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菜窖

這是什麽東西?我看著塑料泡沫上的點點血跡,心裏就有點發慌。

但是東西已經送來了,怎麽著都要打開看看。我坐在車裏,把那層帶著血跡的泡沫打開,頓時,一張被包裹在裏麵的光碟就露了出來。

又是一張光碟?

我的詫異溢於言表,心說這些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陸放頂剛剛給我送來一張光碟,精神病人又給我送來了一張。

可是現在也沒辦法去瀏覽光碟的內容,我跟原四海說,帶著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回味著那個精神病人出現時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神還是呆滯的,無神的,但他所做的事情,卻很有條理,知道給我打電話聯係,還知道跑到我家門口把東西交給我。

他今天做的事情,到底是自己做的,還是背後有人指使?

想了很長時間,我想不明白,但是,我有一種預感,這絕對不會是我和他的最後一次碰麵。

回到廠房以後,我立刻就跑回小屋,把光碟放入了電腦。

光碟還是沒有任何字幕,直接出現了畫麵。畫麵裏,又是一個很幽暗的房間。房間不僅幽暗,而且粗糙簡陋,甚至能看到三麵土牆。

牆壁上,地麵上,到處都是斑斑駁駁的血跡。這些血跡分了好幾層,有的很暗,有的顏色稍淺一點。這就說明,這些血跡是在前後不同的時間噴濺出來的。

小屋的上麵,吊著一盞燈,在角落中,有一張很結實的木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堆東西,最開始的時候,我沒有看清楚,但是又仔細看了看,我發現那好像是一頭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豬。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就在我全力辨認這段畫麵的背景時,腦子裏突然嗡的一聲,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我隱隱約約的覺得,這間幽暗的小屋,似乎有些眼熟。它好像是......好像是我們鄉下老家的菜窖。

我很小的時候,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菜窖,主要是為了在秋冬季節儲存一些菜。後來生活條件好了,鄰村有人開始用大棚種菜,而且冰箱之類的東西也漸漸開始普及,菜窖漸漸淡出了人們的生活,被割棄不用。

不過,那些菜窖也不會填上,有的家戶空閑著,有的家戶就放進去一些雜物。

我家的菜窖就在院子裏,是自己挖的,以前回老家,有時候會偷偷的下去玩。雖然時間過去很久了,可我腦子裏還有印象。

鄉下老家的菜窖?為什麽這張光碟所顯示的內容,跟鄉下老家有關?

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時候,有人出現在了畫麵中。一看到這個人的背影,我立刻認出來,這是父親!

當我看到父親的那一瞬間,我馬上做出了判斷,這段畫麵,是之前就錄製下來的,錄製的時間,肯定距離現在至少好幾年了。

父親朝著菜窖角落中的那張桌子走過去,這時候,我才發現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

他還沒有走到桌子跟前,整個人就開始發顫,像是篩糠似的。他的腳步好像也站不穩了,踉蹌著撲倒牆邊,伸手扶著牆。

這時候,父親吃力的轉過身,我一下子看見他的臉龐上,布滿了被痛苦所折磨的陰雲,他的眉頭緊皺,牙也咬的很緊,黃豆大的汗滴不斷的從額頭淌落下來。

看到畫麵中的情景,我立刻就聯想到了陸放頂送來的那張光碟。雖然兩段內容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可是,他們所處的狀態,卻好像是一樣的。

他們都被一種難言的痛苦所折磨,而且,我感覺父親承受的壓力,比陸放頂的更大。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隻是覺得父親可能很痛苦,可是我沒辦法體驗那種痛苦。他受不了了,整張臉好像都因為痛楚而扭曲變形,甚至連眼睛都仿佛變得通紅。

他用頭使勁撞著牆壁,像是瘋了一樣,揮舞著手裏的刀。桌子就在旁邊,桌子上那隻被綁的結結實實的大肥豬,仿佛也被這可怕的氣氛所震懾,在拚命的扭動掙紮。

我感覺,父親像是失去理智了,拿著手裏的刀,不要命的朝著那口豬劈砍過去。他的力氣很大,一刀下去,就飛濺出了一串血花。

他不停的拿刀猛砍,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把無法宣泄的痛苦釋放出來一部分。在如此瘋狂的砍殺下,那口豬掙紮了片刻,就漸漸不動了。

至少有十來分鍾時間,父親就拿著刀不斷的砍來砍去,直到把渾身上下的力氣全都消磨殆盡。

父親的力氣耗盡了,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連手裏的刀也拿捏不住。刀子應聲落地時,他噔噔的退到牆角,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大口的喘著氣,胸口在劇烈的起伏,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跡。血跡模糊了他的臉,讓我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

我一直都覺得,父親的性格敦厚溫和,跟誰都不會臉紅,跟誰都不會吵架。尤其是我從後山那個封閉的地洞裏找到那本日記時,又感覺他對我的愛,無聲卻寬博。可是眼前的畫麵,卻隱隱顛覆了我的認知。

他也有如此殘酷血腥的一麵?而且,從牆壁上那些斑駁的血跡就能分辨出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每個人對抗痛苦的方式不一樣,陸放頂用以毒攻毒的方式來緩解痛苦,而父親呢,則用這種更殘酷的方式來宣泄。一時間,我就分辨不清楚,這段視頻,到底是不是真的。

畫麵裏沒有顯示拍攝的時間,我想追查也追查不出來。以前在七孔橋的時候,父親去進貨,或者去做別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在店裏守著,他什麽時候回到老家,我也不可能知道。

這段畫麵持續的時間不長,父親還沒有離開菜窖的時候,畫麵就結束了。我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心裏百感交集,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現在究竟是什麽心情。

我想,我得去確認一下,畫麵拍攝的背景,到底是不是老家的菜窖。

我抬手看看表,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鍾了,但是我好想一秒鍾都等不住。抓起外套就朝外走,原四海聽到門響,從旁邊跑過來,可能看出我是要出門,趕緊就問。

“這是要去哪兒?用不用我再帶幾個人跟著?”

“沒必要。”

“還是安全第一吧。”原四海有些不放心,跟在後頭說:“小心點總沒錯的。”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不是那個意思,現在頂爺音訊全無,要是你這邊再......再出點事......這個攤子,可就真的沒法收拾了。”

我知道原四海的擔憂,想了想,讓他跟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所以我跟原四海說,不用帶人,他自己跟著我就行了。

我開車帶著原四海,直接奔著老家那邊而去。晚上車少,我把車開的特別快,原四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點心驚膽戰。

一邊開車,我還在一邊琢磨,這件事情的複雜程度,越來越超乎我的想象。我搜集掌握的線索越多,就越是有無法預料的情況發生,要是再這樣發展下去,我肯定會招架不住的。

一路風馳電掣,沒用多長時間就趕到了老家。我把車子停到了村外,然後步行走到家門口。

父親不在了,我也很少回來,家門緊鎖,透過門縫,能看到院子裏落滿灰塵,落葉,父親以前種的一些花草,也全都枯死了,一片蕭索。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觸景生情,我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老原,你在這裏等著。”

我不想讓原四海看到菜窖裏的情景,留他在外麵等著,自己打開門走了進去。

菜窖就在院子的一角,掀開菜窖上麵的那塊大木板,就可以順著梯子爬下去。

我們家的菜窖,是當時父親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挖出來的,比別人家的菜窖規整,麵積也大一些。我爬到菜窖的底部,但是裏麵的燈已經不管用了,我身上沒有照明工具,隻能打亮打火機。

菜窖裏沒有儲存菜,空氣質量勉強說得過去,不會讓人暈在裏頭。打火機的亮光隻能照亮眼前一小塊範圍,我朝著四周的牆壁照了照,畫麵裏看到的那些血跡,可能被鏟掉了,現在已經蹤影全無。

打火機燒的燙手,隻能熄滅一會兒,再重新打亮。

四周牆壁上,還有地麵的血跡,已經不見,但牆角那張厚重的桌子還留在原位。這是一張很沉重的原木桌子,桌麵被刮掉了一層,露出了白森森的木頭茬子。我走到桌子跟前,看不到上麵斑駁的血跡,但是,打火機小小的火團映照著桌子,我看見了桌子上麵,端端正正擺著一隻小盒。

那是一隻粗陋的小盒,但是,盒子的表麵,有一圈一圈銅錢般的紋路。這就說明,這是一隻長春木打造的盒子。

長春木打造的盒子,被稱為萬壽盒,不僅僅是材料珍貴,而且盒子本身的做工和雕刻都很精美,有觀賞以及收藏價值。可是桌子上的小盒,做工粗陋,毫無美感可言,隻要稍稍想想就知道,這隻盒子唯一的用處,就是為了保存什麽東西。

我拿起盒子,慢慢看了看。這隻盒子裏麵沒有機括,也沒有上鎖,直接就可以打開。

當盒子被打開的那一刻,我頓時就看到了一隻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