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天大地大理最大
我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白紙黑字的合同肯定要看看。老麻香一臉的不耐,估計感覺跟我這樣的小輩兒打交道卻這麽費事。
他從兜裏掏出了兩張疊起來的紙,身邊有人接過去,展開了放到我麵前。
這的確是一份租賃合同,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倉庫的位置,還有租金,以及年限。合同簽了十年,我算了算,今年已經到期了。
“這不是還差二十天?”我看著合同上的日期,距離現在還有二十天時間。
“給你麵子,你卻直接丟在地上,真的不要臉了,那就沒什麽可說的!”老麻香他們有備而來,這條胡同裏,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今天隻要談的不對,他們肯定要把我們硬打出去。
原四海在旁邊輕輕的拽拽我的衣角,那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十年的合同,差這二十來天,沒必要因為這個翻了臉。
我很沒脾氣,現在跟翻臉又有什麽區別。
“合同合同,為啥叫合同呢?就是拿這個,當一個契約,大家都規規矩矩的遵守。”老賀在旁邊不鹹不淡的說道:“合同上寫著的,差一天也是差。”
“你算哪根蔥?”老麻香身邊的人看著老賀縮在角落裏,不像是頭麵人物,當時就不耐煩了。
“我這麽大個活人站在這裏,你還看不清楚,眼睛有毛病?”老賀還嘴道:“十天二十天的,看著好像沒什麽,可歸根結底,都要占個理字對不對?比如說你吧,別到處亂看,就說你呢。”
“說什麽!”老麻香帶來的人,都不是善茬,看見老賀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火氣噌的就冒上來了。
“不要急眼,咱們就事論事。”老賀一點都不急,慢慢的說道:“比如說你,你把你媳婦租給我了,租期十年,現在還差二十天沒到期,你就要把媳婦接回去,那你說,我能願意麽.......”
哐當!!!
老賀的話還沒有說完,老麻香的人直接就把桌子給掀了,幾個人湧過來,要打老賀。我們擋在前頭,你推我搡的,場麵有些亂了。
“話今天給你放在這兒。”老麻香一拍沙發,站起來盯著我說道:“從這兒搬出去,倉庫的事,就結了,以後,不要在古行混飯吃,否則,你會很難堪!”
“怎麽個難堪?”
老麻香的話剛剛說完,門外有人接了一句。這人的話一傳到屋子裏,老麻香和張天府就楞了一下,原四海還有曹天他們幾個大通的人,跟著也楞了。
“你在七孔橋占了股份,就覺得整個古行全由你說了算嗎。”
隨著話音,有人從門外慢慢走了進來。這個人一出現,在場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老麻香他們,是驚訝,而我們,則是驚喜交集。
從門外走進來的人,竟然是陸放頂。
上一次我見到陸放頂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走動了,需要坐在輪椅裏,讓人推著。我當時就感覺,憑陸放頂這個狀態,以後百分之百不會再拋頭露麵。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如同一道閃雷,驟然而至。
我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但是,我心裏很激動。這個曾經讓我反感排斥厭惡的老頭兒,此時此刻,卻像是一根脊梁,撐在我們中間,讓我們幾個人的腰杆,不由自主的都挺直了。
陸放頂的精神看著好像比上一次好了很多,雖然他還是很瘦。他走的很慢,不過每一步都好像在地麵上踩出了一個坑。
“頂爺!”
“頂爺!”
原四海和曹天這些大通的人,一看見陸放頂,眼圈差點紅了,七嘴八舌的喊。
陸放頂沒有說話,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但就這麽一眼看過去,所有人的心,都落到了肚子裏。陸放頂的眼神仿佛在告訴他們,今天的事,有他在,誰也翻不起浪花。
激動之餘,我覺得有點奇怪。胡同裏都是老麻香的人,陸放頂要是這個時候過來,必然會被阻攔。但是我們什麽聲響都沒聽到,他就來了,這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提前就到了離倉庫很近的地方。
“我不是賴賬的人,白紙黑字的合同,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陸放頂一直慢慢走到老麻香和張天府跟前:“租金一分錢沒有少給你們,現在差著二十天,想趕我走?”
“這......”老麻香一時間說不出話了,這事兒如果較真一點去說,肯定是老麻香不占理,不管合同差幾天到期,隻要還沒到期,他就不能攆人走。老麻香在我們麵前老氣橫秋,二大爺似的,可是麵對著陸放頂,他不敢這麽托大。
“不僅要趕我走,今天,你們還帶了這麽多人,想以多欺少?”陸放頂冷笑了一聲:“我手下這些夥計,要是做的不對,我自己會教訓,要是你想多事,你動他一指頭,我就敢平了你家的祖墳!”
一幫人激動莫名,陸放頂就是陸放頂,虎死餘威在,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他隻要往這裏一站,就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刀。
刀雖然鏽了,可同樣能殺人。
陸放頂這番話,說的很重,老麻香和張天府果然沒忍住,臉色一下子變的很難看。
“陸放頂!”老麻香氣的頭暈目眩,血壓似乎都高了:“你現在是什麽狀況!你不知道!?你還以為是十年前?”
“陸放頂,你說我們仗著人多欺負人少,今天,咱們還就是吃定你了。”張天府也在旁邊幫腔。
我覺得今天我們真的不占優勢,陸放頂消失了這麽久,可能也掌控不住大通那些人了。放到十年前,陸放頂雖然也是五十來歲的人,可打拚了一輩子,根基在這裏放著。
然而現在呢?我感覺他能勉強站起來,走到這裏,已經竭盡全力了。
“你們兩個,越活越回去了。”陸放頂好像一點都不忌憚,神情依然很平靜:“現在,還是以前那個靠著人多就能搶地盤的年頭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從外麵的胡同裏,好像隱約傳來了幾聲叫聲。叫聲不太高,而且一閃而過。我們在屋子裏說話,都沒有聽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麻香身邊的人可能是想出去看看,但是陸放頂就和一尊神一樣擋在前頭,誰也不敢妄動。華陽古行這十多年裏麵,風頭最旺的就是陸放頂,隻要他在這裏,不管是老了,還是弱了,都是一種震懾。
“陸放頂,你已經倒了,那裏來的這麽大的架子?”
“你眼睛瞎了嗎?”陸放頂站的筆直,就連平時微微有些佝僂的腰身,現在也挺的和一棵白楊一般:“我還站在這兒!”
“你們都不要怕。”張天府在旁邊咬牙切齒的說道:“陸放頂就剩一張皮了,把他這層皮拆掉,他就什麽也不是,去!先去看看外頭怎麽回事!”
幾個人有張天府撐腰,可能膽子壯了一點,有一個人繞過陸放頂,唰的掀開了門簾,衝了出去,想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嘭!!!
這個人剛剛跑出去,陡然間就和一條被丟出來的麻袋,整個人從門口倒飛了回來。這人落到地上,身子痛苦的扭動著,顯然摔的很慘。
緊跟著,一個人慢慢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跨過門,他就不聲不響的站到了門邊。
一看見這個人,我心裏又突突的跳動了兩下。他赫然就是陸放頂手下的那個瞎子。
上一次見到瞎子,還是在達亞附近,他露麵幫著我擺脫了趙三元的人。很久沒見,瞎子好像還是老樣子,一張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一身樸素之極的衣服,還有一雙已經穿破了的回力球鞋。
如果是第一次看見瞎子的人,肯定會覺得,這就是那種失去了勞動能力,因為生活的重壓而苦苦掙紮在貧困線的人。
但隻有領教過瞎子厲害的人才會明白,這個瞎子到底有多可怕。我在古行見過的人不算少了,也知道很多走武路的高手。
不過,可以說句很負責任的話,如果說那些走武路的是高手,那麽,眼前的瞎子,就是高手中的戰鬥機。尤其是在那種黑燈瞎火或者光線昏沉的環境裏,沒有人能鬥得過瞎子。
看見這個瞎子,老麻香和張天府都倒抽了口涼氣,他們不瞎,自然看得出來,剛才衝出門的那個夥計,就是被瞎子一拳給打回來的。
不僅如此,這一條胡同裏的人,這時候可能都被瞎子一個一個的放倒了。
古行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大家刀頭舔血,狹路相逢勇者勝,但一般不會有人得罪殘疾人。一個殘疾人,如果能在古行立足,那麽就說明,他有難以想象的過人之處。民國時期的古行裏,曾經有個叫十三缺的團夥,裏麵都是殘疾人。每個人都身負絕技,而且睚眥必報,複仇心特別強,最喜歡搞連坐,一個人得罪他們,那這個人的家人乃至朋友,都逃不過報複。
可以說,當年的十三缺橫行一時,看見十三缺的人,很多人都是躲著走的。最後十三缺垮台,還不是古行裏的人把他們鬥垮了,是因為十三缺的人做事太張揚,惹到了當時駐紮在洛陽練兵的吳佩孚的手下。
瞎子無聲無息的站在門邊,如果不看到他,就根本感覺不到這個人存在。
這一刻,我心裏百感交集,瞎子到這兒,今天的事情,多半我們不會吃虧,可是,我之前產生過不止一次的念頭,現在又重新浮現了出來。
陸放頂可能離垮掉已經不遠了,他沒有合適的人可用,現在隻剩下一個瞎子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