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厄運難逃
我現在才感覺出來,這些吊在懸崖上的幹屍是用來喂養那些“頭發”的,但為時已晚,幹屍眼眶和嘴巴裏冒出來的頭發,就在我眼前。麵對一團一團仿佛在微微蠕動的頭發,我不可能無動於衷,身子一動,想要躲避。
但就這麽一動,懷抱的幹屍再也承受不住我的體重,哢擦一聲,直接從繩索裏脫落了出來,我失去了借力的地方,也跟著一起掉落。
下麵是至少二十米深的穀地,身體又進入了自由落體的狀態,幸好我用繩子在峭壁上的鋼釺纏繞了兩圈,兩隻手緊緊的抓住繩索。
二十米的距離,隻是短短的一瞬間,繩子的長度不夠,當我落到離穀地還有四五米高的時候,身子猛然一頓,峭壁上的鋼釺估計也撐不住如此強大的慣力,直接脫落了。如此一來,所有的外力全部消失,整個人直直的摔落到了下麵。
穀地有一層沙子,都是隨盆地裏的風長年累月飄落進來的,身子重重落下的同時,我就覺得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過去。
我說不清楚自己昏厥了多久,等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仍然躺在原地。身軀如同散架了似的,動一動渾身疼,我掙紮著翻身爬起來,可是右腳的腳踝一觸底,就感覺使不上力氣,踉蹌歪倒,重新摔翻在地。
我吃力的弓著腰,摸了摸腳踝,腳踝連同整個腳掌腫的厲害。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腳踝這裏被摔斷了,但是撩開褲腿看看,我又感覺不像骨折。電光火石的瞬間,我就想起來掉落深穀之前,那團頭發樣的東西曾經順著褲腳鑽進來過,當時還覺得疼痛麻癢。
我拿出背包裏的白藥噴霧,在腳踝上噴了很多。但沒有任何作用,腳踝腫的和蘿卜一樣,把皮都快要撐破了,使不出一點力氣,也不能沾地。
情況或許糟糕到了極點,但最起碼我還活著。我用一隻腳撐著地,在周圍看了看,狹長的裂穀彎彎曲曲,不知道上去的路在什麽地方。我仰著頭,扯開嗓子喊,希望張莫莫能聽見我的喊聲。可是喊了很久,沒有得到一點回應,我想著,自己在下麵昏迷了很久,張莫莫應該是去找下來的路了。
裂穀是東西走向的,要麽朝東要麽朝西,沒有別的選擇,我也想試探著走一走,去找找路,但我害怕跟張莫莫走岔,這個地方已經很不對頭了,如果單獨行動,再遇上什麽麻煩,那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我猶豫再三,決定就在原處等,張莫莫如果能找到下來的路,那麽她一定會到這兒來。
我跛著一條腿,朝兩個方向分別走了走,然後在沙麵上寫了很大的字,張莫莫如果找到附近,就能看見我留下的標記。
我耐著性子在等,可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不僅僅是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我更擔心張莫莫在尋找的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
一整天過去了,張莫莫沒有來,我隻能繼續等,又等了一整天,她依然無影無蹤,我盡管不斷的說服自己,要沉住氣,但思維好像不受控製,心亂如麻。
我隻帶了一個小背包,裝的東西有限,食物和飲水堅持不了多久,我算了算,最多再等一天,我必須得走,否則會渴死在這兒。
身體別的傷還能忍,就是腫脹的腳踝太要命了,始終都不消腫,走不成路。當我等到第三天中午的時候,我看見張莫莫跌跌撞撞的從裂穀的西邊跑了過來。
“我在這兒!在這兒!”我一輩子可能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激動過,忘記了一切,站起身用一條腿蹦躂著迎了過去。
張莫莫可能也激動了,她看著很疲憊,甚至有點狼狽,但當她聽到我的聲音,又看到我的時候,一下子把速度提到最快,如同一陣穿過峽穀的風,直接衝了過來。
她跑到我麵前的時候,眼圈似乎紅了,伸手抱住了我。我和她談不上有什麽男女之情,可是,身在這個地方,身處這種環境,再次相見,仿佛經曆了一場生死輪回,我也抱住了她。
她平時整理的一絲不亂的頭發,現在蓬鬆的像是一窩雜草,她的臉上有很多細小的擦傷,我記得從我們進入旦猛以後就沒有洗過臉,可她的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很好聞。
我抱著她,看不到她的臉,但我能感覺到,她流淚了。
歸根結底,她終究是個人,是個女人,無論外表再冷傲,在堅強,她的心裏總有很柔軟的一塊。
我們至少擁抱了四五分鍾,張莫莫才慢慢鬆開了手,她的眼圈紅著,卻笑了。不得不說,我很少看到她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原來這麽好看。
“我相信你了。”張莫莫替我整了整衣領:“我覺得,人都是自私的,是貪生怕死的,如果有一個寧願自己死也不拖累別人的人,那麽他一定是值得信賴,也值得依靠的。”
“我一條腿都已經踏進棺材了,不過挺值得,起碼讓你覺得我沒安壞心。”
“我們走吧,那邊的路很難走。”
張莫莫扶著我,朝她來時的路走過去。和我想的一樣,從我落穀之後,她就在找下來的路,但峽穀狹長,她走了很遠,才在崖邊找到了一大塊可以捆綁繩索的石頭。她隨身帶的繩子不夠長,又心急火燎的跑回營地取了繩子。
我行動困難,兩個人走的很慢,時不時就要停下來休息,就這麽走到了傍晚。張莫莫說,峽穀下麵的路不好走,晚上絕對不能行進,所以我們原地停下,等到第二天天亮。
給養消耗的差不多了,我有些心急,催著張莫莫走快一點。又走了很久,我的眼睛就定住了,轉頭看看張莫莫,想不出她到底是怎麽走過來的。
前麵不遠的地方,是一片虎皮蛋糕一樣的斷裂帶,到處都是裂痕,占滿了整個峽穀底部,裂痕和裂痕之間基本都是幾十厘米的距離,走在上麵,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小心一點走,沒事的。”張莫莫扶著我,朝前麵指了指:“這片斷裂帶大概就三四百米,走過去之後,路就好走了,到了我留下繩子的地方,咱們慢慢爬上去。”
話說著容易,可是真正走上去,才會知道這片三四百米的斷裂帶有多危險。地麵的裂痕大多都是一米多兩米寬,能容人站立行走的地方很窄,我們倆不能並排走,張莫莫在前麵牽著我,我咬著牙在後麵跟隨。
“走了差不多一半了,再加加油,很快就過去了。”我覺得自己已經不剩多少體力,可是又不能臨陣掉鏈子:“你撐得住嗎?撐不住了就休息休息。”
張莫莫沒有說話,隻是小心翼翼的在前麵走著,又走了一會兒,她的腳步放慢了些,頭也不回的說:“平時想想死亡,覺得挺可怕的,但真正死去的時候,也就是那麽回事。”
“幹嘛這麽說?”
“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有的時候,死了也不一定是壞事,至少不用受那麽多罪了。”張莫莫鬆開我的手,回過頭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笑起來的樣子挺好看?”
“是挺好看。”
“那就記住我的笑吧,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活著出去。”
“你......”
我隻說出一個字,張莫莫的腳下好像突然一滑,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隻有四五十厘米寬的路麵,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的閃失,我隻能靠一條腿站立,根本來不及救她,瞬息之間,失去平衡的張莫莫毫無懸念的翻到了旁邊一條差不多兩米寬的裂痕裏。
裂痕雖然窄,但有十幾米深,張莫莫像是一片樹葉,跌跌撞撞的在起伏的石壁上磕碰,最後落到了裂痕的底部。
她落到底之後,人已經不動了,她的半張臉貼在地上,鮮血噴濺,如同在幽深的裂痕深處綻放了一朵猩紅又妖異的花。
我呆呆的站在上麵,心卻仿佛跟著張莫莫一起沉到了底,不可能會有奇跡,她一定被摔死了。
我的思緒完全靜止了下來,和身軀一樣,僵硬的沒有任何感覺,隻剩下一個念頭:張莫莫本來好端端的走著,但她好像有預知功能一樣,跟我說完了那幾句話,就失足摔落。這是意外嗎?是巧合嗎?
她不會無緣無故的掉下去,絕對不會。
思維短暫的靜止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我整個人平趴在隻有幾十厘米寬的路麵上,望著一動不動的張莫莫。頭頂的光線無法完全照射到裂痕的底部,我隻能看到她的輪廓,還有飛濺出來的血跡。
就在痛苦要把我完全吞噬的那一刻,幽深的裂痕底,驟然間閃過了一道影子。我分辨不出影子是從什麽地方竄出來的,但是,這條影子出現之後,在張莫莫的屍體旁邊停了停,抬頭朝我望了過來。
我的眼睛在此刻完全睜大了,盡管光線幽暗,但我還是看出來,這條幽靈一樣出現在裂痕底部的影子,赫然就是我們一直苦苦尋找的劉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