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一個奇跡

在我看到劉老頭的那一刻,整個人似乎要炸了。老王,寧小貓,還有張莫莫的死,完全是因為進入旦猛盆地才造成的,如果不是劉老頭,或許,他們還可以好好的活著。

我憤怒到了極點,幾乎忘記自己一條腿暫時不能動彈,也忘記了距離劉老頭還有這麽遠,急怒之下,我甚至想縱身跳下去。

劉老頭和噩夢裏出現時一樣,保持著那種彎腰駝背的姿勢,翻著眼皮子,抬頭注視著我。

但僅僅就是幾秒鍾的時間,劉老頭轉身就走,轉眼之間就消失在縱橫交錯的裂痕裏。

“站住!!!”我大喊了一聲,身子一動,就觸碰到了腫脹的右腳,整隻腳腫的幾乎失去了知覺,宛如一塊木頭,但就是這麻木不堪的感覺,把我從憤怒之中驚醒了。

我是看到了劉老頭,而且我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是現在的我又能如何?就算我腿腳利索,肯定也追不上他。

極度的憤怒之後,是深深的無力,感覺自己就是個廢物,眼睜睜的看著同伴的屍體,看著把我們拖入死亡的劉老頭,卻毫無辦法。

我追不上劉老頭,甚至連張莫莫的屍體也救不回來。我在路麵上趴了很久,總算漸漸的清醒了。

我不能死,絕不能死,必須要活下來,如果我意氣用事,死在了旦猛,那麽四個人的隊伍就等於全軍覆沒了,所有人都會死的沒有價值。

劉老頭在裂痕底部消失以後,一切仿佛都歸於平靜,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我得先回到營地,補充一點給養,再讓腫的不能走路的右腳恢複之後再說。

我又看了張莫莫一眼,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躺在一片浸入沙土的血跡間,我還清楚的記得,她最後留給我的那一抹笑容。

我不能直立行走,就這樣趴著朝前麵爬,剩下的一百多米距離,如同一道鴻溝,幾乎耗費了所有的體力,才艱難的爬了過去。

和張莫莫說的一樣,越過這片密集的裂痕地帶之後,路就好走了許多,至少不用擔心會失足掉落裂穀。我就這樣一直爬行著,仿佛變成了大漠戈壁中的一隻蜥蜴,爬的很慢,也很難。但我打定了主意,要盡全力活下去,至少不能讓這件事,讓那三個死去的同伴湮滅在茫茫的旦猛盆地中。

我已經記不清楚時間的流逝,爬到沒有力氣,就趴下來休息,然後接著爬。我不知道爬了有多遠,終於看到了張莫莫深入懸崖時垂下來的繩索。我們采購的都是登山繩,兩盤五十米的繩子連接在一起,足夠結實。我在繩索下麵又趴了好久,覺得體力恢複了一些,抬手抓住繩子,開始朝上麵爬。

如果沒有經曆過這些的人,就不可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和處境,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瘸著一條腿,從穀地爬到了上麵。

路還有很長,我還要爬回營地去。背包裏的食物已經吃光了,隻剩下不到半壺淨水,我硬著頭皮在這條回程的路上繼續爬。現在這種狀況,已經顧不上白天黑夜了,我必須早一點回到營地,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用了兩天時間,爬到了營地附近,一條隻有三米左右深的沙溝攔住了我,這條平時不用太費力就能爬上去的沙溝,浪費了大半夜的時間,一直到天色微微發亮時,我才爬到了帳篷跟前。

這個時候,我已經是強弩之末,硬憑著一口氣才堅持下來的,看見帳篷,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剛想爬過去,先吃些東西喝些水,冷不防帳篷的另一麵傳來了輕微的簌簌聲。我看不到帳篷那邊是什麽情況,但我覺得這種聲音隻有人才能發出來。我雖然站不起身,卻還是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刀。

簌簌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帳篷後麵果然有人,而且不止一個,對方應該是分頭從帳篷的兩邊包抄了過來。

我沒有退路可走,隻能抽出刀子,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人。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對方的腳步聲也很輕,就這麽相互僵持了一會,帳篷後麵的人估計沉不住氣了。

帳篷的左右兩邊,同時探出了人的半邊身子,天馬上就要亮了,在這兩個人出現的一瞬間,我握著刀的手猛然一抖,目光如同被電擊了一樣,完全怔住了。

我看見老王和張莫莫各自從帳篷後麵探出頭,在張莫莫身後,還跟著寧小貓。張莫莫手裏拿著一把刀,老王拿著一塊石頭,而寧小貓則雙手緊緊的握著折疊鏟,三個人很緊張,如臨大敵。

這時候,我的眼睛連同腦子,仿佛陷入了劇烈的眩暈中,從那片地表裂痕帶爬回營地所經曆的艱辛,我不可能忘記,三天兩夜的時間,更不會是一場夢。可我的眼睛沒有看錯,從帳篷後麵出現的人,的確是老王,張莫莫,還有寧小貓。

“是成峰!!!是成峰啊!!!”

我看到了他們,他們也看到了我,老王大喊了一聲,趕緊丟下手裏的石頭朝我跑過來,寧小貓和張莫莫也如釋重負。

“我說兄弟啊,你去哪兒了?你下次出去,能不能打個招呼啊,你是要把我們急死啊。”老王衝到我跟前,想要伸手把我拉起來,但我站不穩,老王很快就發現我的一條腿受傷了:“怎麽了?受傷了?要緊嗎?”

“快快快,快把他扶過來。”寧小貓也手忙腳亂的過來幫忙,兩個人一人架著我的一條胳膊,把我扶到了帳篷前麵。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完全無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他們三個人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查看我的腿傷,還從背包裏找藥。

我不得不懷疑,我是不是又陷入了幻境,或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趁著老王和寧小貓忙來忙去的機會,我暗暗用刀子在指尖上刺了一下。

指頭立刻就被刺破了,鑽心的疼,我輕輕吸了吸指尖上滲出的血滴,心頭翻江倒海,再也無法平靜。

不管老王,寧小貓,還是張莫莫,他們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的,我知道他們死去的過程,而且看過他們的屍體。可是,我該如何說服自己,去接受現在所看到的?

我甚至產生了有人喬裝改扮成老王他們的想法,我暗中觀察了半天,他們三個人的舉動,沒有任何破綻。

“這腳怎麽腫的這麽厲害。”老王微微皺起眉頭:“連路都走不成了。”

“你下次不要自己單獨行動了。”寧小貓勸道:“有什麽事,可以和大家商量啊,咱們現在不都在一條船上嗎?你知道不知道,你一個人跑出去了,我們很擔心啊。”

“咱們的給養已經不太夠了,就等找到你之後商量該怎麽辦。”張莫莫站在旁邊,習慣性的抱著胳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你有什麽建議嗎?”

“給養不夠了,那就隻能暫時退回去......”我穩住情緒,說:“在這地方沒有足夠的水是活不下去的......”

“我們也是這麽想的。”寧小貓帶著關切的語氣望向我腫脹的腳:“你的腳也腫的這麽高,先回去吧。”

老王去弄早飯,留下寧小貓在這兒照顧我,我的腦子真的不夠用了,因為我不管怎麽觀察,都看不出這三個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寧小貓是最單純的,我很了解她,我故意引她說話,她和平時一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但我聽的出來,她好像根本就不記得老王死去的事,也不記得古城廢墟裏蓄水池的事情。

吃過早飯之後,我們收拾了東西,開始往回走。我找機會分別和老王還有張莫莫聊了幾句,他們和寧小貓一樣,不記得同伴死亡的事。

遇到這樣的情況,我暫時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們的給養的確很緊張,四個人節衣縮食,給養還是有缺口,但是回去的路上,一切都非常平靜,所以節省了一些時間,在斷水斷糧一天之後,我們回到了旦猛盆地的入口。

“路這麽遠啊,我怎麽覺得我們進來的時候沒走這麽遠呢?”寧小貓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快要餓扁了。”

“我也覺得,回來的路怎麽這麽遠。”老王趕緊隨聲附和:“莫莫,你說是不是?”

張莫莫照常不搭理老王,老王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尷尬。

胡日圖果然是個講究人,這麽多天過去了,他還在外麵等著,要知道,一個人在這種荒漠中等待,其實是很難熬的。

胡日圖看見我們四個人平安無事的出來,顯得很高興,拿了東西分給我們吃。我心裏有那麽一點不安,老王他們三個都活生生的站在我麵前,我隻能接受這個事實,但有一點,我基本可以確定,他們應該缺失了一部分記憶,尤其是進入旦猛之後的記憶,缺失的很嚴重。

除此之外,腳上的傷也讓我有點心慌,這大概不是普通的外傷導致的腫脹,已經這麽多天了,右腳還是腫的很厲害,絲毫都不見好。

基於種種原因,我建議四個人先返回華陽,腳傷要治一治,同時,還有一些問題需要靜心的慢慢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