戩麵色有些不對,站在門口,身子竟在微微發抖。

“你……”我慢慢站起身來,終於開口,“怎麽了?”

楊戩忽然低下頭去。

他不說話。我有點擔心,卻又不好過於表現這份擔心,隻好站在那裏不動。

兩個人一時僵持不下。

哮天犬跑到他的身邊,仰頭,嘴裏發出奇怪的叫聲,宛如悲鳴。

我看看那條狗,又看看楊戩,不知怎麽做才好。

過了一會,他這才抬起頭來。

“擔心我就過來扶一把,又能怎樣?”笑得一如平常,聲音朗然。除了臉色有點過於白之外,別無異樣。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於是拂袖,仍舊冷冷地說:“沒事的話,就趕緊離開這裏。”

楊戩一聲笑。

我回頭看的時候,他居然,真的走了?

慢慢地踱步到門口,向外看去,果然見他低著頭,身邊跟著哮天犬,慢慢地回隔壁院落去了。

我真疑心剛才那慘白著臉看我的人,不過是一場幻覺。

轉身回屋的時候,才察覺一隻手握在腰間,緊緊的,捏的骨節都發白。

*

仿佛是為了驗證我的擔心,不久外麵傳來消息,竟是異常的驚悚。

第一是說朝中變故,據說是妲己皇後病重,需用什麽七竅玲瓏心來才能救治,不知是誰出的鬼主意,說比幹丞相正巧有此玲瓏心。紂王二話不說,招人宣比幹進宮取玲瓏心,為妲己做湯。

比幹心灰意冷,激憤之下取心擲下,出了午門。

耳後情形詭異,我也是從太師府下人口中得知,說的是比幹丞相起初宛如常人一樣,出了皇宮便沿著大街向自家府邸而去,不料走到中途。突然大叫一聲倒地昏迷不醒,胸前一片鮮血淋漓,隨即不救。

我聽得他們這般說,心頭震驚,一來是為了此事,妲己居然會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難能可貴是紂王居然一味寵信她,為了她居然不惜害死自己的王叔,二來便是為比幹而悲哀。可憐堂堂大臣,最後竟一片丹心被狐狸吃了,這可是幾生幾世都難以消除的怨恨吧。

但為何比幹竟能取心而當場不死,我想了一會,終於想起,這朝歌城裏,唯一能做到如此且能因此而出手地,恐怕除了薑子牙之外,別無他人。

可惜畢竟是天命不可違,最終還是功虧一簣。想必薑子牙最初幫比幹的時候也想到會是如此結果了吧,不過隻是一時不忍心,所以無法束手,而一切的因緣造化論定,冥冥中還是天意在作樂啊。

想到這裏,心頭略微覺得沉重。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預見烏跟亡靈引之事。聯想起來,恐怕跟此事也脫不了關係吧。

再順著這線索細細探過去,比幹究竟是為何而惹了妲己,讓她不惜出此狠招,我想了一會便有了答案,想必是比幹擒拿小狐妖,滅了妲己一族的那事東窗事發了。

想到這裏,又覺得不安,好像忽略了什麽一樣。

正在屋子內走來走去,搜腸刮肚地想。倒地是哪裏不對。

門口人影一晃,我抬頭看,是楊戩,伸手敲門扇,一邊笑問:“我可以進來麽。”

這般假惺惺的,我板著臉說:“不可以。”

果然他置若罔聞地:“哎呀,可惜我控製不住我的腳,他自動進來了。怎麽辦怎麽辦?”笑著嚷嚷。

我看他如此憊懶,隻好後退兩步。離他遠點,這樣一來。卻已經回到了內室。

“在想什麽?愁眉不展的?”楊戩卻如入自己臥室一般,毫不在意我警惕的目光,自顧自走到桌邊上,“口有點渴,清流,你這裏沒有茶給我喝麽?”

“要喝回自己屋內喝去。”

“你我還分什麽彼此。”他說。

我惱:“你說什麽?”

“這般容易生氣……”他低低地咳嗽了一聲,然後卻又說:“沒什麽,我在想,你這邊沒有茶水,渴到了我的小清流怎麽辦?”

我冷冷一哼,不去理會他。

楊戩看著我,笑:“我勸你還是少管那些身外之事,你自己地事情就眼睛很夠你操心的了。”

我頗覺意外,這個人居然還能說出一兩句正經話,於是轉頭看他:“你這麽篤定,莫非是猜到我在想什麽?”

“你的心思詭譎莫測,我若能全猜中,也便不必落得

場麵。”他苦笑,伸出一根手指摸摸鼻子。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我冷笑。

“我聽流光說你聽了比幹之事便一直將自己悶在屋子裏,想必你擔憂的事情跟這件也脫不了關係吧?”楊戩卻又問。

“真聰明,然後呢?”

“然後……”他目光悠遠,“然後……”

低聲說了句什麽。

我聽不清楚,不由自主向著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問:“你說什麽?”

正全神貫注聽他說話,他卻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邊,驀地靠我很近,居高臨下看著我。

“說便說,靠這麽近做什麽!”我向後退一步。

他伸手抓著我腰間:“清流……”

熱乎乎的感覺貼過來。

“你幹什麽?”相似的恐懼席卷而來,我伸手推上他手臂。

“我什麽都不做,隻想要抱抱你。”他看著我,目光沉沉地說。

“你、你放開!”我惱,一邊掙紮。

他果然還是沒變,平常的溫文有禮都是裝出來地,骨子裏還是這麽放縱霸道,不由分說。

我掙著手臂擺脫他的鉗製。

“哈……”他忽然一笑,鬆開我的手。

我向後倒退兩步,坐在床邊上,一時無語,隻好狠狠地瞪著他。

“看你愁眉不展的,開個玩笑而已。”他聳聳肩頭,衝著我說。

“玩笑?”我一時怔住,皺起眉看著他,難以分辨他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清流,”他忽然垂了眼皮,極低沉地叫了一聲。

“怎樣。”我咬牙,又要玩什麽花樣。

“你信天命嗎?”他問。

我精神略微恍惚,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想了想,給不出答案,隻好沉默。

“怎麽?不知?”他又問。

“那你呢,你信嗎?”我反問。

楊戩看我一眼,笑:“我信。”

我的心跳的疼了一拍,默不作聲。

“清流,你必是不信的吧,所以你才為著別人的生死擔驚受怕,愁眉不展,你救梅伯,讓薑後重生www.Freexs.Cc,又去尋找靈珠子,件件做得都是逆天命的事,你居然說你不知?”楊戩忽然又問。

我被他的話刺得坐不住,想了想,還是笑笑,說:“是啊,我是做了,因為我看不下,所以忍不住出手,但是結果如何?你也都看到了……他離去,她死,他……”喃喃地說著。

心神恍惚間,仿佛又看到那些飛快消失地過往,午門之前,梅伯看著我,對黃飛虎說:請王爺放手。——自此他跟著我走,盡心盡力。

而薑後喜極而泣:多謝公子救我兒出生天。——是我塑造的小佛女的形體,多麽鮮活生動。

是的,還有哪吒,本該無憂無慮的孩童,遇上我,是幸或者不幸,是逆天或者天命,剔骨還肉,血流成河,六親不認,拋卻平常孩童所有的樂趣跟一切,九死無悔說要陪著我。

不不,又豈止是他們?

楊戩……

目光竄動之間,便落在了眼前人地臉上。

是不是……還有他?

這一刹那便亂了心曲。

而他仍舊不放過,繼續在說:

“你見你做得一切皆又毀了,博得個殊途同歸下場,所以灰心,所以說不知?”楊戩望著我,期盼一個答案。

也許吧,我恍然間點了點頭。他果然是聰明,窺破我的懦弱跟不堅定。

是因為我擔心一切都是徒勞,所以凜然有些畏懼,天命這種莫測高深的東西,或者還是少跟之鬥為好?

“清流,”楊戩喚我的名。

答應。

“無論怎樣,”他說,語氣淡淡地,“我不會離開。”

“無論怎樣?”我重複。

“無論怎樣,你記得我這句話。”他踱步,走到我的身前,我茫然間忘了回避,而他伸手執起我的手,忽然之間單膝一跪,竟然已經跪倒在地。

這一跪,讓我頭腦微暈,敢問今夕何夕。

“你做什麽?”震驚中我忘記撤回手。

“隻是……想要如此,”他仰起頭,看著我,銀色眼眸光芒流轉,而他繼續笑著說,“隻是突然間,覺得需要如此,才襯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