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接班

陸放頂下了樓,我一直都跟在後麵,這種很老的單元樓已經沒有多少人住了,樓下的小街道空空****,我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車。

陸放頂也不多說什麽,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我走到車子跟前,將要上車的時候,心裏多多少少又產生了一絲猶豫。

他要帶我去哪兒?帶我去幹什麽?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裏,始終都把陸放頂當成一個潛在的敵人,能威脅到我的敵人,所以,不管我再怎麽認為,他沒必要以這種方式拿我開刀,可我還是會產生遲疑和猜忌。

“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陸放頂坐在副駕的位置上,看都不看我一眼,說:“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陸放頂的心裏話,還是他的激將法。我咬了咬牙,鑽進了車子。

“開車。”陸放頂依然沒有回頭看我,淡淡的對司機說了一句。

我以為陸放頂這種人物,如果真的出門,至少要帶幾個人,在古行裏混了這麽多年,打打殺殺,肯定有不少仇家。但陸放頂就帶了個司機,其餘隨從一個都沒有。

司機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車子開的很快,而且還很穩,離開我住的地方之後,車子一路駛向了西郊。

老城區的西郊過去都是一些化工廠和塑料廠,如今早就停產了,圍繞著這些工廠的居民區也進行了搬遷,荒的一塌糊塗,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我看著車子行駛在這種地方,心裏不免又開始發慌。可我忍著沒出聲,我絕不能讓陸放頂小看了我。

其實,我有不少問題想問陸放頂,可以說,在我看來,他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如果沒有他拿來的那隻萬壽盒,沒有他去影響我和老王還有張莫莫他們的夢境,那麽後麵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至少不會以這種形式發生。但現在的場合不適宜交談,司機就在旁邊,陸放頂不會當著司機的麵把這種隱晦的事情說出來。

車子在一扇大鐵門外麵停了下來,車燈一閃,很快就有人開了門。剛開始的時候,我沒認出這個地方,不過車子開進院子的時候,我就恍惚看到,這是以前的華陽塑料二廠,早就倒閉了,隻剩下破舊的廠房。

司機把車子開到院子右邊一個很破舊的廠房後門,前兩年,華陽老城區這邊的廠房都被租出去了,稍稍改建一下,開飯店開酒吧,不過生意都不怎麽好,維持了一段時間就接連關門。眼前的廠房也是改建過的,後門有一道通往二層的樓梯。

陸放頂帶著我上了這道樓梯,又打開了樓上的小門。

廠房一共就二層樓這麽高,等我跟著陸放頂走進這道小門之後,微微的吃了一驚。

廠房的一樓很開闊,貼著四麵牆壁,加裝了一圈環形走廊。陸放頂和我現在所站的位置,是個很隱蔽的地方,一低頭就能看到下麵,但下麵的人卻看不到我們。

樓下坐了不少人,粗略一數,估計得有三四十個。這三四十個人裏麵,一大半都很眼生,不過有幾個眼熟的,都是古行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以前偶爾會到七孔橋去,不過我當時就是個小商販,跟人家搭不上話。

陸放頂就站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裏,無聲無息的低著頭,看著下麵這些人。現在已經是淩晨了,我估摸著,除了陸放頂,再也沒有誰能讓下頭這幫人規規矩矩的呆在這兒等。

我在陸放頂的背後,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心裏有所感觸。

他可能就喜歡這樣躲在一個誰也看不見他的地方,注視所有人,隻有如此,他或許才能感覺,下麵的這些人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們倆在這兒朝下看了至少有五六分鍾,下頭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四十歲靠上的年紀了,隻有聊聊不多的幾個年輕人。三四十個人熬的這麽晚,在這裏幹坐著,不斷的抽煙提神,但沒人多說一句廢話,也沒人敢有半句埋怨和牢騷。

我斜眼看看陸放頂,這老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事情是明擺著的,這幫人都是他的手下,陸放頂就是靠著這些人來掌控古行的。他帶我來這兒,難道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實力?

但是轉念一想,陸放頂有必要這樣做嗎?他是古行的大佬,我就是個混飯吃的小店主,他要真在我麵前擺譜,那就太沒溜了。

“你看見了嗎?”陸放頂看了好幾分鍾,回頭對我說:“這裏一共有三十七個人,華陽,新城,平鄉,洛陽,這幾個地方的古行,都靠這些人在維持。”

“我知道,古行的人不是經常說嗎?一陸頂三元。你的勢力大,腰杆子粗。”

“這三十七個人手底下,還有若幹辦事的人,你想一想,這是一張多大的網。”陸放頂好像不介意我的嘲諷,接著說道:“隻要抓住這張網,把它撒開了,古行的三成生意,都能網進去。”

“對,古行裏三四成的生意,不都在你手裏的嗎?”

“這張網,我不想再撒了,我要換個人,接我的班。”陸放頂的眼睛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來接我的班。”

“你......”我一直都抱著嘲諷陸放頂的態度和口氣在說話,可是等他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我好像一下子飄到了雲裏。我始終沒猜出來,陸放頂把我帶到這個地方有什麽目的,如今他總算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然而,他的話,我沒辦法相信,陸放頂的家業有多大,用腳後跟都能想的出來,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拚殺了二十多年,才拚出了今天的家業,他可能隨手就把這一切交給一個跟他素不相幹的人?

不可能。

我就覺得,陸放頂是不是故意在試探我,但他能試探出我什麽?我又有什麽值得他去試探的?

“我今天把這些人都叫來了,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馬上去告訴他們,我這把椅子,以後由你來坐。”陸放頂也不管我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理解,抬起手朝下麵指了指,說:“我教你怎麽掌控這張網,我也會跟他們說清楚,誰坐了這把椅子,那就跟我坐這把椅子是一樣的。這裏頭,可能有個別人會不服,誰不服,我就把他當成一根刺,拔掉。”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完全相信陸放頂的話:“你自己打拚出來的產業,一句話說給別人就給別人了?你圖什麽?”

“我老了。”陸放頂沒有多做解釋,隻回答了三個字。

可能也就是這麽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陸放頂好像真的比上一次我見他的時候,蒼老了許多。他的頭發很短,幾乎是貼著頭皮的,也隻有認真仔細的觀察,才會發現他的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都白了。

一個人,無論是什麽身份,到了暮暮垂老的時候,一般都會走兩個極端,一個就是死死把著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死都不鬆手,另一個就是放手放的很徹底,該分的分了,該放下的放下,閑雲野鶴,相忘於江湖。

我能看得出來,陸放頂是真的老了,可是,他跟我說的這些話,讓我不敢麵對。我隻覺得,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如果真掉了餡餅,而且自己饑不擇食的吃了,那麽多半就會是災禍的開端。

“你手下那麽多人,你就算真的想洗手,不能從裏麵選一個?”

“我不知道該把這張椅子交給誰,我以前,有個兒子,可是他死了。”陸放頂微微的眯著眼睛,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帶著一股難言的滄桑和傷感,慢慢說道:“如果他還沒死,我這把椅子,注定是要交給他,但他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我不知道陸放頂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以前跟著父親離開老家去華陽以後,一年基本也就回老家兩三趟,住上幾天,然後離開。村子裏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父親也不是那種愛嚼舌頭的人,基本不跟我講述村裏的家長裏短。

可是在我的印象裏,陸放頂是無兒無女的,反正沒人跟我說過陸放頂以前有個兒子,但是死掉了。

不過,即使沒人告訴我這些,也很正常。村裏的人沒事的時候喜歡湊在一起聊天,說東說西,但是村子有個規矩,誰家有了不好的事,別的人背地裏不能嚼舌頭,本來人家出了事,已經夠難受了,要是同村的人再說三道四,會讓人更難過。

村子裏的人秉承這個規矩,很少有人違背。比如,我們村有戶人家,沒生育能力,就從別的村子裏領養了個孩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全村人都知道,隻有那個被領養的孩子不知道,沒有人會把這件事傳來傳去。一直長到十幾歲,被領養的孩子都還以為自己是親生的。

陸放頂有沒有兒子,這件事我不在意,我所在意的,是讓我身陷漩渦的這個事件。毫無疑問,陸放頂知道很多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