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張小寶隨外婆來到議事廳,隻見眾人麵色惶惶,外公正與幾位鏢頭查點人數,點來點去,居然少了六七個人。

林鏢頭失聲道:“這……這便如何是好?我們搜巡了這許久,反倒被人做了手腳,莫……莫非有鬼不成?”

曾鏢頭大聲道:“大家互相打量打量,看看自己身旁是否有陌生的麵孔?”大廳內一陣**,間或傳來一兩聲驚恐的漫罵。喧嚷了一陣,竟無所得,曹鏢頭顫聲道:“這些人是如何走失的?竟沒人發覺形跡麽?”

忽聽有人尖聲叫道:“這……這不是阿祥麽?你你你如何……哎呦!”接著是倒地的聲音。眾人聞聲奔出,隻見門外台階下倒著兩個人。一人便是阿祥,另一人卻是剛才叫喊的人,名喚楊春。那阿祥屍身早已冷卻,顯是落氣多時,這楊春卻溫暖如常,人已死去。兩人身上也均無傷痕血跡,如同前幾人一般。人群一陣蠕動,接著紛紛朝廳內湧去,爭先恐後,不敢呆在外麵,隻留得十來個膽大的人在外。望著兩具張牙咧嘴的屍身,大家心中不寒而栗。

馮玉龍咳了一聲,招呼眾人將屍首抬到前廳去。

回到廳內,見這許多人驚驚戰戰,畏畏縮縮,馮玉龍心中拂然不悅,暗暗焦急,揚聲道:“大家小心行事便是,卻也不可如此驚惶,損落了我們鏢局的威名。一有動靜,便要奮力而上,殺了這狗賊!哼哼,這狗賊鬼鬼祟祟,藏頭露尾,不敢露麵,隻會做出這等鼠輩勾當,算什麽東西?怕他作甚!”

不料話音才落,倏地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眾人張目四顧,居然不知這聲音發自何處。這聲音冷峭陰森,雖不太大,卻如鬼卒敲門,清晰可辨,令人喪膽。

馮玉龍心中一凓,暗自驚駭,嘴裏大聲怒道:“狗賊!隻敢施下這卑劣的手段暗算麽?有本領何不現身出來?與我馮某見個高下?哼哼,我便知你這狗賊沒得這個膽量!”

眾人靜觀動靜,廳內一時鴉雀無聲。大家心中悚然,個個惴惴,隻聽得又是一聲冷森的笑聲,接著房上天窗黑影一閃,馮玉龍隻覺有暗器向自己襲來,連忙單刀斜劈,身子微側,不料那暗器打到自己麵前勁勢頓緩,落得下來,竟是一個紙團。馮玉龍拾起一看,那紙上寫道:“若要活命,速交出那姓張的娃兒和他身上之物,否則定將雞犬不留,皮毛不存!”

馮玉龍怔怔地呆了一會,待旁人來看時,忽然醒悟,趕忙收起紙條道:“哼哼,狗賊欺我威德鏢局無人麽?!”趁勢將紙團捏得粉碎。

楊鏢頭問道:“總鏢頭,那上麵寫的什麽?”

馮玉龍道:“這狗賊欺人太甚,視我們如同手底綿羊,要殺即殺,要剮便剮。哼哼,須得我們每人交出五百兩銀子買命,否則便要鏟平了我們威德鏢局,雞犬不留!”

聽得眾人又驚又駭又是憤怒,有幾個膽大的持刀上房,直奔天窗,哪裏還有人影?不料剛剛下來,簷下窗

外又有人冷笑,馮玉龍聞聲飛起,寒光似電,直奔窗口,忽聽一聲脆響,窗門被擊成碎片,四處飛濺,忽見一道人影也直奔馮玉龍飛來。

馮玉龍身子騰空,不及閃避,隻得疾揮大刀,拚死一搏。危急中隻覺得刀斫有聲,力透方外,已然斫中目標。落地後扭頭急看,隻見地上躺著的人身子已被劈成兩半。馮玉龍深深籲了口氣,知道自己並未受傷,昂然道:“我道是什麽三頭六臂,哼哼,也一般的人頭落地......”

忽聽有人驚道:“呀呀!這……這不是李三麽?”

馮玉龍走攏望著死者,果然是那失蹤了的李三,不覺啞然,怔了半晌,還未回過神來,又聽得腳步聲碎,外麵又有人奔了進來,卻是薛總管和五名趟子手。

薛總管驚慌道:“總鏢頭,派去昆山的三位兄弟又都給馬馱了回來,竟都遭了毒手。屍身上寫著血淋淋的大字,說是要交出張......張公子和張家的什麽武功秘籍便可無事,咳咳,否則......否則便要殺得個精光,雞犬不留的。”

且不說馮玉龍如何張口結舌,隻說張小寶聽了這話,驚駭之餘,隻覺得哀傷悲怒一齊湧上心頭,又見這許多人個個拿眼望著自己,眼神大是陌生,**裸的,似含冤含怨,含恨含忿,自己竟成了這無妄禍根。呆立許久,恍惚間覺得外婆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外婆拉了拉他道:“寶兒,我們回內廂去。”

張小寶木納地點了點頭,隨外婆去了內室。

這時廳內竊竊私語,蠕蠕**。

馮玉龍道:“大家今晚好生提防,二十人為一隊,輪流巡查,不可擅自亂走,落了單又讓這惡賊鑽了空子,做了手腳。事到臨頭,也不可......也不可這般不作氣,被人嚇破了膽!哼哼,縱使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怕他作甚?一經天亮,便要拚他個高下,不行還有官府呢。”說到官府,他心裏比別人更清楚,隻怕枉費錢財,殺賊不成,反礙手礙腳,多添許些屍首而已。他這番話,本意不過鼓鼓士氣,不料聲音微顫,自己先已泄露了內心的怯意。

喧嘩一陣,馮玉龍親自選了二十來個信得過的人,來到後廂房守護。又叫陳鏢頭替了兒子馮子浩回來,父子兩人同守內廂。不過一刻,又有人尖聲叫道:“總鏢頭,少鏢頭,後麵馬廄裏堆了五具屍身,便是先前失蹤的那幾個人。總鏢頭和少鏢頭的馬......也一並躺在那裏,一般的嗚呼哀哉,隻留得張公子騎來的大灰馬,馬身上又有......又有......”

馮子浩急道:“又有什麽?”

那人道:“又有字條貼著,便如先前的口氣一般,說要交出張......和那物事,還說這大灰馬也得一並奉上,否則......否則......”

馮玉龍一揮手喝道:“不要說了,你回去叫人將屍首抬到前廳,告訴夥房今晚開夜餐,將馬兒剁了吃

吧。唉,叫大家小心行事,處處提防,度過了這一夜便可無事。”

待那人走後,馮玉龍又拉著兒子走到一邊,悄聲道:“知道對頭來意了吧?”

馮子浩點點頭,惴惴道:“局子裏的人都知道了,爹爹,我隻怕......隻怕人心不測......”

馮玉龍道:“說的是,事到如今,我們也須得留一條退路才是。”

馮子浩怔怔地望了望父親:“爹爹的意思是......?”

馮玉龍歎了口氣,說:“你別多問,到時照我吩咐去做便是。”

子浩微微點點頭,心中兀是納悶,忽聽北院人喊馬嘶,驚呼連聲。馮玉龍才待叫人,卻見外麵奔進三四人,乃是阿虎他們,隻聽阿虎慌慌張張道:“總......總鏢頭,北院馬廄起火了。”

馮玉龍忙道:“阿虎阿龍,你們四人便與子浩都留在這裏,待會兒便要開夜席了,你們便在這裏吃,少喝些酒,多留點神。”原來這四人也都是馮玉龍的親信,另兩人名喚阿牛阿彪。剛才馮玉龍聽得有人悄悄離開鏢局,不告而辭,故叫他們四人去探察,看到底走了多少人,都是些什麽人。

阿龍伸出五個指頭道:“走了五人,另有五人剛要出門,被我們截了回來。

馮玉龍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匆匆朝外走去,隱隱聽得後麵子浩道:“是哪些人?且將他們的名號記了下來......”

馮玉龍深以為然,心想以後須得尋個岔子打發了這幾個人走路。同時不由暗暗感歎,果然俗語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患難見人心。”

馮玉龍匆匆趕到北院,隻見馬廄棚裏已燒了半邊,雖經眾人搶滅,但馬兒已死了七八匹,這馬廄離房屋不過五六丈遠,火卻是從外邊燒起的。看來縱火者並未打算真的燒了這鏢局,卻旨在造成慌亂。馮玉龍定了定神,見眾人議論紛紛,神色驚惶而冷漠,對他全沒有先前的恭敬,隻冷冷地望著自己。他心知其故,不露聲色,看了一會,揚聲道:“大家今晚多辛苦些,加緊提防,不可大意,這惡賊乃是陰暗鬼卒,見不的陽光,明日天一亮,我自有法子對付的。楊鏢頭,你在這裏料理,將死馬弄到夥房裏去,待會便有夜餐上來,叫人分批吃,作流水席,好歹熬過了今晚再說。”

楊鏢頭答應著照應去了,馮玉龍一邊往回走,一邊暗暗思忖:“若那惡賊這般折騰下去,人心散亂自不必說,隻怕當真便要給他弄得雞犬不留。”剛走到大廳,又有人驚呼道:“總鏢頭不好了,林鏢頭又給那惡……惡魔弄死在毛廁裏!”

馮玉龍心中一震,想那林鏢頭閱曆頗深,數十年來與自己走南闖北,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居然也逃不過那對頭的毒手,心中寒意頓生,嘴裏急道:“還不快將屍首抬進來?”

那人回道:“剛才已將林鏢頭的屍身抬到了前廳。”

馮玉龍隨他匆匆朝前廳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