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椋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 尤其是看到許灼泛紅的眼眶,跟著眉頭都蹙了起來,很久沒有這般嚴肅過了。

許灼愣了一會兒,隨即慌亂地從沙發上跳了下來, 手足無措, 不知道是要跑, 還是假裝去洗碗, 偏偏不爭氣的是,雙眸的眼淚還止不住地往外冒。

本來他就很想周椋, 如今周椋突然出現在麵前,越發讓他控製不住。

周椋放開手裏的行李箱,行李箱滑到在地上也不管不顧, 甚至都忘了換拖鞋, 直直地朝許灼快步走來。

他的語氣微顫,“你不是說, 回家和媽媽一起過年?”

許灼驀地站定。

雨聲太大,電視的聲音也開得太大, 甚至遮蓋住了周椋輸密碼開門的聲音,以至於許灼對他的回家毫無察覺。

周椋進屋的時候,撞見許灼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沙發上,和屏幕裏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格格不入。

那一瞬間,周椋心痛又難以言喻地燃起憤怒,他不理解,許灼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去海南,為什麽不和他說實話。

所以他給許灼打了電話, 親眼目睹了那漏洞百出的演技, 看著許灼的強顏歡笑, 他心裏隻覺得難受無比。

許灼埋著頭,眼神木木地看向地麵,仿佛沒有聽到周椋的話。

周椋走近,每走一步,便問一句,“打麻將?”

“放煙花棒?”

許灼一聲不吭。

直到周椋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許灼,我在跟你說話。”

許灼再也忍不住,一把拍開他的手,抬頭帶著哭腔道:“你看我出糗很有意思嗎?”

周椋怔了下,“我不是……”

許灼用力推了他一把,“我都放你走了,你為什麽還要回來?我看你不是情書都寫好了,你去告白啊!”

周椋往後退了兩步,眼底掠起困惑和不解。

許灼仍舊在把他往外推,“你和孫熙卓去談戀愛,去結婚,隨便你愛怎麽樣怎麽樣,你他媽別再來招惹我!”

這話徹底激怒了周椋,他用力鉗製住許灼的雙手。

嘲弄地笑了聲,周椋把他抵在牆上:

“我招惹你?”

許灼撞進他眼底的猩紅和痛苦,愣住。

周椋驀地鬆開他,大步走到行李箱邊上,放倒打開,肆意地在裏麵翻找,東西扔的到處都是也無心顧及,最後抽出了那個粉紅色的信封。

他拆開外包裝,拿出裏麵磨損得甚至已經毛邊的紙,砸到許灼的懷裏,“你給我好好看看,這到底是誰寫的情書!”

那張紙飄飄然地掉到地上,許灼有些發懵地蹲下來,看著這張發黃的紙上,字跡莫名熟悉,他立馬抓過來,一目十行。

那段青澀又荒唐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他總是想起來了,這是他當初被何超慫恿寫給徐子立的那封情書,這個字跡他再熟悉不過,因為出自他手。

“這、這個怎麽會在你這?”許灼的腦袋一片空白,徐子立說他沒收到,那又為什麽會在周椋的手中?

周椋的聲音沙啞,“你問我?我去問誰?”

他攥緊拳頭,“最為可笑的是,我誤以為這是你寫給我的,我以為你是在和我告白。為了你,我無數次地推翻從小建立的觀念,我接受了我會喜歡一個男人的事實,在我想要接納你的時候,卻得知你喜歡的另有其人。你說說看,先招惹我的難道不是你?”

許灼愣神地望著他。

周椋質問著他,“許灼,當初是你說要和我一起去B大。哪怕我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你隻是把我當替代品,我也還是當真了,我還可笑地幻想了很久和你一起讀大學的樣子。當時優秀學生評選,校領導在你我之間猶豫,我主動退出,我把那個名額留給了你,隻是為了增加一絲和你一個大學的機會,你說不去就不去了,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許灼瞳孔微張,他不知道這是周椋的主動退讓,他還以為周椋為這個才和他生分。

“你在電影學院的每一場期末匯演,我從沒有缺席,每次我都在台下看著你,你出道的每一次銀幕活動我也第一時間參與。”周椋的語氣激動,“在我得知徐子立結婚,對象不是你的時候,我興奮得幾天幾夜失眠。”

周椋深吸一口氣,“為了和你一起參加這個綜藝,我連日連夜地趕工期,推了無數個對我來說都難能可貴的機會,甚至和家裏……”他說到這裏把剩下的話咽下。

“我以為,這一個月的時間,我能慢慢感化你。我就是個普通男人,我尊重你,我可以忍住自己的欲望,一步步地等你,而你現在卻把我往別的女人那裏推?”

周椋的鼻音漸重,雙眸湧起濕意,“許灼,以前我說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我現在想說你能不能可憐一下我,你告訴我怎麽辦,我還能怎麽做,嗯?”

許灼搖頭,“我不想再跟你繼續那替身的交易了。”

周椋無力地後退半步。

剛才他其實已經坐上了去往海南的班機,飛機的座位空間相對狹小,坐下時覺得衣服口袋有硬物,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才發現。

除了車鑰匙,剩下的是牛肉幹、護手霜,還有隨身備著的抗過敏的藥物。

許灼的點滴已經在無形之中充斥了他的生活。

腦中不斷拂過許灼和媽媽見麵那天回來後的傷神,怎麽都放心不下,要是又和媽媽鬧得不開心,許灼一個人該怎麽辦。

周椋當即起身,拿下行李箱,在孫熙卓和空姐的詢問聲中逆行。

哪怕隻是去看一眼,也好,看到許灼和家人和睦的樣子再走。

他無法想象,許灼要是再哭了,自己不在身邊時的樣子。

他還記得許宅的地址,高中的時候去過,可是等他真正到那的時候,卻發現許氏洋房一片漆黑,和旁邊充滿年味的其他洋房產生鮮明的對照。

許灼不在這裏,那他會去哪裏?

心中浮上一個不可能的答案,但他還是朝著這個不可能的答案回來了,回到了錄製別墅。

就為了這突然升起的掛念,周椋便可以不管不顧地返程。

周椋幾近崩潰地蹲了下來,“離開你要是有用,我也不會浪費那七年。”

他的話音剛落,許灼便撲身吻住了他的唇,額頭相抵:

“不要交易,我想做你真正的男友。”

周椋因為絕望而灰敗的雙眸,因著他這一句話,閃過怔愣,隨後是不敢置信。

但他在許灼的雙目中看到了篤定。

周椋雙手擁住他的臉龐,怕驚醒這場美夢般輕柔地接吻。

他們這才是第一次接吻,不再帶著試探、賭氣、遲疑的,兩顆心相向的接吻。

再也不用克製情緒的流露,他們感受到對彼此身體的渴望,帶著七年來壓抑的互相委屈,他們邊脫著衣服,邊擁吻著上樓。

……

春晚的倒計時帶著對新年的最誠摯的祝願拉響:

“十、九、八、七……三、二、一、零!”

一如他們身與心的距離。

……

一張薄被下,許灼趴在周椋的胸口。

周椋是他這輩子最親昵的人,他看過周椋的很多麵,唯獨今天示弱無助的那一麵是第一次見,也最讓他動心。

許灼吻了吻周椋發紅的眼尾,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周椋忍不住低聲笑起來,吻了吻他的耳垂,“不知道的還以為剛才是你對我……”

許灼用嘴堵住他,也用嘴懲罰他,周椋都甘之如飴。

“周椋,你大腿上的這個傷疤是怎麽弄的?”

“一次不小心,沒事,都過去了。”

他們對彼此的身體太過敏感,輕易就勾起的念想,但他們隻是彼此擁著,享受著彼此有力的心跳聲。

“周椋,我沒有不信你,我隻是想問清楚,你和孫同學她……”許灼微微抬頭。

周椋輕彈了下他的腦門,“你啊,就不能多想想,她為什麽非要和我換約會對象。”

許灼麵露疑惑,忽地,腦中劃過一些從未有過的想法,“她喜歡的是……”

從周椋眼裏看到肯定的意味,許灼雙手捏住周椋的臉頰,“那你還騙我你和她。”

周椋凝著他,“我從沒承認過。”

許灼細想之下,周椋好像確實沒有說過,他哼了一聲,“可你也沒有否認。”

周椋的雙手覆在他的手背,語氣帶著一絲懊惱:“以前我總是怕輸給你。”

許灼想來,那些替身的賭氣之爭,反而是他最先開始的。

“我和阿立……”

周椋拍了拍他的背,“我沒關係。”

許灼靠在他的臂彎,“我有關係。”

然後在周椋疑惑的神色中,許灼拿起手機,撥通了徐子立的電話。

徐子立接得很快,電話那頭有家人的說話聲,看來似乎在闔家除夕守歲。

“阿立,新年快樂。”許灼給徐子立拜年。

徐子立溫和地笑笑,“你也是。”

許灼的語氣略帶炫耀的意思,“阿立,我今年有人一起過年喔。”

徐子立沒明白他的話,“啊?”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你和周椋?”

許灼趕緊把話筒遞到周椋的唇邊,後者愣了下,隨後對電話那邊的人道:

“阿立,新年快樂。”

徐子立笑得感慨又真誠,“恭喜,你們總算在一起了,要請客吃飯的啊。”

掛掉電話後,許灼發現周椋在等他說點什麽。

“我和阿立當初就說開了,我喜歡你這件事,還是他先發現的呢。”

周椋沒有說話,抱他的手臂卻更用力了。

恍然發現,過去的他們真的好幼稚,怎麽真的會有人因為鼻子、手去把另一個人當替身呢,他們偏偏還深信不疑。

好在他們都愛得偏執,誤會沒有讓他們分道揚鑣,而是越發沉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