這心裏真的過意不去。”李嬸似乎想起什麽來,趕忙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這個給你。”
陶欣接過李嬸遞過來的包裹,裏麵是小孩穿的衣服和鞋子。
李嬸解釋道:“這些是你當時被抱養過來的時候身上穿的,還是我給你換洗的,這套小衣服小鞋子我一直替你收著,想著萬一將來用得上……”
陶欣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小衣服,這是她2歲前穿在身上的,棉棉軟軟的,摸上去很舒服。看著衣服的料子,並不便宜。還有那雙小鞋子,精致得很,她幾乎可以想象自己2歲時蹣跚學步的樣子。
李嬸回想起當年,更是唏噓不已,“其實我那個遠房表姐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當年被人給騙了,年輕輕的一個姑娘家,又沒有結婚,卻生了個孩子……”當初抱來的時候,我也想過撫養你,可那時候我男人剛走,我自己帶著孩子就已經不容易了,要是再抱養一個,將來日子可就難了。這點,我不如老陶,他一個單身漢,耳朵又不好,還是盡心盡力撫養你成人。”李嬸歎了口氣,“其實一開始我們也擔心他照顧不好。”李嬸欣慰地望著眼前落落大方的陶欣,“瞧瞧,長得可真好。”
陶欣的眼睛一陣血紅,她終於明白自己被親生父母舍棄的原因了。她的聲音變得格外冰冷,甚至還有抑製不住的憤怒,“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吧?”
李嬸沒有吱聲,隻是尷尬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繼沉默了一會,李嬸最後用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緊緊覆在她的手上,“孩子,不管怎樣,他們都是你的親生父母。你要知道,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隻是寄養在這。現在好了,他們想要接你回去……”
“可我姓陶。”陶欣紅著眼打斷了李嬸的話,用那沙啞的嗓音說道:“老陶就是我的爸爸和媽媽。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你這性子倒是隨了老陶的。”李嬸訕訕一笑,試圖化解尷尬的氣氛,又語重心長道:“孩子,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其實他們真的很惦記你,要不然也不會托人四處打探你們的下落。”
陶欣隱隱有些動容,尤其在知道自己並不是被遺棄的孩子以後,血脈的牽絆讓她渴望與親生父母團聚,就算不能團聚,哪怕隻是遠遠看上一眼也好。
“嬸,你們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是我爸跟您聯係的?”
“說來也巧了,我一個親戚的孩子就在這家醫院當護士,認出了你們。真是孝順啊,還給你爸安排了最好的病房。”
陶欣一陣驚愕,自己每天在醫院裏奔波,從來都不知道哪個護士與自己是舊識。
李嬸繼續往下說道:“再說了,你現在可不一樣了,網上那麽多人買你的東西,幹你這行應該能掙不少錢吧?不然,光老陶這住院費,手術費可不得了。”
陶欣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她覺察出李嬸在撒謊,如果真有一個親戚的孩子是護士的話,怎麽可能不會知道,老陶這次是趕上了免費醫療計劃。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李嬸是看到了網上她做的直播,說不定那對夫婦也看見了,這才找上門來。
“他們想見見你,你的意思呢?”李嬸露出一臉和藹的笑臉。
陶欣的聲音淡淡的,“還是不見了吧。”
李嬸有些急了,“怎麽?是怪他們當年……也是,不過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血脈親情這可是割不斷的緣分。”
陶欣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她沉默了好一會,最後說道:“嬸,我再考慮考慮吧。”
李嬸像是看見了希望似的,忙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