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妖

當棺材上麵那些平鋪著的衣服一件件被拿掉以後,棺材就露了出來。在華陽生活,這些年很少能見到實木棺材了,人過世了基本都是送到火葬場,隻有周近一些比較偏僻的鄉下,還偷偷保留著土葬的習俗。尤其是那些上了歲數無疾而終的老人,被稱為喜喪,如果強迫這種人拉去火葬,一家人就會出來拚命。

沒見過太多的棺材,我也分辨不出來,忘塵這口棺材是好是壞。不過,從做工來看,估計不太細致,有些地方的漆塗的都不勻。

我看了看地中海,覺得他在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那半截銅像,說實話就是地中海從忘塵手裏連哄帶蒙搞過來的,拿了人家那麽要緊的東西,連一口好棺材也舍不得給買。

“誤會了,真誤會了。”地中海解釋道:“一口棺材能值幾個錢,不是不想買好的,真的是買不到。”

當時忘塵去世的時候,地中海就張羅著買棺材。但這個產業鏈已經從源頭被中斷了,幾乎買不到。他經過打聽,才在一個村裏找到了一個木匠。不過,木匠手裏沒有現貨,需要臨時做。

忘塵的遺體就在道觀裏放著,再放幾天就該臭了。所以,時間很緊迫,地中海催著木匠完工,估計是活兒做的比較糙。

我也不想跟地中海在這小事上麵討論,他不是那種小氣人。

接著往下看,我就發現棺材的蓋子是鬆動的,跟棺體蓋的不齊,肯定是被打開過了。

“你把棺材打開了?”我覺得地中海很多事,遷墳又不是撿骨,把棺材遷出去就完事了。

“打開了,不過不是主動打開的,是被動。”

地中海帶著魯智深,還有幾個練武的徒弟到這邊來,沒用多長時間就挖開了忘塵的墳,他記得我的話,朝西南方向遷九丈遠。遷墳就要抬棺,他們在棺材前後攔腰兜了兩股繩子,然後幾個人就抬著棺材,往新墳那邊搬。

棺材快要從墳裏抬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怎麽搞的,攔在棺材上的繩子斷了。斷的很突然,而且很徹底,前後兩股繩子一起斷掉的,沉重的棺材直接重重的落回了墳裏。

棺材當時埋下去的時候,墳是一米八左右深,幾百斤的東西,摔到落差一米八的地下,那股力道非常大。等棺材落下去,棺蓋直接被摔的鬆動了,把地中海嚇的不輕,害怕棺體也被摔壞,那樣的話會很麻煩,還得修一修,甚至得抬一口新棺過來。

魯智深下去把棺材整了整,棺蓋需要拿掉,重新整齊的扣在棺體上,用釘子釘好。就是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打開了棺材,結果地中海就詫異了。

忘塵死的時間並不長,屍體肯定已經腐爛,但還沒有爛完,這個時候的棺材是最惡心的,需要很強的心理素質才敢直接正視。

但是,當地中海偷偷朝打開的棺材瞥了一眼的時候,他發現埋葬不久的忘塵,竟然已經隻剩下了骨架。皮肉都爛光了,棺材裏麵也比較幹淨,沒有屍水之類的東西。

“他爛的太快,所以你覺得不正常?”

“沒那麽簡單,你自己看看。”

魯智深不等地中海招呼,就在上麵拽了拽繩子。繩子是擔在棺蓋上的,魯智深的力氣很大,直接把棺蓋給拖到了一邊,如此一來,棺中的忘塵就映入眼簾。

和地中海描述的一模一樣,忘塵已經化成了一具白骨。他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靛青色的袍子,袍子沒爛,不過露在袍子外麵的腦袋,手腳,已經隻剩骨頭。

地中海他們打開棺材之後,害怕把忘塵的骨架給摔散,就要整一整。解開忘塵的袍子,問題一下子凸顯出來。

地中海拿著一把小手電,朝白骨上麵照了照,順著手電的光線,我看見忘塵的骨架裏,有一根骨頭非常的特殊。

那根骨頭,應該是從忘塵的尾巴骨處延伸出來的,大概有三十厘米左右長。骨頭很細,貼著尾巴骨的地方,這根骨頭有大拇指粗細,到了末端,就隻有小指尖一樣了。

這根骨頭是一截一截的,大概兩三厘米一截,一共有十多截。猛然看上去,好像一條蛇,但是地中海用棍子稍稍扒拉了一下,我就看見這根骨頭的確是從忘塵的尾巴骨處長出來的。

人類是怎麽出現的,這個問題在以前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用進化論來闡述。以進化論為基礎,就可以用退化來解釋人類為什麽和其它靈長類動物不一樣,沒有尾巴,那是因為這條無用的尾巴退化了。這些年,進化論裏麵的軟肋和疑點,遭到了一些人的質疑,它已經不能算是絕對權威的人類起源發展的論點。

但是不管怎麽說,人的確沒有尾巴,隻有一根疑似退化的尾巴骨。這也是人類和很多野生動物很大的區別。

可是,忘塵尾巴骨上長出來的這根骨頭,無疑是一條尾巴。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地中海為什麽剛才問我,有沒有聽說過妖。

“他不是你入殮的?當時下葬的時候,你沒發現這個?”

“沒有啊。”地中海一臉委屈,忘塵不是普通人,在臨死之前已經有了預兆,他可能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死,所以把很多事情提前做了安排。在他死去的頭一天晚上,沒有睡覺,專門洗了個澡,還換上一身嶄新嶄新的袍子,好像就等著往棺材裏麵躺了。

就因為這樣,地中海沒有翻動遺體,這也是對死者的尊重。穿戴一新的忘塵直接被放進了棺材,那條尾巴,地中海未曾發現。

一看到這個讓人無法理解的怪相,地中海就慌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跟一條狐狸或者黃鼠狼交了朋友,心裏越想越不踏實,趕緊給我聯係了一下,讓我過來觀摩觀摩。

“我過來能幹什麽?你想讓我跟他交流交流?”我覺得自己跑過來,其實也幫不上什麽忙,因為這件事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我也給不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事情的確讓人覺得很離奇,忘塵本身就不是個尋常的人,活了一百多歲,走過很多地方,也經曆過很多事情。可他沒有留下任何文字性的東西,半生的閱曆,現在已經無從得知。

地中海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我突然覺得,他肯定知道我來了也解釋不出什麽,但他還是讓我專程趕來,就是因為,這件事情除了他之外,隻有我知道。

他多半是希望我給一兩句安慰的話,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拿一件事情真沒辦法了,旁邊的人說什麽,或許就是最好的心理慰藉。

“海哥,你聽我說。”我掏出煙,給地中海和魯智深遞過去,自己也點了一根,抽著煙說道:“忘塵這個人,你就不能用看待常人的目光去看待他,他很特殊,很另類,是芸芸眾生裏麵最特殊的一種人,就因為他特殊,所以,他身上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你也不用跟著感覺奇怪,因為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沒錯,這個老頭不尋常。”

“我小的時候,我們附近有個村子,有人要生孩子,一家人歡天喜地的,等孩子一出生,全傻眼了。”我比劃了一下,說:“小孩兒一生下來,全身上下都是毛,毛茸茸的,這事,那你說該怎麽解釋?”

“對啊,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地中海問道:“那個小孩兒,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就一直養著啊,畢竟是自己生的,總不能生下來就丟掉。”我心說地中海這個人,心其實也挺寬的,自己都嚇成這模樣了,還有心打聽別人動態:“長到十幾歲,渾身上下還是毛,越刮長的越茂密,所以啊,有些事,你就不能朝歪處想,人家生來就是這樣,你有啥辦法?”

“對對對。”地中海連連點頭,我這番話,肯定說到他心坎裏去了。

我這邊正在給地中海做思想工作,一看電話響了,是老王打來的。接了電話,我就聽見老王估計是喝的有點多,說話的時候舌頭都直了。

他問我忙完了沒有,如果忙完的話,趕緊趕回來,他們三個人說好了,今天我不去,攤子就不散,哪怕等到天亮,也等著我。

我勸老王,但是他不聽,跟喝多的人沒有道理可講。我沒辦法,隻能答應這邊盡快結束。

“有朋友?”

“可不是。”我掛了電話,說道:“本來跟人家約好了,你這邊喊我,我隻能先顧著你。”

“老弟........”地中海感動的要死:“人家如果要等,咱們忙完了,一起過去,給我引薦引薦,沒啥說的,今天消費我買單。”

“所以說,忘塵這個事,不算事。”我朝著那邊的新墳指了指:“遷過去吧。”

魯智深把棺蓋重新釘好,喊了四個徒弟過來。這一次,繩子綁的特別結實,順利的就把棺材挪到了新墳那邊。

新墳回填,留了一個墳頭。地中海帶著香燭供品什麽的,當時就擺上了。還端端正正的給忘塵磕了三個頭,嘴裏念念有詞。他說話聲音雖然不高,但我能隱約聽見,地中海在懇求忘塵,以後不要總來夢裏找他,那樣會嚇死人。

我安慰了地中海一番,他是好了點,可是我的心裏卻七上八下。我始終感覺,忘塵身上的這條尾巴,可能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