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傷

奉天看到陌飛雲的時候,有一瞬間失神,他還未反應過來陌飛雲為何嘔血。

看到陌飛雲的眼睛,奉天頓時心驚。那雙眼睛幾乎是盛滿了殺氣的,與以往任何時候都天差地別,眼中布滿了鮮紅的血絲。他此刻豈不更像是走火入魔?

他猜想的似乎有些道理,因為看著陌飛雲的動作,奉天和方靜施同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彈指間,陌飛雲的劍尖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地麵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周圍留下十數具屍體,全都是一劍封喉。

陌飛雲向奉天走過去,蹲下身來,看著奉天胸前的長長傷口。

“快離開這裏,奉天傷的很重,現在已經動不了了。”方靜施皺眉,開口打破沉寂。

奉天挑著嘴角淡淡一笑,並不說話。

“屬下來遲,回去自當領罰。”陌飛雲冷冷冒出這麽一句,在場的另外二人都愣住,他站起身來道,“帶他到天紫閣。”

話音落地,奉天強忍著抬起目光,卻隻見到陌飛雲出密室的背影。

方靜施隨即帶著奉天跟在陌飛雲身後,陌飛雲可以稱之為屠殺地為他們開出一條血路。

原來陌飛雲是拋下密室外的戰局,獨自一人闖進去的。

島上百人混戰,方靜施吃了一驚,低頭去看,奉天已然昏迷。又抬頭看了陌飛雲一眼,轉身出了戰團,直上湖上小船。

陌飛雲回身,正看見封十七躺在一片亂了的花海中,滿臉都是血。

他目光四下搜尋著那個扮成方靜施模樣的人。那時,封十七笑出一口白牙對他道:“你快快去救他,這裏我來頂著,比身手,他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陌飛雲皺眉,看著他攔住景薰去路,他的身子如今是如何的狀態,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他不能再等,看了封十七一眼,轉身直向裏去。

敵人從四麵八方圍過來,他找不到入口,即使知道入口就在眼前,使用內力時間越久,身體負擔就越深重。他殺光所有靠近身體三尺之內的敵人,揮手一掌襲上封上巨石的密道入口。

第二次他灌了全部內力上去,隨後,他就在秘道的入口找到了奉天。

而此時,陌飛雲眼前出現了重影,他狠狠擺了擺頭,極力保持清醒。景薰站在不遠處揮著手中玉笛,看來也受了傷。

陌飛雲飛身上前,一掌襲向景薰,後者躲閃不及,咬牙看著他,一個黑衣男子縱身擋在他身前,陌飛雲並未收手,一掌生生將他震出數丈之外,景薰玉笛斷成兩截,撞倒在地,伏地嘔血,身前擋著的那人已經完全不動了。

陌飛雲下了殺手,隻是景薰沒有想到,這人身手竟然如此了得。他看了看身後,淡然一笑,對著陌飛雲道:“你想殺了我嗎?”

陌飛雲邁開步子,緩緩向他靠近。

景薰皺眉,有些慌了神,連忙道:“他還沒有死,我對他下了蠱,你殺了我,他就沒有救了。”

陌飛雲頓住,身後有人叫道:“你們已經沒有勝算了,還不速速交出解藥!”

一手點了景薰身上穴道,陌飛雲回身小心翼翼將封十七抱在懷裏,身後天玄門一眾死傷大半,束手投降。

“帶上受傷的人,立刻回天紫閣療傷。”水一方上前扶起地上一名傷者,對眾人道。

裴逸從後麵抓住景薰,回身對著水一方點點頭。

天紫閣。

白術大驚之下,連忙為奉天的傷口止血。帶奉天回來的竟然不是陌飛雲,而是方將軍,這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靜施站在一旁愣愣看著奉天胸口的傷口。那傷口從右肩直直劃下,直到上腹。

看到方靜施的眼神,白術低歎一聲,道:“這傷不過是皮外傷,看起來嚇人,並不要緊。”問題是身上的蛇毒,白術現在沒有辦法清除蛇毒,隻能先切開傷口放出一部分毒血,再用藥壓住,算是先護住心脈,待他調養幾日再清除。

方靜施點點頭,看著白術托起奉天的身子,“幫我扶著他。”

脫掉奉天被血染透了的衣服,白術親自用幹淨布巾洗淨傷口細細上藥包紮好。將人放平之後,又取來一把細長銀質小刀,在火上細心烤過,切開奉天手上發紫的傷口,放出不少紫黑的毒血,待他做完包紮好,已經是滿頭大汗。

“就讓他光著身子,汗水對傷口不好。”說著,白術起身走到一邊仔細地洗了手。

方靜施看了他一眼,“他不會有事了,我也該離開了。”

“真沒想到,方將軍竟然會出現在這裏。不過,我也覺得現在出現在這裏實在是不妥當,不管是對誰。”

白術說得直白。方靜施突然出現救了奉天一命,這件事倘若宣揚出去,隻怕是對他有危險。何況,這人在,那麽陌飛雲該如何自處?或許是他多心了,或許陌飛雲依舊還是冷淡平靜,可是,他是打心裏沒有辦法為這種局麵替奉天開心。

“好好照看他。”看了奉天因失血而蒼白的麵頰片刻,方靜施緩緩朝門外走。

兩個丫鬟進來收拾了屋子送來熬好的湯藥,白術正喂奉天服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白術轉過頭,看著萬鍾靈驚慌失措出現在門外道:“快!快去救救他!”

白術連忙將藥交給身邊的丫鬟,跟著萬鍾靈去了竹園裏的小院。

進門就是一股血腥味,白術看著封十七躺在榻上,呼吸已經極為微弱了。陌飛雲站在榻前,臉色相當駭人。

不待白術開口,陌飛雲道:“一定要救活他。”

“別說傻話,我當然會盡力救他。”白術不再多說,為他處理傷口。

萬鍾靈站在一邊已經傻了,連哭都忘了,隻呆呆看著床榻上呼吸微弱的封十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陌飛雲深吸一口氣,一把拉住萬鍾靈的手,將他帶出門外。萬鍾靈跟著他出了房間,站在一片竹林中。

陌飛雲緩步走到一根斷竹邊頹然坐下。萬鍾靈回過神來,“封大哥!你沒事吧!”她連忙上前抓著陌飛雲的衣袖,眼淚劈開睫羽,掉落在陌飛雲的手背上。

“我沒事……”陌飛雲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很累了,萬鍾靈依舊簌簌落淚。

“對不起……”

萬鍾靈猛然抬起頭,錯愕的看著陌飛雲。他閉著雙眼,衣襟上有些血漬是封十七的,有些是他自己的。“對不起什麽?這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

萬鍾靈話未說完,陌飛雲的額頭落在她的肩上,似乎是睡著了,胸口微微起伏。

奉天被胸口上傷口的疼痛喚醒,睜開眼,一個丫鬟正端來一盆水,恰巧見他醒來,喜道:“慕容公子,您終於醒了!我去叫少主過來。”

奉天看著小姑娘慌慌張張跑出去,心中琢磨著少主是誰。

片刻,陌飛雲出現在門口,身邊是白術。

奉天皺眉,對著陌飛雲道:“方靜施人呢?”

陌飛雲淡淡看著奉天皺著的眉,平靜道:“當日便離開了。”

奉天閉上眼,許久沒有開口。

白術心中默歎一聲,上前為他把了脈,道:“沒什麽大礙,待會兒吃些清淡的粥,再把藥喝了。這段時日好好休息,不要弄裂了傷口。”

奉天未答,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一個丫鬟端著粥和藥進來,白術起身道:“我去看看封十七。”說著出去,帶上門。

陌飛雲端著粥走過去,頓了頓道:“先喝點粥。”

奉天睜開眼看了看陌飛雲手裏的白粥,又看看坐在身邊的陌飛雲,點了點頭。

陌飛雲扶他坐起身來,用湯匙喂他。奉天看著,許久不張嘴,陌飛雲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勺子,低頭對上那雙幽深的眸子。

奉天突然伸手,抓住陌飛雲握著勺子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緩緩摩挲。陌飛雲看著手上的傷疤,一陣失神。

“你有什麽瞞著我嗎?”奉天忽然開口,看樣子他不說就不打算吃東西。

陌飛雲垂眸不語。

“你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隻是無論什麽事,我都希望聽到你親口告訴我。”奉天淡淡開口。

“我的內力會反噬,這都不算是什麽值得說的。”

奉天冷笑一聲,“是這樣嗎?那到底是什麽內功,讓你這樣?”

陌飛雲猛然抬起頭,對上奉天戲謔的笑容,難道他都已經知道了?不可能。“我從小就練,師父沒有提起過。”

看他這樣,奉天心中頓時升起火氣來,揚手打翻了陌飛雲手中的碗,冷聲道:“要是你哪一天被你自己害死了,一點也不稀奇!有誰可以像你一樣,天生一條賤命!你不在乎生死,你可知你的性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了!是我的!”

那時奉天看著他嘔血的場景心中沒來由的像壓著一塊石頭,幾乎有一種難以喘息的錯覺。即使是錯覺,即使他從來沒有見到陌飛雲以那樣的表情站在他麵前過,他也不能抑止地從內心深處感到陣陣森寒之意。

陌飛雲看著突然暴怒的奉天,愣了神。他沒有敢於把這怒火歸結為他在為他擔憂。隻是他沒有跟他提過的那件事讓奉天介懷,沒有安全感,害怕被背叛,僅此而已……

可是,陌飛雲發現,他還是心中頓頓地痛著。

陌飛雲看著奉天的眼神出奇的柔和,就像在看一個孩子,十二歲的孩子。

“我再去盛一碗粥來。”陌飛雲起身出了門,不久就有人來清理了地上的碎瓷片。

顯然被奉天陰沉的表情嚇到的小姑娘匆匆忙忙跑掉。奉天可謂是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他一拳砸在床頭上,傷口頓時一陣劇痛,奉天捧著胸口,冷汗直冒。

陌飛雲端著粥進來,便看見這樣一幕,連忙上前扶住他。“可是傷口疼?”

奉天抬起臉來,瞪了陌飛雲一會兒,擺擺手道:“不礙事。我餓了。”

陌飛雲想要說什麽,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說出口,轉身又端起粥來,一勺一勺喂他吃完。

粥的味道不錯,熬得恰到好處,就跟前幾天萬鍾靈熬得粥一樣。奉天突然一陣煩躁,怒道:“這麽難吃的東西,欺負我是病人不成?”

陌飛雲見狀,連忙道:“屬下會注意,做些合殿下口味的……”

“罷了罷了!”奉天煩躁地看著陌飛雲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越看越煩躁,“過來。”

陌飛雲一愣,他不正在奉天身邊麽?“過來”?

奉天皺著眉,又道:“我嘴裏一點味道也沒有。要你過來,沒聽到麽?”

陌飛雲隻得愣愣俯下身子,將上半身湊過去。奉天用唯一一隻可以動彈的手拽住陌飛雲的頭發,張嘴咬住陌飛雲的上嘴唇,嚐到甜味,伸出舌來舔著。

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震住的陌飛雲僵硬著身體,嚐到奉天嘴裏的藥味和著清粥的甜香,一陣失神。

“好多了。”奉天放開他的頭發,笑了笑,“突然覺得,有點想念你的滋味了。”

沒有反應過來的陌飛雲沉靜在這個如同親吻的親密動作當中,他的滋味……又是什麽滋味呢?

看見陌飛雲一陣失神的樣子,奉天滿足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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