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這幾天眼皮跳個不停,總感覺有事發生,不過他已經見怪不怪了,揉了揉眼睛,繼續進行采購。

一個人推著一輛購物車,眼睛像掃描機一樣掃過商品。他回想著平日裏做的食物,每次都是精致的一人份。小安還是喜歡小時候全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感覺,大家一起包餃子,爸爸還會煮上一份水煮活魚,奶奶則負責煲上一鍋排骨湯。

不知不覺,購物車裏放滿了小時候愛吃的食材,要是吳憂也喜歡吃餃子就太好了,到時候可以一起包餃子。

在經過花店的時候,想起成鶴喜歡鶴望蘭,葉大姿美,花形似仙鶴,在眾多花中,顯得格外顯眼,與眾不同得很。店員問他是不是送女朋友,他說送給他哥。左手抱花,右手拎著超市購物袋,朝著停車場方向走去。

這個季節的傍晚,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種世界末日的蕭條感。

剛把東西放進後備箱,準備驅車離開的時候,扭頭看見街邊拐角一個身影,小安定睛又多打量了一眼,總感覺在哪見過似的。等那人轉過身子,小安看清了對方的臉,是陸敘,手裏還費力地抱著個門框形狀的東西,被布遮掩著,應該是油畫。很快就來了一輛黑色商務車,從裏麵下來幾個人來,是梁世生的人。小安不敢輕舉妄動,躲在暗處觀察了一會。看這架勢,陸敘應該是在跟這夥人做交易。

陸敘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對方,對方將信封遞到陸敘手上卻並沒有鬆手。小安不得不靠近一些,想要聽清對方的話,可是離得太遠了。

他心中一陣著急,這個陸敘居然把畫交給了梁世生。

陸敘與那人對視著,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發出輕蔑的聲音:“好大的口氣,一幅贗品也配談條件。”

陸敘抬眼盯著那人,“這世上多的是有價無市的真品,而有市無價的贗品僅此一幅。”說完,從那人的手裏拿走了信封。

果然,陸敘在跟梁世生的人做交易,小安很快明白過來,梁世生想用這幅畫跟成鶴做交易!

陸敘拿著錢想要離開,幾個人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怎麽?這麽快就後悔了?”陸敘內心有些慌亂,但表情卻相當鎮定。

“老板說,等完成了交易,會放你離開,你也會拿到你想要的。”

“你們幹什麽?”陸敘見勢不妙,想要離開為時已晚。

幾人將他“請”上了一輛黑色SUV,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連拖帶拽。

此時的小安還沒有察覺到,有一個身影閃身來到了他的身後。等他聽見身後有動靜時,緩緩轉過頭來,映入眼簾的便是董威那張猙獰可怖的麵孔。還不等說話,小安隻覺得後腦勺一記悶棍,眼前一黑,癱倒在地。

成鶴又像往常一樣站在商業廣場的路燈下等著她下班,遠遠望著她工作的樣子。隻要她在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才會感到安心。他甚至也說不清楚,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是因為要保護她,還是為了保護那雙獨一無二的異眼。

他答應給陸敘機會,又何嚐不是在給自己機會。他期待陸敘可以找到畫,這樣他就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回去,替哥哥報仇。

而另一方麵,他還欠她最後一個願望,一旦願望達成,他便再也沒有理由留在她的身邊。他的內心被兩股力量牽扯著,“to be or not to be”以前在他這裏根本不是問題,可時至今日也讓他產生了困擾。

再次抬眼的時候,他看見了身後一個影子幾乎就要與自己重合了,轉身的時候發現吳憂悄悄繞到他的身後,正調皮地想要遮住他的眼睛,不料被他看穿了。

吳憂有些掃興地嘟起嘴巴:“怎麽又被你發現了?”

他逗她:“因為我的身後也長了眼睛。”

吳憂被他的話逗笑了,“你一本正經的幽默還挺好笑。”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不是讓你不用接我下班嗎?”

“不放心。”

她笑道:“那是不是隻有呆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才放心?”

他一臉認真:“是的。”

她突然有些開心,雖然成鶴有點粘人,不,是非常粘人,不過她還是對他的表現頗為滿意。她走了一會,突然又停下來,“好累啊,走不動了。”

“很累?李想又在為難你?”他的眉頭微微一蹙。

“習慣就好了,反正工作嘛,哪有這麽多順心如意。”她沒所謂地聳了聳肩,又一臉壞笑地望著他,“成鶴,我腿抽筋了,走不動路。”

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不過他倒也沒有拆穿她的“陰謀”,隻是拍了拍肩膀,對她說道:“上來吧。”

她趴在他的背上,像上次那樣緊緊勾住他的脖子,嗅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暗香,臉上揚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臉。

成鶴背著吳憂回到書店門口,已然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書店裏漆黑一片,按理來說,這個時間小安已經回來了。吳憂也注意到了不對勁,“小安沒回來?”成鶴將吳憂放下,伸出胳膊擋在她的身前,警惕地打量了周邊一番。

吳憂有些不安,尤其看見成鶴眉頭緊蹙,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她輕聲問道:“怎麽了?”

成鶴依舊保持著警覺,他的視線最終定格郵箱裏,裏麵多了一封書信。吳憂沒再說什麽,隻是視線全神貫注地跟著成鶴,看著他將書信取出來。

隻見上麵清晰地寫著:人和畫都在我手上。

吳憂幾乎不敢動彈,就在那一刻,她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緊張的情緒,這封信分明有著要挾的意味,看來小安是凶多吉少。

小安是被綁架了?

成鶴被人威脅了?

還有寫這封信的人究竟是什麽人?

上麵說的畫,是不是就是在美術館看見的那幅?

她的心跳動得很快,滿腦子都是問題。

她咽了咽已經幹澀的喉嚨,“成鶴……”

成鶴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從容地將書信折好。從拿到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又是出自梁世生的手筆,對方顯然擁有了可以要挾他的籌碼,所以信中的語氣才會如此張狂。

他感受到了吳憂的緊張,她那雙顫抖的手正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一隻驚魂未定的麋鹿,“別擔心。”

吳憂看他一臉冷靜,急迫道:“小安會不會有危險?”

“沒事。”成鶴微微感慨道:“每個人都有要付出的代價。”

凡事皆有代價,這是梁世生的代價,也是小安的宿命。

況且,這兩人的恩怨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注定了,甚至是在更早以前,在梁世生許下第二個願望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

“代價?”她喃喃重複著他的話,滿臉錯愕。

吳憂隱隱覺得不對勁:“要付出什麽代價?”

小安被帶到了一間汽車修理廠,他是被這些人從車裏拖拽下來的。自從董威那張臉被成鶴打成豬頭後,小安時不時便會被帶到這進行“修理”。

這地不修車,專門修理人。

小安一度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方麵,他真不想挨揍,董威那手就跟鋼鐵材料做的一樣,一拳捶在他的肚子上,他疼得好幾天都緩不過勁來,靠著止疼藥才能緩解點疼痛。而另一方麵,他是不會出賣成鶴的,畢竟成鶴有恩於他,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小安雖然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不過看見董威的時候,原本緊張的表情瞬而變得圓滑起來,“威哥,好久不見啊,我還正想找你來著。”他又笑望著董威,想起前陣子對方包得跟大肉粽似的,說道:“威哥,你的臉恢複得挺好啊,現在都細皮嫩肉的了?”

董威生硬道:“老板讓我問你,畫是怎麽回事?”

小安故作不知情的樣子,“畫?什麽畫?”

董威的臉色驟然陰沉下去,正活動著手臂,準備將小安當成沙袋一樣伺候。

小安立即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瞧我這記性,成鶴是在找一幅畫來著,隻不過這不是一直沒找到嘛。”

董威朝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另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人拿來了一卷畫展開在他的麵前,讓他辨認。

“是這幅嗎?”

小安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著這該不會就是陸敘交出去的那幅畫吧?不過他很快恢複了鎮定,成鶴曾經告誡過他,遇事不要急。他重新換笑臉,矢口否認道:“威哥,搞錯了,肯定不是這幅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是一幅帶有眼睛的畫。這……什麽呀?城市風景畫啊?誰畫的?值不值錢啊?”

董威卻靜默不語,隻是盯著小安看。

小安被盯著有些心虛,不知道自己拙劣的表演能不能蒙混過關,但還是壯著膽子直視對方的目光。

董威拿起手機,緩緩走到小安的身邊,把手機扔給了他看。

手機裏顯示的是一段視頻,視頻當中有個男人被他們綁到了這裏,他們解開了那個男人的頭套。小安看清了對方的臉,正是陸敘。

董威壓低了聲音,問小安:“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

小安愣在了當場,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額頭一陣冷汗。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小安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次他想要混水摸魚恐怕沒那麽容易了。

小安還在想應對的辦法,董威已然沒有了耐性,上前就硬生生給了小安一拳,這一拳紮紮實實打在他的肚子上,小安嗷得一聲,疼得倒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董威那機械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老板讓我問你,成鶴為什麽要找這幅畫?”

小安一聽,原本揪緊的心突然放鬆下來,看來陸敘根本不知道這幅畫對於成鶴的真正意義,他已然想到了蒙混過關的方法。

小安一臉痛苦地望向董威,故作求饒狀:“威哥,別打,我全都告訴你。”

董威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緩緩坐回沙發上,一副高高在上審問者的姿態注視著他。

小安匍匐在地上,緩緩地爬了起來,有氣無力道:“這個人叫陸敘,是一名畫家,他跟你們老板一樣,也有想要實現的願望……”

董威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他粗暴地打斷了小安的話:“老板想知道,成鶴為什麽要找這幅畫?”

“威哥,你別急啊,我馬上就要說到重點了。”小安揉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肚子,艱難地往下說道:“你們不是好奇成鶴為什麽一直有收集畫的嗜好嗎?因為他哥也是一名畫家,他想要收集他哥哥的畫。就是這樣。”

董威皺了皺眉頭:“誰哥?”

小安一字一頓道:“成鶴的哥哥,親哥,叫成鬆。這畫是成鬆畫的,就是這樣。”

董威顯然受夠了小安的胡說八道,陸敘說這畫是秦敬之畫的。這兩人各執一詞,不過董威更願意相信陸敘的話。

他示意幾個人好好“招待”小安一番,而自己起身去抽了根煙,那燃燒的煙蒂在黑夜中發出如鬼火一般的光亮,伴隨著的卻是小安痛苦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