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的期待

經常會和她說話,說著,說著突然靜下,來把手放在唇做一個禁聲的動作,凝視細聽,半晌後望著不明所以的方璿問

“你聽到沒?我聽到他再喊我。他在叫我小名。他說沒多久他就會來看我。”

“誰叫你?沒人叫啊。”豎起耳朵細聽,除了屋外的路人的沙沙的腳步聲和偶爾的說話聲,在無其他。

“就是他啊,就是他,那個我等了一輩子的人。”這時孫婆蒼老的臉上會出現一種深深的悲傷,用幹枯的手抓著方璿的衣服,混濁的眼睛望著她,直到她點頭表示聽到了,才會眉開眼笑的放開她。

在比較正常時候她會安靜的坐在搖椅裏,搖這手腕上的鈴鐺,像方璿初見她時,一遍又一遍講她和那個謎般男子的故事。這時候方璿看著孫婆皺紋縱橫臉,會在心裏質疑她口中的故事,也許這隻是一個沒結婚的老女人對自己的愛情幻想,也許這是她為自己獨身找的一個理由,時間久了就被她當真了。推開孫婆家厚重的木門,院角的桃花在微風裏輕輕搖曳,搖椅安靜的躺在桃樹下,發黃的椅子滿了粉紅的花瓣,孫婆不見影蹤。

“孫婆,孫婆!”見正屋的門敞開著,方璿摘下礙眼的太陽帽走到進正去。一進屋,眼睛從明媚的陽光下轉入幽暗,一時有不適應,眼前一片黑暗。

“孫婆,我來了。”方璿使勁眨了幾下眼,眼睛漸漸適應屋裏的光線,看到孫婆婆坐在木桌前,一頭白發散在腦後,手裏拿木梳子,對著桌子上的小圓鏡子,一下一下的梳白發。

“孫婆……”,方璿站在門口,眼睛落在孫婆穿衣服上。

孫婆穿了一件旗袍,很粉的顏色,套在她身上有些寬鬆,感覺有很扭。你看過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穿一身粉紅旗袍嗎?老太太穿旗袍是有的,但是穿著麽粉紅的顏色,還很粉很粉的那種,方璿是沒看過。粉紅,因為顯嫩,一直是年輕女孩的專利,四十歲以後的女人是沒誰敢挑戰這顏色的,現在卻穿在了孫婆身上。看到孫婆穿著堪比屋外桃花還粉的顏色,隻覺有說不出的怪異,怪異的她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穿這身好看嗎?”放下梳子,孫婆回轉身,看向方璿。說完不等她答話,又轉過身,拿起梳子插進花白的頭發裏順著發根往下梳。手上鈴,隨著她的動作“叮叮”的響。

“這是我年輕時最愛穿的顏色,因為他喜歡粉紅色,所以年輕的時候,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粉紅色。”

“今天怎麽穿起來?”走到孫婆身邊,看著她慢慢的梳著稀少的白發,鼻子聞到樟腦丸混這因為衣服在櫃子裏放了太久的黴味。

“今天我看到他了”孫婆停下手,眼睛望向方璿,臉上帶著微笑,眼睛裏閃著異樣的光芒。

“我看到他了。”嘴裏低低的重複,視線轉向桌上鏡子,一隻手摩挲著臉上的皺紋,喃喃道“他還是那麽好看,我卻老了,臉上爬滿了皺紋。”

“看見誰?”話問出口,腦子裏立馬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隨即問“他來過?”

“嗯,早上我躺在搖椅裏閉眼睛搖動手裏的鈴,快睡覺的時候,聽到他聲音,他說,何必呢?你這一輩子都用來懷念我,值的嗎?睜開眼,我看見他站在桃樹下。他依舊那麽好看,依舊是當初的模樣,好看的讓人窒息。我怔怔看著他,看著幾片桃花打著轉飄落在他的頭上,肩上。看著他的手指輕輕的捉住一片飄飛的花片。”孫婆說到這裏,臉上綻放出陶醉神色,眼神變迷離“他站在桃樹下的樣子真美,美的像一個夢,一個讓我沉醉了一輩子的夢。”

“這麽過一輩子,你值嗎?他又問,眼睛裏清光流轉。我看著他,喉嚨卡的說不出話,拚命壓住想撲過去抱住他念頭,我已年華謝去,遲暮垂垂,再也沒有資格擁抱他。直到他問第三遍,我才有說話的能力。”

“我說,值,我的這一輩子因為一個夢變的美麗,而這個夢不是誰都能夢到的。他望著我許久,然後淡淡的一笑,輕聲說,好,我帶你走,明天我來帶你走。”

“後來呢?”等了許久,見孫婆呆呆的盯著鏡子,方璿忍不住開口問。

“後來……後來,他就走了。我就從櫃子裏翻出年輕時的衣服穿上。”孫婆從鏡子裏看了方璿一眼,突然拿起梳子遞到她手邊說“方璿,幫我梳對麻花辮吧。以前頭發又黑又長,我最喜歡把它們紮成麻花辮。”

紮麻花辮?方璿看著孫婆稀少的白發,眉頭蹙了蹙,她看過老人紮麻花辮,將花白的頭發編成兩根又短細的辮子搭在肩上,那樣子幼稚而可笑,就像**十歲的老人不承認老故意想把自己裝成**歲的孩子般,可笑至極。

正要張嘴說話,在鏡子裏看到孫婆祈求的望著自己,她咽下嘴裏話,把太陽帽放到桌子上,一手攏起稀少的白發,一手接過梳子,問“紮一個還是兩個?”

“兩個,一邊一個。”孫婆從鏡子裏望著方璿認真的跟自己梳頭發,有些傷感的說“明天我和他走了以後就再不能看到你了。”

方璿手僵了一下,隨後小心陸續梳著手裏的白發,望了一眼鏡子,“他真的回來帶你走?”

孫婆肯定的點點頭,“他說就肯定回來。”

方璿再次瞟了一眼鏡子,看著孫婆滿臉的期待,把再喉嚨滑了幾次的話吞下去,輕輕的搖了搖頭。

其實她想說“那肯定是你做在躺椅上睡著時做的夢,他根本就沒出現過,也不會來的。”看到孫婆這麽當真,她不忍揭穿。但是明天沒等到他,老人家豈不是很傷心?也許明天孫婆又會做另一夢夢到他來接她也是極大可能的。因為孤單,孫婆幻想出這樣一個美麗的人物,而這個人物不斷的出現在夢裏支撐著她的生活,那就讓她繼續下去。想著,方璿把一邊的白發分三股,成手指靈活的編起麻花辮。編好後,拿起桌子上的紅繩紮在發稍,紅繩的顏色很舊,磨的有點發白,看樣子是孫婆年輕時紮用的。方璿忍不住抿嘴一笑,孫婆真是細心,居然連紮頭發紅繩也收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