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小寶便告別了流花山莊眾人,臨別時大家自然難免一番不舍之情,莊內眾人送了一程又一程,二夫人眼淚婆娑,唏噓不已。

謝嵐對張小寶道:“公子要物在身,若往北走,隻怕還有險阻臥途。現下武當山擂台比武,天下傳聞,各路武林高手竟相趕來,隻怕溟海派也有人來的,公子不若先去武當山看看,或有奇遇也未可知。況且此乃武林盛會,千載難逢,公子天份奇高,此去便是遇不到溟海派的人,卻也可大長見識,不至白走一趟的。”

張小寶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流花山莊離武當山有數百裏之遙。隻因比武日期已到,在張小寶雖有謝家送的上乘快馬,也惟恐趕之不及,是故一路快馬加鞭,馳之甚疾。此時已是十月中旬,立冬早過,天氣頗有寒意,天空中一片灰暗,似有大雨大雪之兆。

張小寶一路飛奔,第二天上午便到了均川境內。不料才到武當山下,便見許多身佩刀劍的武林漢子三五成群地從杏花村方向走來,個個神情興奮,議論不休,言語間又似不無惋惜,似是那擂台比武已經散了。張小寶心中涼了一半,卻又暗暗疑惑,心想以武當派這等勢力,便是鬥不過五毒教,也不至這麽快便敗下陣來的。當下忍不住連問了好幾個人,旁人見他小小年紀,衣著不凡,都隻道他是個豪門富賈的貴公子,心想這花花公子有福不享,卻偏偏要自充風流,擠身武林,隻怕是繡花枕頭一個,哪有什麽真功夫?都愛理不理。

卻有一人道:“這位公子,你在家好好的貴公子不做,何必要趕這個熱鬧?擂台比武已然散了,還不快快轉道回去,後麵道上還有幾萬人呢,隻怕將你擠下馬來,踩也要踩死了你的。”

張小寶走得一會,前麵行人果然愈來愈多,有的打馬飛奔,有的卻緩緩而行,男女老少都有,俱都是武林中人。

見了張小寶,都不禁拿眼打量他。張小寶不由暗暗擔心,心想五毒教人正四處追殺自己,若讓他們看到自己,豈非是自投羅網?前麵擂台比武已然結束,再去也是無益,不如先找一個僻靜之處歇息一會,待眾人都走了之後再上路不遲,也免得五毒教人的馬快,在途中趕上自己。當下打馬從路旁斜插出去,沿著一條鄉間小道奔出。

馳了一會,卻見前麵有一個村莊,村頭有一家酒肆。

張小寶心想現下已近午時,不如便在這酒肆裏吃些東西算了,遂下馬進了酒肆。酒肆裏冷冷清清,隻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農家漢子在擦桌椅,這人見了張小寶,倒甚是歡喜,連忙讓坐上茶,端出一盤瓜子,一盤花生,問張小寶道:“不知公子要什麽酒菜?”

張小寶搖頭道:“我是不沾酒的,給我來一份上好的飯菜便是。”

那漢子頓了頓,攤手道:“實在抱歉,小店生意清淡,向來隻賣少許酒菜,不供飯的。還望公子見諒。”

張小寶正感失望,忽見裏麵出來一個中年婦人,身上係著藍色圍裙,麵帶笑容,一邊在圍裙上擦著雙手,一邊道:“這位公子遠道而來,看他神貌不凡,想來必是出身宮宦富貴人家。到了我們鄉下,自是貴客了,我說當家的,反正我們也要吃中飯了,不如便請這位公子和我們一道吃了吧。”那漢子微一遲疑,淡淡笑道:“隻是……隻是我們粗菜淡飯,豈不委屈了人家公子?”

張小寶見這對夫婦神態樸實安祥,不似那奸詐之人,當下忙笑道:“我隻要填飽肚子,怎敢有挑剔之心?大叔大嬸這般好意,我感謝都來不及呢。”說罷,摸出二綻銀子,足有二十來兩,遞給老板娘道:“些許銀錢,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不料這對夫婦連忙拒絕,老板娘道:“不成不成,我們既將你當客人,怎可收你的銀錢?公子快快收回。”

那漢子

也道:“說的是,我們怎好收你的錢?鄉下人家也沒得甚麽好招待的,隻怕怠慢了公子。”張小寶見他們夫妻如此開通善良,好生感慨。

那婦人笑道:“公子稍待片刻,飯菜一會兒便好。”說罷又轉身去了裏麵。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托著盤子從裏麵出來,香氣撲鼻,竟是一盤雞肉。那少女矜持道:“爹爹,娘要你先陪這位公子吃,我們待會兒再吃。”

那漢子笑道:“我們鄉下人家哪有這許多講究,快叫你娘一起來吃了。”

張小寶也忙道:“姐姐和大嬸一道來吃吧,否則……否則我怎好意思便吃。”

那少女紅樸樸的臉上含羞含笑,著一身青布衣服,神貌頗似她的母親,十分豐滿樸實。隻見她邊走邊說道:“我去告知了娘。”

不一會兒飯菜齊了。除了那道雞肉,卻還有一碗炒蛋,兩盤下酒的鹹菜,一盤鹽蛋,一個青菜。張小寶暗暗吃驚,心想這老板娘做事好生麻利,才一會兒便殺了雞,又炒了這許多菜。

正想著,那婦人吟吟笑道:“沒甚好菜,公子將就些吃了。”

張小寶忙道謝,又請她們母女一道吃飯,那母女二人也不客氣,當下四人便圍著一張桌子吃了起來。

那漢子喝了一口酒,對他妻子道:“阿蓉她媽,你將這隻生蛋的雞殺了?”

婦人道:“若沒有這隻雞,卻拿什麽來招待這位公子?”

那漢子微微笑道:“倒也是,隻是阿蓉往後可別想再吃荷包蛋了。”

那少女才說不要吃,忽聽一陣馬蹄聲響,那少女喜道:“是舅舅來了!”跟著門前奔來一匹大黃馬,馬上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漢子,才到門前,那漢子便一頭栽下馬來,那馬甚是靈通,隻急得在門前打轉。這邊店主一家大驚失色,三人忙奔了過去,老板夫婦連聲呼喚,少女也連叫舅舅,那漢子麵色煞白,雙目緊閉,已然不省人事了。三人忙將那漢子抬了進來,老板娘急得灑淚道:“這……這可如何是好?二弟如何……如何遭了這般毒手?”

張小寶忙奔了過來,見那漢子年約三十多歲,肩上腹上都有甚重的劍傷,奄奄一息,忙掏出一顆師門的固金濟生丹喂他服下,又替他敷上金創藥,見老板一家三人怔怔地望著自己,不由笑了笑道:“不礙事了,這位大叔隻是流的血太多,傷也不頂重的,服了我這藥,待會便要醒來的。”

那店家夫婦驚慌之餘,也忙向張小寶致謝。

老板娘道:“公子果然不凡,若救得我二弟性命,便是我娘家七口人的救命恩人。唉,如今……如今爹娘老邁,大弟殘疾,侄兒侄女年幼,全靠二弟支撐……”

忽見那漢子睜開眼來,朝眾人道:“快將馬牽到後院去,我……我也得藏起來,後麵追殺我的人隻怕就要到了……”

老板娘急道:“這是從何說起?這是從何說起?”一邊忙著將那漢子和馬送到後院裏去,過了一會老板娘出來,朝張小寶施禮道:“多謝公子贈藥相救,我二弟死裏逃生,不及拜謝,要我來代為致謝的。”

張小寶也忙躬身道:“大嬸快別多禮,晚輩承蒙款待,正愧感不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正說著,外麵馬蹄聲響,又馳來一老一少兩個騎者,那兩人下得馬來,直朝店內走來,前麵一人是個七旬老嫗,一頭白發,麵目卻十分光潔,竟看不出什麽皺紋,手執一柄白絲拂塵,卻又不似一個尼姑,顯得甚是清逸。後麵一人年約三十來歲,卻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子,身佩長劍,風塵仆仆。兩人才要進店,忽又聽馬蹄疾響,有人粗聲道:“兀那老嫗漢子,可曾見到一個騎黃馬的受傷漢子到了這裏麽?”

隻見門前馳來五個手執兵刃的勁裝漢子,氣

勢洶洶,甚是驕橫。

那一老一少似不曾聽到,頭也不回,兀自朝店裏走來。那幾個勁裝漢子見狀大怒,一人道:“他媽的,什麽東西?竟敢不回大爺的話?”揮著馬鞭便打將過來。不料馬鞭才揮出一半,也不見那一老一少回頭作勢,那漢子手中的馬鞭忽然落地,人也一頭栽下馬來。

前麵那老太婆不動聲色道:“店家,可有飽肚的飯菜麽?”

老板娘神色惴惴,心知外麵那幾個漢子乃是來追殺她弟弟的,正暗暗禱告不已,竟未聽到那老嫗的問話。

外麵那四個漢子見同伴一頭栽下馬來,怔得一怔,雖未見那一老一少出手,心中驚疑之餘,卻都知道與他們有關係,遂發一聲喊,各各拔劍下馬殺來。眼見後麵刀劍便要戳到背上來,那老太婆才不慌不忙道:“童兒,‘揚子口中飛白鳳,何郎鼻上集青蠅’。須得幹淨利落。”

後麵那年輕漢子應道:“孩兒知道。”兩人都不曾回頭,那年輕漢子隻微微甩了甩袖袍,後麵那四個勁裝漢子頓時成了滾地葫蘆,都翻著白眼,一動不動,看看已是魂歸天外了,卻又不似中毒而死。

這邊張小寶看得驚奇,心中暗暗歎道:“這一老一少不知是什麽來路?暗器手法好生了得,剛才那年輕漢子微施袖風,竟不知使的什麽暗器,想是那細如牛毛的小針了,而且針針見血,無一虛發,若說臨場對敵,用這細小牛毛針製住對方的穴道,自己或許也不難做到。但是連看也不看光憑聽覺便隨手發出,而且把握得分毫不差,自己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又想這一老一少看似十分溫雅,不想手段卻如此狠辣。正想著,那老太婆又朝店內道:“老板娘,有什麽吃的快快弄了上來,待會兒我們還要趕路呢。”

老板娘見那幾個漢子神不知鬼不覺便成了悶葫蘆滾地,心中又驚又疑,不知這一老一少使的什麽法術,正感佩不已,聽得這老嫗問話,心想這一老一少乃是有本領的人,不說我們萬萬開罪不起,便是衝他們替我家打發了外麵這幾個狗賊的份上,我也該請他們吃一餐便飯的。想罷點頭含笑,才要說話,忽聽外麵呼嘯連聲,轉眼又奔來十多騎人馬,為首一人身著灰色長袍,麵色木訥,兩眼卻精光四射。這人打量了地下那幾名勁裝漢子,一揮手,那十多名騎者“嘩”地一聲拔劍出鞘,飛身下馬,個個身手敏捷不凡,勝過先前這幾名倒地漢子遠矣。這幫人不聲不響地將店門封住,圍成了一個半圓形。那為首的漢子冷冷道:“什麽人如此大膽,竟敢與本教做對?傷我們的人?”

裏麵張小寶見了這人,認得是曾在武當山下交過手的鄔堂主。心想這廝身手不凡,上次竟讓他逃得了性命,今日這梅花邦狗賊隻怕撞上了死路。正想著,那店老板從裏屋出來,見了門外刀劍閃耀,殺氣騰騰,隻道這些人已發覺了他內弟的行蹤,嚇得不知所措,望著老板娘道:“阿蓉她娘,這……這……可如何是好?”

老板娘倒十分鎮靜,大聲道:“當家的,我們小民小戶,又規矩老實,與人無爭,人家隻怕也犯不著來為難我們的。”一壁使勁朝她丈夫眨眼,叫他不要先自泄露了行跡。

那老太婆道:“店家不必當心,這些狗賊自有我們對付的,不關你們的事。唔,你們隻管給我們做吃的來。”未待店主夫婦回話,外麵那鄔堂主怒道:“好大的口氣!今兒個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將手一揮,那十多名漢子立時奔出五人,揮劍朝店裏直殺進來。

裏麵老太婆又道:“童兒,‘秋露橫江飛絮影,凍雪迷途臥狻猊’,送他們回老家。”

那年輕漢子微一抬手,頓時又倒下三四人,卻有一人連滾帶爬地退了回去,嘴裏驚咋道:“無……無影奪命針!”那倒下的四人卻兩眼翻白,一動不動,顯見已是不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