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亂狼藉的簡陋畫室裏,陸敘在畫紙上一筆一畫勾勒出自己的夢想,等到畫作完成,他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畫畫曾是他這一生的夢想,不過這個夢想並沒有給他帶來豐厚的回報,反而讓他付出了不少的代價,窮困潦倒便是其中之一。

這間畫室是他好不容易才租來的,裏麵堆著許多賣不出去的畫還有很多喝空了的酒瓶。他沒有喜歡的畫家,卻有喜歡的詩人,盡管他相信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可是他的繪畫生涯好像比起李白的官場生涯,也好不了多少。

年少成名的他有過一段短暫的風光,也曾拜於著名畫家秦敬之的門下,秦敬之早年間的作品都被人爭先恐後收藏,一度到達一畫難求的程度。沾了老師的光,原本默默無名的他,也因為老師的光環漸漸走進人們的視線。

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年少輕狂。在收獲了些許名利之後,他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急於掙脫老師給他的束縛,他想要尋找屬於自己的那片草原。

終於,師徒間的矛盾爆發了。他與老師發生了很大的分歧,他著迷於繪畫的細節,而老師卻一再強調整體。他的畫風透著幾分暗黑色彩,這更是老師所不喜的。

老師最終對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撕毀了他的畫,對他說道:“我所有的學生沒有一個像你這麽畫畫的,像你這樣,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畫家。”

陸敘被老師的話激怒了,反唇相譏道:“像你這樣教,才叫誤人子弟!”

老師對他失望極了,“你走吧,以後也別對別人說是我的學生。”

陸敘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好,我會證明給你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藝術。”

與老師分道揚鑣後,陸敘開啟了自己隨心所欲的繪畫生涯,不過現實很快給了他一記耳光,失去了老師的幫助,他的畫很快無人問津。曾經嫉妒過他的同門師兄弟更是對其冷嘲熱諷,落井下石。其他人更是對他退避三舍,他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頓。

失意的他後來迷上了酒精,隻有在酒精的幫助之下,他才可以暫時忘記生活的痛苦,繼續肆意灑脫的人生。為此,妻子離開了他,甚至罵他是個不務正業的瘋子。

妻子的離開暫時喚醒了他麻木的感官,他重整旗鼓,為了謀生,他答應替人作畫。隻不過介於他在業界的名聲並不好聽,加上一直不受主流畫家的認可,被邊緣化的他淪為一枚無人問津的棄子,根本沒有請他作畫。

生活又在他的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他的兒子患上了重病。迫於無奈,他跑去當過一陣子美術老師,不過因為在課堂上酗酒,最後被學校開除。借助朋友的幫助,替公司畫稿維持著生計,可現在,公司那邊也不再需要他的畫了。

陸敘繼續在畫板上塗著顏料,眼前這幅畫馬上就要好了,不過還需要經過一下特殊處理。畢竟要讓成鶴相信這是一幅來自五十年前的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臨摹一幅畫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將畫布與油墨成色看上去像是五十年前的,這才是難事。

待一切都處理好後,他爬上凳子,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態,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仿佛這才是他職業生涯以來最成功最滿意的作品,盡管他知道這也是一幅贗品。

陸敘的確見過這幅畫,那還是跟老師沒有鬧掰以前的事了。他在老師家看見過這幅畫,隻可惜畫被老師給燒了,他還偷聽到老師成功的秘密,關於同心人的秘密。

原來德高望重的老師不過是個投機取巧的偽君子,靠著與同心人交換願望獲得了現在的名聲與財富,卻大言不慚地將這一切歸功於自己的努力。甚至還要求所有的學生嚴格按照他的要求作畫,分明是想讓自己的學生永遠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陸敘揭穿了老師虛偽的外衣,他覺得老師褻瀆了繪畫的神聖。

可如今,受盡生活的磨難後,他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下一個秦敬之。

至於是否褻瀆了繪畫的神聖,他的內心也做過激烈的鬥爭。

他今年已經四十歲了,還一事無成。他的兒子從來不認為他是個畫家,而覺得他是一個酒鬼,一個被社會厭棄的可憐蟲。

他終於下定決心,一個身敗名裂的落魄畫家才是對繪畫最大的褻瀆。隻有成功,收獲更甚於秦敬之的名聲,贏回自己的尊嚴,才不叫褻瀆,即便是他認為最不恥的方式——拿著一幅假畫與同心人交換願望。

這幅畫,在二十多年前徹底改變了老師秦敬之的命運。

而現在,他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他相信,這幅畫也將徹底改變他的命運。即便這是幅贗品,可他對自己製作贗品的手藝充滿了信心。

此時的他張開雙臂,仿佛置身於聚光燈下,被鮮花和掌聲淹沒,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成功帶來的喜悅,朝著人群深深鞠躬,盡管他此時此刻身處在一間簡陋的畫室裏,這裏無人為他喝彩。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讓他這場美夢瞬間化為烏有。

他氣急敗壞地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繞過畫架,朝著那扇鐵門走去,嘴裏有些不耐煩道:“誰啊?”

來人並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敲門,破舊的鐵門發出的聲音尤為刺耳,讓人的心情更為煩躁。

平日裏,這間破舊的房子沒有人來,除了一個人,那便是房東。房東總是擺出一副黃世仁的嘴臉上門討租,尤其在得知前些天他賣出了一些畫後,房東便來得更勤快了。

“別敲了,煩死人了。”他暴躁地踢開腳下的空酒瓶子,朝著門口走去。

敲門聲越來越大,吵得他耳膜都快破了。賣畫的那筆錢,正好夠交兒子的醫藥費,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他此刻身上已經沒有多餘的錢支付房租了。

麵對房東的發難,他的脾氣也是日益見長。“我說了過幾天就交你房租。”他沒好氣地說著,像是跟門結下了深仇大恨一般,鏽跡斑斑的鐵門被粗暴打開了,然而站在眼前的,並不是房東。

陸敘愣愣地望著來人,這是一張陌生的麵孔,穿得一襲黑色的西服,戴著一副黑色的墨鏡,看不出什麽表情。

“你有事嗎?”

對方透著墨鏡掃了陸敘一眼,徑直走進了畫室,四下打量了一番。

陸敘有種不安的感覺,上前攔下了他,“你誰啊?”

對方的手突然直射出去扼住陸敘的喉嚨,就像凶猛的獅子捕捉到落單的小鹿一樣,隨後,董威這才摘下墨鏡,嘴角露出一抹陰狠的笑意,那扇破舊的鐵門被重重關上了。

加了一整天班,吳憂這才從空**的辦公室裏離開。走出大樓的時候,就看見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以為是成鶴來接她一起吃晚飯。正當她高興地朝他奔過去,那人轉過身來的那刻,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來人不是成鶴,而是鍾鳴。

她不由地皺起眉頭,假裝沒看見他,想要調頭就走,不過為時已晚,鍾鳴已經喊住了她:“憂憂……”

吳憂一聽,誰知道他嘴裏喊的是悠悠還是憂憂?從被他傷害的那一刻,她就下定決定跟此人再無瓜葛。吳憂假裝沒聽見,邁著步子繼續朝回家的方向走。

“吳憂……”鍾鳴一邊喊著她的大名,一邊急急地追上來。

吳憂沒好氣地看了對方一眼,“你來幹嘛?”

鍾鳴朝她輕聲一笑,“來看看你……”

吳憂朝對方翻了個白眼,斷然拒絕:“不必。”

鍾鳴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輕聲細語道:“我知道我不該來打擾你,不過有些話我想跟你說清楚。”

吳憂有些不耐煩了,她現在滿腦子隻想快點擺脫他,“該說的我們早就說清楚了。”

“憂憂!”鍾鳴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他低垂著腦袋,雙眼通紅:“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死。你是個好女孩,看見你現在過得好,我挺為你高興的。”

吳憂的態度明顯沒有剛才那樣強硬,但她還是一臉警惕地望著他,“你到底想幹嘛?”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你的機會。”鍾鳴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吳憂望著眼前誠心悔過的鍾鳴,語氣變得柔軟了些許,“鍾鳴,你能跑來向我道歉,我很高興,至於彌補就不用了。”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書店的方向,緩緩道:“以前我不需要,以後更不會需要了。”

她邁著步子準備離開,鍾鳴再次追上來,誠心誠意道:“就是因為我之前做的不好,所以我才想要彌補,否則我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吳憂無可奈何地望向鍾鳴。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是感情的傷害,並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彌補的。

鍾鳴立馬說道:“這樣吧,我請你吃頓飯,就當賠罪。你放心,這頓飯之後,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行嗎?”

“可是……”她再次猶豫了。

鍾鳴再三哀求,吳憂看著對方態度誠懇,最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鑽進了鍾鳴那輛白色高爾夫中。她為今晚放成鶴鴿子感到十分抱歉,讓他們別等她吃晚飯了。

成鶴再次來到美術館,讓小安取下了自己臨摹的畫。

畫被取下,那裏隻剩下一堵冰冷的牆,像隔絕了整個世界一般。

小安不解道:“哥,這幅畫有這麽重要嗎?”

當時成鶴勾了勾嘴角,“小安,你不是問我,到時候怎麽回去嗎?”

小安還是有些不明白,“需要帶上這幅畫?”

成鶴輕聲笑道:“是走到畫裏。”

小安聽得瞠目結舌,“走到畫裏?”

成鶴告訴他:“這幅畫,是連接兩個宇宙的通道。”

小安啞然,想起剛離開的陸敘,忙問道:“哥,你真的相信陸敘可以幫你找到原畫嗎?”

成鶴悠然道:“不著急。”

小安一聽又是這句話,無奈地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又問道:“那你走了以後還回來嗎?”他突然有些傷感,難過道:“哥,我一想到將來你隻能被掛在牆上,我就覺得好難過啊。”

成鶴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問道:“要不要擺個香爐?”

小安一頭霧水:“擺香爐做什麽?”

成鶴回道:“好插三炷香啊。”

小安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解釋道:“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想說的是,你能不能別走啊,就把這當成是你的家。我知道你挺想念你哥的,可你走了以後我也會想你的啊。這麽多年了,我早把你當成我親哥了,雖然你總把我當表弟來著。如果你非要走,能不能等到我百年之後啊……”

成鶴聽完,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你養老送終?”

這時,小安的手機響起,是一條來自吳憂發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