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決裂

粗陋的小盒子裏裝的是一隻左耳,我看了看,這隻左耳和我從之前的萬壽盒中看到的左耳不一樣。

也就是說,這是另一個人的左耳。

長春木有神奇的防腐作用,這隻左耳在小盒子裏,還保持著比較好的狀態。不管是這個粗陋的小盒,還是雕工精美的萬壽盒,作用其實都是一樣的。

這隻耳朵雖然和我之前見到的耳朵不一樣,但是,在耳朵的背麵,有一圈一圈很淡很淡的黑紋。毫無疑問,這是一隻儲存著意識信息的耳朵,左耳識藏。

這是誰的耳朵,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家的菜窖裏,現在已經不得而知。我看著這隻小盒,發現小盒很幹淨,表麵沒有什麽灰塵。

也就是說,這隻盒子是不久之前才被放進菜窖的,否則,盒子肯定要落灰。

我完全迷茫了,誰把盒子放進來的,也是個謎。可是,對方留下一隻左耳,其實就是把一段意識信息交給了我。

我又檢查了一遍,菜窖被清理的很幹淨,光碟裏所看到的情景,現在已經無跡可尋。除了這隻盒子,再也找不到多餘的線索。

但是可以確定,光碟中的畫麵,應該不是偽造的,要不然,這個菜窖也不用專門的清理一遍,把那些血跡都清理的幹幹淨淨。

我把盒子硬塞進衣兜,然後順著梯子重新爬了上去。等爬上去之後,我蹲在菜窖的旁邊,抽了支煙。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突然覺得很惱火。可能就是這些亂七八糟而且找不到答案的事情太多了,讓我始終有一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渾身是勁兒卻使不出來。

陸放頂,精神病人,傻海,趙三元,他們可能各自都知道一些內情,可是偏偏我一句都問不出來,越想心裏越是冒火,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服自己,要鎮定。

我打開家門看了看,沒有什麽異樣,一切都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我鎖好門,走出院子。原四海老老實實的呆在門外,看見我走出來,他就直了直身子。

“咱們回去吧。”

原四海就這個優點,從來不問自己不該問的事情,我讓來就來,讓走就走。我的腦子優點亂,情緒也不怎麽好,回去的路上,我就讓原四海開車。

他開著車,我一支接一支的抽煙,開到半路的時候,我就問原四海:“老原,你跟著頂爺這麽多年了,你說,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這個不好說的。”原四海笑了笑,說:“同樣一個人,你問我,再去問別人,可能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問問,在你的心目裏,頂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頂爺講究,仗義。”原四海一邊開車,一邊很認真的回答道:“但有時候他太直,可能會得罪一些人。”

原四海小的時候,家裏也不寬裕,條件很差,所以他初中都沒上完就輟學了,最開始的時候,在車站給人卸貨。那活兒太累了,他歲數還小,吃不消,後來經人介紹,去飯館坐學徒,做了三年學徒,也沒學到什麽手藝,後來就不幹了。

華陽的古行複蘇之後,最早在盤市街有一個很小的小市場。那種小市場還沒有人暗中控製,就是一些愛好者湊在一起,半換半賣的做交易。等市場逐步發展起來,就有了很正規的店鋪。原四海當時二十多歲,練了幾年攤,賠的稀裏嘩啦,無奈之下,就跑到一個店裏麵當夥計。

有一年,原四海很慘,家裏麵出事,急需一筆錢,他湊不夠,每天憂心忡忡的,結果在店裏失手打碎了一隻琺琅瓶。他想拿自己的工錢賠這隻瓶子,慢慢的賠,但老板不肯,害怕他跑路。

就在原四海快要被逼死的時候,陸放頂出現了。當時的陸放頂,勢力跟現在沒法比,卻還有心管閑事。他問了問事情的經過,然後就幫原四海把那隻瓶子的錢給賠了。

不僅如此,陸放頂又拿了筆錢,讓原四海貼補到家裏。

從那以後,原四海再沒有別的念頭,死心塌地的跟著陸放頂,一直到現在。

原四海和陸放頂其餘三個心腹,大概都是受了陸放頂的恩惠,跟著陸放頂出生入死。可能陸放頂當初素不相識就幫他們,顯得有點傻,但事實證明,陸放頂就用那些為數並不算太多的錢,換回來幾個忠心不二的夥計,這筆買賣,做的很值。

“那陸放頂當時收人的時候,幹嘛不都收成這樣的人?”我問道:“全是自己的心腹,就算他不露麵,也不至於有安鬆林那樣的人出來鬧。”

“話不是那麽說的。”原四海搖搖頭:“這一行的水,很深。頂爺當年沒有趙三元勢力大,他要跟趙三元鬥,就得跟人談利益,沒有利益從中間牽線,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多人跟著他。”

我和原四海聊著天,回到了華陽。我還記得讀取左耳信息的方法,專門又跑到張莫莫那套房子裏,把上次用剩下的東西拿回來,然後去廠房。

“老原,你辛苦一下,我有點事,不能讓人打擾。”我看看表,現在已經是淩晨了,但是我害怕真有什麽意外情況,會打擾到我,就跟原四海交代:“你在外邊守著,如果有急事,就先壓著,等我把自己的事辦完了再說。”

有原四海把守,我還是比較放心的,回到小屋,我把門窗全部關嚴,然後按著以前的方式,開始讀取左耳中的信息。

香點燃了,散發出一股一股縹緲的煙氣。小屋的門窗緊閉,屋子裏很快就被煙氣給占滿了。我出現了那種解讀信息時獨有的眩暈感,但是,我感覺這次的眩暈感沒有之前那麽強烈。

在這種情況下,意識混亂模糊的同時,潛意識卻保持了相應的清醒。

這隻耳朵裏儲存的信息非常的淩亂,淩亂到了難以看清楚的地步。這肯定跟左耳的主人有關,我猜想,左耳的主人對班達覺理解的不深,信息本來就儲存的不完整,解讀的時候又會浪費很大一部分,所以能看到的隻是零星的片段。

信息裏有雜亂的關於野外探險的片段,背景各不相同,朦朦朧朧中,可以辨認出大漠戈壁。這就說明,耳朵的主人可能也去過大西北,他或許不是主角,但一定是隊伍中的一員。

這些亂七八糟的零星片段不斷的晃動,持續了好長時間。信息如此淩亂,根本就得不到任何一丁點有價值的線索。

過了很長時間,信息所顯示的畫麵,驟然間清晰了許多,我看到了兩個麵對麵坐著的人。

這段畫麵的背景非常模糊,讓人分辨不出是在哪兒,但就因為背景模糊,反而讓這兩個人更加清楚了。

其中一個,赫然就是陸放頂,而在他對麵坐著的人,隻能看到背影。

這是讓我感覺無比熟悉的背影,我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我相信,不管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什麽狀態下,我都不會認錯這道背影。

那是父親的背影,絕對是。

我以往讀取的信息,幾乎都沒有什麽聲音,但是,這段信息可能給耳朵的主人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陸放頂和父親的影像比較清楚,而且還有一點聲音。

他們麵對麵坐著,應該是在交談。隻不過交談的聲音斷斷續續,不連貫,而且又很縹緲。

隱約之中,可以看到陸放頂望向父親的眼神裏,有一股怨意。

“你這樣做......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陸放頂在說話,卻聽不清楚,隻能聽到這麽兩句。

“我......沒得選擇......”父親回應了陸放頂,他說的肯定不止這一句,但還是和剛才一樣,隻能聽到其中一部分。

陸放頂和父親,絕對因為什麽事情產生了分歧,他們爭論了一會兒,陸放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惱怒的把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轉身走了。父親望著地上粉碎的茶杯,很久都沒有動彈。

這段清晰的畫麵隻持續了一會兒,緊跟著,畫麵又變的模糊雜亂。

這些雜亂的信息沒有任何用處,又過很久,煙氣可能散盡了,我也逐漸恢複了過來。

我解讀過左耳的信息,有一定的經驗,左耳儲存的信息,從某種角度來講,其實就是一個人的一部分記憶。如果信息裏彰顯的畫麵和聲音清晰,那就說明,這段記憶留下的印象很深。

這隻耳朵的主人,清楚的記得陸放頂和父親的這次見麵,這就說明,他們兩個人的這次碰麵,可能有更重要的意義。

這一點信息雖然就那麽短短的兩三分鍾,但是攜帶的信息量卻很大。至少可以判斷,有一段時間,陸放頂和我父親,處於一種合作的狀態中,隻不過,兩個人因為某件事產生了嚴重的分歧,而導致了決裂。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陸放頂以前在村子裏對別的人都很好,唯獨就跟我父親過不去。他們的恩怨,就是從這次決裂以後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