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
溫修延讓一位哨兵將自己的車鑰匙送來給安源, 他讓他先回去,他需要開會,今天下班會比較晚。
安源一想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大概是跟蟲族女皇相關的會議。
今天早上他是乘坐溫修延的車上班的, 如果他現在一個人回去, 那麽溫修延要怎麽回去?
溫修延回複,他在瑟安神殿有備用車。
安源放心地拿著溫修延的車鑰匙進入地下停車庫。
瑟安神殿有很多工作人員,時時刻刻都有人來來往往, 一路上許多人和他打招呼,安源一一回應。
忽地,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安源大人。”
安源腳步頓住, 眼皮跳了跳。
他性格非常好,喜歡一個人難,但是對他來說, 討厭一個人更難。
他很少討厭一個人, 其中他就很不喜歡寧遠喬。
無論原因為何,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寧遠喬是一個非常沒有邊界感的人, 如果沒有他, 那麽他和顧寒青之間不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或許有很大概率,他們會持續走下去。
那道聲音又一次叫道:“安源大人。”
安源深吸一口氣, 轉身看向寧遠喬。
哪怕沒有特意關注過寧遠喬,安源也聽說過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最近剛進行手術, 因為手術位置的關係,身體開了很大的口子, 縫了好幾十針,理論上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並不應該出院。
瑟安神殿不至於要求才手術不久的寧遠喬複工, 所以……
他應該是特意來找他的。
兩人目光相對, 安源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說道:“寧遠喬向導,有什麽事情嗎?”
應該是才手術過的關係,寧遠喬給人的感覺非常虛弱,麵色蒼白,唇瓣沒有血色。
寧遠喬說道:“安源大人,我希望您不要誤會我和寒青。”
安源沉默。
寧遠喬:“安源大人,從始至終,寒青喜歡的人隻有您一個人。”
安源無法理解寧遠喬,是真的不理解。
如果寧遠喬真的這麽想,他為什麽要做如此沒有邊界感的事情?至少不應該在他與顧寒青同居的情況下進入他們的家,之後……
任由顧寒青將他送出去。
忽然,寧遠喬跪在安源的麵前。
安源愣住,大腦一片空白,不懂寧遠喬這是在做什麽?
與此同時,安源感覺到許多人的目光齊刷刷朝著他們看了過來,還有一些人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他們的聲音很低,卻還是傳入到了安源耳中。
【怎麽回事?為什麽寧遠喬向導會跪下?】
【是安源大人讓寧遠喬跪下的嗎?】
【是因為顧寒青哨兵,所以安源大人不喜歡寧遠喬向導嗎?但是寧遠喬向導才結束一場手術吧?】
安源麵色慘白。
他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太對,然而他不知道他應該要怎麽做。
寧遠喬揚起頭,看著安源說道:“安源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請您原諒我。”
安源眼皮跳了跳。
寧遠喬身上剛縫針,可能是跪下的太猛,向導製服又是純白色,當鮮紅染在純白之上時,給人的感覺尤為觸目驚心。
安源感到了更多看過來的目光,那是充滿疑問的目光。
他的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麵色瞬間蒼白。
他出生至現在,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他不知道該怎麽解決,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一直用善意對待所有人,所以,當他接觸到絕對惡意與處心積慮的陷害時,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腦海中的精神力屏障瞬間坍塌,與此同時,超強的五感下他接收到了各式各樣的信息。
安源感覺大腦一陣暈眩,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被汗水侵出水痕。
他感到一股尖銳的疼痛,從大腦四處彌漫。
-
與此同時,關於安源欺負才經過手術的A級向導寧遠喬的事情第一時間傳出。
而這時,神武殿所有高等哨兵正在一起進行會議。
當消息傳入眾哨兵耳中時,絕大多數人意外,但並不是很在意。
是安源欺負人,而不是他被人欺負?
哦。
那就沒事了。
雖然但是,他們覺得安源不是會欺負人的人。
會議廳內眾哨兵中最為在意的是顧寒青。
他黑著一張臉衝出去。
會議室內眾人麵麵相覷。
其中一位S級哨兵說道:“在這件事之前,我都不知道寧遠喬是哪一位向導。”
“A級向導,疏導能力還行。”頓了下,這位身穿S級哨兵製服的人繼續說道,“長得也還行,不過,如果不是因為安源大人,我也不會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我剛收到消息,說是那個向導給安源大人跪下了,他才剛結束手術不久,身上的衣服都染血了。”
溫修延愣住。
幾乎是同時,溫修延與景嵐站起身,衝了下去。
會議室內眾人彼此對視一眼。
“……我覺得,這個寧遠喬不簡單。”
“不過,也說不準,到底是安源向導做了什麽,又或者,”頓了一下,這位哨兵繼續說道,“單純是寧遠喬向導想要讓顧寒青哨兵與安源向導之間的關係越來越遠。”
直到永遠無法修複。眾人想。
…………
……
-
地下停車場。
安源感覺大腦一陣暈眩,雙S級向導的疏導之力很強,同時感知力也變得更強,當精神力屏障徹底坍塌,在阻隔室之外就是一場人間煉獄。
安源伸出手扶在車上,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他感覺穿在身上的衣服變得無比的粗糙,那種異物感讓他感到渾身上下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啃食,蝕骨一般疼痛。
他感覺停車場內的味道刺鼻一般難聞,有屬於寧遠喬的鮮血的味道,有汽油味、煙味,還有各式各樣的香水味,當所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極度難聞。
他聽到了許多人的聲音,維護他的,帶著滿滿惡意猜忌他的……
他不想聽,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他現在甚至沒有捂住耳朵的力氣。
他想有人救救他。
他想有人將他帶離這一片混亂的場地,他想有人帶他進入阻隔室。
他再一次意識到等級提升後所帶來的後遺症。
之前在無名區的那一場戰鬥,他的等級確實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導致的結果是,當他無法很好地控製住自己的精神力屏障時,他敏銳的五感就足以致命。
忽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是顧寒青。
“安源!”
安源強迫自己清醒,他蒼白著臉看向顧寒青。
他用自己最強的意誌力,對顧寒青求助,“寒青,帶我去阻隔室。”
如果是清醒狀態,安源絕對不會向顧寒青求助,然而,極端的痛苦讓他無暇思考,隻希望曾經一起朝夕相處多年的人能夠將他帶離這一場痛苦。
汗水順著安源的臉頰落下,沁濕他臉頰邊緣的劉海,整個人顯得無比脆弱。
圍繞這一片區域的哨兵、向導們直到這時才隱隱意識到,不僅僅寧遠喬看起來不太對,安源的情況也不太對。
他們想,他們或許要詢問安源他的情況。
就在這時,顧寒青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寧遠喬懶腰抱起,他目光冷冷地看著安源,說道:“安源,你為什麽要這麽過分?”
安源雙瞳茫然。
顧寒青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和阿遠沒有任何關係,哪怕你現在已經是雙S級向導,這也不代表你能夠以你的職權欺負他人。”
極端痛處下,安源眼眶濕潤,白色的睫毛被水滴濕潤,他想說,他沒有,他真的沒有,然而現在的他甚至連否認的力氣都沒有。
顧寒青:“安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寧遠喬一臉急切地握住顧寒青的衣服,說道:“不是的,寒青,你不要誤會安源大人,安源大人什麽都沒做,你……”他說著一陣咳嗽,胸口紅色侵染的範圍越來越大。
顧寒青麵色難看,抱著寧遠喬加快腳步離開。
安源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車子倒下。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兩人。
溫修延和景嵐。
-
安源是在阻隔室醒來的。
睜開眼睛,入耳的是蟲鳴鳥叫,聲音不會很大,聽起來令人感到舒適。
室內有人,是溫修延。
溫修延坐在床沿,輕聲說:“先吃一點東西。”
安源沒有胃口,想拒絕。
溫修延說道:“不想打針,那就乖乖吃東西。”
溫修延扶著安源背靠在床沿坐著,他喂他一口口吃粥。
溫修延說道:“你昏迷了兩天。”
安源愣了下,說道:“……兩天?”
“是,你的等級達到雙S級,我應該之前就和你說精神力屏障坍塌的後果。”溫修延說。
安源:“……會怎麽樣?”
溫修延:“哨兵會有訓練,特意將精神力屏障撤下,這時我們的五感達到極限,這種情況會讓我們進入痛苦狀態,每一分一秒都是一種折磨,不過,這時我們的異能也是最強的。”他又解釋,“這也是為什麽往往陷入狂化狀態的哨兵會遠比普通狀態更強的原因。”
“弊端你也能猜到,少了精神力屏障,我們的精神力圖景更容易受損。”溫修延說。
安源點頭。
溫修延:“和我們不一樣,向導的精神力圖景非常穩定,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你們的精神力圖景都不會崩塌,但是,你們會感到疼痛。”
安源點頭,就好像之前。
溫修延:“這是對你們精神造成的影響,你昏迷了整整兩天。”
安源眼睫微微顫動。
溫修延:“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一定要穩定住自己的精神力屏障,現在你已經是雙S級向導,你還無法習慣卸掉所有精神力屏障後五感所給你帶來的影響。”
安源回憶起來之前那一股疼痛,臉色就一片發白。
溫修延說道:“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我聽說了。”
安源皺眉,那真是糟糕的回憶。
溫修延將手上的粥碗放下,雙手捧住安源的臉頰。
安源眼睫微微濕潤。
溫修延一隻手微微抬起安源的下巴,兩人目光相對。
溫修延說道:“寧遠喬有病。”
安源想到寧遠喬胸口的血跡,心想,他確實有病。
溫修延:“他腦子有病。”
安源:“……”
在安源的印象中,溫修延一直都是驕矜優雅的,他們認識這麽久,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他直白地罵人。
不過,微妙的,聽到溫修延罵寧遠喬,他覺得有點開心。
想了想,安源說道:“那天,他忽然就跪下了。”
不等溫修延說什麽,安源伸手推了推溫修延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又說:“我沒有欺負他。”
那一刻,他捕捉到了一些聲音,他們說他欺負他,說他為了顧寒青而欺負寧遠喬。
溫修延反手握住安源的手:“你當然沒有欺負他。”
安源嘴唇微微發抖,麵色仍舊蒼白如紙,“可是……”
溫修延手指輕輕擦拭安源臉頰上的淚水,說道:“你的生活環境很簡單,過去你一直在溫家,後來進入瑟安神殿,大家都很保護你,你不知道人世間還有許多的惡意。”
安源說道:“當時,我的大腦很空白,我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但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
“阿源。”溫修延很認真地叫安源的名字。
安源:“嗯。”
“阿源,你是雙S級向導,別說你什麽都沒有做,即便你做了,又能怎樣?”溫修延說。
安源:“……啊?”
溫修延笑了笑,說道:“即便你欺負他,即便你真的命令他跪下,你打他,你將他的尊嚴踩踏在腳底下,又能怎樣?”
安源:“……”
溫修延唇角彎起,目光卻極為犀利:“你要明白,你是瑟安神殿的人,你更是書環區的人,整個書環區,都是你的最強後盾。”
安源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感覺,你是在教我怎麽仗勢欺人。”
溫修延笑容很溫柔:“是啊,真遺憾,我的阿源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安源原本心情非常糟糕,但是現在有了溫修延的勸說,心情好了許多,不過,想到顧寒青,他心情又變得非常糟糕了。
不願再想這些煩心的事情。
安源詢問:“修延,這兩天關於蟲族女皇的事情怎麽樣了?”
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還是想參加這一場戰鬥。
溫修延說道:“最近大家都很忙,”頓了下,他又說,“為應對這一場戰鬥,所有哨兵幾乎都會出戰。”
安源有點緊張,他問:“那向導呢?”
溫修延沉默。
安源用目光催促溫修延繼續說下去。
溫修延說道:“目前,算上你,神殿內共有一位雙S級、七位S級向導,S級哨兵多,同等級的向導卻非常少見,如果沒什麽意外,應該會有四位S級向導參戰。”
安源說:“我要參戰。”
“根據兩位殿主的安排,他們並不是很想讓你參加。”溫修延說。
“我要參加。”安源又一次說。
溫修延:“阿源,兩位殿主會參戰,四位被選中的向導都是年齡比較大的向導,如果結果不好,至少神愈殿還有你。”
安源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溫修延說道:“而且,阿源,我也不希望你過去。”
安源看著溫修延,一張張熟悉的臉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溫修延會參與這一場戰鬥,景嵐會,許許多多他認識的人都會參與進來,顧寒青也會……
有他的長輩,有他的朋友,更多的是他的同事。
安源又想到了溫夫人。
他最珍惜的溫夫人,他無法想象,溫夫人失去溫修延。
對比其他人,他明白,如果他在的話,他能夠更好地守護所有人,作為雙S級向導,他是所有哨兵們的後盾。
安源說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更知道兩位殿主也是為我好,但是我不願意,如果你們不讓我參加,就算是偷偷過去,我也要去。”
溫修延皺眉,忽然加大聲音:“安源!”
在安源的記憶中,這是溫修延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
安源說道:“你不要這樣叫我,我不喜歡你這麽叫我。”
溫修延深吸一口氣,麵上的表情又變成之前溫柔的模樣,“阿源,我無法忍受你有任何危險。”
兩人目光相對。
這一刻,有那麽一瞬間,安源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呢?
安源忽然想到那一天,他第一次執行任務之前,神武殿殿主詢問問題時,溫修延的回答。
他想到那一天,他們一起去夜市的那一夜,屬於溫修延的木係藤蔓化為尖刺,刺穿了那位處於狂化狀態的哨兵的心髒。
他想到了溫修延對他說,如果還發生相同的事情,他還是會那麽做。
他想到過去曾想過的,不應該有,也不會有的初戀。
他想到過去,溫修延對所有人說,我和阿源是兄弟,最好的兄弟。
安源眼眶微微發疼。
他想到了前幾天與溫夫人對話時,溫夫人對他說的話。
她說,也不知道修延什麽時候會找到女朋友,什麽時候能夠娶妻,讓她抱上孫子。
他想到了五大區製度。
五大區,同性之間的戀情不會有任何保障。
安源偏頭,避開溫修延的目光。
他想,他這一刻能夠隱約感覺到溫修延的心,但是……
他無法回應,也不能回應。
安源的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感覺很難受,他很想哭,可他不想當著溫修延的麵哭。
溫修延一隻手放到安源的臉頰上,強迫他看過來,他說道:“你又出汗了。”
安源不說話,眼睫低垂。
溫修延拿出手帕,動作輕柔地為安源擦拭臉上的汗水。
溫修延說道:“阿源,未來的事情,我們都不得而知。”
安源聲音悶悶地回答。
溫修延:“蟲族女皇的尖叫輻射範圍內,有一定概率讓哨兵的精神圖景瞬間崩塌。”
安源想,那將是一場人間煉獄。
溫修延雙手捧住安源的臉頰,強迫安源與自己的目光對視。
這一刻兩人的距離非常近,他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呼吸的溫度。
溫修延說:“阿源,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這是我一直埋藏起來的真心。”
安源雙手下意識握緊成拳。
他想,他明白,溫修延想對他說什麽了。
但是,不行。
恍惚間,安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
等他再次醒來,溫修延已經不在了。
聽著阻隔室內淅瀝瀝的雨聲,他打開手機,看到溫修延留給他的信息。
他告訴他,他的精神力屏障應該還沒建立起來,情緒不夠穩定,他將阻隔室內的提示設備關掉,醒來後記得開啟。
安源站起身,踩踏在冰冷的地麵上走去控製區開啟開關。
果不其然,開啟的那一刹那,冰冷機械音就提示安源,讓他建立精神力屏障。
他平緩心態,建立精神力屏障。
之後又根據溫修延的提示,吃了一點保溫餐盒內提前備好的米粥。
等一切做好,安源給神愈殿主撥通電話。
通話連接。
安源單刀直入,直說重點:“林殿主,我明白您是為我好,但是想要守護神殿內所有人的想法是一樣的,這裏有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們共事多年,我想守護他們。”
林殿主歎息:“別人都在祈禱能夠避免這樣一場戰鬥,你為什麽就不能乖乖的聽從安排,哪裏安全就在哪裏?”
“我曾在書上看過這樣的話,多強的能力,就擔多大的責,我擁有很強的疏導之力,如果我不來守護大家,明明能夠勝利的一場戰鬥,我們失敗了,要怎麽辦呢?”他又說,“我剛去過第五區,和書環區、中樞區有著很大的區別,哪怕是那裏的瑟安神殿分殿向導,都會以炫耀的語氣對我說,他們那裏入了最新款式的阻隔室,然而這些在我們這裏屬於最理所當然的物品。”
“林殿主,我會想,如果我們與蟲族的交鋒戰敗,那麽接下來迎接我們的是什麽?”
“我們將來的生活或許還不如現在最為混亂的第五區。”
“或者五大區已經不複存在,您將我當成最糟情況下的最後一顆種子,我們將蜷縮在一角,苟延殘喘一般活著。”
“我知道,您是為了未來考慮,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全力以赴難道不好嗎?”
另一端是久久的沉默。
安源又說:“而且,就和我想守護大家一樣,大家也一定很想守護我,我們的情感應是相通的,林殿主,我信任他們,當我遇到危險,大家也會保護我。”他很認真地說,“即便我出戰,我也不一定會死。”
另一端,蒼老的聲音嚴肅地叫道:“安源向導。”
安源表情認真,以為林殿主要說什麽重要的話:“是。”
“你是不是傻。”林殿主說。
安源:“啊……”
太過分了。
他覺得林殿主不講武德,怎麽可以用這麽正經的語氣罵他傻。
林殿主又說:“你和寧遠喬向導的事情我聽說了,因為這件事,有不少人在傳你處於高位欺負A級向導,安遠向導,這就是你想要守護的人。”
“……”安源沉默了一下,不知悔改地說道:“隻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林殿主:“……”
安源又說:“而更多人認為,我權威高,我有這個權利,我可以善用我的權利,”他想到了溫修延說的話,笑了笑,“我欺負他,又怎麽了?”
林殿主聲音含笑:“是啊,那你以後可要認真欺負,讓這種傳聞做實。”
安源趁著這個機會,又一次說:“林殿主,我要參與蟲皇之戰。”
林殿主歎息,說道:“……好吧,你的決心我收到了。”想了想,他又說,“不過,我還要與其他幾位殿主商量,如果他們也不允許,我也沒辦法。”
安源鬆了一口氣。
掛斷與林殿主的電話,安源收到溫夫人打來的電話。
溫夫人詢問安源的身體狀況怎麽樣,又不帶一個髒字地罵了顧寒青和寧遠喬一頓,明顯的不太高興。
溫夫人說道:“我們阿源是最好的阿源,顧寒青不配,還有啊,那個寧遠喬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說著說著,兩人話題轉移,說到了最讓他們感到沉重的話題。
普通人不清楚,位於權利核心的溫家必然清楚,五大區與蟲族將有的一戰。
溫夫人說道:“修延必然會出戰,”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在阿源不需要出戰。”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安源猶豫了下,說道:“林殿主說,我會出戰。”他並沒有說,這是他自己求來的。
另一端溫夫人愣住,片刻的沉默後,“怎,怎麽會呢?根據最初的安排……”
安源打斷溫夫人,“溫姨,我覺得這樣的安排才是最好的,我是雙S級向導,在我參加這一場戰鬥後,我能好好地守護修延,修延也會很好地保護我。”
安源用溫和的語氣和溫夫人說明利弊。
另一端的人說道:“但是,我還是不想讓你出戰,我不能同時失去你們兩人。”
安源笑著說道:“當然不會,我們會一起活著回來。”
溫夫人沉默了下,說道:“我不同意,最初的計劃中阿源你並不應該出戰。”
安源一遍遍試著說服溫夫人,眼見效果並不太好,他巧妙轉移話題,將話題重新圍繞到了溫修延兄弟二人身上。
溫夫人完美被轉移話題,她疑惑詢問:“阿源,最近修延有和哪一位女孩子走得特別近嗎?”
安源手抖了下,差點沒拿穩手機。
眼皮跳了跳,他盡可能讓自己冷靜,說道:“最近我一直在阻隔室,不是很清楚。”他強自鎮定。
溫夫人說道:“那最近,阿源幫我觀察一下好嗎?他有喜歡的人了。”她說得是肯定句。
不等安源回答,溫夫人又說:“是修延告訴我的。”
安源:“……”
溫夫人:“也不知道是誰,他說,等這次的戰鬥結束,他就會向對方告白。”
安源眼眶有些發熱,心口有些疼,他感到很難受。
溫夫人輕笑出聲:“我也是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偷偷喜歡著人家小姑娘。”
安源抿了抿唇,還是沉默。
溫夫人:“雖然是我的孩子,不過,修延確實是很好的孩子,如果修延告白,那位小姑娘一定會接受修延的告白吧?”輕笑一聲,“我很期待,或許過不久,我就能抱到小孫子了。”她的聲音中是滿滿的期待。
兩人又說了小片刻後,掛斷電話。
-
同一天。
五大區高層進行會議,三大雙S級哨兵全部參與。
安源現在還沒能建立出穩定的精神力屏障,根據林殿主的說法是,因為才突破至雙S級,導致精神力龐大,但與此同時控製難度加深才導致的結果。
這一情況,無論哨兵、向導都會碰到。
不過,差別是哨兵有著遠比向導更強的承受能力。
安源無法進入會議室,所以選擇以視頻投影的方式參與。
在這一場會議中,他看到了現中樞區的管理者。
中樞區、無名區的人多半是中立派,或者說,另外三大區滲透的兩大區。
雲海區、書環區、九冥區的高層和安源一樣,即便本人沒能到,也以視頻投影的方式參與會議。
像是雲海區顧寒青的父親、母親等人,書環區各大世家的管理者,如溫先生、溫夫人、安源的父親等等,以及九冥區高層……
氣氛沉重。
最終,眾人關於安源是否參與蟲皇之戰發表了不同的看法。
一部分人認同,一部分人不認同,三位雙S級哨兵均表示不認可,他們不認為安源應該參與這一場戰鬥。
書環區一位大世家的年邁家主說道:“我認為安源大人參與與蟲皇的一戰,為天命。”
溫夫人目光冰冷地看了那位家主一眼,說道:“我不認可,與其讓安源參與這一場戰鬥,不如留下五大區未來的希望之子。”
九冥區一位中年男子說道:“我不信任命數,不過安源大人參與,對哨兵而言,確實是最強壁壘。”
在場眾人針對安源是否能夠參與蟲皇之戰,進行熱烈的討論。
安源眼睫垂下,默默聽著。
眾人繼續爭執,聲音越來越大。
然後……
阻隔室內響起冰冷機械提示音。
——檢測到屬於向導精神力的逸散,您的精神力屏障已坍塌。
正在熱烈討論的眾人一愣,會議室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安源投影所在的方向。
提示音仍舊在繼續,提示著安源的精神情況並不太穩定,要求他盡快建立新的精神力屏障。
從眾人的視野看去,此時安源坐在椅上,他身上穿著用特殊材料製作成的衣服,這對觸覺極為敏銳的向導而言是必備材料。
他在會議開始之前打理的白色短發看起來有些淩亂,纖長的白睫沾染著水滴,冰灰色雙瞳像是剔透的琉璃珠,身穿一身親膚白衣,整個人美好的像是一副圖景。
這一刻,和背景音不相符的,他給人的感覺特別的平靜。
當然,眾人明白,通過機械音的反複提示,眾人明白,所謂的平靜都是假象,這一刻他一點都不平靜。
安源看著眾人,笑了笑。
冰冷機械音仍舊在進行提示,告知眾人,美好的一切其實都是假象,哪怕他笑得多麽無懈可擊,他此時的心態也絕對不平靜。
在眾人的認知中,安源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但凡沒有機械音的提示,整個會議室還會亂起來,雖說是討論著相關安源的事情,不過他脾氣好,所以好欺負,也就沒什麽他說話的空間。
然而,現在眾人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在安源的敏感區蹦迪。
眾人精神繃緊。
安源說道:“各位大人。”
眾人目光直直地看著安源,高清視頻投影將安源擴大展現在所有人的麵前,他的五官更是驚心動魄的好看。
安源繼續說道:“關於眾人目前討論的這件事,我覺得,各位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想法。”他笑容平緩,言辭清晰,一字一句,明確表達了自己想法。
“各位認為呢?”安源詢問。
沒有人說話,或者說,不敢說話。
有一種說法,越是平靜的人一臉認真的表達自己的意見時,越是無法接受他人的反駁。
安源又一次說:“我要參與與蟲皇之戰,並且……”
他的目光犀利地掃了眾人一眼,“不接受反駁。”
…………
……
會議結束。
參戰名額,基本在安源的強勢下定了下來。
出戰時間定在五天後。
五天的時間其實很短暫,這是所有出戰人最終與家人親友告別的時間,以後……
不知是否還能回來。
他們其實還想將時間拉長,但是已經不能再拉長了。
根據他們的調查,蟲皇正在用信息素培養S級兵蟻。
不同種族各不相同。
像是人類,每一位S級的誕生都憑運氣,蟲族的蟲皇就可以根據情況進行培育,不過培育過程中需要在原地,越是強大的兵蟻需要更長久的時間進行培育,並且在培育期間她自身也會陷入虛弱期。
還有一點,蟲族女皇每一次培育S級兵蟻,數量絕對不低於二十隻以下。
一旦讓她成功培育出來,甚至這其中有幾隻雙S級,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
五天。
這是經過會議後,瑟安神殿給予所有人的最長時間。
每一位參戰者,他們需要用這最後的休息時間與家人告別。
安源還無法建立穩定的精神力屏障,別說出去見別人,他甚至不能走出阻隔室。
安源無法出去,隻能其他人進入阻隔室來陪伴他。
他的兩位助理來看安源。
不僅幸璐璐,作為S級哨兵護衛的盧多同樣,眼睛一片紅腫。
溫修語得知消息,第一時間逃課,和溫夫人一起來到瑟安神殿,來看溫修延和安源。
理論上,溫修延應該趁著最後的時間回到書環區,不過他以陪伴安源為理由沒有回去,溫家人也沒有覺得哪裏有問題,他們一起過來看他們。
溫修語看到安源,直接撲入他的懷中。
明明溫修語的身高已經比安源高了,還做出這麽可憐兮兮的行為,安源摸了摸溫修語的頭,說道:“小朋友,你都多大了?還這麽喜歡撒嬌?”雖然這麽說,他卻沒有推開溫修語,全程任由他黏著自己,很像是撕不下來的納米膠。
溫夫人嘴角抽了抽,說道:“平時這孩子見任何人都一副高高在上愛答不理的模樣,沒想到在阿源麵前竟這麽的……”她很認真地思考著詞匯,“大鳥依人?”
詞匯使用特別精準。
安源“噗”地笑出聲。
溫修延握住溫修語的衣領,將他和安源拉開一段距離,麵上的表情一如過去一般溫和:“不要這樣靠在阿源身上,他現在不適合與任何人接觸。”
眾人都明白,現在的安源的五感敏銳,任何碰觸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災難。
如果不是時間有限,正常時間點也絕對不會允許這麽多人同時進入阻隔室。
但是,就算是這樣,眾人能夠留在阻隔室內的時間也不能長久,不足一個小時,所有人都被請了出去。
溫夫人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她轉身,與安源雙瞳對視,她的眼眶濕潤。
安源對溫夫人微笑。
溫夫人說道:“阿源。”
安源:“嗯。”他輕聲回應。
溫夫人說道:“你可以叫我媽媽嗎?”
安源愣了下,隨之笑道:“媽媽!”他的雙瞳有些濕潤。
溫夫人踏步。
明明知道最好不要,她還是沒忍住抱了抱安源,動作很輕,“乖,我的寶貝,活著回來。”
安源乖巧回應:“我會的,媽媽。”
溫夫人笑容溫柔。
之後,門關上。
明明不是生離死別,卻像是最終離別。
在戰場上,有一點毋庸置疑。
每一場戰鬥,向導幾乎都是蟲族兵團第一獵殺目標,所以,往往比起哨兵,向導更加危險。
這也是為什麽哨兵的第一準則之一就是保護向導的原因。
毫無疑問,將最終之戰中,安源比任何人都會危險,他想要活下來……
或許很難。
這也是為什麽那麽多人都不同意他參戰的原因。
安源還聽說,安家憑借他參與蟲皇之戰的消息向五大區索取利益,之後,安父帶著繼母一起來看他。
安源拒絕了。
本來就沒什麽情分,現在這種時刻他更不願意見一些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人。
除了這些人外,顧寒青也多次來找安源,每一次都被安源所拒絕。
他並不認為他與顧寒青還有見麵的必要。
讓安源有些意外的是寧遠喬,他竟然也過來找他了。
安源完全無法理解寧遠喬是怎麽想的,更不願意見他,選擇無視。
同一天,他聽幸璐璐說,溫修語特意去找了寧遠喬,然後左右開弓連甩了他好幾個巴掌。
顧寒青跑過來阻止,溫修延護住溫修語,溫夫人溫聲說:“修語還是個孩子啊。”
景嵐恰好路過,看了溫修語一眼,認可道:“確實,他還隻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而已。”
安源聽得大為震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