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達瑪拉的話起了作用,自從那天過後,玫瑰夫人果然再沒找過我的麻煩。為了感謝加尼沙副官的數次搭救,我也特地為他準備了一份小禮物,打算等有機會再當麵送給他。
隨著小王子的這個故事結束,伊斯坦布爾的天氣也漸漸轉涼了。穆罕默德小王子最近長得飛快,那無可挑剔的麵部輪廓和蘇萊曼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是更多了幾分稚氣圓潤。宮裏的人對小王子益發重視,就連皇太後都好幾次派人將他接到自己的寢宮裏去玩。小王子的受寵程度一時之間居然和玫瑰夫人的兒子穆斯塔法親王不相上下。
這一天,皇太後又派人來傳了話,說是想見小王子。前幾次都是皇太後的人接走的,這次卻是讓我帶著小王子過去。我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裝,確保沒什麽失禮之處才抱著小王子匆匆前往。
這還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踏進皇太後的寢宮。
寢宮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華美,不是奢侈,而是明亮通敞。和寵妃庭院那些華麗卻又令人倍感壓抑的房間相比,這裏特意挑高的穹頂自然而然就拉開了空間的距離,明媚的光線透過穹頂上的玻璃照射入房間,更是為這裏平添了幾分柔和之色。寢宮的色彩裝飾明顯受到歐洲洛可可風格的影響,主要以淡雅的黃色和綠色為主,圖案繪畫以各式各樣的花卉為主題,顯得優雅又不失高貴。
我帶著小王子進入寢宮時,驚愕的發現在場的人裏不僅僅有太後,居然還有蘇萊曼陛下!今天這位年輕的君王穿的很隨意,頭上也沒戴纏巾,而是任由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垂落下來,猶如一汪幽幽的冷泉蜿蜒而下,令人不禁聯想到了冷冽清透的薄荷酒,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和遠高於普通人的潔淨感。在淡淡的光線下,他的臉上什麽表情也看不出來,就像是一副歐洲油畫裏的遠景人物,帶著幾分遙遠和朦朧,卻讓人無從捉摸。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卻正好撞上他望過來的視線。那雙銳利的琥珀色眼眸裏微微閃著光,幽黑的瞳孔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
我迅速低下頭避過了他的目光,按捺住心中的緊張,向這兩位宮裏最有權勢的人行了禮,並將小王子抱了過去。
太後疼愛地摸了摸小王子的臉,笑道,“陛下,這孩子和你小時候可是長得一模一樣,就是眼珠子要比你的黑的多。”
蘇萊曼的目光落在了小王子的臉上,嘴角也微微揚起,似是默認了太後的話。
“來人,將禦膳房準備好的甜乳酪呈上來。”太後示意我給小王子喂食些剛做好的新鮮甜乳酪,這也是當時奧斯曼宮廷裏流行的飲品。
在這兩位大人物炯炯的注視下,我的精神狀態始終處於高度緊張之中,生怕出什麽錯。好不容易喂下了小半碗甜乳酪,小王子伊伊呀呀地唱了幾句就開始犯困睡覺了。
我心裏暗暗一喜,熱切地盼著太後發出指令讓我們帶小王子回去,同時麵對兩位大boss的壓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但太後卻好像並沒有要我離開的意思,而是將我晾在了一邊,接著又讓下人送上了一壺熱騰騰的加烏埃。
“母後,我為您加些蜜糖吧,這是您最喜歡的椰棗蜜。”蘇萊曼對太後的口味顯然是了如指掌,熟練地在玻璃罐子裏舀了一大勺蜜糖放入了她的那杯加烏埃中。
太後拿起來喝了一口,滿意地抿了抿唇又放下了杯子,似有感歎道,“說來也是奇怪,如今一天不喝到這加烏埃,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喝這個還真能上癮呢。”
“我聽說母後您剛開始可是一點都不能碰這飲料,喝幾次就嘔幾次。沒想到現在倒還離不開了。可見這一個人的口味也是能隨時間改變的。”蘇萊曼微微笑了笑,眼中透出了幾分柔和。
“是啊,我記得當時你父王曾說過,這加烏埃黑得像地獄,濃得像死亡,甜得像愛情。這麽複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讓人想不上癮都不行,所以他很肯定我一定會愛上這個味道的。”
這個對咖啡的比喻還真絕妙,我在心裏暗暗想著,抬頭飛快地看了太後一眼。她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杯子裏濃黑的**,目光略有閃動,神情飄渺,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的追憶之中。
地獄,死亡,愛情。還有那數不清的陰謀策略,這或許也正是太後曾經經曆過的後宮生活吧。隻不過,她將死亡,地獄和愛情統統都踩在了腳下,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此刻的她,是在追憶著過往的重重困難種種艱辛,還是和前蘇丹在一起的日子呢?
“來,讓我再和穆罕默德親近親近吧。”太後笑著指了指身邊的羊毛軟墊。我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小王子放到了軟墊上。就在我準備退後幾步的時候,忽然聽到蘇萊曼開口問道,“羅莎蘭娜,那本穆希比的詩集看完了嗎?”
我愣了愣,壓根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問我這個問題,更沒想到他還記著我的名字。正在逗弄孫子的太後似乎也有一瞬間的微詫,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回陛下,我已經全部看完了。”我連忙答道,雖然覺得應該再狠命誇上幾句,可那些恭維的話在舌尖上轉了幾轉卻還是沒說出口。
他點了點頭,倒沒再說什麽。
“陛下你看,小穆罕默德的眼珠子是多麽漂亮啊,比那最深沉的子夜還要漆黑百倍。”太後凝視著小王子的眼睛,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純粹笑容,“不過我一直都很好奇,人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可為什麽偏偏隻有黑的那部分才能看得見呢?”
蘇萊曼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母後,您總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至於這個問題嗎……”他側過臉掃了我一眼,像是漫不經心地隨意問道,“羅莎蘭娜,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冷不防又被他點名,我自然是吃了一驚,接下來就是相當緊迫的思考時間。想在宮裏繼續生存下去,不就要引起蘇萊曼的注意嗎?目前他已經記住了我的名字,這可是一個大好的開端,我不能就那麽草率地將機會推到一旁。此刻任何回答都強於不知道這三個字。在這短短的一瞬,我的腦海中驀的想起了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一段話。於是,我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請太後和陛下恕我失禮了。黑和白,我們或許也可以把它們看作是黑暗和光明。如果從光明麵來看世界的話,人就會太過樂觀,輕易就會被蒙蔽了雙眼,而從黑暗麵來看世界則會更加透徹和理智。”
蘇萊曼還未說話,太後倒是先讚許地開了口,“說的很好。如果從光明麵看這個世界的話,人就會過於樂觀。而一旦過於樂觀,就會看不清這個世界的真實麵目。想不到你一個小小女奴也能說出這番話,實在難得。”說完她抬起頭認真打量了我幾眼,當目光落在我的雙眼上時不禁麵露遺憾之色。
“你的眼睛……怎麽回事?”她輕易地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妥。
“回太後,因為一場意外,我的雙眼受損,左眼至今看不見東西。”我坦白地將實情簡單告之,為避免麻煩就隱去了中毒之事。
“真是可惜了,不然也算得上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兒。”太後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又繼續逗弄起放在軟墊上的小王子。
雖然我低垂著頭,卻依然能感覺到蘇萊曼的視線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我心裏沒來由的湧起了一陣不安,雙手也不知該往那裏擺放,隻覺得他的目光讓我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是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問題嗎?還是——
“咦?”就在這時,太後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指著小王子的臉蛋皺眉道,“陛下你看,小王子這裏是怎麽了?要不要讓禦醫來看看?”
我探頭過去一看,頓時整顆心都撲通一聲沉了下去。小王子白嫩的小臉上竟不知何時起了一片玫瑰色的疹子,看起來有點嚇人。當下我也顧不得那麽多,趕緊伸手探了下小王子的額頭,觸手之間的溫度居然變得滾燙滾燙。
“糟了陛下,小王子還發了燒,身子燙的很,看來可能是得了什麽急病!”我急的連聲音也走了調,若是小王子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蘇萊曼麵色一沉,立刻吩咐道,“馬上傳禦醫!”
不多時,一位年輕的禦醫就匆匆趕到了。他還來不及行禮,蘇萊曼就不悅地開口道,“怎麽禦醫院沒人了嗎?派個這麽年輕的?你們的禦醫總管呢?”
年輕的禦醫嚇得跪倒在地,忙解釋了派他前來的緣由。原來今天禦醫總管正好帶著幾位德高望重的禦醫出宮嚐試一種新藥材,今天在宮裏坐班的兩位禦醫,一位倒是老資格的禦醫,可眼下正在給玫瑰夫人看病,而剩下的就隻有這位剛進禦醫院不久的新手了。
太後也像是想起了什麽,幫著解釋道,“說起來我倒是差點給忘了。陛下,禦醫總管前幾天是來我這裏說過今天帶人出宮的事。我想宮裏反正也沒什麽大事,所以就應允了。誰也沒想到今天會有這種緊急狀況,是我太大意了。”
“母後,這怎麽能怪您。這種突**況誰也意料不到的。”蘇萊曼的神色明顯緩和了幾分,還不忘又問了那禦醫一句,“玫瑰夫人她怎麽了?生什麽病了?昨天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回陛下,玫瑰夫人隻說身體不適,所以就請了老師過去。到底是什麽病,微臣也確實不知。”禦醫低聲答道。
“那就讓你的老師替玫瑰夫人診斷完後盡早到這裏來,現在你就先看看小王子怎麽回事吧。”太後在一旁和顏悅色地打起了圓場,說著她又對蘇萊曼平心靜氣道,“陛下,哈維他好歹也是通過篩選材被選入禦醫院的,盡管年輕,但醫術應該還是信得過的。”
蘇萊曼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哈維叩謝聖恩之後就趕緊替小王子診斷起來,他的額上已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壓力也是相當不小。
“陛下,宮裏好像還從沒出現過這種病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急病。”太後麵露憂慮之色,“這孩子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
“母後,您就別太擔心了。穆罕默德不會有事的。”蘇萊曼勸起了太後,“我這就派人到玫瑰夫人那裏把老禦醫叫來,另外也讓人到宮外將禦醫總管他們全都召回來。”
太後點了點頭,似是欲言又止,“宮裏這麽複雜,我隻怕……”她歎了一口氣,吩咐身邊的侍女,“布蕾,你到玫瑰夫人那裏走一趟,先將老禦醫請來再說。”
雖然太後沒有將前麵那段話說完,但我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小王子這麽受寵愛,必然也會引起別人的妒嫉。這要是有人動了歪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蘇萊曼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神色肅然地看著小王子,薄薄的雙唇抿得更緊了。
“穆罕默德到底怎麽樣?他得了什麽病?”太後等了一會沒見答案不由也焦急起來。
哈維診斷了一會兒,麵色顯得放鬆了不少。他擦了擦從額上滲出的汗水,抬頭答道,“回太後和陛下,從病症上來看,小王子殿下這隻是普通的皮膚病。我給她配置幾副外用的藥按時擦抹應該就會沒事的。”
“可是皮膚病怎麽會引起發燒呢?”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剛說出口才意識到這裏不是我該說話的地方。幸好蘇萊曼和太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王子身上,所以並沒有在意我的逾矩。
哈維頗為驚訝地瞥了我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這是由於濕熱而引起的皮膚病,有的也會引起發燒。這樣的皮膚病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隻是在孩子身上還是第一次見而已。”
他的回答聽起來也有道理,可我總覺得還是哪裏不對勁。我再低頭瞧小王子的臉,覺得這個情景有些眼熟……這種病症我真的好像在哪裏見過……對了!在屬於我的時代裏,我表姐的女兒好像就得過這種病!沒錯!那小姑娘的臉上也布滿了一模一樣的玫瑰色紅疹,當時我們都還以為她要過敏毀容了。
“等一下!”我先伸手摁了摁那些紅疹,隻見疹塊迅速褪色,又很快恢複原色。我的猜測應該沒錯,這多半就是玫瑰疹,是嬰孩時期的一種急性出疹性傳染病!
“哈維大人,我不是懷疑你的醫術,隻是這看起來好像並不是皮膚病。”為了小王子,我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被我這麽一說,哈維的麵子自然有點掛不出。盡管還有蘇萊曼和太後在場,他還是忍不住沒好氣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診斷有誤?關係到小王子我又怎麽可能馬虎行事?你一個小小女奴又懂什麽?”
蘇萊曼若有所思地望著小王子,麵色沉靜道,“羅莎蘭娜,你又憑什麽說禦醫的診斷可能有誤?要知道延誤了小王子的治療,你也是要受懲罰的。”
到了這個時候,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索性正視著他答道,“回陛下,事關小王子的安全,就算可能要受懲罰我也要試一試。以前我一歲的表妹曾經得過這樣的病,症狀和小王子的幾乎一模一樣。這個病症最初就是發燒然後起玫瑰色紅疹。如果因為亂用藥延誤了小王子的病情,那才是最讓人不想見到的。”
“那你的表妹是怎麽治好的?”蘇萊曼淡淡又問了一句。
“毋須用任何藥物,隻要用冰塊和酒精給小王子退燒,然後多喝水和新鮮果汁,讓他多多多排出體內的毒素,再多喝點粥之類的食物就行了。過個三四天這些症狀應該就會自行消失……”
“你……你胡說!若是因為你的胡說八道而延誤了小王子的病情,你擔當的起嗎?”哈維因為我的質疑而氣得臉色發青,也不顧太後和蘇萊曼在場就打斷了我的話。
我一臉平靜地望向他,“我知道您是位有才華的禦醫,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難保一輩子不出錯吧?這個嬰兒玫瑰診很容易被診斷成其他病的,我的表妹當初也差點被診斷成感冒呢。不管怎麽說,我覺得還是要謹慎點來得更安全。畢竟,這關係到一條生命。如果因為誤疹而延誤了小王子的病情,同樣也不是你我可以擔當的起的。”
哈維還是氣得不行,用手指指著我愣沒說出一個字,又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蘇萊曼,“陛下,您總不會聽這個小女奴的胡言亂語吧?”
蘇萊曼並無絲毫猶豫地開口道,“那就先幫小王子退燒再說。這擦皮膚的藥等會再配也不遲。”
我心裏有些詫異,又有些欣喜,這算是他信了我的話嗎?選擇相信一個女奴而不是一位禦醫,這並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就在這時,剛才去找玫瑰夫人的侍女布蕾回來了,隻見她麵色尷尬地回稟道,“太後,玫瑰夫人那裏不同意讓老禦醫過來,說是正要緊著呢。”
她的話音剛落,太後就皺起了眉,低聲道,“這個玫瑰夫人,也實在太不懂事了。耍威風也不看看時候,還不如一個小女奴想得清楚。”
蘇萊曼顯然是聽到了母親的抱怨,臉上也飛快閃過了一絲對玫瑰夫人的不滿。
我抬眼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太後朝著布蕾微微點了點頭,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眼神。我心裏微微一動,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貓膩不成?
由於動用了宮廷裏儲藏的冰塊及時降溫,小王子身上的熱度倒是退了一些,但臉上的紅疹還是沒有消減的跡象,甚至連背部頸部都冒出了相同的疹塊。就在哈維以此為理由要推翻我的判斷時,禦醫總管總算是趕了回來,一到太後寢宮就立刻親自診斷小王子的病。
“禦醫總管,小王子的病……到底怎麽樣?”太後見他診斷之後沉思了片刻,不禁也有些擔心起來。
禦醫總管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回太後,這個病症的確不多見,但幸好我曾經在民間見過兩例。這種病多發於嬰孩,症狀看起來來勢洶洶,通常還伴有高燒紅疹,但實則是種普通之極的病。我看剛才的治療手法就非常不錯,先降溫降熱,再喂以大量的清水,毋須用藥,等紅疹出完幾天後應該就會自然痊愈。”他邊說邊讚賞地看了看哈維,“很好,你從未見過這病症,居然能作出正確判斷,果然是有資格進入禦醫院的。”
“這你可就錯了。這回判斷正確的不是他,而是這位小女奴。”太後笑著指了指我,感歎道,“可真沒想到啊。”
禦醫總管也相當詫異地看著我,臉上明顯寫著“怎麽可能!”這句話。
我忙謙遜地答道,“我也隻是湊巧遇到過這個病例而已。不然我一個小小女奴,又哪會知道這些,和禦醫院的醫生們更是不敢相提並論。”
太後對我的態度表示滿意,和顏悅色道,“不管怎麽說,你也算是立了一功。如果不是及時做出正確判斷,小王子的熱度也沒退得這麽快。而且,我相當欣賞你敢於質疑的勇氣。說說看,你想要什麽作為賞賜?隻要不是出格的要求,我和陛下都會答應的。”
我本想客氣幾句,說這是自己的份內事什麽。但轉念一想又開口道,“多謝太後和陛下,那就請準許我可以自由在圖書館內借書吧。”
不等太後回答,一直沒有作聲的蘇萊曼倒是極快地應了一句,“好,我允許你可以自由出入圖書館,閱讀裏麵的任何書籍。”說著他又起身道,“時間也不早了,羅莎蘭娜,你就帶著孩子先回去吧。我也該回寢宮了。”他說完這些就向太後告了別,很自然地伸手抱起了小王子往外走去。我愣了愣,也趕緊在告退後匆匆跟了上去。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庭院裏的空氣帶著一絲遊動的涼意,無花果樹的枝條隨風搖曳起曼柔的輕舞,在清淺的月光下不停變幻著妖嬈的影子。我正在琢磨著該如何向米娜稟告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沒料到走在前麵的蘇萊曼忽然停了下來。我一時沒收住腳步,砰一聲就撞在了他的後背上,鼻尖被撞得一陣發疼。不過此刻我根本顧不得疼痛,揉著鼻子就慌忙道歉。
“陛下,請恕罪,是我一時沒留神……”我趕緊朝他伸出了手,“小王子還是由我來抱吧。”我也真是太大意了,這照看小王子可是我的責任,怎麽能甩給他了呢?
蘇萊曼轉過身,將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王子遞給了我。不知是不是月光的關係,他臉上的神情顯得比平時和緩,“今天,你也算幫了他一次。”
“那也隻是我的份內之事。”我可不敢邀功,接過小王子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問道,“陛下,我有一件事想問,為什麽今天你選擇相信我而不是相信那個禦醫呢?”
蘇萊曼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臉上,眼眸中的琥珀色似乎一下子深了下去,“羅莎蘭娜,你應該很清楚,如果小王子有個萬一,你的性命也保不住。既然你能有膽量說出來,那就說明你對小王子這個病還是很有把握的。至於哈維,我本來就不是太信任他,所以就更願意選擇相信了你。”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聲音放低了幾分,但還是傳入了我的耳中,“或許,也是出於一種直覺吧。”
在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琥珀色眼睛時,那其中所蘊含的神秘魔力讓我不敢對視,可又偏偏難以移開目光。整個人就好像跌入了他眼眸深處的旋渦裏,無力擺脫這種莫名的吸引……直到他身邊宦官的聲音響起,才讓我驀的回過神來。
“陛下!恭喜陛下!剛才禦醫來稟告,玫瑰夫人再次有了身孕,看來是要為穆斯塔法親王再增添一個弟弟了!”
蘇萊曼將目光收了回去,嘴角微微揚起,“很好,立刻去玫瑰夫人那裏。”
他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往寵妃庭院走去,沒走幾步又停下腳步說了一句,“和太後一樣,羅莎蘭娜,我也欣賞你這份敢於質疑的勇氣。”
聽到玫瑰夫人懷孕的消息,我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對於剛才自己的失態更是覺得可笑。林瓏,可別忘記了,這裏是後宮,是最不能隨意付出感情的地方。隻有拋棄那些東西,才有可能繼續在這裏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