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踩著點來到客廳, 嘉賓們都到齊了。

張米朵和左遙一看便是上午有工作,此時皆是一副出門的精致裝扮。

於是,作為編導的顧新一也未有客套,見周許二人落座後, 便直接宣布任務規則:

“心動小屋又要迎來新一次的約會了……”

大家基本都有猜到集合肯定是為這事。

雖然說現在部分CP多少有些初見苗頭, 但為了嘉賓們相互的了解和節目的可看性, 這盲選的約會怕是還要進行一段時間。

顧新一溫和的聲音拂過大家的耳畔:

“希望大家珍惜每一次和他人相處的時光。那麽, 這次的配對規則如下:上次出歌與挑歌的嘉賓將進行對調,所以這次邢雪彗、左遙、張米朵、許灼是出題方, 請四位嘉賓選擇一個約會地點,然後再由周椋、劉振東、張米朵進行盲選。這次依舊會有一個嘉賓落單,祝大家遇到心儀的那個他/她。”

張米朵拍胸脯鬆了口氣:“幸好不用落單。”

曹墨接過她的話, 看著她道:“希望我能選到心儀的那個他。”

邢雪彗隻是喝咖啡, 淡笑沒有說話,似乎還麵帶著祝福。

許灼入座後, 不經意看了她好幾眼,對方的眼神都沒往自己這裏來過, 像在逃避什麽。

按理說隻要周椋坐在自己的身邊,她眼神早就該往這邊飛了。

顯然是對於深夜偷窺許灼匯報演出這件事,她心底尷尬得很。想想也是,高傲如她,窺屏這種事被發現了,還幫情敵漲了一波粉,她屬實有些拉不下臉。

左遙笑得無奈,“嗐我有選擇困難症, 最煩就是做選擇了。”

許灼一如往常那樣事不關己的民宿老板心態, 麵臨著即將到來的修羅場, 竟然還無聊地哼起了歌,“克羅及馬,男,羅哇很薄可,拉,破理鍋,卡機嗎——”

張米朵撲哧笑出聲,“小灼哥你……在唱外文歌?韓文?”

許灼很嗨地聳肩,“對啊,兒時回憶,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高耀太的《花火》。”

劉振東附和道:“我說怎麽前奏一起我的DNA就動了,小時候這歌真的火,很多人彩鈴都是這個。”

張米朵好奇道:“彩鈴是什麽?”

左遙假裝抹眼角,“真是時代的眼淚,彩鈴就是打電話給對方,等待的時候會出現鈴聲,以前這個服務要花錢買。”

顧新一抬手邀請許灼等人同他一起去庭院。

“我覺得阿瑤應該會選一些比較安靜的約會場所,你覺得呢……”劉振東本來準備和張米朵請教一下她們女生的心思,結果方位判斷錯誤,變成和周椋說這句話。

對上周椋一副無可奈何的臉。

劉振東尬笑了下,轉而和張米朵展開激烈討論。

許灼眾人回來得很快,顧新一跟在他們身後,手裏拿了四張卡紙。

劉振東和張米朵開始緊張地起哄,周椋則掃向卡紙的表麵。

這些卡紙應該是工作人員所寫,字體一樣且好看,沒有許灼那龍飛鳳舞的醜字,所以無法根據字體去猜。

周椋望向許灼,試圖從他的眼底獲得一些訊息,可許灼完全沒有會意的樣子,至始至終都沒看他。

張米朵念出上麵卡紙上的字:“畫展、電影院、烘焙房、網吧,哈哈哈不是?怎麽還有人約會地點選網吧?”

左遙等人一臉諱莫如深,就像每個人都選的網吧一樣,又好像不是。

周椋最先用排除法,在心中劃掉了畫展,除了剛高二拿會兒許灼抽風要學繪畫然後學了一周以外,再也沒見過他碰任何和畫畫有關的東西,顯然沒有一顆欣賞美術的心。

後麵三個,都像許灼會做的選擇。

尤其是烘焙房,許灼喜歡做飯,倒像他會選擇的娛樂活動。

但許灼也很喜歡看電影,他們第一次出去玩就是去影院看的《泰坦尼克號》。

會不會是電影院。

許灼伸出兩個指尖夾住抱枕,在手心旋轉,自在地繼續哼著剛才未唱完的歌,“內-親故誒,喲因一拉嫩,羅哇,撒拉哈噠嫩給——”

周椋等人上前取紙片,許灼沒有抬頭,隻是專注放鬆哼歌。

配對完畢。

顧新一微笑望著眾人,宣布結果:

“張米朵、曹墨,電影院。”

張米朵不好意思地捂臉,曹墨低聲歡呼了一聲,“yeah!”邢雪彗趁著捋頭發的空隙望了他一眼。

“邢雪彗、劉振東,畫展。”

此話一出,劉振東像泄了氣的皮球,邢雪彗心底也一片失望,她以為周椋會喜歡這種有情調又高雅的約會地,結果失算了。

她拿起遙控器砸向劉振東,嬌嗔道:“能不能假裝開心一下。”

劉振東說得竭力走心,“嗯,好快樂。”

大家都樂了,劉振東則歉然地看向左遙,左遙衝他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顧新一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最後一對,有點意思了,我是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組合……”

張米朵迫不及待,“快說快說!”

“說出來你們也肯定會感歎……”

大家噓聲一片。

顧新一鄭重宣布,“很遺憾,左遙輪空。恭喜周椋、許灼,網吧。”

張米朵哇了聲,“這不就是兄弟局,網吧組團開黑!”

劉振東鬆了口氣,但又有些心疼左遙一個人,很是矛盾。

邢雪彗頗為意外,沒想到周椋竟然也是會去網吧的人。

曹墨則從口袋裏給張米朵拿了顆奶糖。

許灼嫌棄地看向周椋,“怎麽是你。”

周椋也認命一歎,“逃不過的你。”

許灼心裏偷著開心,算你有點良心,還沒忘記。

周椋雙手環胸,怎麽會忘記,《花火》是許灼第一次帶他去網吧,上機玩QQ炫舞時跳的第一首歌。

他們,終於,迎來了節目裏的第一次約會。

——

一晃,許灼迎來了高二下學期。

這節晚自習被班主任征用講卷子,此時已接近尾聲。

周椋校服的手肘處起了個線頭,許灼手欠欠地捏住這個線頭,在指尖揉團團。

班主任總能在大家以為下課了的時候,又蹦出一段要交代的話:

“對了,「校優秀學生」的評選開始了,大家應該早有耳聞。大家在校期間就評選這一次,所以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每個班就一個名額,有的名校例如B市這種大學會額外看重這些個人素質獲獎。而大家的成績和參與課外活動都是這個評獎的加分項……”

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周椋。

周椋的成績優異,在年紀都排得上前列,大家都認為這個獎項非周椋莫屬。

許灼也低聲道:“浪費時間,純屬走流程,直接把獎項給你得了。”

周椋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上麵,而是瞥了眼許灼手裏的動作,還把手臂往下方移了移,露出另一個線頭。

許灼喜出望外地抓住另一個線頭,繼續著摸團團的手作。

拖堂五分鍾,老師總算拍拍掌心的粉筆灰,走人。

同學們則早就清好了書包,一窩蜂往門外湧。

坐在最後一排的倆人沒動。

許灼苦兮兮地從抽屜裏抽出還未做完的作業,周椋則拿出一本《人類簡史》慢慢翻閱。

許灼是打心眼裏佩服周椋,每天那麽多作業都能在校做完不說,還有時間看課外書,看的還都是這些對他來說催眠的書。

雖說極其不想做作業,但許灼還是拿起筆,和數學題開始天人交戰。

他和周椋約定好了,每天等他做完作業再回家,有問題也可以隨時請教周椋。

還真別說,從上個學期中期開始,許灼便嚐試認真聽講,雖說大題仍舊雲裏霧裏,但至少不至於隻能寫一個「解」那麽為難了。

他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此時做出了第一個大題的第一個小題,他嘚瑟地給自己狂鼓掌,“我真是個天才,你說我小學的時候就這麽認真學習的話,豈不是現在已經跳級上劍橋哈佛了?”

周椋無語片刻,“你先能及格再說。”

“上次我數學85分了好吧!下次及格不就是分分鍾的事……”許灼從包裏掏出一排娃哈哈牛奶,正要拆開。

教室門口邁進一道倩麗的身影。

“周椋,我家裏的汽車在路上壞了,蹭你家的車回去。”孫熙卓上身校服外套,下身穿著私服黑色的流蘇邊短褲。

學校很多女生都這樣穿,是時下流行,學校雖然管得嚴,但大家總能避開教導主任的的巡察目光,趁機美這麽一下。

尤其放學,大家更是肆無忌憚,出校門的時候非要在所有人麵前炫一下自己的穿搭。

但孫熙卓穿得是最好看的,身材氣質俱佳,許灼覺得整個空曠的教室都瞬間被她的身影點亮了般。

孫熙卓走近,許灼瞅了眼周椋,知道他和孫同學住在一個別墅群,

“不行,我和他有事。”周椋直接拒絕。

許灼還剩兩張卷子沒寫。

孫熙卓一把拉過他們前排同學的椅子,對周椋這話可毫不意外。

要不是周母最近問她周椋在學校的近況,她也想不到要來問候一下。

已經記不清楚這是周椋第幾次拒絕自己的問候了。

雖然也是從小拒絕到大,但周椋近半年的拒絕話語裏,總會帶上一個「他」。

暑假的時候,兩家約著出去野餐,最後沒見著周椋的身影,問就是,“周椋和他同桌去圖書館了。”

月考的時候臨時抱佛腳打算奮發圖強一下,問周椋借筆記,問就是,“筆記在許灼那,他用完了再給你。”

從小到大孫熙卓都覺得周椋不識好歹,也就自己願意搭理他,還成天到晚地擺一張冰塊臉。

本以為周椋這新同桌對著臭冰塊堅持不了多久,沒想到二人的關係似乎越來越好了。

破天荒的,周椋還會給人補功課?孫熙卓嘖嘖稱奇。

她對許灼也是有好感的,畢竟來了一個人拯救她於水火,她終於也不用擔憂周椋一天到晚一個人會不會悶出毛病,每當周母和自己的母親閑聊問起她有關周椋任何事的時候,她也能大手一揮,“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問他新同桌去。”

孫熙卓看許灼的目光不帶掩飾,許灼怪不好意思的,戳開的第一杯娃哈哈,雙手遞給了她。

“孫同學,要不你稍微等等,我盡量做快點。”

孫熙卓莫名覺得他很乖很可愛,每次來找周椋,如果身邊沒有空位,他還會給自己讓位子,特別為女生著想。

和周椋一比簡直就像小天使一樣。

忍不住想上手捏他的臉,“哎唷-”

眼看著要挨上,周椋伸手拉過許灼的肩膀,對孫熙卓道:“你現在去校門口,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孫熙卓捏了個空,掌心遺憾在空中握緊。

“可我想多和小灼子待一會兒啊。”孫熙卓撐著下巴,直喇喇地盯著許灼,“聽說小灼子你也學藝術?準備考表演?我學播音,說不定以後還能一個學校……”

許灼剛要說話,卻聽到周椋了冷聲道:“B大沒有播音主持專業,你別想了。”

孫熙卓聽著他的語氣,意外了一瞬,又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許灼察覺到周椋的態度有些不好,心裏瞎想,會不會是周椋不想孫同學對自己太關注,周椋他好像很在乎孫熙卓的目光。

孫熙卓一口吸完奶娃哈哈,起身,“行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你們繼續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許灼在背後喚了她幾聲,她衝許灼比了個飛吻,然後瀟灑地走了。

許灼認識許多性格各異的女生,像孫熙卓這麽開放大方的同齡人還是頭回見,下意識看向周椋,他會不會不高興。

果見周椋板著一張臉,“你以後少理點她,這人瘋得很。”

“噢。”許灼埋下頭,心不在焉地在卷子上畫了幾筆,看上去像在讀題。

眼看著周椋和孫熙卓多年的友誼,自己還要再多努力,才能和周椋成為最好的好朋友呢。

他忽覺自己好小氣,以前不這樣的啊,交朋友從不管關係遠近,現在怎麽就糾結起「最好」這樣的定義了?

周椋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他專心。

許灼這才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一鼓作氣將卷子給做完。

校園樓的學生老師們早就走得差不多了,窗外是濃墨的黑。

收拾書包的時候,許灼的脖子忽然詭異地往邊上一扭,周椋莫名道:“你怎麽了……”

接著許灼的腰僵硬地往前一杵,舉起指頭動作怪異的雙手,五官扭曲地翻著白眼,嘴裏發出「嗤——哈」的聲響,恐怖地朝周椋靠近。

周椋下意識後退,被他懟到牆上。

許灼張大嘴巴,作勢要去咬他,靠近周椋的脖子,凶凶地把牙齒咬得邦邦響。

忽地,許灼笑了起來,“哈哈哈這周表演培訓課,老師讓我們演喪屍,我分數最高,是不是很像。”

周椋背靠著牆,瞳孔微張,怔住的樣子。

許灼衝他打了個響指,“回神回神,我的演技是不是太牛掰了,瞧把你嚇的,不枉我看了那麽多喪屍劇了!”

周椋的喉結滑動了下,他確實嚇到了,卻不是因為許灼扮演的恐怖樣子,而是因為許灼剛才湊得那樣近,近到他的唇無意間掃了自己鎖骨幾下。

那柔軟的觸感,現在還停留在周椋的頸窩,癢到了他的心底。

周椋胡亂把書塞包裏,“回家吧。”

許灼還沉浸在自己演技的洋洋得意中,“我和你說啊,喪屍屍潮爆發,最適合這種封閉的空間內了,比如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空無一人的晚間學校……”

驟然間,教室的燈熄了,黑暗來襲。

“啊——”許灼正說到恐怖的地方,燈就熄了,再膽大的他都忍不住發怵,猛地從位置上跳起來,往身邊的人靠,一股腦紮到周椋的腿上,抱住周椋的脖子。

“我靠不會真的是喪屍要來了吧?!”

許灼坐上來尤覺不夠,甚至腿都不敢挨地,沒有安全感地緊緊摟著周椋。

絲毫沒察覺周椋的皮膚變得滾燙。

樓道傳來手電筒的燈光,一個黑影快步走到教室門口,“同學?我還以為沒人了,就把電閘拉了。你們快走吧,校門馬上就要關了。”

許灼聽到是保安的聲音,鬆了口氣,軟趴趴地靠在周椋身上,吐槽道:“大叔你大半夜要嚇死……”

周椋驀地起身,許灼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給摔開花,幸好扶著桌子穩住了。

周椋拿著書包就往外走,許灼也不敢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教室多待,也趕忙跟上。

連走帶跑,才追上大步的周椋,給剛才自己的慫樣挽尊,“你是不是也怕,走這麽快。”

周椋莫名覺得,許灼可比喪屍恐怖。

走到校門口,許灼把書包甩自己背上,“要不要去上網?你的QQ炫舞號馬上就要升級了,反正作業也做完了,我們包個通宵。”

周椋對他了如指掌,“我看是你害怕,不敢回家。”

許灼倒勇於承認,“是的,前陣子看了太多喪屍劇,今天我媽和外國男友有約也不回家,家裏都沒人,她這次戀愛挺認真的,老是不歸家。而且剛才又被保安這麽一嚇,我害怕也正常吧。”

“我不去。”周椋想到剛才在黑暗中的近距離接觸,現在渾身都不自在。

他現在非常懷疑,許灼是故意的,趁亂和他身體接觸。

所以是忍不住了麽,對他的喜歡越來越濃烈,以前也就打打嘴炮,現在甚至開始動手了。

周椋哪還敢和他去網吧,指不定會被吃幹抹淨。

許灼知道周椋是作息非常自律的人,最多暑假的時候和自己網吧包夜過幾次,也就這麽一說。

“好吧,那我去找徐子立收留我一晚,他家離學校挺近,走著去就行。”

許灼揮揮手,和他道別,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周椋喊了聲:“喂。”

“幹嘛。”許灼回頭。

周椋脫口而出,“要不要去我家。”

許灼訝了下,“會不會打擾到你家人。”

周椋搖頭,還**說:“我家還有好幾個頂配的電腦,肯定比徐子立的好。”

當二人齊齊坐上周家轎車的時候,周椋摁下窗戶,懊惱地看向窗外,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魔怔了。

說要把許灼甩開,怎麽還把許灼帶回家了。

剛到周家老宅,還來不及感歎其占地麵積之廣、綠植覆蓋率之高,進了大門之後還像經過了一家森林公園似的,甚至內建湖泊,許灼的手機鬧鍾便震動起來。

他伸出一個手指頭飛速關閉。

進了別墅內,入目盡是木質的中式家裝,古樸沉穩之氣迎麵撲來。

家裏的傭人各司其職,繼續手裏的工作,並沒有特意過來服務,可見周家家風簡樸。

許灼跟著周椋走,走到了……廚房?

眼看著周椋從消毒櫃裏拿出玻璃杯,許灼泄氣,“我今天已經喝了好多水。”

看來周椋發現了剛才的鬧鍾。

為了提示許灼一天喝八杯水,周椋命令他給自己設了八個鬧鍾,每次震動的時候都要喝水。

周椋拿出袋藍莓味的益生菌果茶,兌到溫水中,擠進了些蜂蜜汁,攪拌後遞給他,“我不想上課的時候再看一次恐怖片。”

起因是許灼有次上課睡覺,流鼻血而不自知,周椋一轉頭,血漫卷子,活像犯罪殺人現場。

自此以後,周椋開始成為監督喝水大使。

許灼無可奈何地接過水杯,咕嚕咕嚕往嘴裏灌,喝到一半的時候眼睛一亮,“味道真不錯誒,周椋你可能是個被學習耽誤的奶茶小哥。”

周椋看著他小口品不舍得喝完的樣子,看上去是真喜歡,若有所思了片刻。

“你就是小牛肉幹吧?”溫婉的中年女音從二人背後傳來,周椋打了聲招呼,“媽。”

許灼立馬回身,看向身後穿著針織修身連衣裙的女士,對方栗色卷發低盤,杏眼善目,歲月在其臉上留下痕跡卻不帶走姿色,隻一眼就看出了下巴長臉和周椋的七八分像。

“阿姨好。”許灼忙九十度鞠躬。

周母笑容更甚,輕拍他的肩膀,“小牛肉幹,就當在自己家,別拘束,這可是阿椋從小到大第一次帶朋友回家,以後也要常來玩。”

許灼小小驚訝了下,難怪剛才那些傭人看起來在忙自己的活,實則偷偷打量他好幾眼,原來是好奇自家少爺的朋友是何方神聖。

“小牛肉幹?”許灼撓了撓頭。

周母淨手,從冰箱裏拿出新鮮的橙子清洗,“對啊,阿椋不愛吃零食,這幾個月卻每天不漏帶上牛肉幹,快吃完了還提完吩咐我提前做,我猜,都進了你的肚子是不是?”

許灼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意外看向周椋,本以為周椋每天帶牛肉幹是因為自己喜歡吃,沒想到是專門為他帶的。

“媽——”周椋不自然地喚了聲。

周母瞧見兒子這樣子隻覺新奇,對許灼小聲道:“喜歡吃的話,一會兒阿姨再給你多做點,離開的時候記得都帶走。”

“謝謝阿姨。” 許灼沒有客氣,也沒有幹站著,主動幫其拿餐具。

周椋怕母親再說出些什麽,轉移話題,“怎麽沒看到小霸王。”

周母把洗好的水果分成兩份,“伶玉和她爸媽去外公外婆家吃飯了,今晚應該會住在那。”

周椋給許灼抽了紙巾擦手,“你來得很巧,我堂妹特別鬧騰,今天正好不在家。”

周母擔憂說:“你爸還沒回來,說是集團的董事今天有個飯局。”

見周椋沒說話,她又補充道:“半小時前我給他發消息,也沒有回,會不會出什麽事,阿椋你給你爸打個電話吧?”語氣裏透著焦急。

“那幾位董事都是熟悉的叔叔,爸的司機也是身兼保鏢,不會有事,可能隻是沒及時看手機。”周椋道。

周母還欲再說些什麽,周椋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安撫,“沒事的,媽媽,你去泡個澡,或者去烘焙室做點什麽,轉移下注意力。”

兒子肩膀傳遞出來的力量令她煩躁的心定了定,加之許灼也在旁邊,周母便沒對這個問題多有糾纏,“水果你們吃一份,另一份送到書房,爺爺在那。”

於是周椋和許灼一人端了個果盤離開,上了二樓,周椋對許灼道:

“剛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媽嫁進周家就一直事事以家庭為重,全身心地為了這個家轉,爺爺和爸爸都鼓勵她有自己的事業,但她因為以前……因為一些事,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就一直待在家裏,對很多東西也容易患得患失。”

許灼卻羨慕道:“你媽媽一定經常陪伴你。”

周椋腳下一頓,落後了一步。

周母曾經對周父愛得炙熱,也十分珍重這份失而複得的姻緣,一心想著如何好好侍奉公婆,如何將兒子養育成才,如何成為令旁人讚不絕口的周家新女主人。

逐漸變得小心謹慎,夫家的事情大過天,周父和周椋都為她這樣黏著的狀態有過困擾,事無巨細地關懷,過多的憂慮,時間長了會顯得繁冗並讓人忽視。

許灼這一句話,倒讓周椋意識到,母親的選擇固然執拗,但她為自己為這個家付出了近二十年的人生,陪伴左右。

“周椋,你家好多攝像頭啊。”就上了一層樓,許灼便發現了五六個。

周椋說:“我小時候發生了一些事,差點出意外,從那以後家裏安了許多監控。”

此話一出,許灼已經腦補了一出豪門劫持綁架仇殺狸貓換太子的大戲,正要問什麽事,那邊周椋敲響了書房的門。

裏麵傳來不怒自威的男低音,“嗯。”

周椋看向許灼,後者點點頭,他方才推開厚重的高門。許灼老實地跟在周椋身後,腳踩進軟綿無聲的華貴地毯。

成排的書架邊有一古樸浮雕木桌,案前坐著一位頭發全白的老者,皮膚鬆弛盡顯老態但脊背依舊筆挺,鼻梁上一金邊眼鏡,手裏拿了卷印滿英文的發黃舊書。

許灼不自覺地也挺直了背,對於周椋的家境他也略有耳聞。

不過僅僅是耳聞,因為他並不是很在乎這些背景,所以未作深究,隻知道學校所在的集團所屬周家,由周父打理,而周家的事業不僅涉及教育行業,還涉足醫藥、環保等領域。

而周椋的爺爺的個人盛名更不可小覷,他是國內較早一批公派去英國留學的學者,學滿歸來共建祖國精神的大好山河,一直在B大的哲學係任教,而今雖已退休,但依舊為B大返聘,其課程的爆火率用一座難求來形容都算低調,許多學子以在校期間蹭到周老偶爾才會開的公開課為榮。

許灼有一種進到了政教處的緊張感,僵硬和老人打招呼。

而周建昆和周椋這對爺孫的相處模式也頗為有意思,甫一見到周椋,周爺爺便推了下眼鏡:

“阿椋,爺爺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許灼心裏稱奇,請教這詞竟是一個長輩對晚輩所用。

周椋端著水果盤,也不放下,頷首道:“您說。”

周爺爺望著他,“明天上課的時候我要和學生探討這個問題,今天先來問問你,這身體和心靈,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周椋垂眸思索了片刻,答:“我認為是心靈,比如說醫學生對於腦死亡的患者會判定死亡,足可見心靈對於人類的重要性。”

“我覺得不然,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曾有學者做過一個實驗,在一個避光隔音的黑匣子內,一些誌願者們戴上半透明的防護眼鏡,耳朵塞上耳機放著噪音,在**趟上兩三天。研究結果表明,他們逐漸會什麽聲音都聽不見,背部酸痛,眼前的顏色也會變成灰黑色,甚至開始產生幻覺,這就是著名的黑盲性精神錯亂。”周爺爺沉聲道:

“當身體處於極端環境下,心靈也開始錯亂,麵對這樣的情況,你又如何支撐心靈更重要這一觀點?”

周椋蹙眉,沉默。

周爺爺偏頭看向一直瞪著雙大眼睛的許灼,微微笑道:“小朋友,你覺得呢?”

許灼心裏哪有什麽貨,倒不出什麽豆子,絞著衣服下擺,看向周椋,後者替他解圍,“爺爺,他……”

周爺爺的語氣和善,“隨便聊聊,不用有很大的壓力,我的學生們也並不是什麽都懂,如果那樣,還要老師做什麽。”

許灼聽了這話,差點舉雙手雙腳讚同,瞬間覺得周爺爺親切不少,那份拘束也消散了些:

“那爺爺,我就瞎說了啊,我覺得身體和心靈一樣重要,沒有身體,怎麽會有心靈呢,那沒有心靈,身體又是行屍走肉,就和喪屍一樣。比如我強拉著周椋去上網,他卻一點也不想上,身體雖然去了,心卻不在這,玩得一點也不開心,要身和心都來才行,缺一不可。”

話音一落,空氣也跟著靜下來。

許灼迅速反應過來,臊紅了臉,他竟然暴露了自己要帶對方的學霸孫子不學無術去上網!

“我……”他想說點什麽補救,腦袋卻死機。

趕緊望向周椋,對方揉著太陽穴一臉的無奈。

周爺爺卻慢慢笑了起來,“是啊,身和心一樣重要,如今的科技發展迅猛,人們更多的關注脫離身體的後人類生存狀態,比如說將意識上載到電腦中在虛擬世界中生活,忽略了最簡單的身與心的基本問題。”

許灼聽得雲裏霧裏,又不敢大聲喘氣。

周爺爺衝二人擺手,沉浸到手中的文檔裏,“阿椋快帶小朋友去上網,再在我這待下去,小朋友快要窒息了。”

周椋這才到桌上放下手中的果盤,帶著背上早已沁滿汗水的許灼出了書房。

出來後,許灼憂心忡忡地小聲道:“怎麽辦,周椋,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周椋搖頭,“爺爺很喜歡你。”

“是嗎?”許灼摸了摸鼻子,心裏猶在打鼓。周椋卻發現他右手中指磕破皮了一塊,眉心微鎖:

“手怎麽弄的?”

許灼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這才發現受傷了,“可能剛才教室突然關燈,碰到桌角了。”

周椋帶他回了自己房間。

進了封閉空間的許灼終是鬆了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周椋接過他背上的書包,掛到立式衣架上:“我書桌右手邊第二格抽屜裏有創口貼,你自己去拿。”

許灼便朝書桌走去,剛拉開這格抽屜一個縫,身後的周椋卻快步衝了過來,擠開他,火速打開從裏麵拿了包創可貼,然後又火速關上。

動作行雲流水,許灼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過了兩秒,許灼曖昧地用手肘杵周椋的腰,“喲,抽屜裏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拿出來給你兄弟分享分享啊?快給我看看,保證不笑話你!”

一副想歪了的神色。

周椋的膝蓋頂著抽屜,沒有絲毫分享的意思,把創口貼扔給許灼。

這抽屜裏,放著許灼給自己的那封粉色情書,要是真讓許灼看到了,該尷尬的就是兩個人了。

許灼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也不糾結,自個兒弄創口貼。

周椋放下心,“我去拿兩個筆記本和外接鍵盤來。”

許灼連忙雙手拉住他,“別,我今天不想玩遊戲了!我累了!”

周椋心裏一樂,他哪裏是累了,分明是怕了,“沒事……”

見許灼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周椋隻好作罷。

這時候,許灼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拿出來一瞅,便走去拿過書包,抽出英語卷子。

然後把答案ABCD輸入對話框。

周椋走近,“你在幹什麽?”

許灼賣力打字,“趙婷婷找我對英語答案。”

趙婷婷……周椋回想了一下,班上好像是有這麽位女生,喜歡紮雙馬尾,經常主動和許灼說話,說話的時候眼睛會黏在許灼臉上。

“找你對答案?”周椋遲疑了下。

許灼得意揚了揚下巴,“對了好幾次了,哈哈哈她成績比我好很多,竟然也會找我對答案,看來我的成績進步全班有目共睹。”

“你覺得她是因為覺得你有英語潛力?”周椋問。

“那不然呢?”

周椋看著他那傻裏傻氣的樣子,道:“你玩狼人殺,一般都是第一個被刀的那個吧?”

“你怎麽知道?”許灼驚呼,“等等,你一個連QQ都沒有的土娃,竟然還知道狼人殺?”

周椋沒理他,拿上睡衣,進了浴室。

洗澡的時候,周椋就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剛認識許灼的時候,對這個人避之不及,現在竟然還會和對方共處一室。

再等周椋洗完澡出來的時候——

許灼早就結束了對答案,正拿著一個棕色牛皮的筆記本,笑得直樂直樂。

周椋心下一慌,下意識想要跑過去奪過本子,但一想他已經看到,便泄了氣。

許灼聽到他的腳步聲,笑著轉頭,挑眉道:

“老婆,很用心嘛。”

聽到這個稱謂,周椋把手裏擦頭的毛巾往他臉上扔,叫這家夥來家裏,真是失敗的決定。

許灼就跟發現新大陸似的,樂此不疲地翻閱這個本子。

要說周椋成績好,也是有道理的,玩QQ炫舞這樣的網遊,對方都能在筆記本上記下要點。

越往後翻,他越是嘖嘖出聲。

劍三、DOTA這樣的遊戲,周椋也做了功課,再往後看,連桌遊、世界電影TOP250的電影,周椋都有寫筆記。

難怪周椋的遊戲技術越來越精湛,每次自己和他說一些好玩的東西,他也能接上話。

手裏的本子被麵無表情但耳根子紅透的周椋抽走,“我隻是習慣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好。”

本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是許灼平日裏隨口提及過的,周椋每每回到家,都會查找相應的信息。

許灼糾正,“是玩好。”

周椋從衣櫃裏扒拉了一套自己的寬鬆衣服,塞許灼的懷裏,“不早了,滾去洗澡。”

許灼不敢再逗了,怕再逗下去,周椋直接給他趕出家門。

吊兒郎當地進了浴室,黑白深灰的極簡內飾,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但一切又充斥著周椋的氣息。

溫水澡洗下來,許灼忍不住勾了下唇。

最後在布滿霧氣的鏡子麵前,許灼畫上了一個板著臉的小人,腦袋上有個錘子正要捶它的腦袋。

這時,浴室外的門被敲響。

周椋說:“你開門,剛讓管家送來了新毛巾。”

許灼正用毛巾擦著翹臀上的水珠,“哦,我已經用了你的。”

周椋:“……”

許灼翻找了下衣物,“怎麽沒有**啊?”

周椋看著手裏未拆封的**包裝,“我有。”

許灼打開了門,熱氣外漏,伸手往外夠,“哪兒?”

周椋卻突地把東西背到身後,“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滿意再給你。”

許灼:“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