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母親的,大概心裏都有數,和自己的孩子緣分是深是淺,能不能有真的母子一場的緣分。

從剛懷孕開始,俞向春心裏就一直很不安,總是害怕保不住這個孩子。

但後來順利地結婚,又有了祁時這樣溫柔可靠的表姐寬慰,俞向春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事情都在朝最好的方向發展。

即便醫生擔心孩子會有問題,也沒有打破俞向春想要努力為這個孩子爭取一把的決心。

可是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有些肚子疼,俞向春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就和祁季說,讓他多攢點錢,可能到時候去做檢查,有項目結果不太好,得住院保胎。

說來也都是命,就因為她這句話,祁季在衛明那兒,把能攬的活兒都攬下來了,這次要不是因為他醉酒到差點酒精中毒,被衛明送去醫院之後再送回家,也不至於讓季婕這麽激動。

說來說去,就是她沒有福分留住這個孩子。

因為孩子月份有這麽大了,最後是引產的,祁季開車去把俞向春的家裏人接過來,卻也跟接了一群祖宗來沒有什麽區別,沒有人照顧她小月子,反倒都是一張張等飯吃的嘴。

這樣一來,季婕就更生氣了,兩邊三天兩頭掐架,祁季夾在中間頭都要木了,最後還是祁時出麵,又把俞向春的娘家人給送了回去,這事兒才算完。

然而請神容易送神難,也不知道祁時最後花了多少錢,才把那些“娘家人”給送走的。

俞向春的眼睛看東西越來越模糊了,這些天又每天以淚洗麵,她有時候甚至在想,瞎了也好,瞎了就和祁季離婚,不拖累他。

祁季也越來越沉默寡言了,因為家裏出了這樣的事,衛明特意給他提前放了假,還來了醫院探望他們,把年終獎提前給了。

俞向春知道,公司的年終獎不可能這麽多,也不可能這麽早,肯定是衛明自己貼的,然而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家裏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隻能厚著臉皮收了。

全家人都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但是隻有祁季知道,傷得最深的那個人,卻每天每天把自己的包紮好的傷口重新扯掉紗布,再清醒著感受蝕骨之痛。

祁時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祁季一個人在樓梯口抽煙,她走過去,皺著眉頭推了他一把:“一會兒回去身上全是味兒,你是欺負向春現在管不了你是吧?”

“她現在根本懶得管我了。”

“你是不是又犯渾了?現在她有多痛苦,你還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能怎麽辦?”

祁時覺得男人有時候腦回路是真的很神奇,女人引產這種事,他們做不到感同身受,甚至在心理上都不能理解,她們為什麽會走不出來。

“你能怎麽辦?你問我你能怎麽辦?那是你的老婆孩子,當初要結婚的時候,你是怎麽承諾的?現在被社會毒打過了,知道那些話兌現有多難了吧?這就想放棄嗎?”

祁時問完等了一會兒,祁季都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她被這樣的態度氣笑了:“也好,趁著還年輕,放過她也好,等她的眼睛做了手術,以她的努力和好學程度,將來一定有個很好的前程,用不著被你拖累。”

祁季這時候才終於抬起頭來,早已經淚流滿麵。

“姐……”他聲音都哽咽了,“我有時候在想,她如果不跟著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祁時的心一下就軟了,祁季雖然偶爾犯渾,但他在這件事上,更多像舅舅,一門心思都是想給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隻是很多時候迫於現實,能力跟不上決心,就總在鬱鬱不得誌。

“打起精神來,現在你是全家的主心骨,你如果都倒下去,就沒人能站起來了,”祁時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摟著弟弟的肩膀,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工作上的事得慢慢來,賺錢是很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衛明跟我說了,以後不會再讓你連著趕好幾個場子,多陪陪向春。”

祁季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對了,姐,衛明哥給拿了三萬塊錢過來,說是年終獎,”祁季腦子還是清楚的,“但是我們搞業務的,哪來那麽多年終獎啊,就算有,也不可能這麽早,但他來的時候我媽在,家裏又正是用錢的時候,現在醫院這邊我走不開,你去幫我給他道聲謝吧。”

“行,這件事交給我,”祁時頓了頓,還是提醒他,“公事上,承人情,也用不著逮著一次機會了猛著還,慢慢來,日子還長。”

“哎。”

祁時看著他走進去的背影,心裏酸酸脹脹的,長長籲出一口氣,然後才把手機拿出來,給衛明打電話。

衛明聽說她要請吃飯,非常高興,非要開車來醫院接她,祁時也就沒跟他客氣,等上車之後,衛明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手:“怎麽這麽涼。”

他馬上把車裏的空調調高了溫度:“快,把手放過去暖一暖。”

“沒這麽誇張,我剛才在外麵接老板電話,比這還涼呢。”

衛明皺了皺眉:“聽祁季說,你最近不是在創業嗎?怎麽還有老板?”

“創業就不能有老板啦?”祁時笑起來,“不然你以為我哪來的錢創業。”

“這年頭當老板的都這樣,你要他的錢,他就恨不得要你的命。”

祁時想說尹一景還真沒這麽誇張,但想了想又覺得他們根本不認識,沒有解釋的必要。

“年初五,班裏同學聚會,今年總能來了吧?”衛明問。

本來祁時的打算,是這次來了,就幹脆待到過年,這樣也能早些回去。

但是她才跟徐一諾約好了年前還得見一麵,就還得走,那再回來過年,不多待幾天又不太好,加上還有沈誌文他們要過來玩兒,她就說:“今年應該能待到初五,到時候再說吧。”

“別到時候再說了,今天就定下來吧,多少出國的老同學今年都回來,咱們多少年沒這樣聚過了啊。”

“主要是有幾個朋友也想過來玩幾天,我還不能確定日子。”

“招待朋友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麽的,他們肯定能理解,”衛明說,“不行就一塊兒帶來,反正這回我做東,多帶幾個人熱鬧熱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