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曼的寢宮裏。幾支紫色蔦尾在長頸水晶瓶中靜靜綻放,花影浮動處,有半明半昧的燭火在輕輕搖曳,映得那位年輕帝王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盡管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神經不夠堅強的人還是無法承受他所帶來的那種無聲迫人的壓力。至於我嘛,或許是逐漸開始了解他的關係,我的神經倒好像變得越來越堅強了。

此刻,我看了看自己被包紮妥當的手腕,抬起頭衝著他露出了帶有討好意味的笑容,“陛下,看!已經沒事了。過些天這個燙傷就會痊愈的。”

蘇萊曼的身體微微前傾了一下,他的神色似乎稍微緩和了一些,有些無奈地問了句,“還疼嗎?”

我趕緊點頭承認,“當然疼啊,不過比起剛才已經好一點了。”該示弱的時候還是要適當示弱,強撐著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

“疼還這麽不小心!以後不許靠近任何滾燙的水和食物。對了,壁爐也不行。”他的口氣聽起來頗為不善。可不知為什麽,我的心情卻是不錯。他並沒有說那種疏離的客氣話讓我好好去休息什麽的,而是在我的麵前明明白白表現出了生氣的情緒。

“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小心的。不然就讓我吃不上禦膳房的甜點。”我一臉誠摯地看著他,喃喃道,“陛下,我的這個誓言夠狠毒了吧?”

他的麵頰輕抽了一下,笑意從眼中一閃而過,“許蕾姆,作為懲罰,這半個月裏每天晚餐都必須有blancmanger這道菜,而且必須吃完。”如願以償地見到我糾結的苦瓜臉後,他促狹地笑了起來,“隻有這樣,你才能長記性對不對?”

“陛下……你要不要這麽狠啊。”我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個懲罰也太凶殘了吧。

“下次你要是再這麽不小心,我保證會更狠。比如,你的所有晚餐裏隻加糖不加鹽,所有甜點裏隻加鹽不加糖。”

我瞪大眼睛慘叫一聲,“陛下……饒命……”真是沒想到,堂堂蘇丹整起人來也能這麽腹黑有才!

蘇萊曼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低聲叮囑道,“知道怕了吧?那麽以後可別這麽不小心了。禦醫總管的話你剛才也聽見了,記得在吃食上要忌口些。”他那琥珀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關懷和心疼,晃得我有點眼花。想起剛才他以那麽快的速度趕到我麵前,可見心裏有多著急。我的內心深處似乎被什麽溫柔的東西莫名觸動了一下,用來自我保護的屏障竟然有部分開始被瓦解的跡象。

不行不行。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因為,這不是普通的少女戀愛遊戲,而是關係到我的命運的生存遊戲。

我在一瞬的神思遊移後很快調整了心情,衝著他眨眨眼,“放心吧,陛下,不管是腦袋還是手腕,隻要是我自己身上的,我都愛的很呢。所以啊,下次絕對會小心的。”

聽了我的話,他緩緩斂起了笑容,臉上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問了個頗為古怪的問題,“許蕾姆,你很愛自己吧?”

我心裏一震,立刻聯想到了很久以前在達拉瑪那裏說過的話。難道那個時候蘇萊曼他都聽到了?上次我也是一時激動才嘴快了,畢竟這種話並不適合這個等級森嚴人有尊卑的時代。不過既然他問出了口,我也該配合地解釋一下。

“陛下,一個人若是連自己也不愛,又怎麽能真正愛別人呢?”我抬起眼睛直視著他,“而且,所謂的愛自己也並不是自私,而是珍惜自己。隻有珍惜自己的一切,才能更好的去愛別人。試問如果連自己也不珍惜,把生活搞得一團糟的人,又怎麽能好好珍惜別人關心別人呢?先有現在,才有以後。先有認識,才有熟悉,先有幫助,才有信任,先有我,才有我們。不是嗎?陛下。”

“先有我,才有我們。”他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用一種柔軟的,幾乎可以溶化進空氣的眼神凝視著我,“你這張小嘴倒是能說,怪不得能成為講故事的優勝者了。”說著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許蕾姆,那麽你覺得我是不是也很愛自己呢?”

我輕微**了一下嘴角,感覺他給我挖了個坑。於是清了清嗓子,低聲道,“東方國家有位聖人也曾經說過,貴以身於為天下,則可托天下,愛以身於天下,則可寄天下。就是說,重視自己超過重視天下,愛護自己超過愛護天下的人,才能把天下托付給他。所以,陛下,你應該也很愛自己。”

蘇萊曼終於笑出了聲,“許蕾姆,你真的很有意思。”他頓了頓,又頗為好奇地問道,“你口中那位東方國家的聖人是否還在世?”

“早就不在了。”我笑了笑。

“那還真是可惜,不然真想將他請到伊斯坦布爾請教一番。”

聽他這麽一說,我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長袖飄飄的老子先生和蘇萊曼大帝笑臉相對的情景,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場景也太喜感了!我的笑容還沒收回來,忽然隻見蘇萊曼低下了頭,薄唇在我的手腕劃過,那輕柔的觸感就像是羽毛輕輕一掃,優雅中偏偏又帶著令人沉溺的**。我的腦中有點眩暈,正不知該做什麽,卻聽到他低低說道,“許蕾姆,再過十天,我就要帶領大軍前往匈牙利了。”

聽到這句話,我一下子清醒過來,脫口道,“這麽快!”

“路易二世前不久迎娶了奧地利大公的妹妹瑪麗亞郡主,以聯姻的方式結成了初期的聯盟。如果這個聯盟形成,將會是我進入歐洲的一塊絆腳石。所以,我必須前去阻止。”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毫不避諱地將這件事告訴了我。

“陛下,這事……似乎並不適合告訴我吧。畢竟,我是後宮裏的人。”為避免將來不必要的麻煩,我立刻就提醒了他。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無妨。是你的話沒有關係。”

我見他興致不錯,加上手腕疼痛也沒法睡著,就想著聊會天轉移注意力也好,索性順著這個話題問起了八卦,“陛下,在歐洲國家與國家之間聯姻也是常見的事吧。”

今晚蘇萊曼的興致似乎不錯,他喝了幾口水後又說道,“現任奧地利大公的祖父馬西米連一世一向喜歡以聯姻方式解成聯盟。記得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其他的國家可能宣戰,但是你,快樂的奧地利,結婚!”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位大公倒是個有意思的。”

“用聯姻手段達到政治目的,這位大公是運用最為出色的一個。”他的神情也顯得愉快起來,口吻中帶了些許調侃。

我的八卦熱情已經被他點燃,急切地問道,“那陛下你說點詳細的嘛。”

他笑看了我一眼,“馬克西米本人是娶了勃艮地公爵的獨生女瑪麗,之後就將屬於勃艮地的領地並入了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皇室。他的兒子娶了西班牙女王儲,從而開創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至於他的孫子,也就是現任的奧地利大公,娶得是波希米亞郡主,現在他又將妹妹嫁給了匈牙利兼波希米亞國王……總之,就是用兵不血刃的方法不斷地蠶食著歐洲。”

他說這個時神采飛揚,談吐優雅又不失詼諧,舉手投足充滿了身為王者的瀟灑和氣派。我的目光不自覺地被他所吸引,一時看得有點走了神。

“我記得有本書上曾寫過,人們必須承認世界上有兩種鬥爭方法,一種是運用法律,一種是運用武力。我覺得聯姻也能算在前一種裏吧。不過前者運用成功畢竟不多,迫使人們不得不使用後一種方法。這就要求君王必須懂得用野獸的行為鬥爭,一位君王他必須狡猾如狐狸,凶猛如老虎,靈活如兔子……”

他先是有些驚訝,聽到這裏不禁笑著打斷了我的話,“什麽時候君王論的作者馬基雅維利變成許蕾姆了?這靈活如兔子我可是沒見過。”

我吐了吐舌,“原來陛下你也看過君王論這本書?”

“這本書在歐洲可是流行了一陣子,我之前也托人帶了一本,據說意大利的毒藥公爵西澤爾曾經就以此書為指導。”

“但毒藥公爵最後還是落得了那樣的下場,由此可見也不能全信。”我接了一句。

“你也知道毒藥公爵?”他的眼中再次閃過訝異。

我支吾了幾聲,“很早以前偶然看到過。其實君王論這本書我也是隨手翻過,並不是太懂。”我被封印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打開,這本書我確實在大學的圖書館看到過,而且我也沒撒謊,當時確實隻是翻了翻,有印象的隻有這幾句。

“沒想到許蕾姆你的涉獵也很廣泛。”他的眼神裏隱隱有審視的感覺。

“陛下,我……是我太忘形了,請陛下寬恕我的胡說八道。”我忽然反應過來,今天好像說得太多了。

“要我寬恕也行,他挑了挑眉,你倒說說,為什麽加了那句靈活如兔子?”

我訕訕一笑,“陛下,也有句話叫做狡兔三窟,意思是兔子總有三個地方藏身,延伸開來也就是說要做好多手準備,以策萬全。我覺得應該也能挨邊吧?”

他更覺好笑,“這難不成又是哪個國家的話?”

我眨了眨眼,“正是。不過陛下這麽英明神武,想必是不需要準備三個地方藏身的。”

他笑著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了我的手腕上,“許蕾姆,時間也不早了,你就歇在我這裏吧。”

“可是我……”

“我可還沒好色到要一個受傷的女人侍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麵帶鬱悶地翻身上了床,順手摟住了我的腰,用力在我脖頸間吸了口氣。

“還是什麽熏香都不用最好。”

我靜靜地麵壁思過,心裏還是覺得有點不安,今天是否說得太多了?蘇萊曼會不會覺得我有其他心思?可是剛才聊天時,我真的有種我們都是平等的這樣的錯覺。他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能相對侃侃而談的朋友。

“陛下,今天……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身後的他一直沉默著,我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許蕾姆,其實有時我也有些迷惑。明明你時時都陪在我身邊,可又好像離我很遠,明明就是近在咫尺,卻好像看不清楚你。可是你剛才毫無戒備和避諱地說了那麽一番話,我心裏卻是愉快。這個地方最能和我聊得來的就是易卜拉欣了,但他畢竟身為臣子,也不能日日夜夜陪著我。後宮裏的女子很多,古爾巴哈善解人意,但知識方麵還是有些缺乏,達拉瑪聰明多智,也很有才華,但總是對我懷有一份敬畏。至於其他的女人,不是畏懼我就是討好我,這裏充斥著令人厭惡的空虛氣氛。但是能這樣和我如朋友般聊天的你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陛下……”

“許蕾姆……”他抱緊了身體,似是夢囈般喃喃說了一句,“原來一個女人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是壞事。”

庭院裏的花香隨著春風透過鏤空的窗格飄進屋內,淡淡彌漫在空氣之中,**漾著一些暖意,似是讓人微微地醉了。

鬱金香節過後不久,某日我像往常那樣去皇太後寢宮請安時,正好遇上了從那裏走出來的加尼沙。幾天不見,他依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樣子,不過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腳步立時停下,臉上的冷硬線條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些,抿緊的唇線也顯得柔和了許多。

“加尼沙,你來見太後了?”這個時候在這裏遇見他,我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加尼沙對我行了個禮,低聲道,“我過幾天會帶領先鋒魯米利亞軍團先行出發,今天是和太後辭行來的。”說著,他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落在了我的手腕上,又冷哼了一聲,“也隻有你能想出這樣的笨辦法。”

我揚起了手腕,衝他笑道,“別擔心,我的手已經沒事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抬頭望天,“我才沒有擔心。這又不是我的手。”

見他故作冷漠的樣子,我心裏頓起捉弄之意,歎了一口氣道,“加尼沙大人,你也太讓我傷心了,怎麽說我都拚著老命來救你啦,還傷到了我的玉臂,你做人要有良心啊。”

他的眼皮劇烈跳動了幾下,忍住嘴角的笑,沒好氣地回道,“真難以相信,這個樣子的女人會是陛下的寵妃。”

我捂嘴直笑,過了一會才又問道,“對了,瓦西那裏,你打算怎麽對付他?”

提到這個名字,他的玫瑰色眼眸驟然加深,像是染了獸類的血般殺氣逼人,“正如你說的,不要打草驚蛇。這事需從長計議,等我從匈牙利回來再和他算賬也不遲。”這殺氣雖然稍縱即逝,但還是令我的心髒突突加快跳了幾下。

“這樣就對了。畢竟他在宮裏的權勢也不小。可不是你想對付就能對付得了的。”我低聲道。

他微微蹙起了眉,“許蕾姆,為什麽我感覺到你對他也有很深的敵意?”

當然是為了貝希爾……我輕輕揚起了嘴角,“為什麽……我沒法告訴你,反正你隻要知道我非常討厭他就行了。”

他素來是個聰明人,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麽,我先退下了。”他略略彎了彎腰,準備離開。

我們心裏都非常清楚,臣子和宮妃,並不適合交談太久。我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這一路上長途跋涉,危險重重,你千萬要多加小心。做先鋒可不是那麽好做的。”說完我轉身就走,沒走幾步聽見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好長時間都不在宮裏,你自己更要小心些,要是有什麽事我可沒法及時出現了。”

我的腳步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夕陽所映照出的明亮又溫暖的橘紅色,和若有若無的陰影交替錯亂,裹著一團柔和的光芒落在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上。

我在心裏暗暗祈禱著,加尼沙,希望你能平安回來。

奧斯曼軍隊出發前的那個晚上,蘇萊曼竟然來到了我的寢宮。

“陛下,明天一早你就要出發,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我還不困,許蕾姆,和我聊聊天吧。”他習慣性地將頭擱在了我的腿上,擺出了一個相當愜意舒適的姿勢,精致的銀頭拖鞋被他隨意甩在了榻下。若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這是驍勇善戰英明睿智的奧斯曼蘇丹的另一麵。

“陛下想聊什麽?”我將身子往後麵的靠墊挪了挪,以便坐得舒服一些。

“上次我們不是聊過君王論者這本書嗎?裏麵說世界上有兩種鬥爭方法,一種是靠法律,一種是靠武力。現在我要靠武力去鬥爭了,是否就得像許蕾姆你所說的,一位君王他必須狡猾如狐狸,凶猛如老虎,靈活如兔子……”

聽到這裏,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陛下你就別取笑我了。你要是兔子,那麽你的敵人們就是會走路的胡蘿卜。”

他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目,“我安置在匈牙利的人傳來了消息,匈牙利和波蘭,神聖羅馬帝國,教皇國,還有波希米亞以及克羅地亞打算組織一支歐洲聯軍來抵抗我奧斯曼軍隊。”

我心裏一緊,“那陛下有取勝的把握嗎?”

他的臉上飛快閃過不屑之色,語調裏帶著些許傲慢,“我去那裏就是為了擊敗他們。”

他的神色是毫不掩飾的自信,似是對這場戰爭的勝利誌在必得。明明表現的那麽張狂囂張,可偏偏讓人絲毫不懷疑他所說的話——他必將是戰勝的那一方。

“陛下耄下擁有重騎兵輕騎兵,還擁有大量火炮,自然是在戰爭中占據優勢。”在和貝希爾的聊天中,我也對此略知一二。

“火炮在戰爭中的作用是不可否認的。最開始那些基督教軍隊並不喜歡使用大炮,而之後到了拜占庭快滅亡的時候,當時的皇帝無力購買著名工匠烏爾班發明的巨炮,而我先祖穆罕默德二世則給出了四倍高於開價的工錢,而在1453年,最終是由烏爾辦的大炮扼殺了君士坦丁堡最後的希望。”他頓了頓,“不過一場戰爭的勝利,是由無數個細節所決定,在戰前做好大量準備工作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專門有人搜集老兵的經驗之談以往戰爭的記錄,準備戰爭需要囤積大量的運輸工具,糧草和各種軍需物資,牛群和羊群都是隨軍帶的。另外各條行軍大道周圍的村莊享有優惠政策,以鼓勵村民種植農作物,增產糧食並儲備屋子,以備行軍經過的軍隊的不時之需。而且各地的道路橋梁也由當地官員負責日常維護修繕,用特定的木樁和錐形石標示出各條道路的方向。”

我聽得大為佩服,難怪奧斯曼帝國在當時能成為世界的霸主,有這樣的軍隊武器和周圍的準備,又豈是一般軍隊能抵擋的了的。

“聽得有些無趣了吧?”他抬眼掃過了我的臉,“真稀奇,倒沒聽得睡著。”

“聽了陛下所說,我倒想起了作戰三要素。”

他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眉,“什麽三要素?”

我看著他唇邊的笑意眨了眨眼,“作戰第一要素是錢,第二要素是錢,第三要素還是錢。現在想來確實如此,無論是火炮,還是戰前準備的物資,或是修繕道路,所有的這一切都離不開一個錢字。”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也暗暗生疑,自己以前好像看了不少這樣的書,真是奇怪。我在大學裏學得專業究竟是什麽?

他哈哈笑了起來,“許蕾姆,你倒是很擅於抓住一件事的重要部分。想不到身為一個後宮女子,在這方麵也是頗有見解。”

聽到後宮女子幾個字,我的臉色微變,連忙轉移了話題,笑問道,“陛下,要吃些糖果嗎?”他也不答,隻是就勢握住了我的手,輕輕吻了吻,笑道,“不必,我就吃這個。”說著他也不放開,索性細細地含住我的指尖輕咬吮吸起來。我的身體頓時一陣顫栗,像是有一股電流從指尖直達腦門,我的手指竟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在挑逗我。他居然在挑逗我。

似乎覺得我的反應很是有趣,他的動作更加得寸進尺,又低低調笑道,“剛才是不是拿過杏仁軟糖了,手指上也有股甜味。”將戰場慢慢移到了我的嘴唇上……我定了定神,微一偏頭避過了他的引誘,對他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陛下,我得坦白,杏仁軟糖我沒拿,不過倒是清理鳥籠後沒洗手,你也知道的,那幾隻夜鶯每天能排出很多……”

聽到這裏,他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更是古怪異常。陛下,現在你是不是有點反胃的感覺呢?可還沒等我怎麽得意,他已將我摁倒在軟榻上,隨即又壓了上來,臉上寫滿了促狹的笑意,“許蕾姆,你膽子不小,連我也敢捉弄,看來真要好好懲罰你。”

說著,他就俯下頭,給了我一個充滿霸道的吻。不甘心就這樣處於下風,我也不知哪裏來的衝動,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毫不猶豫地回吻了他。

有些感覺,無法說出口,或者也隻能靠這個方式來發泄和傳遞。這本來就是人類的另一種語言。

不想再忍耐,不想總是這麽被動。

他微微一愣,似是有些驚訝於的我第一次主動,但隨即笑容更盛,吻得更加意興盎然。

我也卯足了勁,兩人就像是賭氣般比誰的吻更熱烈,更能蠱惑對方。

我們同時睜開雙眼,看到了對方眸中的某些東西,就像黑暗中的植物肆無忌憚生長。

“許蕾姆,不要改變。”

“什麽……?”

“把你最真實的一麵都表露出來,把你想說的都告訴我,就像剛才一樣。”

“可是,身為後宮女子實在不該妄語,更不該和陛下討論朝政之事。”我垂下眼瞼,“陛下心情好的時候也許沒有關係,可是萬一心情不好那就……”

“和我討論什麽都沒關係。一個女人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是壞事。原來和自己所愛的女人有心靈上的交流是這麽令人愉快,感謝真主,給我送來了一個既能像情人一樣談情說愛,又能像朋友一樣平等交流的有思想的美麗女人。我到現在才體會到了那首詩的意思。”

我好奇地掀動了一下眼皮,“什麽詩?”

他用一種柔軟的,幾乎可以溶化進空氣的眼神注視著我,輕輕吟道,“我的心上人,從我的心上成長,這樣的合一,無與倫比。”

他的聲音蘊含著前所未有的柔情,仿佛纖長的指尖輕柔撫過琴弦,蝴蝶收起了翅膀落在玫瑰花瓣上,漫天星光無聲地淌過了夜色中的藍色蔦尾。我明明閉上了眼睛,可那種奇妙又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像是被最暖和的羽毛所包裹著,如流水般漫過了心尖,心髒的地方仿佛被什麽震動了似的,還能聽到低沉的嗡嗡聲。

他將我摟在懷裏,靜靜不發一言,這一刻是如此安寧,就像是虛幻的夢境。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會覺得這個夢有點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