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犯病
蘇世仁的話,讓我又一次瞠目結舌,猛然聽起來,他好像在胡說八道,但蘇世仁有胡說八道的必要嗎?他要對我不利,幹脆不用救我,那樣可以借刀殺人,更省心。
“你看見他了?他為什麽會在鏡子裏?”
蘇世仁沒有回答,又和剛才一樣,默不作聲的走了。句號一動不動的望著我,我又轉頭望向老王他們。老王沒什麽主見,而且他是在巴斯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長大的,對大覺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要不要尋找班達察多,對老王來說無所謂,全看我自己的意思。
如果要考慮自己的安全,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立刻趕往旦猛盆地,然後離開這個時空。可是,班達察多是個很關鍵的人物,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左思右想,我又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把心裏的憤慨給壓製下去,慢慢的邁動腳步,跟上了蘇世仁。
我始終沒說什麽話,最後還是蘇世仁先開了口。他可能是看到我的情緒控製了一點,所以才把一些情況說了出來。
“你知道黑巫師嗎?”
“不知道。”我忍著氣,甩回去了一句。
蘇世仁沒介意我的態度,頭也不回的做了解釋。黑巫師,其實是一種很籠統的說法,可能全世界各地都有黑巫師這種稱謂,蘇世仁所說的黑巫師,有另外一種解釋。
象雄的祭司和巫師是一回事,但象雄的巫師,是需要大覺認可的。隻有經過大覺認可的巫師,才能進行祭祀,占卜,藥石之類的活動。在象雄這種文化相對來說不算很發達的地區,人們信奉神明,信奉上天,巫師這種行業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在利益的趨勢下,很多巫師沒有資格得到大覺的冊封,但又私下裏在四處活動,像這樣的巫師,就是黑巫師,意思其實就是沒有營業執照的巫師。
象雄隻有一種宗教,所以對黑巫師打壓非常嚴厲,一旦被發現,或者被告發,黑巫師及其家屬輕則驅逐流放,重則刑罰甚至處死。
這是非常殘酷的手段,但也是大覺為了維護自身以及象雄利益的必行之策。從象雄開國開始,黑巫師層出不窮,其中一部分還有開宗立派的趨勢。很多被放逐的黑巫師不能再回象雄,他們本人以及後代,對象雄自然懷有深仇大恨。
蘇世仁解釋了黑巫師的來曆以後,我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班達察多一定是在跨越小山穀之後,遭遇到了黑巫師。
我沒有詢問,蘇世仁繼續開始講述。在班達察多跨越小山穀之後,蘇世仁暗中跟了過去。和我猜測的一樣,一些黑巫師趁著局麵混亂,想要潛回象雄,但吐蕃軍隊停滯不前,這些黑巫師也就沒有妄動,結果意外的遭遇了班達察多。
可以說,黑巫師跟班達家族有很深的冤仇,放逐懲罰黑巫師的命令,全部都是大覺下達的。班達察多本人可能沒處罰過黑巫師,可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一定處置了不少黑巫師。在這種情況下遭遇,班達察多的境遇就很危險了。
“你的行為舉止,有點可笑。”我瞥了蘇世仁一眼:“你當時在場,為什麽不救他?非要等到現在才去救?”
“我要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也讓我自己明白一個道理。”蘇世仁看都不看我,說道:“要讓他明白的道理就是叫他知道,他不是萬能的,他也會死。我自己明白的道理是,這個人還不能死。”
“我不懂。”
“如果你懂,就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蘇世仁漸漸加快了腳步,我跟在他身後,心裏還是沒底。從班達察多遇險到現在,已經好幾天了,那些襲擊他的黑巫師在什麽地方?對方總不可能一直死守在一處。蘇世仁能找到行蹤不定的黑巫師?
我憋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了,不情不願的在後麵問道:“你能找到那些黑巫師?”
“如果我想找一個人,就一定可以找到。”
我撇了撇嘴,如果討厭一個人的話,那麽對方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會讓自己覺得很不順眼。我剛想駁斥他一下,但突然覺得蘇世仁並沒有吹牛。
他一定有什麽秘術,能夠在人身上留下些許線索,以此追蹤。我和班達察多還有老王同行了一路,已經非常小心了,卻還是被蘇世仁找到並且尾隨,已經完全說明了這一點。
如此一來,我的心稍稍平穩了一些,隻要能找到黑巫師,最起碼就有希望救回班達察多。
“就算能救出他,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蘇世仁好像對我的心思琢磨的很透,他根本就沒回頭,卻洞察了我的心事,很不合時宜的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這個人,一輩子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跟他的父祖比起來,他還差得遠。”
“說的你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我剛還了一句嘴,走在前麵的蘇世仁突然顫抖了一下,緊跟著,他整個人似乎都**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歪倒在地上。
他的樣子非常痛苦,本來就扭曲猙獰的臉,現在看上去像是傳說中的夜叉一樣。夜晚的高原,冷氣逼人,可短短兩分鍾時間,蘇世仁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一片汗水。他如同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在地上來回的掙紮。
變化很突然,誰都沒有防備,老王他們嚇了一跳。但我看了幾眼,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蘇世仁的背後,也有一張人臉。人臉在脊背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深,然後潰爛,無法愈合。背上長著人臉的人,在後期要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最後無藥可醫,淒慘死去。
這是個無解的死結,沒有辦法化解。看到蘇世仁現在的狀態,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陸放頂。陸放頂的歲數其實不算特別大,就比我父親大了一點,他練過功夫,又會班達覺,如果不是背後那張人臉的原因,陸放頂絕對不會死的這麽早。
這種痛苦的狀態一直都在持續,說實話,蘇世仁的樣子非常嚇人,但即便如此,我感覺他也是盡了全力在忍耐的。
句號蹲下來,想要扶住蘇世仁,可是痛苦到無以複加的時候,任何外力都不能起到緩解的作用。蘇世仁背後那張人臉,應該到了極後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的整個後背都已經潰爛了。
蘇世仁可能真的忍受不住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身子猛然一翻,滾到了旁邊一塊大石頭跟前。他的後背正好撞在石頭上,我聽到了咚的一聲悶響,普通人這樣撞一下,說不定會昏死過去,但蘇世仁連昏死的權力都沒有,撞了一下之後,他又滾動身子,後背重新朝石塊撞去。
咚咚聲不絕於耳,就這樣連著撞了至少二三十次,蘇世仁的狀況可能才好轉了那麽一點。這種以毒攻毒的辦法是唯一可以度過煎熬的辦法,蘇世仁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對抗背後的人臉了,他的額頭汗如雨下,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的五官幾乎都縮到了一團。
折騰了有差不多半個小時,蘇世仁才算完全平息下來。這麽一折騰,就和害了一場大病一樣,他看上去虛弱不堪,有氣無力的靠著石頭坐下來。句號應該目睹過這種情景,他從身上拿了一點藥,走到蘇世仁背後。
蘇世仁那麽用力的用後背撞擊石頭,背上潰爛的地方肯定滲出了一片膿血。這些膿血如果跟衣服粘連幹涸,再想脫下衣服,會和撕掉一層皮一樣,必須在膿血沒幹之前處理好。句號拿著藥,掀開了蘇世仁的上衣。
蘇世仁虛弱無力,句號則全神貫注的處理著膿血,我心裏動了動,陡然冒出了一陣很濃重的殺機。
我不想殺人,尤其不想趁人之危。可是我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果想要替花二姑,替阿普宗申,還有病人報仇的話,那麽現在可能是我最好的機會,在蘇世仁沒有犯病的時候,我沒有殺他的任何把握。
這股濃濃的殺機一瞬間就淹沒了我的理智,我感覺自己控製不住自己了,緩緩的握住了刀,從大石頭的另一麵躡手躡腳的靠近了他們。
我在緊張的思索,思索著先對付誰。句號跟我無冤無仇,我沒必要拖他下水,但是不對付句號,肯定就對付不了蘇世仁。
我的血在沸騰,心跳也急劇的加快,當我悄悄走到兩個人身後的時候,我一下子又清醒了。
就算這個時候我能得手,能順利的殺了蘇世仁,結局又會如何?蘇世仁一旦死了,就等於斷絕了挽救班達察多的可能。可以說,蘇世仁的命,現在是跟班達察多捆綁在一起的。
我的額頭上,似乎也冒出了一片汗水,緊握著刀子的手,跟著鬆動了。
句號和蘇世仁都沒有回頭,句號正在給蘇世仁上藥。我站在他們身後,一縷明亮的月光斜斜的照射下來,恰好照在了蘇世仁的後背上。
蘇世仁的後背,果然布滿了一層膿血。他後背潰爛的非常嚴重,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脖子和後腰。句號把流出來的膿血擦幹淨的時候,蘇世仁的後背上,立刻顯露出了一張黑的和墨一樣的人臉,很清晰的人臉。
看到他脊背上的這張臉,我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