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的最後幾天,邵益陽陪蕭暮滿城市挑禮物。依照蕭暮的意思,買些父母都熟悉的奢侈品牌就夠了,但是邵益陽不亦樂乎,比蕭暮還上心,蕭暮調侃他說,又不是送給嶽父嶽母,不用這麽殷勤,邵益陽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離開的時候邵益陽一路送她到機場,目送蕭暮搭乘的飛機飛走。機翼劃過的痕跡,好像是冰刀劃在冰麵上的痕跡,又像是思念刻在心上的烙印。七尺男兒在日暮彩霞下,情不自禁落下淚來,就好像,她是他世界的盡頭。

不知再見是何年,亦不知歲月會以何來篆刻彼此的眉眼。

蕭暮再三確認自己身體已然康複,沒有變成飽經虐待麵黃肌瘦的模樣,才敢踏上返程的路。

然而蕭暮的爸媽看了回來的蕭暮,雖然說不上來是哪裏不一樣,但是總覺得蕭暮好像比從前憔悴了許多,麵色不再白裏透紅,眼神也少了那股雲水脈脈的靈氣,於是做父母的還沒出機場就嘮叨了開來:“怎麽出去一趟瘦了這麽多,是不是吃不慣又睡不好?”

蕭暮連忙扭過臉:“哎呀才不是,我去的第二天時差就倒回來了。在益陽那裏吃得好、住得也舒適,媽媽你就是喜歡瞎操心,在益陽那兒我還能受虧待不成?就是玩的累,你想啊,我難得出這麽遠的門,機票都這麽貴,當然要玩個夠本,所以我這次啊,去了好幾個歐洲國家,玩了夠本才舍得回來。”

老太太倒是警覺:“照片呢,怎麽沒見你發照片?朋友圈啊、微博啊,什麽都不見你發,這陣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這不是出去避禍的麽,還發朋友圈跟微博,生怕別人不知道啊?”

提及避禍,自然而然就得提到禍根,蕭暮的媽媽歎息一聲:“你這麽任性,一走這麽久,婚禮取消了麵子也就算了,連信都沒給人留一個,要是換成別人,怎麽惹忍得了你?要說我看啊,多大的矛盾不能兩個人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他倒是隔三差五地來,我也從旁打聽了,外麵花花世界**這麽多,他這樣專一,你有什麽不能原諒他的?”

蕭暮覺得語言蒼白無力:“爸媽,他幹的那些事情,我這輩子都很難原諒他。他本來就是長袖善舞的人,讓你看到的永遠是他想讓你們見到的那一麵,或許他是良心不安,才會隔山差五地往咱家裏來討好你們二老。”

“蕭暮,你又不肯告訴爸媽是什麽事兒,又這麽扛著人家,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你們曾經說,隻要是我的想法,你們都會支持,現在還是嗎?”

“你總得告訴我們是什麽事情我們才能分辨是非對錯啊?”

“他從追求我開始就動機不純,在這個過程期間又費盡心機,我覺得,我是沒辦法聖母白蓮花地原諒他了。”話說到這裏,蕭暮目中露出深藏已久的鋒芒,“算了,告訴你們也隻是跟著胡亂操心,我的感情,我自己說了算。”

傍晚七點,華燈初上。

邵君澤他走進酒店,脫下長款毛呢,露出尺寸精準到厘米的筆挺西裝,猶顯氣質冷冽如三月的天山雪。

三個月以來,蕭暮首次主動聯係他,約他一同共進晚餐,邵君澤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態,包下了一整棟酒店,把時間地點發給蕭暮後,自己欣然赴約。

他已然知道蕭暮耿耿於懷的緣由,也有信心能用真心化解其間的誤會。

然而蕭暮下了車,走到酒店四下打量一番後反而冷笑:這麽大的排場氣度,果然是邵均澤喜歡幹的事兒。

蕭暮走進去,跟邵君澤四目相對,想來想去,無非一句“你好”的開場白。

邵均澤朝她點點頭,眼神裏關切盡顯,還摻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你好嗎?”

可是心裏早已下定了決心不回頭,決不被他所蒙騙。蕭暮視線與邵君澤一觸分,邵君澤伸手去握蕭暮的手,蕭暮毫不猶豫地甩開,邵君澤亦不覺尷尬,隻輕聲引她入座:“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讓我去接你?”

蕭暮見他拉開了座椅,一屁股坐下去,直不隆冬地頂了他一句:“有什麽好接的,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路。”

見蕭暮這樣的反應,邵君澤心有所感。在蕭暮離開他的這段日子,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隻要蕭暮回來,他就坦坦****地說出所有得一切,以後不再對她有任何的欺騙跟隱瞞,同她好好過日子。邵君澤苦笑一聲:“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好商量,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蕭暮略微詫異他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好,我聽,我既然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你先告訴我,你最初想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因為知道益陽喜歡我?”

“是。”邵君澤絲毫不回避,“最開始我注意到你、想要得到你,的確是因為益陽的緣故。但是我絕不是一個會為了報複而讓自己委曲求全的人,我的前半生在父親那裏蟄伏的時間已經太久,感情上我分明的很。你率真任性,跟你相識的時間長了,想不喜歡你也很難。我對你的喜歡,絕不亞於益陽,所以,我想要成為你的男朋友,有什麽錯?”

“好,我信。那麽我問你,你是否為了讓我答應做你女朋友,對我家裏的生意做了不少手腳?”

“我承認。”麵對蕭暮的質問,邵君澤驚愕了片刻,麵色有些尷尬,“但是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希望用這種方式來促進我們的關係。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幹涉你們家生意的事情,也不會用任何對你周圍人不利的方式來威脅你。”

蕭暮氣得發抖,雙手攥緊桌角的圍布,咬牙切齒,卻無比清晰地說道:“邵君澤,我相信你。可是,我們離婚吧。”

邵君澤像是窒息了一瞬,唇瓣微微煽動,卻足足兩三秒鍾後,蕭暮才聽到了他的聲音:“你說什麽?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不對,可是人這一輩子這麽長,誰能保證不幹兩件錯事?犯法都還有個緩刑呢!”

蕭暮忍住眼淚,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這段時間以來,我把我們在一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想得很清楚,或許我還愛著你,可是我不能容忍你所做的一起。”

“我所做的……有這麽不能容忍麽??”邵君澤壓著驚怒與無奈,“蕭暮,我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因為愛你,太怕失去你。”

“邵君澤,你他|媽管這叫做|愛?少打著愛的名義跟旗號幹這些惡心人的勾當了!”這話顯然激怒了蕭暮,她一瞬間氣血翻湧,“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投下纖瘦卻濃黑的暗影,罩在邵君澤麵部。

邵君澤盡量讓自己穩坐如山,仰起臉來看她:“蕭暮……?”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是千載而下,無數少女的夢想。心高氣傲如蕭暮,又如何能免俗?一生所求,何曾是錦衣玉食?不過想要一個肩膀與依靠,就像曾經網絡上很流行的那句所說的,“免我驚,免我苦,免我顛沛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蕭暮:“我今天來,不是來跟你商量的,也不是來征求你的同意的,我隻是來告訴你我的決定,順便來把離婚協議書給你。邵君澤,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當初答應你,就不是為了你的財產,盡管你沒有做過財產公證,但是,我真的從來也沒有圖過你的錢財。離婚協議我已經帶來了,等你簽字,我拿去公正,我們就兩清了。”

邵君澤看著蕭暮拿出來的文件夾,隻覺得異常刺眼。他用盡平生最大的自製力阻止了自己將它撕碎的衝動。他在心裏說,我等你這麽久,不是為了這樣一個結果:“如果我不簽呢?”

“協議書我先給你,你可以等想明白了再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幫你下定決心吧,”蕭暮捧著小腹的位置,惡狠狠地吼叫出聲,淚珠再也收不住,一瞬間湧出來,好像那一個多月的心酸、委屈、不甘、難過,都在這一聲裏被帶走了,“邵君澤,我曾經懷了我們的孩子,我打掉了他。”

“你說什麽?!”邵君澤這下再也坐不住。他站起來緊緊握著著蕭暮的肩膀,手指力度之大,蕭暮覺得肩胛幾乎要被他捏斷。

蕭暮:“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去拿醫院的診斷書給你看。”

邵君澤鬆開了手,愣在當場:原來她竟恨我至此。

蕭暮不再言語,轉身離開,仿佛醉得深沉,蹬著高跟鞋歪歪斜斜地穿過酒店的大堂。

邵君澤目送蕭暮的背影,想要追出去,足下卻似乎有千金重,如何也挪不動。

大廳裏立體聲播放著一首電影的插曲:

“l y a long temps que je t'aime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我愛你已久,永不能忘)

我已經開始蒼老,

因為愛過了你。”

蕭暮曾經以為,真愛莫過於如此,卻沒想到到了今日,她與邵君澤卻不惜以最惡毒的言辭相贈、相傷害。

啪嗒一聲,蕭暮腳下一崴,摔進了前廳的水池,濺起一蓬水花。

那一聲像是摔在邵君澤心上,牽動心房某個位置猛然抽疼一下,數秒之後才緩過勁來。

工作人員聞聲趕來,將堪堪爬出水中的蕭暮扶起來:“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蕭暮淚流滿麵,嚇了工作人員一跳。

蕭暮自知失態,這時候竟然還想得出理由來為自己打掩護說,“剛才摔濕了的,麻煩替我叫車,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