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趙衝那天喝得酩酊大醉,最後是單小白打車將不省人事的他送回了家。

回到自己的公寓之後,她在窗下的電腦前坐下,打開了趙衝在橘子酒吧發給她的兩張照片。回憶的潮水洶湧而至,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這是兩張關於“青靈”的照片。

第一張是她曾經最熟悉的場景,一個寫著“‘青靈’機房重地”的房間裏,黑色機櫃上整齊地擺放著上百台黑色服務器,然而和她記憶中不同的是,原來幹淨整潔的機房由於疏於管理,此時已經變得陳舊不堪,並且由於服務器長久沒人維護,已經亮起了故障報警燈。

她顫抖的手又打開下一張圖片,上麵赫然顯示著“青靈”核心代碼的最後維護日期,卻還是五年前她離開的日子。

單小白痛苦地閉上眼睛。

“青靈”是她在上一家公司青岩科技供職的時候和MAGIC團隊成員一起研發出來的大數據分析和處理平台。青靈平台可以分析處理海量信息,對客戶的購買行為、行業發展趨勢等做出精準預測,為公司高層提供極具參考價值的決策依據,是現在和未來銷售領域內最被看好的平台。

青靈平台也是青岩科技的核心產品,一經推出就立即讓青岩科技市值猛增,讓它從一個小公司一躍成為和至尚並肩齊頭的大企業。

趙衝不是不知道,“青靈”是在單小白這裏絕對不能提起的禁忌話題。這個平台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心血,平台試運行之後,單小白曾經多次向青岩科技的董事長項朝提出,將核心代碼分享到互聯網的開源社區,這樣“青靈”才更加有生命力,卻被項朝冷冷拒絕。

項朝的理由很簡單,核心代碼開源共享,那我青岩科技還吃什麽?

盡管單小白和他解釋了無數次,青岩科技不會因為代碼開源共享而失去地位,反而會更具有影響力,然而項朝卻始終堅決反對。

平台上線後,青岩科技安排核心開發人員分批去亞灣度假,而單小白就是在度假的時候,遭遇了那起改變了她命運的意外事故。

在醫院住了三個月之後,她得知青岩科技已經擅自將她的核心代碼申請了專利和知識產權,她被徹底踢出了核心開發組。

從那以後,單小白性格大變,如今的她變得十分淡漠,五年過去了,趙衝一直以為能治愈一切的時間,在她身上一點作用都沒有。

趙衝直到後半夜才醒來,他頭痛欲裂地起身喝了一口水,將杯子放回桌上的時候發現手機裏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單小白發來的,內容隻有一句話:“I'm in.”

趙衝的眼睛一亮,大腦瞬間清醒了,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仔細地將那條信息看了又看,確認沒有眼花之後,他迅速翻身下床,赤腳跑到電腦跟前,“啪啪”按亮了電腦。

他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打開自己的郵箱,在收件人中迅速勾選了幾個無比熟悉的代號“Q”“W”“R”,郵件標題是:X已經同意加入。

剛發出去不到三分鍾,他的收件箱連連響了起來,有三封未讀郵件接連到達。

Q:收到。

W:C,你簡直太厲害了,怎麽把X說服的?我還以為他從此銷聲匿跡,退出江湖了呢!話說MAGIC什麽時候重新組建?我已經等不及了,好久沒和你們聊天了,改天約個地方見一麵?我還沒見過你們長什麽樣子呢,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C你是不是個大胸美女?我簡直是太期待了……

趙衝哼了一聲,接著打開了R的回複。

R:X這家夥終於要重出江湖了,太好了!可惜我最近又分手了,我實在想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怎麽會屢屢遇到感情的困擾?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老天都嫉妒我?

趙衝關閉郵件,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將靠背椅往後一轉,看著窗外暗沉的夜色:“MAGIC,終於要回來了!”

這天上午,至尚大樓裏一如往常的忙碌,電梯上上下下,職員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頭的工作,走廊裏來來回回的人步履匆匆、麵無表情,公司的內線電話此起彼伏地響著。

同下麵的職員辦公區不同,三十三層卻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安靜,景嚴坐在總監辦公室裏,他的助理魏正站在紅木辦公桌對麵,一臉恭敬地等候總監的吩咐。

魏正長著一張圓臉,戴著黑框眼鏡,忠正耿直,卻一直苦於那段被拒絕多次的單戀。

然而,讓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二十二歲,無車無房,而總監二十九歲,什麽都有,顏值巔峰,為什麽也和自己一樣是單身?

正遐想間,忽聽景嚴開口道:“魏正,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六點你去軍區大院,有個特殊任務要安排給你。”

軍區大院?特殊任務?魏正心裏一陣驚訝,但既然是總監的吩咐,他連忙一口應承下來。

等景嚴交代完細節,魏正正打算離開,又聽到身後的總監沉聲道:“等等。”

“總監,還有什麽事?”

“行政辦公室裏是不是有個叫單小白的員工?”景嚴盯著電腦屏幕,若有所思。

“是有一個,入職四年,做文秘工作。”魏正不明白為何總監突然問起這麽一個並不引人注意的小職員。

“把她的檔案發我一份。”

“是,總監。”

魏正離開後不久,一份電子版檔案已經從郵箱裏傳了過來。

景嚴停下手頭的其他工作,修長的手指點開郵件,右上角的寸照率先映入眼簾,藍色底子上,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女稚氣未脫,一張白皙的臉龐上眉眼彎彎,大大的眼睛下,微微翹起的鼻頭顯得率真可愛。

景嚴的目光停留良久,照片上的麵孔和五年前的那張臉慢慢地重合在一起,雖然是同樣的麵容,卻相差巨大,現在的單小白眼底淡漠如斯,這照片上的人真的是她嗎?

他的目光又往下一掃,看到單小白五年前的履曆,上麵赫然寫著:青岩科技有限公司,青靈平台核心開發團隊。

“有意思。”景嚴的目光一凜。

2.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單小白的預感能力一直處於一種不穩定的狀態,尤其是她這五年來習慣了依靠這種能力保護自己,或者說給自己做了個殼,可以讓自己縮在裏麵,但是這個殼突然消失,好像讓她重新陷入對未知的恐懼之中。

周五上午九點半,宮美蘭的電話響了,她立即接了起來,聲音同平時說話的時候截然不同,甜膩得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景總監……嗯,我知道,今天上午十點開董事會……”

片刻之後,她的臉色一白,驚慌地說:“會議需要的營銷數據報表,董事會的各位成員還沒有收到?哦,我把這件事情安排給單小白了,您別生氣,我馬上催辦。”

說著她小心掛了電話,行政辦公室裏的人都默不作聲,有幾個人偷偷地往單小白這裏看了一眼,暴風雨來臨前的低氣壓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簡青也擔憂地看了單小白一眼,暗示她自求多福。

“單小白,你過來一下。”宮美蘭停頓了一小會兒,便毫不客氣地衝著單小白喊了起來。

單小白站起身來走到她座位旁,眼中的波瀾不驚卻讓宮美蘭有一刹那恍神,她有些不自然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說:“今天上午董事會要用的營銷數據報表,你怎麽沒發給我?”

“美蘭姐,昨天下午我已經把報表發到您的郵箱了,報表也經過了雙人核對,數據沒有問題。”單小白回答得十分平靜。

宮美蘭聽了單小白的話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發給我了?你看看我的郵箱裏有嗎?”說著她伸手將自己的電腦屏幕往單小白的方向推了推,用一種逼視的目光看著單小白。

單小白隻低頭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收件箱裏完全沒有自己發的那封郵件,廢紙簍裏也是空空如也。

她想了一下,平心靜氣地說道:“美蘭姐,這次是我的責任,給您發完郵件後沒有和您確認,不過公司的郵件服務器出現這樣的失誤還是第一次,下次我們可以讓技術部門從後台好好查一下。”

宮美蘭抬起那雙化得精致的美目看了單小白一眼,嘴角勾起笑得嬌媚:“小白,我記得你是由技術部趙衝經理引薦來至尚的吧?”

單小白看著宮美蘭點了點頭。

“你來至尚的時候,我恰好在人力部工作,當時趙衝經理的推薦理由是,你年紀輕輕就從國外名牌大學的計算機學院畢業,曾經在青岩科技工作,業餘熟練,但他卻不讓你入職他的技術部,而是到了我的行政辦公室,這是為什麽呢?難道趙衝經理對你並不看好?”宮美蘭嗤笑一聲,“不要總是覺得自己是高才生就有高能力,我告訴你,在職場裏混,情商比智商重要多了。”

單小白靜靜地聽完,看了一下表說:“美蘭姐,離總監開會隻有十五分鍾了。”

宮美蘭臉驟然變色,咬牙切齒地說:“快點把報表發給我,這次的事情我會給你下個通報,扣發一個月獎金,回去吧。”

單小白不動聲色地回到座位上,將發件箱裏的那封郵件找出來,重新點了一次發送。

周五下午三點半是公司例行下午茶時間,簡青有事出去了,單小白和行政辦公室的同事一起下到三樓,取了幾塊點心,然後端著咖啡坐到了靠窗的座位上。

剛低頭吃了一口,麵前突然坐了一個人,單小白抬頭一看,是魏正。

他坐下後也不說話,一臉愁眉苦臉的模樣。

“怎麽了?”單小白關心地問道。

“小白,你明天上午有什麽安排沒有?”

“目前沒有,怎麽了?”

魏正推了推黑框眼鏡,咽下一口點心:“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就一次,晚上我請你吃飯。”

“什麽事?”

“明天上午六點,軍區大院,有件小事,很簡單的,就是要早起。”

聽完了魏正嘴裏的小事,單小白微微一怔:“總監安排你的事,也是小事?”

“其實就是陪老人買個早點嘛,”魏正低頭咕噥了一句,“我早起了一周了,明天冉冉有空,我想約她出去玩,她住在城西,我住在城東,早上六點出發,過去也快八點了。”

“要兩個小時?你是爬過去嗎?”單小白放下了手裏銀色的小叉子,抬頭看著魏正,“而且,如果被總監知道了怎麽辦?”

“明天總監要出差,機票還是我訂的,不會有人知道的,拜托了小白。”魏正苦苦哀求。

單小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小叉子和咖啡杯都放在盤子裏,看著魏正說道:“地址給我吧。”

魏正聽了喜上眉梢,連忙拿出手機將地址從微信上分享給單小白。末了,他猶猶豫豫地說:“老爺子脾氣不大好,你要注意點啊。”

3.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單小白就出了門,她穿著白色的寬鬆T恤、淺色的牛仔褲和白色的板鞋,一路小跑著到了軍區大院門口。她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到了魏正給她的地址,她抬腕看了看表,五點五十分。

這是一個獨門獨院,軍區大院裏能住這種獨院的,應該是級別不低的人物。

院子裏到處都是一畦一畦的菜地,種著茄子、辣椒等各種作物,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單小白伸手按下了嵌在小鐵門上的門鈴,鈴聲從菜地盡頭的屋子裏響了起來,竟然是一段軍樂,號角聲清亮悅耳,單小白愣了一下,心裏更加好奇。

“來了!”一道洪亮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緊接著一個花白頭發卻精神飽滿的老人拎著一個銀灰色的飯盒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看到門口站著的年輕女孩子微微一怔,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今天怎麽換人了?”

單小白立即解釋道:“爺爺您好,魏正今天臨時有事,我是他的同事,今天我來陪您買早飯。”

老爺子一邊走到門口推開鐵門,一邊冷哼:“景嚴究竟是怎麽回事?給我安排這麽個小姑娘,不知道那群老太太多麽彪悍嗎!”

單小白有些尷尬,她快步跟上老爺子,又從他手裏接過飯盒說:“我來拿吧。”

老爺子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兩人一前一後在種滿法國梧桐的林蔭道上走著,清晨的微風格外清涼,單小白沒有忘了她的重要使命,她一邊走一邊迅速觀察著周圍。過了一會兒,她心裏稍稍安定下來,大腦中數據顯示,這附近跳廣場舞的阿姨們每天清晨六點十分左右散場,而她們會在散場後利用打飯時間專程繞到老爺子家門外的路口等著他。

她們新學了一種老年交誼舞,正需要老爺子這樣人高馬大的舞伴,她們的目標是將來讓老爺子領舞,和她們一起去參加全國各地的廣場舞比賽。

兩人一同到大院食堂裏打了飯,老人吃得很簡單,兩個花卷、一份小菜再加一碗清粥、一個雞蛋就解決了,末了,他回頭問單小白:“你吃了嗎?”

“還沒有,我回去吃。”單小白如實回答。

老爺子又轉回頭去對著食堂窗口裏麵的人說:“再來一份,和我一樣的。”

食堂打飯的是位胖胖的阿姨,笑眯眯的,她利落地又打了一份早點,彎著腰從窗口裏遞出來:“景首長,這小姑娘從來沒見過,是您孫媳婦嗎?”

老爺子鼻子裏哼了一聲,也不答,接了早飯就轉身走了。

單小白卻聽到了那聲稱呼:景首長,景嚴……

她的後脊背一涼,就猜到這位老爺子一定和景總監關係匪淺,拎著早飯的手輕輕一抖,差點把粥灑出來。

她將早點小心翼翼地放到飯盒裏,心裏暗自想道,這事若是被總監知道,魏正和她都死定了!

一老一小又從那條林蔭道上折返,快到路口的時候,老爺子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單小白使了個眼色。單小白一臉不解,隻聽老爺子低聲吩咐道:“先給我去望望風,看她們有沒有在拐彎那裏?”

單小白連連點頭,提著飯盒越過老爺子走了出去,往那邊張望了一圈才回過頭來說:“沒人。”

老爺子放了心,腳步卻不似剛才那般悠閑,而是像一隻躲貓的老鼠急急往前走,剛要轉彎,忽然手臂上被人抓了一把,他立即止步,用軍人的警覺回頭瞪視著單小白:“幹什麽?”

單小白卻不鬆手,死死地拉著老爺子的衣袖,低聲說:“景爺爺,您別出去,我有種預感,她們今天換地方了!”

“什麽?”景老爺子頓時變了臉色,邁出去的腳往回一收,“你怎麽知道?她們在哪兒?”

見老爺子退了回來,單小白鬆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說:“目前我不確定,但是我覺得,她們今天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不不不,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們一定就藏在附近,專門等著您呢!”

“那……”景老爺子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當了一輩子的軍人,帶過兵打過仗,死人堆裏爬出來過,臨到老居然被一群跳廣場舞的老太太追得無處躲藏,每每想到此,景老爺子總覺得無比憤慨。

單小白往院子後麵看了看,低聲問:“後麵還有門嗎?”

“有倒是有,不過門從裏麵插著呢,外麵打不開。”景老爺子說。

“我試試看能不能跳進去,從裏麵打開門。”

單小白和景老爺子繞到院子的後門處,抬頭一看,這裏是兩米多高的院牆,中間嵌著一扇常年不開已經生鏽的紅色大鐵門。

“你……能行嗎?”景老爺子看著瘦弱的單小白,心裏暗恨景嚴安排的那個男孩子為什麽今天沒來。

“放心。”單小白將手裏的早點遞給景老爺子,盯著院牆,確認那上麵既沒有玻璃碎片也沒有電網之後,她咬了咬牙,雙手一攀,板鞋三踩兩蹬就上了牆頭。

下麵觀望的景老爺子本就是軍人出身,看著單小白利落的身手不由得叫了一聲好,接著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高,立即捂了嘴緊張地四下張望。

單小白在牆頭上轉了個身,攀住牆頭的手一鬆就跳了下去,隻聽“嘶啦”一聲,她感覺有什麽尖利的東西從她胸前劃過,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過後,她的腳在濕軟的泥地上一滑,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去。

“啊!”她驚慌地叫了一聲。

“怎麽了?”牆外麵傳來老爺子著急的聲音,他豎起耳朵再聽,裏麵卻沒有動靜了,死一般的沉寂。

老爺子急了,剛要上前去拍門,卻聽到裏麵傳來一個熟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他頓了一下,停住腳步。

本應該跌倒在地上的單小白此刻落在一個男人寬闊的懷裏,鼻尖縈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她趕緊轉頭一看,發現抱著自己的人竟然是總監景嚴!

景嚴扶著她,低頭一看,單小白的T恤衫已經從衣領往下扯開了一道大口子,白皙的脖子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痕,奇怪的是,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同樣的位置上也有灼熱疼痛感傳來,他什麽時候受傷了?

景嚴眉峰微蹙,將單小白扶了起來,看了看她被劃破的T恤衫,說了句:“等著。”

隻見他轉身進了屋,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件襯衫,大手一揚,將襯衫披在她肩上:“穿上,進屋。”口吻不容置疑。

單小白看了一眼後門,景嚴似乎讀懂了她的意思,拉了一把她的手臂:“我去開。”

後門的鐵閂已經生了鏽,景嚴稍稍用力就把鐵閂拉開,打開門蹙眉道:“爺爺!”

景老爺子這會兒有些心虛了,但他仍舊將眼一瞪,繞過他走過去關心單小白:“姑娘沒事吧?我看你身手敏捷得很,怎麽一跳還摔了?你這脖子……”

“沒事,”單小白低頭說,“回去抹點藥水就好了,爺爺您可以放心吃早點了。”

爺爺……叫得倒是挺親熱,景嚴轉頭看了她一眼,接著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沒有傷口,卻如同刮傷了一般火辣辣地疼,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4.

景老爺子將早點拎到屋裏,從窗子裏往外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們果然在樹後麵等著堵我呢,真是百折不撓!多虧這姑娘,否則我得被她們逮個正著!”

剛說完,他又覺得有些沒麵子,便走到桌前伸手招呼道:“來,姑娘,吃早點!”

單小白五點半出門,這會兒也確實餓了,和老爺子一起把從食堂裏打來的早點吃了個幹淨。

景嚴沒再說什麽,隻是用手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默默地等著兩人吃完才站起身來對單小白說:“我送你。”

“不用,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走回去就行。”單小白趕緊拒絕。

“我說的是去醫院。”景嚴的聲音低沉且十分堅定。

單小白的傷口是被牆上的一根細鐵絲刮了一下,並無大礙,接診的醫生是個二十多歲的實習男醫生,他的病人不多,還親自把單小白帶到處理室裏給她處理傷口。

景嚴也跟在後麵,他的脖子上依舊隱隱約約地疼著,他甚至懷疑單小白從牆上躍下來的時候身上沾了一條毛毛蟲,蜇到了他。

景嚴一言不發地站在單小白身後。

那個實習醫生用消毒棉棒蘸了點消毒藥水在單小白傷口上擦過去,單小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身後的景嚴卻不自覺地“嘶”了一聲,仿佛被棉棒擦的是他一樣。

實習醫生停了手裏的動作,和單小白兩人同時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景嚴眉頭緊緊地蹙著,說:“你手能不能輕點?”

“我……”實習醫生一臉冤屈,“你女朋友也沒說疼啊……”

單小白心想,這誤會大了,剛要解釋,卻見景嚴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從實習醫生手裏拿過棉棒來親自給她擦了起來。說來也是奇怪,景嚴幫她塗抹了一圈,竟然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了。

三人又回到接診室,實習醫生一邊寫著病曆,一邊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後還忍不住小聲嘟囔:“我也沒怎麽用力啊。”

單小白接過他遞過來的病曆和卡說了聲謝謝,剛想往外走卻聽到景嚴問了一句:“會不會留疤?”

實習醫生看到眼前的男人一臉關切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一臉無奈:“放心吧,隻是一點擦傷而已。”

景嚴低聲道了謝,無比尷尬的單小白隻想趕緊離開這裏,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來卻“砰”的一聲碰到了實習醫生的桌腿。

景嚴又感覺到膝蓋處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咬牙道:“你能不能小心點?”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景嚴開車,一路上他緊抿著唇不發一言,車裏的空氣比開著冷氣還冰冷,氣氛異常尷尬。

單小白從內視鏡裏看到他英俊的臉龐,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她立即收回了目光,腦海裏回想著同事們私下裏對他的評價:據說新來的總監是個冷麵冰山,又是位工作狂人,對工作要求極其嚴格,又特別注重細節;他的記憶力特別好,幾年前的營銷數據都能隨口道出,讓幾個屍位素餐已久的營銷部老總無所適從,表麵上恭恭敬敬,私底下卻頗有怨言。

然而自從新總監來了至尚之後,以往不景氣的營銷數據卻是折線式上漲,大家的收入水漲船高,所以大多數人還是心服口服的。

單小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於是打破沉默問道:“景總監,您不是今天出差?”

“就因為我出差,魏正就敢名正言順地把事情推給別人?”景嚴的語氣裏帶著不悅。

“沒有沒有,他確實有事,我不想讓他為難才想幫他一次的。”單小白趕緊替魏正解釋。

景嚴不再說什麽,臉色卻仍舊不好看。

快到單小白住的公寓了,景嚴把車停在路邊,突然問:“你之前,在青岩工作過?”

單小白解開了安全帶剛想要離開,聽了他的話握著車門的手指一緊。

“對。”

“我知道了,回去吧,下周一可以補半天假給你。”

“不用不用,”單小白趕緊拒絕,“這件事不要讓行政辦公室的同事知道就好了。”

雖然他們沒有什麽,但這件事如果被宮美蘭和其他同事知道了,不知要惹來多少麻煩和閑話。

單小白推開了車門,身上依舊穿著景嚴的寬大襯衫,在身後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裏下了車。

車門被輕輕關上了,景嚴伸出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語道:“怎麽回事,好像突然沒那麽疼了。”

單小白回到家,將景嚴的襯衫脫下來放到一邊,她走到鏡子前麵,仰頭看了一下那道淺淺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她發了一條微信給趙衝:師兄,我最近好像出了一點狀況。

趙衝:怎麽了?

單小白:我的預感能力失靈了。

趙衝:什麽?你確定?那你以後再也不會提前攔著我去橘子酒吧點‘夢醉’了吧?

單小白:師兄,你先別激動,我隻是對自己的預感能力失靈,但是對別人的預感還有效。

趙衝:……

晚上八點,單小白托腮坐在電腦前隨意地瀏覽著網頁,魏正的電話打了過來。

“小白!”

“約會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魏正興奮不已,“小白你不知道,今天我和冉冉去了豔陽湖公園,我還和她在湖心劃了船。就是……就是她不讓我牽她的手,你說她心裏是不是還是拒絕我的啊?”

“放心吧,她明天會主動約你出去。”單小白篤定地說道。

“哎?真的?你不是哄我吧?”魏正難以置信,卻又掩飾不住話裏的興奮。

“不是啊,等她來了電話……喂?喂?”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忙音。

單小白無奈地歎了口氣。

一分鍾之後,魏正難掩興奮地喊道:“小白,小白,你還在嗎?喂?小白?”

“在,在。”單小白不由自主地離聽筒遠了一些。

“冉冉果然讓我明天陪她去一趟書店!小白你太厲害了,你怎麽猜到的?”魏正無比激動。

“直覺罷了,還有沒有其他事?”

“啊,對了,今天老爺子那邊怎麽樣?總監沒有發現吧?”魏正到最後才想起來自己給單小白打電話的初衷。

“沒事,放心好了。”單小白聽他興奮不已的聲音,實在不忍心給他潑冷水。魏正是總監的得力助手,總監也不會因為這個炒他魷魚。

“好好!那我明天陪冉冉去書店了,小白,拜托你了啊!”沉浸在興奮中的魏正絲毫沒有懷疑。

“沒關係,對了,你還是不要玩得太high,周一上午的時候,總監會問你那份企劃書的事情。”

“不會吧……”魏正將信將疑,“他上周五才吩咐我做,周一怎麽會問,我才隻做了一半呢。”

“我也隻是猜測,你明天晚上準備一下吧。”

“好吧,謝啦小白!”魏正的心思早就飛到了明天的約會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