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麗的海濱城市亞灣,藍天碧海和高大的椰子樹都美得不真實。

單小白坐在酒店的觀光車上,海風徐徐,道路兩邊花香襲人,忽明忽暗的光影灑在她的手鏈上,光彩奪目。觀光車另一邊坐了一個年輕男人,俊美的側顏如夢似幻,卻怎麽也看不清楚。

花道曲曲折折,似乎很漫長,忽然之間,車子的速度急劇加快,緊接著前麵的司機小哥驚恐地大叫起來,叫聲將有些木然的單小白嚇了一跳。

她還來不及反應,車子在拐彎處突然失控,單小白抓得不牢,身體猛地往外摔了出去。

身後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一股衝天的熱浪夾雜著氣流襲來,天翻地覆,頭暈目眩,一切突然變得遙遠虛渺,周圍的聲音都聽不真切。

她模模糊糊感到同車的男人努力將她往車外拉,而她的眼前則有無數個“0”和“1”一閃而過,大腦似乎在急劇發生著某種未知的變化,數以億兆的信息量充斥著她的腦海,讓她的頭顱似要炸成碎片……

“啊!”**的單小白發出一聲尖叫,她猛地睜開眼睛,隻覺得四肢僵硬,心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離那次事故發生已經整整五年了,她也很久不再做這個噩夢,為什麽昨天夜裏又重返她的腦海?

隻是這一次仍舊同以前一樣,無論夢中那個年輕男子的麵容多麽清晰,隻要一醒來,她就完全記不起來他的樣子,隻記得他身上淺色的T恤和修長的腿。

她驚魂未定地吐出一口長氣,剛要掀開被子下床,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燒得滾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腦袋發暈,一起身就感覺天旋地轉。她閉了閉眼睛,心裏一陣哀號——發燒了!

單小白用手攥緊了身下的床單,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燒,今天公司裏可是有重要的會議!

轉頭看了看鬧鍾,六點半,為了這個會議,她比平時早起了半個小時,她從**爬下來,往洗手間挪過去。

“嘩嘩”的水聲和冰涼的觸感讓她的腦子略微清醒了一些。

等浴池的水放滿,單小白咬了咬牙,將睡衣一脫,纖弱的身體從浴池邊沿滑了進去。

刺骨的涼意侵入全身,單小白索性深吸了一口氣,將頭埋進了冷水中。

頭腦中思緒漸漸清晰,單小白慢慢地記起了這次突如其來的發燒的前因後果。

昨晚臨睡前,她隨便在網頁上瀏覽新聞,突然一條有關“青靈”平台的新聞躍入眼簾。看到那兩個字,她的身體一僵,手心立即冒出了冷汗,猶豫了一下,她終於將鼠標點在了那條新聞上。

明寧市青岩公司的大數據平台“青靈”自五年前上線就引起了業內的廣泛關注,然而從五年前至今,“青靈”卻沒有在數據應用和分析方麵取得太大的成就,有輿論指責青岩公司並沒有掌握該平台的核心技術,並且在後期沒有專業的技術人員對該平台進行跟蹤維護,導致該平台失去原有的生命力。青岩公司內部人員也透露消息說,該平台目前麵臨下線的風險……

單小白看不下去了,顫抖的手猛地將網頁關閉,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青靈”……那個她曾經為之付出了所有心血的項目,如今卻在青岩公司的手裏被折騰得麵目全非,甚至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啪”的一聲合上電腦,單小白將身體縮進被子裏,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又開始做五年前的那個噩夢。

噩夢中的她大腦再次發生巨變,數以億兆的信息鑽入她的腦中,鑽心的疼痛讓她猶如到地獄中走了一回,就是這個噩夢讓她的大腦再次超出負荷,她又一次發高燒了。

在冷水中泡了半個小時,身體猶如經曆著冰火兩重天,單小白的高燒終於退下了一點,她掙紮著從浴池裏爬了出來,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腳如同踩在棉花上。

“叮!”

剛走到床前,桌上的電腦突然響了一聲,是一封新郵件。熟悉的郵件標題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心緊跟著顫抖了一下。

同樣的郵件,每個周一早晨都會準時發到她的郵箱裏,無論她怎麽舉報發件人,下周一總是會有一個新注冊的郵箱給她發來同樣的郵件,內容也是一成不變的一行字:“回來吧小白,青靈在等你。”

單小白用手捂著胸口,“青靈”這兩個字又一次喚醒了她內心最深處的疼痛。

單小白默然在**躺了一會兒,時間已經指到七點十分,她努力把亂糟糟的思緒趕出腦海,收拾完畢出了門。

五月份的明寧,風和日麗,豔陽高照,一陣風迎麵吹來,卻讓她一下子又想起夢中的那股熱浪。

單小白的公寓離她的公司有好幾條街,這裏一幢幢的高樓大廈林立,來來往往的都是白領上班族,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單小白習慣性地根據自己的預知規劃著路線,按照每個十字路口處綠燈亮起的時間選擇最優的一條。

按照她的預測,八點零三分,她將一分不差地邁進公司的大門。

七點五十五分,單小白剛穿過那條最大的十字路口人行道,綠燈已經開始倒計時,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少年騎著山地車趕著最後幾秒鍾要從斑馬線上衝過去。他從單小白身邊經過的時候,單小白大腦裏警鈴大作,一個巨大的概率數值——99%閃現出來,她突然一轉身,一把抓住了那個少年的手臂,說:“你等下一個綠燈吧,現在闖過去太危險了!”

“吱嘎!”

那個少年被她一拉,不得已腳尖點地刹住了山地車,不悅地轉頭:“你誰啊?有病吧!”

少年抖了抖肩膀掙脫單小白的手,嘴裏吹著口哨,剛要一腳蹬上前去,忽然聽到“嘎”的一聲尖厲的刹車聲響,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對麵車道失控衝出來,猛地撞到了馬路中間的護欄。

口哨聲戛然而止,少年睜大了眼睛,麵色蒼白地立在那裏,等他終於回過神來轉頭尋找時,剛剛緊緊攥住他手臂的單小白早就沒了蹤跡。

單小白邁進公司大門的時候是八點零四分,因為那個少年的原因,她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分鍾,不過還好,電梯門口空無一人。

她喜歡在人少的時候乘坐電梯,根據她的大腦對曆史數據的分析預測,每天的八點零三分到八點零五分之間,等電梯的人最少,因此她總會選擇這個時間點到達。

她刷卡經過大廳的閘機通道,走到電梯前,“叮”的一聲,門恰好打開了。

單小白走進去,電梯門剛要合攏,外麵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疑惑了一下,手卻已經下意識地按在開門按鈕上,這時一隻纖細的手臂從電梯外麵伸進來,直接擋住了電梯門,接著至尚公司前台女孩笑靨如花的側臉出現在門口。

這是大人物要上來了,單小白正尋思著,一抬頭便和迎麵而來的人目光相碰,她心裏一驚,是公司總監景嚴。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要幫助總監按下電梯樓層,卻未曾想到景嚴也伸出了手,骨節分明的食指正巧將她的手指按在33層上。

仿佛有一陣電流從指尖傳到大腦,單小白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好像在一刹那間,大腦中有些信息在飛速流失!

這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2.

至尚公司是一家跨國企業,總部在美國,景嚴原來是總公司的高級總監,半年前才回國在中國子公司擔任董事長和總裁,然而他在總公司的職務仍然是高級總監,因此至尚公司的人仍然習慣稱呼他為“景總監”。

單小白隸屬行政辦公室,是總監大秘書宮美蘭的助手,平時宮美蘭隻會把一些雜活分給她,和總監直接打交道的工作都是宮美蘭自己來做,所以單小白清楚地知道,景嚴並不認識她。

想到這裏,她鬆了一口氣,輕輕扶了扶尚有些眩暈的額頭,低聲而恭敬地打了個招呼:“景總監。”

景嚴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往後走了一步站到電梯的最裏麵。

電梯門即將關閉,單小白在關門前一刻,清楚地看到前台小姐眼中一閃而過的羨慕眼神。

三十幾層雖然很快,然而和總監單獨相處的機會竟然給單小白抓住了,誰不嫉妒萬分?要知道這位新來不久的總監才二十九歲,單身未婚,是明寧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就單說至尚內部,哪個小姑娘不對景總監心存幻想?

不隻是小姑娘,就連營銷三部的冉總都是總裁的追逐者之一。

電梯迅速往上攀升,單小白的眼眸一閃,她微微蹙眉,摁亮了手機屏幕,將手指預先放在屏幕右下角接聽鍵處等候。

三……二……一……

“嗡嗡——”

手機在三秒之後振動起來,屏幕顯示“宮秘書”。

她按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在耳邊,還沒開口就聽到宮秘書盛氣淩人的聲音:“單小白,今天總監開會要用的文件呢?”

“美蘭姐,昨天您讓我放在您桌上的紅色文件夾裏麵了。”單小白聲音不高,卻也沒有怯懦。

“哦,是嗎?”宮美蘭似乎是想了起來,又迅速掩飾道,“我怎麽不記得了?好了,我找到了,下次你放完記得和我說一聲。”

“好的,美蘭姐,我記住了。”不等單小白說完,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宮美蘭的話語都傳到了景嚴的耳中,他的眉頭幾不可見地微蹙了一下。

單小白已經習慣了宮美蘭的無理指摘,她剛剛按熄手機屏幕,突然側後方也響起了“丁零零”的聲音,單調而急促,景嚴掏出手機,低沉的聲音在電梯裏響起:“喂?”

“景嚴!”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咆哮,連一米之外的單小白都聽得清清楚楚。

景嚴沉默了一秒鍾,似乎是在想要不要應答,而那邊卻因為沒有立即得到回應而發出了更加震人耳膜的怒吼。

“景嚴!”

“我在。”景嚴的聲音很低,似乎有一絲無奈。

“上次給你安排的任務怎麽樣了?”

“我正在找合適的人。”景嚴捏了一下眉心。

“還是沒有進展?”對方用不容反駁的口吻命令道,“今晚六點半到我這兒來,當麵跟我匯報。”

“我今晚有安排……”景嚴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對方的聲音又驟然高了起來。

“是。”景嚴決定不再反抗。

電梯另一個角落裏的單小白心裏震驚不已,誰有這麽大的威力,居然敢這樣對景嚴頤指氣使?而景嚴似乎也對這人言聽計從……

她完全明白聽到這樣的對話於己沒有任何好處,雖然極力將身體往遠離他的角落裏靠,然而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入她的耳膜。她提著一顆心,隻盼著電梯趕緊到,好尷尬啊!

正焦慮不安的時候,電梯上方忽然發出“當”的一聲巨響,緊接著電梯猛地搖晃了一下,站在角落裏的單小白站立不穩,身體猛然向後方倒去。

電梯出故障了!

單小白的大腦裏迅速閃過這個念頭,但她居然沒有預知到!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她的大腦會自動計算即將發生的事件的概率,如果超過75%,她就一定能夠預知到,但是在剛才,她的預知能力失靈了!

景嚴正處在電梯後方,他剛穩住身子就見單小白瘦弱的身體向著電梯後壁撞過來,他眉目一沉,立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上前一步托住了她的頭。

“砰”的一聲,單小白的後腦勺撞上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她急劇後退的身體也在那一瞬間刹住了。

兩秒鍾過後,電梯經過了一陣劇烈晃動之後,又緩緩地開始上升了。

景嚴看著身邊的單小白,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居然不害怕,反倒是有點……迷茫?

“謝謝……”驚魂未定的單小白終於站直了身子,她轉頭感激地看著景嚴。

景嚴見她無事才收回了手,黑色的眸子從她臉上一掃而過,隨即轉向了前方。

“叮!”

電梯終於到了,不過……是三十三層!

單小白一驚,她工作的行政辦公室在三十層,三十三層是總監辦公室和董事會辦公室,她居然忘記了按自己的樓層!

她下意識地按下開門按鈕,回身看著景嚴,有點尷尬。不料景嚴掃了她一眼,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你的樓層已經過了。”

“哦,沒關係,我再下去就好了。”單小白低下頭,好囧,隻盼著他趕緊離開。

景嚴走出電梯的時候,單小白抬起頭來正巧看到他的側臉,一刹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觸動了她的回憶,而她卻怎麽也抓不住。

“景總監,您沒事吧?”電梯門一開,等候在外麵的一個小保安緊張地問,“電梯突然報警了,他們說您在裏麵,嚇死我了。”

“我沒事,立即叫保衛部的人過來排查。”景嚴一邊往外走,一邊沉聲吩咐。

“好的,總監!”小保安連聲允諾,跟在景嚴後麵跑了過去。

等到景嚴的腳步聲遠去,單小白才走出了電梯,她推開了旁邊的防火門,沿著樓梯快步走了下去。

3.

八點十五分,單小白終於坐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她伸出食指輕點了一下回車鍵,電腦顯示屏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啪”地點亮了。

她的思緒有些亂,剛才的事情仍舊縈繞在腦海裏,最讓她不安的問題是,她的預知能力好像出了問題!

“小白!”旁邊座位的簡青將座位一滑,湊過來,“你下次也給我設上自動開機唄!”

單小白晃動著鼠標,等她湊近了便低聲問:“青青,怎麽了?”

簡青左右看了看,低聲說:“宮美蘭因為找不到文件要發火,你小心點哦。”

“昨天是她讓我把文件放到紅色文件夾裏的……”單小白無奈,接著又輕聲說,“不過,我在我桌上也放了一份備份,以防萬一。”

“你果然是‘老司機’。”簡青抿唇一笑,又慢慢地從單小白身邊滑了開去。

單小白苦笑,自己哪裏是什麽“老司機”,隻是在宮美蘭手下幹久了,對她的脾氣和性格比較了解而已。

“單小白,過來一下。”身後隔著兩排工位響起了宮美蘭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尖尖的,像是一把小刀刮過耳膜。

單小白立即站起身來,走到宮美蘭的工位前:“美蘭姐,您叫我?”

宮美蘭穿著修身的紅色西裝套裙,栗色的大波浪鬈發整齊地披在肩上,發絲一根一根清晰可見,她頭也不抬地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給單小白:“把文件複印一份給我。”

單小白立即點點頭,轉身去了辦公室一角的複印室。

複印機“嗡嗡”作響,雪白的紙張一頁頁從機器裏吐出來,她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裏,眉頭微蹙,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電梯裏的奇怪遭遇。

“叮咚!”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輕顫了一下,她立即回過神來,低頭點亮了手機屏幕。

是一條短信,署名卻把她嚇了一跳,“景總監”。

她是行政辦公室的人,因為職責所在,手機裏存著所有上層領導的聯係方式,但是作為一名小小的助理,這些聯係方式從來沒有用上過。

為何現在總監會突然給她發短信?難道是因為她在電梯裏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內容,他要辭退她?

內心有些惴惴不安,她點開了那條短信,內容卻是極其簡短:電梯裏的事情不準透露給任何人。

單小白鬆了一口氣,保守秘密是她在行政辦公室首先要學會的東西,想了想,她迅速回複了一條“好的,總監”,便低頭繼續複印文件。

複印室外。

“丁零零……”單小白的辦公電話響了起來,十幾聲過後仍然沒有掛掉的意思,簡青從自己的座位移了過來,接起了電話。

“你好,行政辦公室……啊,小白她現在在複印室複印材料呢,是趙衝經理嗎?等她來了我讓她給您回電,不用謝。”

簡青掛了電話,剛一抬頭,卻看到隔板對麵的方美煥投來憤怒的眼神。

簡青才想起,同在行政辦公室的方美煥一直暗戀技術部經理趙衝,趙衝又是單小白大學時期的師兄,一直對單小白照顧有加,因此每次趙衝打電話或者來找單小白,都會引來方美煥的嫉恨。想到這裏,簡青暗自吐了吐舌頭,掛了電話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十分鍾之後,行政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大家都抬起頭來,隻見一個麵容英朗的男生走了過來,他身材高大,皮膚是好看的小麥色,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

“趙經理,你來了?”方美煥率先激動地站起身來招呼,“是不是因為今天早晨我跟你說的複印機的事情?那個複印機……”

“我是來找小白的。”趙衝略微點了一下頭截斷了她的話,徑直走到簡青的座位旁邊問道,“簡青,小白呢?”

簡青正在旁觀方美煥臉上精彩的表情,聽了趙衝的話這才反應過來,指著一邊的複印室說:“小白在裏麵複印材料呢。”

“謝謝。”趙衝對簡青微微一笑,便轉身往複印室走去,留下方美煥訕訕地站在那裏,眼中的神色由激動變得失望。

埋頭複印材料的單小白並沒聽到有人走進來,等她將所有的材料整理好一轉身,才猛地看到趙衝的身影擋在複印室門口。

“啊!”單小白嚇了一跳,手撫胸口說道,“師兄,你怎麽不出聲,站在門口,你想嚇死我嗎?”

趙衝眼睛一瞪,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會來!”

單小白的神色有點不自然,她轉頭一邊整理材料一邊說:“師兄,你不會還要和我說那件事吧?”

“嗯,”趙衝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考慮好了嗎?”

單小白堅定地搖搖頭。

“小白,我告訴你,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你可以重拾你的夢想,而且以你的能力,如果你加入我們……”趙衝一臉認真地勸道。

“師兄!”單小白突然打斷了趙衝的話,“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我也沒有什麽夢想,不要再提了!”

夜裏的噩夢又躥回了腦海,她的臉色發白,情緒有些罕見地激動起來。

“小白……”趙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聲音突然變得溫和,“好吧,我不提了,今天晚上夢嵐樂隊來橘子酒吧,你和我一起去吧。”

單小白的情緒平複下來,片刻之後輕聲說:“好,不過我下班之後自己過去,你不要在公司門口等我。”

“為什……”趙衝還沒問完,就看到單小白警告的眼神,立即舉起雙手來,“好好,聽你的,晚上七點半,橘子酒吧見。”

單小白沒說什麽,側身從趙衝身邊的空隙裏擠出去,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趙衝一走,行政辦公室裏立即開始竊竊私語,還有低低的笑聲,接著,有一個女職員笑問:“小白,趙經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被你拒絕了?”

“對啊,小白,我覺得趙經理人挺好的,長得一表人才又有能力!”另一個女職員跟著說。

方美煥坐在那裏,手不耐煩地來回晃動著鼠標,一臉憤恨。

“沒有,你們想多了。”單小白回答了一句,不想多做解釋。

七點十分的明寧城,白天的燥熱散去,空氣中多了一絲清涼,單小白在公司大門口駐足沉思。根據她大腦中的數據信息,從至尚公司去橘子酒吧,打車需要二十五分鍾,地鐵換乘需要二十一分鍾,而如果騎單車到附近的明鬆地鐵站,再坐地鐵到離橘子酒吧最近的五梁地鐵站,然後再騎單車過去,隻需要十五分鍾,因為她現在過去正好有一班地鐵到站。

雖然她和趙衝很熟,但她也不想失約。一分鍾之後,單小白騎上了一輛藍色小單車,換上了一身便裝的她如一陣清風般朝著明鬆地鐵站的方向騎去。

她的速度不快不慢,一路上絲毫不停,綠燈亮起的時候總是分毫不差地出現在路口,黑色的短發在傍晚的微風中飄**,淺色的無袖裙子勾勒出她纖弱的肩膀,讓人看著有幾分憐惜。

到了明鬆地鐵站附近的路口,她的車輪剛剛觸到地上的白線,突然耳邊傳來一道尖厲的刹車聲響,一輛黑色的賓利堪堪停在她的旁邊。

單小白轉頭一看,賓利亮著耀眼的車燈,車上司機的麵容隱藏在暗影裏,她忙道了歉,接著往前騎去。

過了這個路口,她的心仍舊怦怦亂跳,今天接二連三地出現的預感偏差,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因為昨天夜裏發燒,導致自己的異能還沒有恢複?但是早上她能準確地預知到那個少年的危險,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到達橘子酒吧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單小白抬腕看了看表,七點四十分,本來想早到,結果卻遲到了十分鍾,她微微歎了一口氣,走進了酒吧的大門。

4.

酒吧裏一片柔和的黃色燈光,單小白剛一進門就看到趙衝坐在角落裏朝她揮了揮手,她步履輕盈地走過去坐下,將包往身邊一放問道:“師兄,夢嵐樂隊的人呢?”

趙衝已經很久沒看到單小白對一件事這麽感興趣了,至少上次事故後的這幾年,她一直是木然的狀態,仿佛人救回來了,思想卻遊離在另一個世界。

他看著她溫和一笑,伸手拿過一個晶亮的玻璃杯給她倒滿了一杯淺藍色的酒液說:“馬上就開始了,知道你忘不了他們,特意早早地過來給你占座。”

“謝謝師兄!”單小白和趙衝在一起的時候,仿佛放鬆了所有戒備,感覺很輕鬆。

五年前的車禍過後,單小白在家休養了一年,之後就在趙衝的引薦下,進入了現在的至尚公司,但她執意選擇了一份文秘的工作。

等著夢嵐主唱出現之前,趙衝看著唱台上忽明忽暗的燈光,緩緩地開了口:“小白,我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師兄!”單小白立即出聲阻止,手不由得攥緊了旁邊的包。

“你聽我說完,你要是不讓我說完,你師兄我會憋瘋的。”趙衝語帶懇求。

單小白不作聲了,卻輕輕咬住了嘴唇。

“新來的總監景嚴,你一定見過了吧?這次的數據團隊是他決定要組建的,我和他單獨討論過了,他對大數據分析和數據應用的前景非常看好,願意從人力、財力、物力上大力支持我們團隊。他將權力放給我,也可以從外麵招人,盡快將這個團隊組建起來。”

“師兄,我說過,我不願意再和那些東西有任何關係了。”單小白眼睛看著酒吧唱台的方向,眼神木然。

“小白,你不能因為一件事就一蹶不振,我知道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放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程序員、算法設計師、架構師,你有天賦,不能自暴自棄啊!”趙衝仍舊在循循善誘,“這次景嚴開出了這麽好的條件,如果你願意,我去和他談。我們寫好的平台,你一樣可以放到開源社區,實現你的夙願!”

單小白“騰”地站起身來,剛要說什麽,忽然手臂被人拽住了。她轉頭一看,身邊跑過來一個大男孩,懷裏抱著把貝斯,看著她欣喜若狂地喊道:“小白姐姐,你好久沒來了!我太想你了,你還記得我嗎?”

單小白的怒氣頓時散去大半,她轉頭看著那個男孩,有些驚訝地問:“阿恒,好久不見,你居然還在橘子酒吧?”

“小白姐你還記得我,太好了!你有四五年沒來了,不光你,連衝哥和若青哥也沒再來過了,你們都去哪兒了?我都不知道該把我寫的歌唱給誰聽了!”阿恒一臉興奮的表情。

單小白一愣,碧若青、趙衝,他們三人曾經是MAGIC團隊的隊友,後來單小白出了事退出,核心代碼被搶奪,這個團隊就相當於解散了。

帶著幾分痛苦的回憶又開始灼傷她的心,單小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角突然瞥見一直坐在旁邊的趙衝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影蹤。

她抬頭四處張望,卻見趙衝在唱台旁邊和夢嵐樂隊的主唱說著什麽,那主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趙衝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了單小白旁邊。

他剛一落座,唱台上就響起了夢嵐樂隊主唱低沉嘶啞的歌聲——

“曾幾何時/你不再提起/曾經的你/風發的意氣/我們一同夢想/卻不知何時丟棄/未來的路太長/我害怕找不到你……”

單小白微微一怔,這是夢嵐樂隊的成名曲,也是曾經的單小白最喜歡聽的歌。

橘子酒吧裏的喧鬧聲安靜下來,大家都低垂著頭,仿佛被這低沉的歌聲所感,沉浸在各自的回憶當中。

傍晚六點半,一輛黑色的賓利準時停到了軍區大院一個安靜的小院子門口。

身穿淺色襯衫的景嚴打開了車門,每次到這裏來,都是他自己開車。

關上車門,他輕輕推開了麵前的雕花小鐵門,一隻小小的泰迪犬踩過院子裏整齊的菜地奔了過來,在他筆直的褲腿處嗅來嗅去。

“常山,你又踩我的菜苗,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菜地的盡頭,一位穿著草綠色襯衫、軍綠色褲子和解放鞋的花甲老人正半蹲在那裏給菜地裏的辣椒澆水,他的袖子挽在臂彎上麵,看到被泰迪犬踩歪的菜苗,他氣急敗壞地凶著。

景嚴低頭看著這隻名叫“常山”的泰迪,有些無語。

這名字正是來自於那場著名的常山之戰,而當年的那場戰爭,就是蹲在菜地上的這位老人指揮的。

他是景嚴的爺爺,有將軍頭銜的首長景國安。

景嚴走過去,熟練地挽起了袖子,說道:“爺爺,我來吧。”

老人一聽就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動作幹脆利落,完全不像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他將手裏的軍綠色塑料盆遞給景嚴,自己則退到一邊,看著景嚴蹲下身子往辣椒地裏澆水,問道:“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怎麽樣了?讓你給我安排個人有這麽難?”

景嚴聽了歎了口氣問道:“爺爺,那些阿姨還天天追著您不放?”

老人聽了皺著眉頭擺擺手:“別提了,我現在都不敢出門了,早晨吃個早點都要繞道走。”

景嚴的表情微微一鬆:“要不您和她們試試?跳跳舞活動活動也挺好,爸媽都不在國內,我又特別忙……”

“不去不去!我帶過兵打過仗,好歹也是個首長,你讓我去跟她們跳廣場舞?”老人瞪眼說道,“你是不是不想給我安排人?”

“沒有。”景嚴重新低下頭,“您想讓我找個什麽樣的人?”

老人頓時來了興趣,蹲下身子說道:“很簡單,就是我出門的時候跟在我旁邊,看到那些老太太過來就迅速掩護我撤離!”

“那我先讓魏正過來頂一陣吧。”景嚴埋頭說道。

“也行,對了,還有一件事,”老人轉頭一臉嚴肅地看著景嚴,“我孫媳婦的事,什麽時候有著落?”

景嚴已經澆好了水,他從菜地旁站起身來,修長的腿格外醒目:“您別想了,不存在這種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