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虎死餘威在
屋子裏沉寂了下來,老麻香和張天府暫時都沒說什麽。他們不開口,身邊的幾個人也不敢動,把那個摔的七葷八素的人先抬了出去,緊跟著,有人跟老麻香耳語了兩句,老麻香的臉色又是一變,估計是知道外麵的人都讓瞎子給放倒了。
“陸放頂,你恐怕不能一直護著你手下這幾個小崽子吧?”老麻香的臉色一變,話語間也透出了一股狠勁兒:“等你護不住他們那一天呢?”
“咱們都上歲數了,今天睡著了,明天能不能醒過來,還不一定。”陸放頂根本就不在乎老麻香話語裏是不是透著狠勁兒,淡淡的說道:“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你們呢?自己吃飽了,家裏人,就不管了?”
“姓陸的!”
老麻香和張天府同時就叫了起來,陸放頂這話的意思,誰都能聽明白。老八股裏剩下的五個人,哪個不是兒孫滿堂,陸放頂已經把話挑明了,隻要成大再出事,那就不會放過老八股的家人。
事實上,這是很下作的一種手段,挾持了對方家裏人,過來要挾。古行從古到今,這樣做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名聲一次就弄臭了。大家有了矛盾,不管兩邊怎麽鬥,那都說的過去,畢竟吃的就是這碗飯,然而,要是在別人家人身上搞陰謀,會被人背地裏罵死。
我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陸放頂一輩子很愛惜名聲,就算到了今天,去問問那些大通的人,誰也說不出陸放頂有不厚道的地方。如今,他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根兒的人,卻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去威脅老八股。
但是,他有什麽辦法?他這麽做,完全是想讓我,還有原四海曹天,能在大通之外的地方,有一塊兒自己的立足之地。至於別人怎麽評價自己,已經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
這一瞬間,我心裏充滿了淒楚,看著陸放頂,覺得他就是一個走到了末路的英雄。
“話,今天攤開了說,一五一十,說清楚。”陸放頂不理會老麻香和張天府的臉色,繼續淡淡的說道:“合同上,還有二十天時間,提前一天讓我搬都不行,這是麵子上的事兒,傳出去,我就沒法立足了。二十天之後,我叫人搬走,但是,老八股裏麵有一個人敢再打他們的主意,就等著給家人收屍吧。”
“你!你!”
“說真的,我不怕。”陸放頂好像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我這一百來斤,跟你們鬥到底。就和你們說的一樣,我已經垮了,離死隻有一步,我還怕什麽?多拉幾個墊背的,我不虧本。”
老麻香和張天府再說不出一句話,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一個人要是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誰敢惹他?
“拿著合同,滾。”陸放頂好像不願意再跟對方說下去了,輕輕擺了擺手。
當時擺在我跟前的難題,如今原封不動的又擺到了老麻香和張天府麵前。他們如果現在走了,事情一傳出去,就等於老八股的麵子被扔在地上砸的粉碎,如果不走,那就要做好跟陸放頂玩命的準備。
年紀一大把的人了,不缺吃不缺喝,掙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誰還敢玩命?老麻香和張天府的臉上,就跟安了一串霓虹燈一樣,閃爍不定。
就這麽僵持了幾分鍾,老麻香鐵青著臉,一甩胳膊走了,他一走,張天府還有剩下的幾個人也悻悻離去。
如果我猜的不錯,幾個小時之後,這裏的事情就會傳遍華陽古行。老八股在陸放頂跟前栽了個爬不起來的大跟頭。
這場危機,又被陸放頂化解於無形之中。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陸放頂剛才說的,現在已經不是靠人多就能掌控局麵的年代了,他就帶著瞎子一個人,橫掃四方,這份氣魄,怎一個威風了得。
等到老麻香他們一走,屋子裏的人就跟開了鍋一樣,原四海,曹天,都是陸放頂的老夥計,他們手下那些人,估計沒有見識過陸放頂的手段,今天親眼看見,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頂爺,您真的..........真的......”曹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一個合適的詞兒,最後隻能翹出自己的大拇指。
“行了。”陸放頂回頭看看身邊的人:“我累了,坐一坐,你們先出去吧。”
“頂爺,咱們都在外頭,您有事,隻管吩咐。”
人都慢慢的朝外走,我一扭頭,就看見陸放頂給我使了個眼色,這意思是讓我留下來。我現在什麽也沒說,陸放頂把人都支開了,肯定是不想讓他們聽見自己說的話。
老賀一直呆在角落裏,尾隨著眾人朝外麵,等他從陸放頂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好像輕輕搖了搖頭。
“去吧門關上......”
人一走完,陸放頂就叫我關好門。我這邊剛剛把門關上,陸放頂的身子就站不穩了,一個踉蹌爬到沙發跟前。
“怎麽了!?”我吃了一驚,快步走過去,把他扶到沙發上麵。
陸放頂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色慘白慘白的,很顯然,他今天是強撐著過來幫我找場子的。
“一碗......一碗獨參湯都.......都吊不住我的氣......閻王爺要......要收我了......”
一聽陸放頂的話,我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中醫裏有一味藥,叫獨參湯,也叫吊命湯,是虎狼一般的大補。一般都是用給快要死掉的人,靠藥性把命吊住,能多活三兩個小時,可以跟趕來的家人再見最後一麵。
進補是有講究的,身子虛的人需要補,但就因為虛,不能猛補,要循序漸進。陸放頂的身子差到了極點,可是今天為了過了撐場麵,他就喝了獨參湯給自己提著氣,這種做法,不啻於釜底抽薪,帶來的害處,無法形容。
“你......你休息一會兒,先休息一會兒......”我心裏對陸放頂的那些反感,排斥,不屑,好像在這個時候全都消失了。
他今天完全可以不來,他本身就是隻剩半條命的人,他可以選擇一個安靜的地方,用最體麵的方式等死。可他偏偏選擇了最不該選擇的方式。
他這麽做,肯定不是為了自己。
陸放頂好像一句話都接不上來,斜躺在沙發上,不斷的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我給他倒了點水,他又從身上摸索著找出一個小藥瓶。
藥瓶裏裝的應該是中藥的藥丸,藥味特別的濃,小小一顆藥丸,熏的我直犯惡心。陸放頂把藥吃了,又躺了一會兒,看上去稍稍好了一些。
緊跟著,他從兜裏掏出了手機,發了一個信息。不出片刻,上次我見過的那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子,就推著輪椅,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到了屋子裏。
“你要......要走嗎?”
“事情擺平了......不走......不走還等什麽......”
陸放頂坐到輪椅上,被人推著出去了。我原本以為,他有話想說,可是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判斷錯誤。他該說的,能說的,上次就已經跟我說了。
一幫人都等在外麵,看見陸放頂坐著輪椅出來,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陸放頂沒有再說一句話,就輕輕擺了擺手,眾人迫不得已讓開一條路。
那人推著陸放頂,從胡同的另一邊走了出去,我看見瞎子隱沒在胡同附近的黑暗中,隱隱保護著陸放頂。
“頂爺他......他怎麽說走就走了......”
一幫人看著頂爺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沒人知道陸放頂的去向,也沒人知道他的心思。
可是我卻感覺到了。
一隻猛虎,快要死的時候,會躲起來,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踢盤的事,就這樣被陸放頂解決了。我相信,老八股他們就算再被人唆使,也不敢造次了,自己的命,終究是最要緊的。
原四海開始重新聯係合適的地方,但不是太好找,最後沒辦法了,在花二姑家附近找到了一個獨院。這種院子都是自己蓋的,跟當時趙三元囚禁我的地方差不多,有二層樓,有地下室。
這個地方,當做庫房,原四海另外又找了個門臉,在那裏搞了一個類似辦事處之類的地方,負責接洽業務。
剩下肯定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不過原四海和曹天肯定能辦得好。
這邊的事一做完,我就跟張莫莫他們打了招呼,準備從華陽出發。
地中海早就等的心急火燎了,立刻把準備好的車輛全都調了過來。銅像單獨一輛車子,魯智深在上麵押車。
塔兒湖我已經去過兩次,路線很熟,不用誰指路,我就能把車子開過去。隊伍裏的每個人,此刻的心情都不一樣,地中海興奮,張莫莫和老王他們緊張,而四個帶來的夥計則若無其事。
隻有我的心情是最複雜的,塔兒湖那個鬼地方,好像是命中的邪地,上次我離開的時候,就不打算再去了。可是陰差陽錯,轉來轉去,依然還要踏上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