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聽著四個記者痛斥假新聞不禁莞爾,就在剛才他們還承認他們也做過歌功頌德的假新聞。他打斷四人的討論,問道:“葉振一和殷小檸都做過假新聞了,那連恒福和董強做過嗎?”

1.我知道為什麽多抽了一管血

鍾瑜熟練地拿著一根止血帶,纏在陳巧媚的胳膊上綁緊,然後用手掌輕輕拍了拍,接著取過一枚采血針頭,找準靜脈輕輕地紮了進去。殷紅的鮮血順著針頭流淌到圓柱形的抽血器皿裏,等器皿滿了,又迅速地換過一個……等她準備換第四個器皿的時候,陳巧媚疑惑地問道:“哎?今年怎麽抽四管血啊?”

鍾瑜不苟言笑地說道:“抽得多,檢查項目就多,說明你們電視台福利好啊。”

“多抽一管血,就福利好了?”陳巧媚嚷嚷道,“今年要多檢查什麽項目啊?”

鍾瑜有點心慌了,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會是查我們有沒有性病吧?哈哈哈。”

“你真會說笑。”

血抽完了,鍾瑜吩咐道:“你按著這裏,要按五分鍾。”說著話,抽出了針頭。陳巧媚按著針眼走出了抽血室,迎麵碰到了莊雪涯,又大大咧咧地說道:“趕緊去抽吧,今年要多抽一管,台裏發善心了。”

莊雪涯說道:“早就該發發善心了。”走進抽血室,坐在護士麵前,伸出胳膊,莊雪涯神秘兮兮地說道:“我知道多抽一管血幹什麽。”

鍾瑜有點慌張,連忙說道:“就是……就是要多檢查一個項目嘛。”

“哈哈,沒事,抽吧,我不說。”

莊雪涯抽完血後起身離開了,鍾瑜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鬼精鬼精的。來抽血的人漸漸少了,到十點鍾,工作完成,她叫來一名護工,幫她端著血液樣本來到檢驗室。楊湃立即站起來,說道:“鍾護士,辛苦你了。”

“沒什麽。”

2.新聞教科書裏的玄機

“五十平米的小戶型,總價一百萬元上下,現在不買,畢業以後就買不起了。”麵對鏡頭,王寧侃侃而談,“我同學大概有百分之二十都在考慮買房,七八個人已經買過了,大家都覺得買房比找工作更重要。好工作年薪最多也就十萬,早一年買房最少抵工作三年。”

舒茜問道:“那你買了嗎?”

“買了呀,不過比較偏,在郊區,市中心的房子誰買得起啊?”

“是你父母出錢吧?”

“是啊,現在隻能啃老了,將來再還吧。”

“你的房子現在增值了嗎?”

“我已經賺了八十多萬了。”

“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有風險?比如說,房價突然跌了。”

“國家出了那麽多調控政策,這房價不還是照樣蹭蹭往上漲?”

隨後,舒茜又提出去看看王寧的房子,王寧爽快地答應了,那是一套七十多平米的兩室兩廳,裸房,尚未裝修。

“打算什麽時候裝修?”

“畢業之後吧,等自己賺錢了再說裝修的事兒,哪好意思再跟父母要錢啊。”

舒茜看了看房子,轉頭說道:“春陽,多拍點畫麵啊,這條片子可能要做長。”

“哎,沒問題。”劉春陽說著架起攝像機,對準屋內的每一個細節拍攝,采訪完畢,兩人回到車上,舒茜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感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啊,思維真是超前,你說當年我們怎麽就沒想到早點買套房子呢?”

“你那時候有錢嗎?”

“是啊,沒錢的時候買不起房子,等到有點錢了,還是買不起。”

“你那房子不是挺大的?而且依山傍海。”

“那是我老公的。”

“有的住就行了,計較那些幹什麽。”

“你看什麽書呢?”舒茜瞥眼看到劉春陽正拿出一本書來,隨口問道。

“沒什麽,瞎看看。”

舒茜卻把他的書接過來,一看封麵,不禁大為傾倒:“這麽專業的書你都看啊,大學一畢業,我就把這些書扔掉了。”

劉春陽看的書,是一本《新聞學概論》,作者李良榮。舒茜咂了一會兒舌,問道:“你是不是要考研啊?”

劉春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

“有誌氣,”舒茜說著隨便翻了起來,一邊翻一邊說道,“乖乖,好多東西我早忘記了。”翻著翻著,她突然眼前一亮,叫道:“新聞的五要素?”

“哇,沃爾沃、奔馳、寶馬、雷克薩斯、雅閣,那邊那邊,那是奧迪、標致,這是法拉利,這是甲殼蟲……”躲在采訪車裏,何旋對地下車庫裏的豪華車逐一點過去。與此同時,蘇楚宜扛著攝像機緊張地拍攝著。

這裏是碧水梨園小區三期,是給中低收入困難群體提供的經濟適用住房。但是在小區地下車庫,竟然停放了這麽多價值不菲的豪華名車,其中有些豪華轎車的市價超過百萬元。何旋最初在順寧本地論壇上看到了此事,請示餘榭之後便跟蘇楚宜一起來暗訪。是否派記者采訪,餘榭很是躊躇了一番,最後他決定冒險一搏,反正市裏又沒說不準報道。他明確要求何旋不要采訪任何人,隻要拍到畫麵就行,而且一定要偷拍。按理說,這種批評報道,一定要有當事人的聲音,最佳狀態是要采訪到兩方麵的聲音。以前,記者們大多不注意這個問題,於是很多批評報道往往淪為媒體暴力。兩年前,還有幾名記者因此喪生。[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媒體暴力》。]從那之後,《順寧新聞眼》特別注重新聞的客觀性。但是就這一經適房醜聞而言,假如為此采訪順寧市住宅局,那麽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住宅局向市裏請示,市裏打個電話就把這條新聞給斃了。所以,為了播出,就隻能犧牲一點點新聞的客觀性了。

拍完畫麵之後,何旋和蘇楚宜立即撤退,就在這時,她接到了舒茜的電話。舒茜的聲音非常興奮充滿期待,她說道:“何旋,我想我知道五減一為什麽等於零了。”

3.收視率是萬惡之源

蘇鏡接到何旋電話的時候,正在檢驗室裏,當時楊湃剛剛檢測完第二十一個樣本,朝他搖搖頭,表示DNA信息跟葉振一手裏的頭發不符,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聽了何旋的話,他的雙眼立即瞪得溜圓,驚問道:“真的?”他急匆匆趕到順寧電視台。這時候,舒茜、劉春陽、何旋、蘇楚宜都已經回到了台裏,見到蘇鏡疾步匆匆地趕來,舒茜邀功道:“蘇警官,這事可是我先發現的,你得請吃飯。”

“沒問題,想吃什麽都行。”

舒茜遞過一本書來,說道:“不過也得感謝劉春陽,多虧他好學,拿著這本書在看,我這一翻,就想起了那個奇怪的數學公式。”舒茜翻到第二章第四節《新聞要素》,說道:“你看,新聞有五要素,何事,何人,何時,何地,何故,簡稱五個W,What,Who,When,Where,Why。”

蘇鏡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舒茜得意地翻到第十一章《中國新聞事業的工作原則》,指著一段文字說道:“你看這裏——真實是新聞的生命。新聞必須真實,這是新聞工作的第一信條。”

“就是說,五個w,哪怕是少了一個,新聞就不成立。”

“對,”舒茜斬釘截鐵地說道,“少了一個或者錯了一個,新聞就不再是新聞,輕則是不實報道,重則是造謠誹謗。”

“一切歸於零!”

“就是這個意思。”

“假新聞?”

“對,葉振一的假牙被凶手拔下來寄給餘製片,我覺得就是一個警告:不要再做假新聞了。”

蘇鏡微微點點頭,狐疑地看著舒茜。

“葉振一的確做過假新聞,”舒茜繼續說道,“還記得前幾年女大學生在公交車上為了爭搶座位而踢孕婦肚子的事情嗎?”

這事當年鬧得熱火朝天,蘇鏡自然知道。說的是一名孕婦乘坐808公交車時,一名順寧大學的女學生為爭座位,雙方發生衝突,女大學生竟然出狠招,腳踢孕婦肚子。公交車上裝了監控攝像頭,把這一幕都拍了下來。蘇鏡記得當時《順寧新聞眼》也播出了這條新聞,此時不禁問道:“這條新聞是監控攝像拍下來的,難道是葉振一導演的?”

“不是,”舒茜說道,“這事先從網絡上流傳出來,最初沒有視頻。後來葉振一找到公交公司求證這事,證實的確有這回事,於是拿到了這條監控畫麵,做了這條新聞。”

“那還是有這事的呀,怎麽會是假新聞呢?”

蘇楚宜這時插嘴說道:“蘇警官當年看這條新聞的時候,難道不覺得少點什麽東西嗎?”

“這麽久了,哪能記那麽清楚。”

舒茜繼續說道:“葉振一的稿件裏說道,女大學生腳踢孕婦肚子,但是卻沒有相應的畫麵。”

“為什麽沒有把這種畫麵編上去?”

蘇楚宜笑道:“因為根本就沒有這種畫麵,當時兩人的確發生了衝突,並且有撕扯動作,可女大學生沒有踢孕婦的肚子,反而是孕婦抓住女學生大喊搶劫。”

蘇鏡遲疑道:“那個孕婦跟葉振一是什麽關係?”

“當然什麽關係都沒有啦,”舒茜說道,“但是你想,作為觀眾,你對兩個女人打架的新聞感興趣呢,還是對女大學生踢孕婦肚子的新聞感興趣?”

“這跟媒體暴力差不多了。”

“假新聞跟媒體暴力是有**點的。”

蘇鏡點點頭,應道:“難怪難怪,5-1=0,在這條新聞裏,是第一條要素‘何事’出了問題。”

“對,葉振一講述了不完整的事實。”

“這樣的新聞也能播出?”

何旋說道:“當時製片人是樊玉群,我記得審片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樊玉群問葉振一為什麽沒有踢肚子的畫麵,他說踢肚子時是在監控死角。”

“那你們怎麽知道事情真相的?”

舒茜說道:“你以為樊玉群真不明白怎麽回事啊,監控畫麵上,兩個女人一直站在鏡頭前麵,從來沒有離開過,大學生又怎麽會跑到監控死角去踢孕婦肚子呢?”

“又是為了收視率!”

“收視率是萬惡之源嘛。”

劉春陽突然不鹹不淡地說道:“不僅僅是為了收視率吧?我記得葉振一那條新聞得了五分。”

在《順寧新聞眼》,記者們領取的是績效工資,與當月完成新聞的數量和質量掛鉤,每條新聞領導都會評分,五分是最高分。

劉春陽繼續說道:“假如這條新聞最後做成了兩個女人在公交車上打架,估計最多值兩分。”

蘇鏡笑道:“難怪你們自稱是新聞民工。”

蘇楚宜說道:“是啊,我們就是打工的,當年北京的紙餡包子,不也是這樣出籠的?從記者到製片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這條假新聞才能出街。”

“蘇記者做過假新聞嗎?”

“從廣義上來說,我們每個人都做過假新聞”

“這還有廣義狹義之分?”

“其實,正麵報道裏的假新聞是最多的,隻是這種假新聞即便露餡了,也不會有人當真,所以一直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也不一定哦,”舒茜說道,“前兩年網上不是流傳幾張記者采訪的照片嗎?電視台記者在采訪代表委員,然後還有一個人舉著牌子讓采訪對象照著讀。”

劉春陽問道:“何旋,你還記得我們那次采訪嗎?那人連‘標題1’都讀出來了。”

何旋一愣,隨即想到,一年前,順寧市開了一次大會,說要把順寧建成區域性金融中心,全市媒體圍繞這一目標展開轟轟烈烈的采訪報道,其中主題之一就是讓社會各界談感想,但是一天采訪下來之後,餘榭發現記者帶回的采訪都沒有深度,於是自己寫了十幾段話,打印出來交給記者:“找人對著鏡頭讀出來。”

何旋就領到這樣一個紙條,上麵寫著:“標題1:報告提出,高起點規劃和建設順寧市區域性金融中心,這對於增強順寧的競爭力和輻射力、迎接區域競爭與挑戰都具有重要意義。”接受采訪的是一位銀行的職員,他興奮地站在鏡頭前麵,開口就念道:“標題1:報告提出,高起點規劃和建設順寧市區域性金融中心……”

劉春陽忍了半天終於忍住了沒笑出來,一離開銀行,他跟何旋便開懷大笑。此時聽到劉春陽說起,蘇鏡便問道:“何旋,你也做過這事啊?”

蘇楚宜說道:“誰沒做過啊?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4.“犀利哥”之後有“犀利姐”

劉春陽說道:“在擺拍這方麵,殷小檸算是高手了。”

蘇鏡問道:“你說的是犀利姐的事?”

“就是那事,你不覺得那事擺拍得很像那麽回事?”

二〇一〇年二月二十三日,天涯論壇爆出一篇帖子:《秒殺宇內究極華麗第一極品路人帥哥!帥到刺瞎你的狗眼!求親們人肉詳細資料》,一個乞丐的照片引起轟動,被網友譽為“極品乞丐”、“究極華麗第一極品路人帥哥”、“乞丐王子”等,甚至有網友評論說:歐美粗線條搭配中有著日範兒的細膩,絕對日本混搭風格,絕對不輸藤原浩之流。發型是日本最流行的牛郎發型,外著中古店淘來的二手衣服搭配LV最新款的紙袋。絕對諳熟混搭之道,從視覺色彩搭配上講,腰帶絕對是畫龍點睛之筆。然而這根腰帶絕非那些上班族小白領所能承受得起的,全球限量發行的GUCCIxclot混色係腰帶,隻有那些敢於為潮流獻身的人才能懂得。

由此,這名乞丐迅速躥紅,被人稱做“犀利哥”。最後在網友和傳統媒體的一起努力下,“犀利哥”竟然找到了家人。

這事本屬偶然,回味此事讓人們欷歔不已。可之後,各地浮躁的媒體便耐不住寂寞了,吉林冒出了“高數哥”,雲南冒出了“格子哥”,總之都要趁著“犀利哥”的熱度大炒一番。要說媒體的出發點是為了幫助這些乞丐找到家人,估計鬼都不信,說到底還是為了收視率訂閱量。在順寧,殷小檸也動了一番心思,其他地方媒體都是在“哥”字上下工夫,以此與“犀利哥”形成暈輪效應,達到最快速的傳播目的,殷小檸卻把目光瞄準了“犀利”二字,創作出一個女丐形象“犀利姐”。當年看到這條“犀利姐”的新聞時,蘇鏡眼前一亮,驚呼她跟犀利哥一樣“太有範兒了”!還好當時何旋就在身邊,她不屑地告訴蘇鏡:“這是擺拍的。”

為了拍攝犀利姐的畫麵,殷小檸淘了幾件舊衣服,找到一個女丐,模仿犀利哥的裝束,對她重新塑造,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蘇鏡遲疑道,“雖然殷小檸這條新聞的確是造假,但是從最後的結果來看,也還是不錯的,犀利姐跟犀利哥一樣,最後竟然找到自己家人了。”

舒茜不屑地說道:“瞎貓也能碰到死耗子嘛。”

“人心真是太複雜了,”蘇鏡暗想,“殷小檸為了追求轟動效應,不惜造出一個犀利姐,可為了追求公道,他又敢把新聞發布會的畫麵外泄給其他媒體。”

劉春陽說道:“這幾年的假新聞是滿天飛,稍不留神,就會上假新聞的當。比如曾經有條報道說,在青島一輛公交車上,一個坐在老幼病殘孕專座上的年輕女孩不給七十多歲的殘疾老人讓座,被旁邊一個憤怒中年男人用一百元的鈔票抽臉,邊抽邊罵:‘你讓座,一百元錢就是你的,讓不讓?讓不讓?’這事當年多轟動啊?假的!還有那條《史上最惡毒後媽把女兒打得狂吐鮮血》的假新聞,逼得那個母親精神崩潰,幾度要自殺;還有什麽重慶女老大包養十六個精壯男人,假的!老板手頭緊讓五個情婦PK,假的!我國要對電影實行分級管理,假的!楊振寧夫人翁帆有喜了,假的!中國海軍索馬裏護航逼出跟蹤潛艇,假的!”

舒茜說道:《新聞記者》雜誌每年都會評出十大假新聞,估計殷小檸那條‘犀利姐’的能入選今年的‘十大’。”

蘇楚宜說道:“娛樂圈假新聞才是重災區呢,李宇春紅了之後,謠言就不斷,先有她的照片被當做日本男妓店照片廣告的假新聞,後來又有假新聞說,李宇春的父親被牽連進成都警偷勾結案,接受停職檢查。”

何旋說道:“有一個自稱‘網絡第一狂人’的朱光兵,在天涯社區發帖子說,他曾在兩年時間內寫過八十多篇假新聞,其中一些還被國內多家媒體轉載。”

蘇楚宜說道:“其實,還有一種假新聞,影響更惡劣,對傳媒傷害更嚴重。那就是有關部門以假新聞的形式,進行輿論試探。比如,想作出一項決定,卻又沒有把握,就直接或間接地向媒體透風,讓媒體報道。如果輿論反應正常,那就順勢而為。一旦發現輿論反應激烈,那就斷然否定,讓媒體背黑鍋說是假新聞。這兒年經常看到政府部門的辟謠啊,更正啊,很多都屬於這種假新聞。”

蘇鏡聽著四個記者痛斥假新聞不禁莞爾,就在剛才他們還承認他們也做過歌功頌德的假新聞。他打斷四人的討論,問道:“葉振一和殷小檸都做過假新聞了,那連恒福和董強做過嗎?”

5.海南蕉農的憤怒

盧文英抬起頭,從鏡片後麵端詳著走到麵前的人,接過那人遞過的登機卡和身份證,先是比對了一下照片,接著看了看名字,隨後問道:“陳先生是要回海口嗎?”

旅客睖睜了一下,感到很奇怪,應道:“是。”

“請您稍等一下。”

“有什麽問題嗎?”

“稍等一下。”

盧文英說著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對著話筒說道:“陳國培在我這裏。”

陳國培一聽這話頓時警惕起來,他四周張望一眼,發現幾個警察正從一間屋子走出來,盧文英則朝他們招著手。陳國培的雙腳慢慢後退,周圍的旅客也都好奇地看著他,後麵的同伴問道:“陳總,怎麽回事?”

陳國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他轉過身想離開這是非之地,但是雙腳又像灌了鉛一樣邁不動,他的心裏也正問著同樣的問題:“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幾個警察走到他身邊,其中一個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是海口的陳國培先生嗎?”

“是,怎麽啦?”

“有件事情想跟您核實一下,咱們能去辦公室談談嗎?”

陳國培心裏直打鼓,想道:“難道這麽快就東窗事發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跟著幾個警察走進值班室,後麵幾個同伴看得麵麵相覷,幾個人小聲議論著:“老陳出什麽事了?”

“誰知道呢?這幾天在順寧,他總是神秘兮兮的。”

“是啊,找他一起喝酒也不去,總是說有事。”

走進值班室,幾個警察熱情地招呼他坐下。陳國培抱著公文包,狐疑地看著眾人,問道:“有什麽事啊?”

一個警察說道:“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剛才接到市裏電話,說要請您留一下。”

陳國培一聽這話就越發緊張了,問道:“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

警察還是那麽客氣,勸慰道:“是不是搞錯了,等一下市局的同事來了就知道。”

說著話,蘇鏡就到了,一進門便熱情地伸出手:“哎喲,對不住啊,陳總。”

陳國培莫名其妙地跟蘇鏡握了握手,不知道順寧警方到底想幹什麽。蘇鏡自我介紹之後,說道:“是這樣,想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陳國培瞥了他一眼沒吭聲,蘇鏡繼續問道:“陳總這次是跟海南省經貿代表團一起來順寧的?”

“是。”

“領導們三天前就回去了,陳總怎麽今天才走啊?”

“什麽時候走,是我的自由吧?”

“是是是,陳總別見怪。”蘇鏡連忙點頭應道。

“有什麽問題,請趕緊問,我還要趕飛機。”

蘇鏡也不再繞彎,直接問道:“六天前的晚上你在哪裏?”

陳國培一聽這問題,立即緊張了,說道:“忘記了。”

陳國培的神色沒有逃過蘇鏡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地問道:“六天前的事這麽快就忘記了?”

“我記性不好。”

“可是幾年前的事你卻記得很清楚。”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電視台一個記者采訪你時,你說海南的農民被記者們害慘了。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陳總卻還記得。”

“哼,我當然記得,七百多萬打了水漂,不都是記者害的嗎?”

“現在想起來,六天前的晚上你在哪裏了嗎?”

陳國培哼了一聲說道:“參加順寧市政府的招待酒宴。”

“之後呢。”

“回賓館了。”

“酒宴七點多就結束了,但是你將近十一點才回房間。”蘇鏡緊盯著陳國培的眼睛慢悠悠地說道。

“不可能,那天我喝多了,直接回房間了。”

“陳總沒發現酒店走廊都安裝了監控攝像嗎?”

陳國培頓時語塞了,囁嚅道:“是,我是去見劉軍了,你們既然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蘇鏡狐疑起來,心想:“劉軍?哪個劉軍?難道是副市長劉軍?”但是他卻裝作胸有成竹的樣子,繼續問道:“我們需要多方麵求證。你跟劉軍在哪兒見麵的,都說什麽了?”

由於蘇鏡並不確定此劉軍是不是副市長劉軍,所以便直呼其名。而在陳國培聽來則猶如當頭棒喝,連警察都不叫尊稱了,看來真的是出事了。但是他又不確定警方知道多少,於是試探地說道:“我們在劉軍樓下的一個茶館見麵,因為我準備在順寧投資農貿公司,需要一塊地皮,跟劉軍商量這事。”

看陳國培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說謊,蘇鏡心裏犯起了嘀咕,然後問道:“第二天晚上,你又去哪兒了?”

陳國培越發緊張了,問道:“我想知道,你們問這些幹什麽?我去哪兒了關你們什麽事?”

蘇鏡嗬嗬一笑,說道:“三年前,香蕉癌症的假新聞讓陳總損失不小吧?”

提起這事,陳國培就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說道:“海南的蕉農損失都很大,全省每天損失一千七百萬。”

“陳總的香蕉園是海南最大的吧?”

“不算,”陳國培說道,“最多排第三。”

“我知道陳總是湖北人,十幾年前開始到海南租用土地種植香蕉,發了財之後又不斷地擴大規模,生意越做越好。可是一條香蕉癌症的假新聞幾乎讓你傾家**產。”

“是,”陳國培說道,“最先是廣州兩家媒體爆出了什麽香蕉癌症的假新聞,說海南香蕉有致癌物殘餘,成了毒水果。”

“但是據我所知,廣州的報道相對要簡單很多,對這事大肆炒作的應該是順寧電視台吧?”

“對,他們派了兩個記者到海南采訪,正好找到我那香蕉園,我以為記者來了,終於可以替我們說話了,誰知道那兩個狗娘養的,一句人話都不說。采訪我的時候還客客氣氣的,誰知道是些人麵獸心的東西!我告訴他們,其實香蕉巴拿馬病並不可怕,十幾年前就有了,香蕉染病對人是沒有傷害的。誰知道,經過他們一報道,變成什麽海南蕉農隱瞞香蕉癌症十餘年!你說這是人幹的事嗎?”雖然時隔三年,想起這事,陳國培還是怒發衝冠,“有些記者,真他娘的該殺!”

“陳總對做假新聞的記者深惡痛絕啊!”

“我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

“還記得是哪兩個記者采訪你的嗎?”

“這輩子都忘不了,一個叫姚瑣涵,一個叫董強。”

“陳總可能不知道,姚瑣涵兩年前被人殺了。”

“什麽?哼哼,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董強也被人殺了。”

“哈哈哈,這真是報應不爽啊。”

“董強是五天前遇害的。”

“你懷疑我?”

“是。”

“笑話,真是笑話,我是來順寧做生意的,不是來殺人的。像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也犯不著我動手,自然有人收拾他們。我看他們不是被人殺的,是被老天爺殺的。”

“我想知道,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兒?”

陳國培知道上了蘇鏡的套了,事到如今不老實交代自己的行蹤,恐怕這事就沒完沒了了。他有點後悔,之前他還以為跟劉軍副市長那點事被人捅出來了呢,真不應該把劉軍給扯出來。他沉吟片刻說道:“那天晚上,我去了一家娛樂城。”

“一個人?”

陳國培自然不是一個人去的,他是請劉軍一起去瀟灑的,但是他現在明白了警方的意圖,打死也不會交代自己性賄賂政府官員的事,所以一口咬定:“是,我一個人。”

“哪家娛樂城?”蘇鏡問道。

“天上人間。”

蘇鏡登時眼前一亮,問道:“幾點去的?幾點走的?”

“九點四十多去的,十點半就走了,也不知道出什麽事了,服務員挨個房間敲門,讓我離開。”

“董強就是在那家娛樂城被人殺了。”

“什麽?嗬嗬,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的小姐叫什麽?”

“不是阿紅就是阿嬌,誰管她們叫什麽名字啊?”

“那你在哪個房間?”

“318。”

“劉軍呢?”

“320”陳國培剛說完,臉色就漲紅了。

蘇鏡笑了,果然他不是一個人去的想想那天晚上的事也著實湊巧,董強的房間是316,凶手在314.陳國培在318,劉軍在320。如果他們同時在走廊碰麵了,那該是何等詭異的場麵啊!

“四天前的晚上你又在哪裏?”蘇鏡問道。

陳國培怔住了,想了想,反問道:“董強既然是五天前遇害的,你就問我五天前我在哪裏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問我四天前在哪裏?”

蘇鏡笑了笑說道:“我還要問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裏呢。”

陳國培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幾天每天晚上都有一名記者遇害,”蘇鏡說道,“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做過假新聞。而陳總是對這種記者深惡痛絕的。”

陳國培不安地扭了扭屁股,囁嚅道:“無稽之談無稽之談,我怎麽可能對記者深惡痛絕呢?”

“陳總剛才親口說的。”

“那也犯不著殺人吧?”陳國培反問道,“要殺人,我也隻會殺董強和姚瑣涵,怎麽會殺其他人?真要繼續殺,我也得跑去廣州殺,而不是在你們順寧殺。”

蘇鏡笑道:“陳總不要激動,我們現在也隻是調查,問你問題其實也是為了洗清對你的懷疑。”

陳國培瞅了蘇鏡一眼,說道:“四天前我跟劉軍副市長打麻將,三天前……”

“輸了吧?”蘇鏡笑眯眯地問道。

“這事與案子有關嗎?”

“你繼續。”蘇鏡樂嗬嗬地說道。

“三天前,跟海南幾個老板去KTV,他們剛剛過安檢,你們要不要把他們叫回來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