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飛雲休養了幾日,奉天很忙,整日都見不到他的人。陌飛雲不願再無所事事,奉天卻又親自下令讓他什麽也不許做。偶爾白術會過來看看他,陌飛雨似乎一直躲著白術,這幾日也不知怎麽,兩人見麵連話也不再多說。陌飛雨行蹤詭秘,消失了幾天不見人影。

陌飛雲整日都在不安。他知道外麵正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按捺不住,猶豫許久,還是到了奉天的書房門外。

奉天聽見外麵的侍衛道:“二殿下,陌統領求見。”微微一愣,想想也有幾日沒有見到他了。沒想到陌飛雲倒是自己沉不住氣了。“叫他進來。”

陌飛雲推門進來,和從前一樣,沉穩平靜。他跪地行禮道:“屬下參見二殿下。”

“身體好了?”奉天隨意道。

“屬下早已無礙。”

“嗯。說吧,找我何事?”

“屬下不明白,現在正是殿下用人之際,莫非二殿下不信任屬下,才將屬下閑置下來。”陌飛雲說得鏗鏘有力。

奉天拍案而起:“大膽!本皇子念你身體沒有大好,準你休養,你倒是不知好歹起來!”

陌飛雲一驚,垂首道:“屬下罪該萬死。”

奉天冷哼一聲,尖刻道:“你這人就是賤,難道對你好一點你不喜歡?”

“屬下不敢。”陌飛雲聽他說的疾言厲色,卻知道奉天這麽做,絕不可能這麽簡單。

“你放心,現在還用不到你。飛雨已經在暗處去保護屈軼了,沒有什麽值得擔心的。朝廷的事,也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奉天見他還跪著,擺了擺手,“現在滿意了?起來吧。”

陌飛雲起身看著奉天,奉天這樣解釋,似乎太輕易了一些,他反倒不知該不該相信。

“秦徵明日早朝若是和屈軼兩人同時參了那群老狐狸,就算父皇有心回護也沒有辦法,那些膽敢行刺宰相的蠢貨隻要握在手裏,想推都推不掉。到時候那些牽連廣的,不就全都露出狐狸尾巴了?”

陌飛雲皺眉道:“殿下不要大意,畢竟方將軍早就知道此事,不會沒有防備。”

“你可知道,皇後根本就不信賴他。瑜皇後唯一的弟弟魏玨中飽私囊的事,瑜皇後知道得不多,中書省沈青的女婿袁胤此人卻是膽大包天,白芷略微點撥,他便決意動手殺屈軼。魏玨本來不同意,可是因為擔心自己的那些破事被抖出來,不得不就範。他有再大的能耐,也沒有辦法讓笨蛋變成聰明人。”

陌飛雲點點頭:“方將軍很有可能殺人滅口,將刺客殺掉。”

奉天沉吟片刻,道:“就算他出現,也不可能從飛雨手中殺掉那些刺客然後成功逃走。”

“屬下覺得不妥,以防萬一,還是……”

“好了。我知道,賀蓮今早收到屈軼的飛鴿傳書,叫他來救命。那隻老狐狸,早已料到這一切。”

陌飛雲鬆了一口氣。

“我要你好好休息,還有一個原因。”奉天負手而立,眼中盡是風發意氣,“此事一過,我便以幫父皇招安江南一帶那些山賊為由,跟你一起下江南。”

陌飛雲嚇了一跳,下江南?

“怎麽,有什麽話隻管說。”

“二殿下離開京城,恐怕不妥。現在,呆在江南很危險。就算太子沒有殺意,難保別人沒有。”

“哼,就怕引不來那些想要殺我的人和想要背叛我的人。”奉天轉了個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個長長的木匣,轉身交到他手裏,“打開來看看。”

陌飛雲接過來,遲疑了片刻將它打開,裏麵是一把劍,“這是!”陌飛雲頓時驚住,這把劍可不是普通的劍,通體翠綠,寒氣逼人。正是龍吟劍。

奉天見到他的反應,心裏莫名有些鼓動,他覺得確確實實給了他一個驚訝,但是到底是不是喜,他猜不到。

陌飛雲望著奉天,麵上平靜下來。陌飛雲抑製著心中的鼓動,撫摸著光潔的劍身。“多謝二殿下。”

奉天倒是沒覺得將這東西找來送他是什麽大的恩惠,可是就是覺得,他們的身份如此懸殊,而他的“恩惠”也會無限的放大,那麽他的心裏……奉天一驚,連忙收回思緒。到底在想些什麽?

“龍吟劍本來就是當年封嘯雲送給他的兒子的禮物,隻是你遺失已久而已。這把劍當時可是轟動整個江湖的,因為你叫封劍卿,所以這把龍吟劍就隻能是你的。”奉天說著,麵上滿是得意之色。

陌飛雲身子一震。奉天所有的行動,從來都有他的用意,這把劍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話。那人在乎的並不是這把劍是當年他的生父贈予的寶物,而是他要用這柄劍和他封劍卿的身份。費盡心思將劍找來,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叫他死心塌地的做他的忠犬。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他陌飛雲從來就沒有想過背叛。

陌飛雲不明白心裏的落差從何而來,心中沉悶不已,幾乎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

“這也算是我第一次送東西給人。”奉天笑了,轉過身卻見陌飛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隻要你忠心耿耿留在我身邊,你就是我最心愛的戰將。”

陌飛雲抬頭淡淡一笑。

奉天頓時失神。陌飛雲何曾這樣笑過?這笑容意味不明,奉天不懂。不過是一把劍,他就感恩戴德?奉天悶悶地皺眉:我想要他感激我?還是……

或者,他隻是無奈,隻是自嘲。

天亮的時候,陌飛雲等來了影衛的消息。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方靜施出現保護屈軼,一切都按照奉天所說上演。

屈軼帶傷上殿,與秦徵聯合上奏,證據充足,牽連到皇後的宗親和尚書省沈青。

皇帝將刺客打入死牢,沈青被貶,皇後身為國母,也受到牽連,魏玨被貶到幽州。這些人不過是皇帝平息眾怒的手段,實則有意回護。

“哥,你看這是什麽?”一大清早,陌飛雨風風火火的跑到陌飛雲的院子,將一柄長劍遞給陌飛雲,獻寶似的得意。

陌飛雲接過來拔劍細看,確是一把上等的劍。而且劍身上刻著一片流雲圖案。陌飛雲心頭一熱,點了點頭。

“哎?!這把劍是哪兒來的?”陌飛雨指著陌飛雲腰上的龍吟劍驚道,“這不是龍吟劍嗎?”

陌飛雲將劍接下來遞給陌飛雨。陌飛雨接過去細看,忍不住驚歎:“哥,這劍是哪裏來的?”

“二殿下送的。”

陌飛雨頓住,皺眉沉吟片刻:“二殿下什麽時候送過別人東西?又是打什麽算盤?”說完又將劍放到陌飛雲手上,歎口氣將他拿來的那把劍拽到手裏,“我這把普通的劍是沒法和二殿下送的那把相比的,早知道就不費那麽大的力氣……”

“既然送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陌飛雲細細打量著手中的長劍,心中卻一直猶豫著,到了這種時候,或許再想隱瞞,也沒有意義了。去了江南,一切也就明白了。“你聽我說,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可是現在,你也已經不是孩子了,也要明白許多事。”

“怎麽突然……”陌飛雨癟了癟嘴,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吧。”

陌飛雲掠過父親和陌纖雲的那一段,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陌飛雨垂著頭,許久就冒出來一個字:“哥……”

“恩。”

陌飛雨沉默許久,兩人靜靜坐著,看著院裏打著骨朵的細白花苞。“我原來根本就不是你親弟弟,你也不是我親哥哥。”

陌飛雲心中苦澀,嘴裏都嚐得到苦味:“不,你從來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陌飛雨抬起臉看著陌飛雲,眼裏帶著濕潤。陌飛雲正色道:“堂堂男兒,怎可輕易落淚?”

“我可沒哭。”陌飛雨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別扭道。

初夏的清晨尤其舒爽,陌飛雲看著院裏的花草,頓時覺得輕鬆許多。無論如何,身邊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總是好的。

“二殿下說過幾日就去江南,招安那些山賊,哥,你也去?”

“我也去,隻不過去辦別的事。你就別操心了,難得二殿下出去一趟,就當是遊玩吧。”陌飛雲感覺得到飛雨的期待。

“哥,那個……白狐狸也要去吧?”陌飛雨突然扭扭捏捏起來,囁嚅著開口問。

陌飛雲隨意點了點頭。陌飛雨叫白術小白、白狐狸也不是一日兩日,這二人顯然都是急性子,陌飛雲搞不懂他們冷戰的緣由,也沒打算多問。

奉天這幾日讓江伯籌備,就準備啟程。宮裏的事奉天也有不少耳目,他倒是比身邊的人更淡定。

這幾日陌飛雲跟在他身邊,就覺著他常常失神,不知在想什麽。因為心裏總還是有些不安,那日將龍吟劍交給陌飛雲時,陌飛雲的神情一直教他不安。這幾日也就忘了侍寢的事。想了想又覺得何必那麽在意他?

奉天此行帶著皇帝交給他的九龍玉佩,地方上的人馬可隨意調動。另外派了一隊八人隨行護衛。奉天身邊隻帶著陌飛雲,陌飛雨以及白術三人。

啟程之後,八個護衛中有兩個提前走在前麵安排,其餘六人都隱在暗處。奉天一路也是聽著白術和陌飛雨有說有笑。

騎馬走在郊外,感覺說不出的舒暢。

“一旦發生天災和戰事,匪徒就多了。江南那些山賊隻不過是形成了氣候,隻要給他們更加安寧的生活,哪裏還有可能願意再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白術歎道。

陌飛雨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話雖這麽說,誰不想過安逸的日子。可是要按我說,大江南北,任我來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做一代大俠,那也是不錯的日子。”

陌飛雲看他一眼。

奉天恩了一聲:“我同意飛雨的看法。你瞧,天地如此之大,畫圖難足,天下武學一一見識,才是少年意氣。”

白術看了奉天一眼,皺了皺眉。

陌飛雲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奉天沒有再開口,隻一路氣定神閑,看著四周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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