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成頓了頓道:“這個呢,卻須看你的天份如何了。按理練到卓大俠這等境地,便是打不過那魔頭,卻也決不致輕易傷在他手下了的。隻是你年紀尚小,便是練個十年二十年也不是那魔頭的對手,雖說世上也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之說,卻到底少見。尤其此乃武技實道,姐夫我是個實在的人,你若要想報仇,隻怕這一輩子也不行的。不過你定要學武呢,自然是跟卓大俠學為佳,天下許多人千方百計想拜他為師都沒門路呢。”

張小寶點頭道:“我自然跟卓大俠拜師學武的,還求姐夫多多打點些個。”心裏卻皮裏陽秋,暗暗忖道:“你如此賤薄我姐姐,全無體恤憐憫之心,若是我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日後我武功練成,也不會放過你的。”又想當初我姐姐到你家來,是何等豐容美貌,嬌嬈動人,嫁妝便有十餘萬兩,羨煞多少男子好漢,不想如今竟落得這般下場。哼哼,雖說你今日幫我家料理了諸事,卻是有那刻毒的條件為前提,將來我至多免你一死而已。”

花江成道:“我自然要替你打點的。”

鵲雲沉吟道:“這樣也好,弟弟便跟卓大俠學二三年,一壁卻也不可荒廢了學業的。”三人又說了一陣話,才各個散去。

次日早飯後,花江成去了軍營,張小寶便來到姐姐房裏閑談,這些天他幾乎整天與姐姐相伴。

鵲雲的公婆在東廂輕易不過來,大約他們心裏也怨兒媳不爭氣,沒給他們傳宗接代,平日裏淡然處之,愛理不理。

張小寶年紀雖小,卻甚是懂事,他一邊不露痕跡地寬慰姐姐,一邊暗暗提心吊膽地看著她,惟恐她想不開尋短見,有時睡到半夜,又悄悄爬起來窺視姐姐,心中惶惶不安,卻又無人可以相訴,隻有暗暗盼望蘇曉敏早些到來。

張小寶越來越發覺得姐姐神色呆滯,憔悴的臉上顯得甚是清瘦。試圖想使她開心,說了許多往事,又說了些自己在湖南從學諸事,見倩雲偶爾淡淡一笑,兀自心不在焉,不覺黯然神傷,顫聲道:“姐姐,你若有什麽苦楚便跟弟弟我說,千萬不要悶在心裏啊。”

鵲雲怔了一怔:“姐姐哪有什麽苦楚?無非是想爹娘他們……弟弟,你如何……如何知姐姐有什麽苦楚?”

張小寶望了望姐姐那惴惴不安的神色,倍覺傷心,不忍直說,支吾道:“我見姐姐悶悶不樂,神色黯然,與我說話心不在焉,故知姐姐心中定有苦楚。求姐姐看在弟弟份上,多多珍重自己,也好叫弟弟我放心。”

鵲雲強作笑顏道:“姐姐好端端的哪有什麽苦楚?……弟弟呀,隻要你好好做人,不要叫姐姐惦記你便行了。”

正說著,忽聽前廳有人喧嘩,跟著腳步聲響,花江成在門外打著哈哈叫道:“寶弟快來,我給你請了師父來了,卓大俠便就在前廳。快來快來。”

張小寶心中一陣緊縮,心想這種時候我如何可以離開

姐姐?可是我若是不拜師,錯過了機會自不必說,姐姐姐夫也會認為自己反複無常,瞧不起自己的。況且自己在這裏呆一天算一天,終不能總是伴著姐姐,倘若她定有異意,自己也阻止不了,若是這花江成定要休了姐姐,自己也毫無辦法的。正不知所措,隻聽姐姐拉著他道:“快去吧,弟弟,人家在等呢。”

張小寶身不由己地隨姐姐來到客廳,隻見廳內坐著一個須發斑白、年約七旬的老者。他的兩邊各立著四個大漢,威風凜凜。兩個丫鬟捧上茶果,一人恭聲道:“卓老爺請用茶。”

那老者點了點頭,麵上始終帶著微笑。張小寶見他並不怎麽健魁,中等身材,麵色黝黑,兩眼微微發光,便如同水下急流水麵靜,內蓄鋒芒,心想這卓大俠會不會成為自己的師父?

那卓大俠見了張小寶,含笑點頭道:“唔,不錯,好一個粉裝玉琢的孩兒。”

花江成道:“這便是內弟。”

卓不群對張小寶笑道:“好呀,聽說你很想學武是不是?”

鵲雲在一旁推著弟弟道:“還不快拜見師父?”

花江成也道:“給卓大俠磕頭。”

遂上前拜道:“弟子拜見師父。”卓不群打著哈哈拉起他道:“好了好了,我便收了你這個徒兒便是。”

鵲雲忙施禮道:“多謝卓大俠,日後還望大俠多多費心。”

卓不群也忙笑道:“少夫人不必客氣。都是自家人,我不是有許多事要仰仗花大人麽?”大家彼此客套一番。

鵲雲一邊吩咐夥房備席,留卓不群他們吃飯,一邊又回室內打點許些金銀禮物,作弟弟的拜師之用。一會兒回到客廳,張羅宴席,又叫人去東廂請過了公公婆婆,那邊回說不過來了,東廂也有客人。鵲雲這才告退,自到內廂用飯不提。原來宋時禮教頗嚴,大家女子是不能與男客同席吃飯的。

席間開懷暢飲,笑語喧嘩,彼此說了些恭維話。

花江成提請卓大俠顯顯身手,那卓不群謙讓一番,笑道:“既如此,我便獻醜了。”隨手拿起桌上一個白色瓷杯,倒幹了裏麵的茶水,一運氣便將手中的空杯捏成了碎末,博得一陣稱頌。

張小寶也自十分吃驚欽佩,心想若要捏爛這瓷杯或許不算很難,可是捏成了這般細小的碎末,卻須得有極厲害的功力才行。看來這卓大俠果然名不虛傳,堪為人師。

飯後不久,鵲雲便將禮物獻上。那卓大俠一邊推辭,一邊卻說:“隻要你們放心得下,今日我便要領了這徒兒走路。”

花江成忙道:“大俠今日便回揚州?好哩,內弟便有勞大俠費心了。”

卓不群微微示意,同來的八人中走出兩人,雙手接過了鵲雲的贄禮,口中稱謝。

鵲雲道:“菲儀微薄,不成敬意。”

卓不群連說:“有愧有愧。”當即又擺上神台香案,叫張小寶正式跪行了拜

師大禮。倩雲又將張小寶的行囊諸物備好,拉了弟弟叮囑一番,禁不住熱淚滿麵。

張小寶接過姐姐手裏的行囊,乃是北遼所製的皮兜兒,又鼓又沉,比自己原先的包袱大了許多,心中不喜尤悲,想來這都是姐姐的私房嫁妝,隻不知姐姐此後意欲何為?歸宿如何?正木訥不知所語,卻見姐姐又朝卓不群跪行大禮,哽咽道:“求大俠多多包涵,小弟……小弟從此便交給你了。”

卓不群見她如此動情,也感歎道:“少夫人隻管放心,我向來視徒如子,決不至委屈了他的。況且我們之間又非比尋常,如此有緣,我自要好好**他才是。”

鵲雲兀自灑淚不已,拉著弟弟依依不舍,唏噓無言。

張小寶也滿麵淚水,心中更是悲慟不已,惶惶不安。

鵲雲執著弟弟的手,送出大院,仍不忍就別,一邊抽泣,一邊叮囑道:“弟弟,從此你便孤身涉世了,不可忘了姐姐的吩咐,好好修文習武,他日堪用。唉,虎生猶可近,人毒不堪親,凡事多個心眼,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裘萬江之流大有人在。弟弟......”鵲雲抹著眼淚,再也說不下去。

張小寶望了望離開了的人眾,低聲哽咽道:“姐姐……”

鵲雲打斷張小寶的話:“姐姐隻怕沒得能力照顧你了。這世上除了做姐姐的,卻還有一人可以依賴的。弟弟。你還記得那年送紫玉蕭給你的姨媽麽?唔,這世上便隻有她才樂意幫我們張家,也隻有她才能夠幫你的。過些天我便要將家中的房產地契托付於她,異日你務必要去找她,若是這番學武不順心,或有什麽危難之事,你便得先找到了她,她乃是住在京城開封府,名叫妘若煙。我也不知她究竟何等身世,父母親也不肯輕易透露,我隻覺她乃是大富大貴之人。她對我張家關懷備至,親密無間,弟弟,你答應姐姐去找她麽?”

待張小寶含淚點頭應允後,鵲雲又道:“我所以定要你去找她,除了我說的這些,卻還有兩個原因,一來是她一直惦念著你,常常問起你;二來她還可能知我宋家這慘禍的起因。記得去年底,她曾再三懇求爹娘他們賣了莊園,遷到她那裏去住,當時我未在意,現在想來,隻怕她那時便擔心有事發生……此時鵲雲已是泣不成聲。

隨即見卓不群一幹人立在前麵等張小寶,丈夫花江成已轉道去了兵營,便禁不住摟了摟弟弟,泣道:“姐姐要與你……分手了,你要好自為之,去了揚州卓大俠那裏,便立即買個箱子將包袱諸物鎖好,錢財不可輕露,免生禍端。單是你那包內的短劍便價值連城……慎言慎行,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張小寶拉著姐姐泣道:“姐姐,你無論如何多多珍重。我到了揚州便立即給你寫書信,求姐姐也給我寫信……”

鵲雲深深歎了口氣,意緒淒然,唏噓不已,唯有點頭作答,姐弟兩人揮淚而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