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晨昏顛倒的學期,邵益陽跟謝穎終於從各自專業課的地獄裏殺出一條血路,眼前重現了假期的曙光。邵益陽專業功底紮實,雖然中間照顧蕭暮花了不少精力,但連著熬了幾個夜,學霸地位悍然不可侵犯,謝穎就慘了,簡直像是從槍林彈雨中匍匐前進,成績好不容易低空飛過。

邵益陽替謝穎拿著一堆專業書:“都說了叫你不用勉強申請這個專業的,實在覺得吃力,這門咱們修學,換別的專業申請好不好?”

謝穎握著邵益陽的胳膊,做出累得翻白眼的模樣,晃了晃邵益陽的手臂:“別啊,我好不容易掙紮過了一個學期,你忽然要我放棄,那我這學期的努力可不都是白搭了?”

邵益陽看謝穎頂著兩個大黑眼圈麵無菜色,也是心疼得很,捏捏她的臉頰:“那你可做好準備咯,下學期的課程隻會更難。”

“啊?!”謝穎保證,如果不是因為挽著邵益陽,她能被這句話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這句話簡直有奇效,讓謝穎覺得才從地獄裏爬出來,還沒享受到雲端新鮮的空氣,忽然一腳踏空,又跌進了萬丈深淵。“我不管我不管,你得幫我!”

邵益陽忍住笑摸了摸謝穎柔韌的發絲:“好啦,我隨口說的,你這麽聰明,又這麽努力,一定沒有問題的,假如真的遇到什麽困難,我當然義不容辭,還用得著你開口麽?”

謝穎這才放了心,挽著邵益陽往回走。

邵益陽驅車載謝穎回去,走到一半,謝穎恍然驚醒:“師兄,你是不是走錯道了?”

邵益陽:“沒走錯,我去取件東西。”

謝穎不明所以:“取什麽東西這麽緊急,不能先吃飯麽?我好餓。”

邵益陽:“回H市的機票。”

謝穎:“你要回去?”

車子駛過大街小巷,邵益陽把車停在路邊,看向天邊晚霞:“恩,有陣子沒回國了,我有些擔心蕭暮。她那樣一個人回去,身體不好,感情又出了問題,我有些擔心。”

謝穎隨著他看過去:“你就知道替別人擔心。”她把呼之欲出的話吞了回去——分明你自己的處境比蕭暮隻壞不好,卻知道關心她卻不顧自己。

邵益陽跟謝穎在一起這麽久,即便謝穎不明說,他又怎麽會不明白謝穎所指的是什麽?“我跟她不一樣,我身在邵家,某些事情或許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會發生,而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是我自己麻痹大意、咎由自取,可是蕭暮不同,她從始至終並沒有做錯什麽,都是被我拖進漩渦。況且,我再壞也不過就是失去家族的庇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蕭暮一個女孩子的經曆,實在是有些慘痛了。”

謝穎被他說得心服口服:“唉,蕭暮也確實是太倒黴了,你千萬別因為這個事情自責,錯都是邵君澤的,你又沒有做對不起誰的事情。不過你什麽時候決定要回去的,怎麽不跟我說一聲,也不問問我回不回去?”

“我之前是想問你來著,後來一算時間,我回去也就兩三天的功夫,來去路上都耗掉一半,太累了,你就別回去了,沒準我給你把老爺子帶過來度假。”

“你要去見我爸?”謝穎眨眨眼,“哎呀我還是不會的好,他現在看見我估計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邵益陽一揚眉毛:“你還有自知,不錯,有長進。”

謝穎捉摸著取完機票總該回家了吧,沒想到邵益陽卻把她的手一拉,進了附近一家餐廳。

謝穎還沒摸清楚狀況,稀裏糊塗跟著他進去了:“還有事情嗎?”

邵益陽回過頭來:“大事。”

謝穎:“啊?!”

邵益陽:“民以食為天,自然是吃飯的事大。”

謝穎:“不回去吃嗎?阿姨該等得著急了。”

邵益陽:“跟她說過了,我們晚上在外麵吃飯。”

餐位是邵益陽早就定好了的,菜品也是提前預定的,都是謝穎喜歡的。謝穎拿著刀叉就毫不客氣,故意做出大馬金刀的模樣,以為自己豪放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豪俠,其實即便腮幫鼓鼓,她也仍舊是淑女俊秀的模樣。

邵益陽朝她笑笑:“這家我以前跟同學來過一次,覺得還不錯,菜品還合口吧?”

謝穎用力點點頭:“好吃!”她含混不清地說道:“我隻是剛經曆了一場浩劫,才這麽能吃的啊,師兄你可不能嫌棄我飯量大不好養。”

邵益陽把切好的牛排端給她:“嫌棄你就不會帶你來吃飯了,慢點吃,我又不會跟你搶。”

他心細入微,萬事俱備,令謝穎飽足得萬分愜意。

兩人吃完飯,讓服務員收走餐具,忽然之間,店裏的燈光就全滅了。

謝穎在一片嘈雜聲中緊張地抬頭觀望:“怎麽回事?我才吃完就停電了?”

一束寂靜地燈光照在兩人之間,光束漸漸放大,籠罩著兩人,麵目因為光影而輪廓更加分明。

邵益陽在喧嘩後的寂靜中,握住謝穎的手。

謝穎初初一驚,而後任由他握住,感受著兩人手心手背的溫度傳遞。

全店的都看向這店裏唯一的燈光所在。她抬眼看他,透過睫毛投下的暗影,鼻息之間紅酒的氣息沁人心脾,有種莫名的安心。她心想,這不會是他安排的吧,臉麵太大了。

店主拿著擴音器,用英語解釋著熄燈的緣由:“今天為了一對異國的男女朋友終成眷屬,在此時此刻,關燈三分鍾。為了表示我們的歉意與謝意,現在在店裏的每位顧客都可以獲得一杯免費的咖啡。”

緊接著,店裏的服務生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仿佛中世紀塞巴斯欽安的手套,行至謝穎跟前,將一束玫瑰交到她手上:“女士您好,這束花,來自一位中國的邵先生。他說,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陪伴,並希望這種陪伴能成為永恒。”

謝穎看向邵益陽,眼神疑惑中藏不住驚喜。

邵益陽中指虛虛豎在唇上,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自己卻輕聲對謝穎說:“花是我送給你的,希望你會喜歡。”

他眼睛瞬也不瞬地望住謝穎:“我知道,一直以來我的猶豫不決給你帶來很多煩惱和困擾,我跟蕭暮無疾而終的糾葛也止於家族內部的爭鬥。我明知道我跟她不可能有結果,卻始終放不下她。可是是你一直以來的陪伴,讓我感覺到了溫暖。我知道,太快的轉變,會讓你沒有安全感,也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渣男,但是現在,我雖然不能向你保證我的心裏完全沒有蕭暮,但我可以捫心自問,我是真心實意地被你感動之後,喜歡上了你。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謝穎捂住長大的嘴,數秒鍾說不出話來,直直看著邵益陽,抱下了那束花:“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邵益陽有幾分歉然。

這份姍姍來遲的心意回轉,令謝穎心裏雲海翻騰,一夕與風相會,激**出一股暖流:“可是隻要等到,我就覺得心滿意足。”

他們雙手相牽,十指相握,站起身來,店裏燈光漸次亮起,重新成為光的海洋。兩人理了理衣裝,朝在場的人鞠躬致謝。

邵益陽走到吧台邊上:“謝謝老板,你幫了我大忙了。”

老板回之以微笑:“沒不客氣,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能見證此刻,與有榮焉。”

出來之後,謝穎扭頭瞪著邵益陽:“你是怎麽說服老板的?”

邵益陽:“我告訴他,我要向我女友求婚,並且包下了全場的咖啡……”

果然是邵家二少的作風,如果是從前的二少,隻怕包下整座酒店都有可能,這是異國他鄉虎落平陽,才隻請了每位顧客一杯咖啡。邵益陽解釋的時間,謝穎心思兜兜轉轉,把他這德行想得通透明白。

謝穎長歎一口氣:“師兄,咱們現在能不這麽浮誇嗎?我們倆兩情相悅、你情我願,用得著花這些冤枉錢?”

邵益陽聳肩:“你別擔心錢的問題啦,我也不至於落魄到包個店都包不起……關鍵是要氣氛嘛。”

還要讓你覺得,我有為你花心思,討你歡心。

謝穎算是明白,或許自己的心疼跟心思是白花了。自己在這兒心疼了大半年這富貴人家的少爺落難鳳凰不如雞,其實人家呢,也許或許除了出走的姿勢難看了點,沒什麽覺得大溝大坎,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什麽的,他還順道擺脫了家族的負擔選擇了自己的夢想。

邵益陽沒再說什麽,摟過謝穎走在大英帝國的路上,兩人腳步鏗鏘,在金發碧眼的人群裏成為一道惹人注目的風景。

也許是因為家族紛爭發生之後,邵益陽開始有些信命。此時此刻,邵益陽心裏泛起異樣的踏實感,好像自己跟謝穎終究會走到一起,就好像涓涓細流終究會匯聚至大海,就好像精心嗬護數載,種下的樹木必然會有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