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四禦 第十回 盛京政變

漆黑的夜,星月皆避,唯有八卦台上不住跳動的三百六十五支燭火。

寂靜的夜,蟲鳥俱蟄,唯有淒冷的夜風吹過畫著朱砂符號的幔帳旗幡。

祝錫吉披散著頭發,光著雙腳,身上穿了一條寬大的八卦仙衣,手持七星古銅劍,腳踏罡步,仗劍做法,口中念念有詞,誰也無法聽清他說的是什麽,台邊的燭火隨著他的步法,如有韻律般的跳動,仿佛有生命的精靈。

在祝錫吉對麵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草人,上麵用靈符鎮壓,左右寫著天幹地支生辰八字,胸口處貼著名諱:孝莊太後!

隻見祝錫吉跳了一陣,又念了一通,最後躬身對著那草人連拜三下,把木劍用雙手托著,橫放在供桌邊緣,轉身來到台下。

旁邊早有一個中年道士捧.著托盤過來,並且恭敬地勸道:“師父,如今行法已畢,更深lou重,還請師父早些休息。”

祝錫吉取過濕熱的毛巾擦了擦.臉,笑道:“烈火,想當年你也是一派掌教,旁門中的宗師,敢跟太乙混元祖師聯手跟峨眉派鬥劍,哈哈,若說如今你竟然如此乖巧馴服,恐怕任何一個人看了都要掉下下巴來。”

他把托盤讓親兵接了,然後拉.著對方到旁邊的石桌旁座下,又命人沏好一壺茶送過來:“你也不必如此恭順,我道行淺薄,法力低微,若沒有焰光旗和打神鞭,恐怕還打不過你,長眉師兄說我不能得成仙道、神道,隻宜享受人間富貴,讓你堂堂華山派掌教拜我為師,卻是委屈了你了。”

原來,跟他說話這位道人,正是當年旁門之中赫赫.有名,華山派的教主烈火祖師,他聞言歎道:“師父切莫再說,想我從前渾渾噩噩,隻知憑仗道術,爭勇鬥狠,橫行無忌,忽然忘了天地之威,太乙混元祖師死後,我還想要聯係各路道友,再與峨眉決一死戰,多虧師父點化,方讓我認知了什麽叫做道,師父雖不得法而得道,乃是天下道家第一人,我能股拜入您的門下,也算是百世積德了!”

“唉!”祝錫吉品了口茶,“可惜,也未必是福,我是封神之.戰的核心,kao近我的十有八九是封神榜上有名之輩,他日你若應劫上榜,可莫要後悔不及。”

烈火祖師點頭稱是,然後又勸他回去歇息,自己.替他守台,祝錫吉笑道:“那孝莊身邊還有那麽幾個能人,他們一會若來搶草人,恐怕你孤掌難鳴,再說修道之人,哪裏就那麽嬌貴了?我們且在這裏喝茶聊天,等著他們來報道,我就送他上榜!”

皇城之中,西宮。

“啪!”一個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孝莊太後狠狠地罵道,“祝錫吉!累受我愛新覺羅家大恩百餘年,連皇帝都尊他為相父,榮貴之極,如今竟然私設草人詛咒與我,殊實可恨!”她懷裏的福臨嚇了一跳,仰起頭弱弱地砍了她一眼,又被她摟在懷裏。

房中坐著七八個散仙,聞言紛紛開口數落祝錫吉的不是,孝莊太後有些鄙夷地看著這些散仙,又把臉轉向炕上端坐的遺則禪師:“老禪師,你看看這件事……唉,我們孤兒寡母的……”

遺則出聲勸慰:“阿彌陀佛!太後不必感傷,那祝錫吉的使命就是扶保明君入關,一統天下,他自身並無皇氣在身,所以我看,他必不可能如諸位說得要自立稱帝,此事之中,尚有許多疑惑,太後燃燒信香,我千裏迢迢從南方趕來,對此事知之甚少,不敢斷言,太後或可派人把祝錫吉叫來,當麵問個清楚,或就當做沒發生過此事,我自明心見性,不懼邪魔侵來!阿彌陀佛!”

這孝莊太後原本對這遺則禪師極為信服,這才燒了當年他留下來給自己的信香,把他請回來,本擬他能為自己出個好主意,沒想到竟然弄出這麽兩句,不由得在心裏暗自失望。

若按照遺則禪師所說,把祝錫吉叫來當麵質問,他隻需矢口否認也就是了,至於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那就更是愚蠢透頂了,我自己又沒有你那麽厲害的法術,難道要坐在這裏等死麽?

她卻不知道祝錫吉乃是封神之人,金口玉牙,絕不可能對人撒謊,如所說誓言也必應驗,如果她真把祝錫吉叫來,將此事說開,那就又是一番結果,說不定還能化解此次災劫。

如果按照遺則禪師所說第二種方法,明心見性,精神內守,雖是凡人也能諸邪不侵,此與儒家所說的養一腔浩然正氣,和道家所說的順乎自然,神光內斂相同,如果真能夠做到,則各種邪法都不能侵害,可惜她把珠玉當瓦礫,良言當成耳旁風。

那幾位散仙都在地上坐著,看遺則禪師坐在炕裏,本就嫉妒,如今見他出的主意太後不以為然,立刻紛紛進言,一邊顯擺自己,一邊排擠遺則禪師。

其中一位來自南海的火焰太歲向孝莊太後道:“太後,那祝錫吉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設草人暗算太後,且待我去將那草人搶來毀了,並且擒來祝錫吉給您發落!”

孝莊太後擔憂道:“那叛逆道法高強……”

“哎!”我們兄弟四人久在南海火山之中修煉,得無邊妙法,可放出三陽神火,如果不是要太後您親自處置他,我們直接就把他燒死了!

孝莊太後大喜,連忙道:“好好,你們一起去,務必將那草人搶回來,破了他的邪術,必要時可將那叛逆就地處死。回來之後哀家重重有賞!”

那孝莊太後向來以jian猾狡詐著稱,如今卻毫無顧忌地派人去拿辦祝錫吉,實際上是已經中了祝錫吉的暗算,神智昏沉,心魔發作。

一旁的遺則禪師看見,暗暗歎息:“太後……現如今軍政大權全都掌握在祝錫吉的手中,你派他們去拿辦祝錫吉,事若不成,必為其所害,到時你們孤兒寡母恐怕難保性命,事若成,祝錫吉或被抓被殺,則東北蒙八旗、漢八旗恐怕都要反了,倒是東北一片打亂,這天下如何收拾?”

孝莊太後詭異地一笑:“禪師莫要著急,我前幾天便已經發出密函,給大阿哥豪格,讓他領精銳之師從北京連夜趕回來,我們隻需要等到他來,一切定矣!”

遺則禪師看她魔星附體,再難勸阻,隻有在心中暗自歎息:“既然如此,也就罷了,隻是我管太後心火上漲,麵紅耳赤,恐是受祝錫吉邪術所侵,可隨我念誦佛家真經,驅除百邪。”

孝莊對於遺則禪師的法術修行還是很信任的,要不然也不能千裏迢迢從前線把他找回來,於是二人相對作於炕上,閉目念經,隻是孝莊心神不能沉浸,始終處於一個興奮地狀態之中……

卻說祝錫吉這邊師徒二人正自喝茶聊天,忽然看到北方天空中刮來一陣妖風,祝錫吉笑道:“烈火徒兒,你看那妖孽成群結隊而來,可知他們根器如何?”

烈火祖師恭謹道:“徒兒隻修法術,不修境界,不能得神通,看不明確。”

祝錫吉把打神鞭拿出來,對著妖風之中一指:“你看那最前麵的,乃是一頭牛精,金頭金角,渾身皮肉如精金般堅硬,其腹內更煉有一顆牛黃,非普通仙人能夠抵擋;第二個,是一頭羊精,也如先前一般,渾身純金鑄就,用一身黃金羊毛連成一麵大網,你要小心;第三個,是一隻狗,同樣是金牙金爪,腹內煉有一顆狗寶紅珠;第四個,是一條金龍,乃是東海龍王之子,四人之中以他法力最高,你要小心。”

烈火祖師又指後麵四妖:“那四妖一身火氣,不隻是個什麽妖怪。”

祝錫吉道:“他們都是夏侯烽的弟子,分別是火虎、火豬、火猴、火蛇,夏侯烽兵敗黃河,死在四大天王的手上,他們四個看出清軍勢大,便動了心思,不敢去投多爾袞,跑來東北興風作浪,我自有殺他們之法,你自管去滅了那四隻金妖!”

烈火祖師答應了一聲,祭起烈火雷音劍,那仙劍是他在華山修煉多年,花費無數心血而成的一件至寶,一出手便是陣陣雷音,萬道火光,將飛在前麵的四頭金妖攔住,火光劍影之中,顯出他高瘦的身形:“你們這些妖孽,竟敢來打擾我師父練法,如今上榜時辰已到,貧道特奉師命,送四位歸天!”

那牛精大吼一聲:“你算個什麽東西!”掣出一杆三尖兩刃刀,刀尖上分作三種彩光,將衝自己自己的烈火雷光抵住,隨後又噴出一片黃氣,裏麵飛出一塊精煉牛黃,往烈火祖師身上打去,其他三妖也紛紛放出寶物,來戰烈火祖師。

後麵的四隻火妖看見他們被烈火祖師纏住,心中大喜,隻以為這次功勞是歸了自己,那虎妖說:“讓他們在這裏廝殺鬥法,我們自去放火燒了法台,搶了草人便走,交給太後請功!”其他三妖紛紛表示同意。

四妖飛臨台上,大吼一聲,一起放火,呼啦一聲,整座法台都燃燒起來,劈劈啪啪,靈符、木劍全都葬送火海,他們四妖得夏侯烽真傳,能夠發出空中火、石中火、水中火、三昧火,就連鐵塊岩石也能瞬間燒化,更別提這木石搭建起來的台子。

猴精鑽入火中,去搶草人,忽然腳下一片熱浪擴散飛起,將他裹在當中。

猴精笑道:“傳聞祝錫吉法術平常,今天一見果然如此,竟然用火遁來困我,須知我乃火中化生!”說完便要破開禁製,騰空飛起,哪知今日這火遁與平常不同,仿佛有極大地吸力將他攝住,任憑他怎樣掙紮,也不能飛起半分。

“怎麽回事?”猴精大恐,向同伴呼救。

其餘三妖也沒有看出其中玄機,見他被火遁困住,還大聲嗤笑,待見到猴精逐漸萎靡,甚至要現出原形來時,才知道不好。

虎精大聲道:“猴弟,你不要害怕,待我們兄弟三人同時發火,攻擊火禁,將你彈出來,隻是你一定要抓緊時機,不能錯過!”

三妖一起向猴精身上噴火,本擬能夠引起火禁反彈,將猴精彈出來,哪知燒了半晌,那火禁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們的發出的火卻反而全被吸收進去,如無底洞一般,任憑他們如何加大火焰,也不能填滿。

就在三妖運功發火的時候,忽然從天上飛來打神鞭,對著虎精就是當頭一下,把那虎精打得“哎喲”一聲,一頭栽入火中,也被遁法禁製,不能逃走。

“是打神鞭?”蛇妖驚叫道,化作一道火氣飛上高空,再看連豬精也掉入火遁之中。

“是打神鞭!”祝錫吉從發太後麵走出來,伸手往火中一揭,竟然揭起一麵烈焰騰飛的旗幟,輕輕一抖,上麵三妖全部化作飛灰,然後把旗劈在身上,“妖孽,你們修煉的乃是後天之火,怎知道我這先天之火的神妙?”

蛇妖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繼續停留,忙駕起妖風飛走。

祝錫吉也不追趕,轉過身來,看烈火祖師兀自跟四隻金妖相持,雷聲陣陣,火光滾滾,鬥得正激烈,他取出當日金台拜將時,齊漱溟賜下來的鐵贔仙盾,對準了四妖,那盾上有一贔頭,眼口之中噴出白熾神光,那神光能夠熔金碎石,正是這四隻金妖的克星,被神光一掃,立刻齊聲尖叫,同時化作飛灰。

烈火祖師下來跟祝錫吉相見:“徒兒守護不利,讓法台損壞……”

祝錫吉笑道:“不妨不妨,這法台正是我故意讓他們毀去的,你現在就去盛京城上空守候,許進不許出,你不是有華山六寶麽,不管是誰想要出城,盡管用法寶招呼。”

烈火祖師領命而去,祝錫吉跨上青牛,來到沈陽城北,來到蒲河上空,隻見這裏一片荒涼,遍地荒草,河水寥寥,祝錫吉伸手向下一指,掐了個法訣,念道:“收!”蒲河岸邊的荒地之上一片采光閃爍,最終化成一個小小的罩子飛到祝錫吉手中,而原本荒蕪一人的草地之上,竟然占滿了密密麻麻的騎兵。

一個漢族少年將領拍馬上前相見:“師父,漢八旗所有的精銳全部在此,等候您的指示。”

另一邊也有一個身材壯實的蒙古少年走來:“師父,蒙八旗所有精銳人馬全部在此,等候您的指示。”

祝錫吉點點頭,對著那漢族少年說:“策明,你帶著你的人馬去沈陽城西南方向駐紮,排好陣勢,如果有北京方麵的人馬過來,一律攔住,隻許主將入城。”又對蒙族少年說,“思鋒,你帶著你的人馬隨我入城!”

他掉轉牛頭,領先而行,有北城守城士兵攔住,祝錫吉把打神鞭一揮,當頭一鞭,打翻在地,厲聲喝道:“如今城內妖氣縱橫,邪光彌天,有妖邪迷惑君王太後,你們敢阻攔我,如果太後和皇上被妖邪所害,我誅你們九族!”說完又是一鞭把城門樓打塌了半邊,震懾全場,終於再無人敢阻攔,祝錫吉率兵進城。

很快來至內城,守城的這人叫做圓亨,是傅時樂的徒弟,早得到了北城的消息,此時已經率領三百羅漢兵在這裏嚴陣以待。

圓亨本來以為祝錫吉還要跟他說上一番,哪知道祝錫吉知道他的底細,竟不與他廢話,一揮手,先是一鞭將他打落城下,隨後喝令火槍隊開火,可憐這些羅漢兵,平日裏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辛苦修行,今番糊裏糊塗地就喪命在火槍之下!

祝錫吉令蒙思鋒分派人手搶奪城池的控製權,各家大臣門口都派人堵住,凡是有敢於反抗的,不管他是誰,一律當場誅殺,然後命炮手們將大炮對準西宮,等他命令發射,自帶一大隊火槍手入宮來見孝莊。

橫眉立目的蒙八旗精兵一進來,立刻把宮女、太監們嚇得尖叫不已,不過很快便全被砍死,剩下不叫的,任憑他們躲在角落裏,也不用管,祝錫吉下牛,右手拿著打神鞭,左手托著焰光旗,邁步進宮。

“祝錫吉!你要弑君麽?”孝莊仿佛犯了毒癮一般,狀似瘋癲,一手抱著福臨,一手指著祝錫吉尖聲大叫。

祝錫吉微微躬身施禮:“貧道奉天命,順人意,輔佐明軍入關,何來弑君一說?”他笑眯眯地對著福臨說,“相父又如何舍得殺你?隻是不過……”他臉色陡然一變,“多爾袞王爺在江南大戰,為大清開疆擴土,老臣勤修內政,為我大清百姓謀福,穩固國本,哪知太後失德,寵信妖孽,霍亂後宮,暗害皇帝,老臣今日不得以,率兵來清君側!”

孝莊聽自己被扣上這麽一頂大帽子,頓時臉色煞白,用手哆哆嗦嗦地指著祝錫吉:“你胡說,我如何會暗害皇帝……”

祝錫吉伸手憑空一抓,將福臨從她懷裏攝來,抱住之後,伸手搭在福臨的脈上,大聲說道:“遺則禪師,你是佛家高僧,你看皇帝麵帶妖氣,體內陰盛陽虛,一身童男精氣幾乎耗盡,不是中了妖氣又是什麽?”

“阿彌陀佛!”遺則禪師微微歎氣,不再說話。

福臨嚇的小臉慘白,抓著祝錫吉的袖子簌簌發抖,祝錫吉安撫他:“皇帝不必害怕,老臣受當年太祖皇帝托孤之重,絕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的!”說完又對孝莊太後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孝莊太後顫聲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說我害皇帝啊,他是我的親骨肉……”

“不見棺材不掉淚!”祝錫吉揚手劈出一道掌心雷,轟隆一聲,在孝莊太後的身後,現出一個渾身冒火的蛇妖,祝錫吉手指質問道,“這妖孽是不是你勾結入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