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夜晚,吳憂始終難以入眠,那封信威脅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中。成鶴說讓她別擔心,可是怎麽能不擔心呢?她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穿過門廊朝著小安的房間走去,看著空****的房間,揪心不起。她不知道小安現在怎麽樣了?第一次看見小安時,她就發現小安身上被灰霧纏繞,可現在……

成鶴也毫無睡意,他站在那幅油畫前發呆,正是那幅自己臨摹出來的油畫,興許是聽見走廊裏的動靜,便轉過頭來,和吳憂對視了一眼。

“還沒睡?”吳憂期待著他說些什麽,可是那孤傲的眼睛好像沒有了焦距,轉而眼底含著一股莫名的悲傷,還有些許憤怒,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極力壓製這股情緒。她謹小慎微地打量著他,感覺他身邊圍繞著一股冰冷的氣息,令她覺得很是局促。

她思慮再三,終於朝著他的臥室走去,剛一進門,就停下了腳步。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他終於啟齒,“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鼓起勇氣,走到他的身邊,對他說道:“所有關於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他突然轉過身子望見她,斷言道,“不,你不想知道。”

吳憂回望著的他,呼吸也亂了節拍,她很惶恐,手緊張地 握了握。她盡量避開不去看那幅油畫,可是那段悲傷的過去依舊在她視線不遠處發生著,一遍遍重演著。

她的心也隨著那段悲慘的過往而隱隱作痛,她極力讓自己平靜,“這幅畫並非是真正的無主之作。”她也正視著眼前的畫,挑明道:“是你畫的吧?”

他微微一愣,他聽出她的語氣並非帶有疑問,而是十分肯定。

“你知道?”

“每幅畫都有自己的生命,可以看見作者的心情、情緒,甚至是遙遠的過去,抑或者是心中憧憬的未來。”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原來那天她哭的那麽難過,是因為他的過去。

吳憂已然察覺:“這幅畫跟小安被綁架是不是有關係?”

成鶴沒有回答,隻是緩緩道:“不早了,睡吧。”

吳憂並沒有離開,隻是靜靜地望著他清冷的側臉,突然眼神一亮,“成鶴,我知道我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麽了?”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麽瘋狂,“你說過,同心人受過詛咒,無法替自己完成願望。”她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最後的願望就是幫你實現那個很難實現的願望。”

成鶴眉頭一蹙,聲音微變:“你說什麽?”

吳憂重複道:“我說,我想要幫你實現那個很難實現的願望。”她小心打量著成鶴的表情,加碼道:“你自己說的,除了不能逆轉生死,其他都可以。”

成鶴心中先是一陣歡喜,可是很快又陷入了一陣痛苦,“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他發出輕蔑笑聲:“替我完成願望,你知道自己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知道!”她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這是一種麵對未知恐懼的本能反應。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實在想不出我身上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可以為你解除詛咒。”她用手指著他臥室裏的畫,“直到我看見了它,看見了這幅畫中關於你的過去,我漸漸明白了。”

他的語氣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他逼迫她繼續往下說:“明白什麽?”

“眼睛。”她艱難地說出這個答案,“是我的眼睛。”

成鶴已然聽見心髒複蘇的聲音,他低聲湊到她的耳邊,繼續說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從一開始接近你,就是為了取走你的眼睛。”

他發出的聲音讓她覺得毛骨悚然,那冰冷的眼神,那凶戾的語氣,還有他不斷向她施壓的氣勢,都在讓她知難而退。

她臉上的皮膚都收縮了,雙唇閉得緊緊的。

成鶴看著她受驚的模樣,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語氣太重了,可是他必須要告訴她這一切,他質問她:“你不害怕嗎?”

她一陣驚悸,毛發冰冷地直立起來,可是卻依舊保持鎮定:“不怕。”

成鶴感覺自己冰冷的心髒好像重新恢複了活力,因為隻有同心人願意成全對方的願望。他緊緊盯著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隻是覺得這不應該。”

“不應該什麽?”

“你已經為我實現了很多願望,我隻是希望,你也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她凝視著他麵無表情的臉龐,神情專注地望著他,觀察他的反應。他的身子微微往後一退,立即搖了搖頭,“我不值得你這麽做。”他別過臉去,重新恢複往日裏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我們的交易就此作罷,我不會再為你實現任何願望了。”

“果然,我猜對了,真的是我的眼睛。”她低垂著眼瞼,淚花幾乎要灼傷眼眸。

“知道就好,我們也不要再見麵了。”

她並不想就此放棄,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成鶴……”

他掙脫開她的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冰冷,“好好生活吧。”

“成鶴,”她幾乎快要崩潰,“這個交易終止不了,我是異眼,隻有我可以幫你。”

成鶴正準備轉身離開,“不必。”

“可是我想要參與到你的生命裏,我不想我的願望隻有我自己,我想有你,我想和你一起去完成那個很難實現的願望。”她繼續往下說道:“是你說的,凡事皆有代價。我們擁有了一些東西,同時也會失去一些東西。人不過就是在取舍中不斷選擇,這就是我做出的選擇。”

成鶴咬牙望著她,顯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後是萬丈深淵,他必須要讓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你知道我是誰嗎?”

“同心人,你告訴過我的。”

他瞬間從樓上輕鬆地跳躍到黑夜中一處房頂,她追著他的步伐,卻隻能站在站台的欄杆上遠眺著黑夜中的他。短短一瞬間,他瞬移到她的身邊,就像一道閃電或者一個鬼影一般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質問她:“那你知道我來自哪嗎?”

吳憂雖然有些害怕,可還是故作輕鬆地打趣了一句:“總不會是外太空吧?”

“也差不多,我來自另一個宇宙,我們家族的人靠意識交流。”

她點了點頭,“無障礙交流,聽上去很不錯。不像我們這的人,心思全靠猜,嘴上說的,心裏想的,根本不是一碼事。”

當她抬眼的時候,發現成鶴又朝著城市中央最高的建築奔去,靜謐的城市裏,他像個自由自在的遊魂,可以任意穿梭到任何地方。不一會,他再次回到她的身邊,告訴她:“兩個宇宙的重力不同,在我的宇宙,同心人可以想象的距離就是可以看見、可以聽見、以及可以到達的距離。”

“那你在這呢?”

成鶴有些無奈地笑了,聳了聳肩道,“退化了很多。”

她忍俊不禁地笑著。

“想知道我的年齡嗎?”他又問。

“應該跟我差不多吧?”她猜測。

“按你們這個宇宙的生長速度,我已經200多歲了。”

“沒關係,我不嫌棄你年紀大。”

“我身上還背負著仇恨,我需要找到殺死我哥哥的凶手。”

“我知道,從那幅畫中我就已經知道了。”

“我的仇人都是跟我一樣的同心人,他們可以感應到你的願望,可以遠距離監視著你,可以與人交換願望達成自己的目的,甚至可能隨時要了你的命。對於這些,你不害怕嗎?”

“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別對我這麽有信心。”他輕聲歎了口氣,“人都是自私的,每個人都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為了實現自己的欲望會不擇手段的,甚至傷害別人,這個人也包括我。你根本都不知道我真實的欲望是什麽。”

“我相信你是不會傷害任何人的。”她堅定道。

他打斷了她的話,“我曾經想要取走你的眼睛,你會因為我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甚至會死。”

她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會。你收留了走投無路的我,你替我教訓了鍾鳴和莊浩,你還治好了陶欣父親的耳朵……你幫助了很多人,雖然他們對此並不知情,可是我知道。”她緊緊地牽住他的手,堅定道:“不管接下來你要做什麽事情,我都會陪你走下去。如果你的願望是救小安,那這便是我的願望。如果你的願望是回家,那便是我的願望。如果你要找到凶手,這便是我的願望。如果你的願望是破除詛咒,那就是我的願望。總之,你的願望便是我的願望。”

他深情地凝視著她,眸底泛著陣陣漣漪,就像春風柳葉輕輕撫摸湖麵,他伸手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龐。他最後還是無奈搖了搖頭:“不行。”

“我早就厭倦了這雙眼睛,如果這雙眼睛真的可以幫你實現願望,我願意。”她握緊他覆在她臉龐上的手,“成鶴,讓我幫你吧。”

吳憂醒來的時候,發現成鶴不在。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成鶴一定是去救小安了。果然,她追下樓的時候,看見成鶴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這幅畫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小安已經牽涉其中。吳憂想著,既然自己可以看出畫中的端倪,就不能坐視不理。她趕忙追了過去,趕在成鶴發動車子之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並乖乖係好了安全帶。

成鶴皺眉望著她,她直接無視那雙如玻璃般冰冷殘酷的眼睛,怕他把自己趕下車,她嘻皮笑臉道:“我今天調休,不用上班。”

他替她解開了安全帶,身子探過去摸到了副駕的車把手,替她打開了車門,示意她下車。“我很快就會回來。”

“你是要去救小安是不是,我陪你去。”她說道。

“那群人可不好惹。”他嚇唬道。

“我知道。”

“那你還跟去?”

“幫你啊。”

成鶴一陣輕蔑:“就憑你?”

她知道怎樣可以說服他:“憑我這雙眼睛。”

成鶴眼底**漾著一抹春日般的暖意,盡管他語氣生硬:“關好車門,係好安全帶。”

吳憂照著他的指示照做,完成這一切後,隻見車子一路風馳電掣狂飆。成鶴雖然開得快,但是很穩,反應也很敏銳,絕對不是橫衝直撞那種,而且很守交規,她甚至懷疑這哥們以前是不是當過賽車手。

吳憂見勢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原來你會開車啊,會開還總把我當司機使!”

成鶴輕笑,“那你可要坐穩了。”他又踩了下油門,車子開得更快了。

吳憂感覺自己快要飛出擋風玻璃了,趕忙抓緊座椅上方的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