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事,蘇鏡有點發蒙。跨省追捕這兩年鬧得還挺凶,動不動就有地方政府說某位網民造謠中傷展開跨省追捕,跨省抓記者的也不少,甚至一個小小的縣級政府都敢派警察到北京去抓記者,蘇鏡曾經覺得那些警察都瘋了,如今卻發現,侯局長也瘋了,他怎麽就同意派人去抓記者了呢?

1.人命關天的事,可不能開玩笑

餘榭簡直要崩潰了,連續四天,每天都有一個記者遇害,照這麽下去,《順寧新聞眼》幹脆解散得了。這還不算,偏偏殷小檸臨死前還要捅出這麽大一個婁子。昨天晚上他給殷小檸打完電話之後就開始寫檢討了,後來接到了蘇鏡的電話,得知殷小檸遇害了,他立即感到一陣欣慰,接著告訴自己有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但他的確欣慰了,泄露秘密的殷小檸死了,市領導的怒氣應該會稍微消一點吧?想到這層關係,他的檢討也寫得快了,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把自己批判得體無完膚,說自己管理工作沒做好,對記者缺乏教育,並表示今後要加強學習強化培訓,爭取帶出一個政治過硬的采編隊伍。早晨來到台裏,將檢討打印出來,正準備出發,蘇鏡和何旋來了。

“哎呀,蘇警官,真不巧,我現在不能陪你。”

“餘製片忙什麽呢?”

“唉,這不是殷小檸捅了個婁子嗎?我現在得去補漏去。他的檢討不用寫了,我和台長的檢討還得寫啊。”

“台長也要寫?”

“是啊,我這就跟台長一起去市裏交檢討呢。”

辦公室裏,舒茜正埋頭做著數獨,身旁放著幾張A4紙,她右手握筆時不時在紙上寫下幾個數字,然後皺著眉頭盯著看半天。

“這裏是七。”一隻手突然伸過來,蘇鏡指著一個空格說道。

舒茜看了看,問道:“為什麽是七?”

蘇鏡解說一遍,舒茜心服口服,填上一個七,笑嘻嘻地抬起頭問道:“蘇警官也喜歡玩這個?”

“以前經常玩,”蘇鏡說著拿起舒茜桌上的幾張A4紙,紙上亂七八糟地寫著很多數字,“舒記者喜歡玩這個?”

“偶爾玩玩。”

蘇鏡笑道:“何旋說,每次去采訪那些無聊的會議時,就渾身不得勁。玩數獨倒挺不錯的,可以打發時間。”

“我可從來沒在采訪的時候玩過這個,”舒茜說道,“你想,坐在座位上,聽著台上的人嘚吧嘚吧的,我哪能集中注意力啊?”

“嗬嗬,這倒也是,”蘇鏡話鋒一轉,突然說道,“你知道殷小檸遇害了嗎?”

舒茜睖睜了片刻,然後不自然地笑了笑:“你開玩笑的吧?”

“他昨天晚上被人殺了。”

“什麽?啊?這……”舒茜急得臉都漲紅了。

隔壁的劉春陽聞訊走來,問道:“蘇警官,真的嗎?”

“是。”

“他也是被人封住了嘴巴?”

蘇鏡點點頭。

隻聽不遠處,莊雪涯、陳巧媚也在問何旋同樣的問題,整個辦公室的氣氛越來越凝重了,一股寒意彌漫開來,辦公室裏似乎要結出冰來。蘇鏡提高音量說道:“從今天開始,大家一定要小心,走夜路的時候盡量結伴,單身的,晚上不要隨便給人開門。”

劉春陽喃喃說道:“可是上次那個殺人遊戲,殷小檸是殺手啊,他怎麽可能遇害呢?”

莊雪涯說道:“誰告訴你凶手是按照殺人遊戲的順序來殺人的?”

舒茜說道:“是啊,之前我們也隻是猜測而已。蘇警官,現在有懷疑對象嗎?”

“沒有,”蘇鏡緩緩地搖搖頭,說道,“我們現在連凶手的殺人動機都不知道。”

莊雪涯、陳巧媚圍了過來,陳巧媚說道:“他們四個人都作過批評報道。”

舒茜說道:“我們也作過呀。”

莊雪涯說道:“可能還沒輪到我們。”

眾人一起沉默了,莊雪涯的話讓每個人都不寒而栗。

蘇鏡問道:“有沒有可能他們四個人得罪過同一個人呢?”

舒茜冷不丁地問道:“劉春陽,你跟連恒福吵過架吧?”

劉春陽一愣,說道:“誰沒跟他吵過?”

“可是隻有你羞辱他了,”舒茜說道,“你不是曾經質問他天天跟同事吵架有什麽意思嗎?”

劉春陽性格本來就挺木訥不善言辭,此時更緊張了,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也應……應……”

“別緊張別緊張,”莊雪涯說道,“如果真為吵架就殺人的話,也應該是連恒福殺劉春陽啊。”

“就是嘛!”劉春陽說道。

舒茜繼續說道:“其實我主要想說的並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你跟殷小檸也有不愉快。”

蘇鏡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場好戲突然上演。

“我……我……我怎麽……跟……跟……殷小檸不愉快了?”

莊雪涯說道:“不愉快就不愉快嘛,有什麽大不了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不都很正常?”

“你……你……你們胡說什麽?”

舒茜說道:“你敢說去年秦書雁生日那束花不是你送的?”

“不是,”劉春陽矢口否認,臉色臊得通紅,“誰瞎了眼睛給她送花呀!”

“別這麽賭咒自己啊,你那字我們可都認識。”

蘇鏡插嘴問道:“這跟殷小檸又有什麽關係?”

舒茜說道:“殷小檸也在追求秦書雁啊。”

莊雪涯說道:“我們這裏吧,但凡來個漂亮女記者或是實習生,總是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以前吧,是蘇楚宜和姚瑣涵爭何歡歡[此事見《殺人遊戲之媒體暴力》。],去年是劉春陽和殷小檸爭秦書雁。”

對比一下劉春陽的木訥和殷小檸的瀟灑,蘇鏡覺得劉春陽肯定會敗下陣來。

陳巧媚說道:“你們倒提醒我了,我記得殷小檸也給秦書雁送過花,而且是直接交給她的。”

舒茜問道:“有段時間,你們倆都不說話,你敢說沒這事?”

劉春陽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扭頭走了。

莊雪涯叫道:“春陽,別生氣啊,我們隻是隨便說說嘛。”

舒茜忍不住笑道:“你看,開個玩笑把你急成這樣!”又壓低聲音問道:“你們說,他會不會是心虛啊?”

莊雪涯說道:“別瞎說,要是殷小檸追到秦書雁倒罷了,殷小檸也沒追到,他犯得著跟殷小檸過不去嗎?”

“都沒追到啊?”蘇鏡問道。

舒茜說道:“也許他覺得殷小檸就是塊絆腳石呢。”舒茜的聲音雖然很低,但還是遠遠地傳了去,隻聽劉春陽大聲吼道:“舒茜,你不要亂嚼舌根子,人命關天的事,不是你隨便開玩笑的。”

老實人終於發火了。

老實人發火是很厲害的。

舒茜的臉都紅了,但是臉麵掛不住,依然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們聽,也不結巴了。”

陳巧媚說道:“舒茜,你也真是,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搬出來說什麽?再說了,即便劉春陽跟殷小檸有過矛盾,可是他跟葉振一沒有矛盾啊,跟董強也沒有矛盾啊。”

劉春陽終於受不了辦公室的氣氛憤憤地離開了。蘇鏡似笑非笑地看著莊雪涯,因為他發覺莊雪涯似乎有話說,但是似乎是礙於劉春陽在,一直沒有開口。現在劉春陽走了,莊雪涯終於歎了口氣說道:“其實,董強也得罪過劉春陽。”

陳巧媚說道:“他倆有什麽事啊?”

舒茜恍然道:“我知道了,董強不是也追過秦書雁嗎?”

莊雪涯搖搖頭說道:“不是這事。”

“那是什麽事?”

“這事我知道。”蘇楚宜剛剛回到辦公室,見這邊人多便立即圍了過來。

“你說。”舒茜說道。

蘇楚宜很得意,清了清嗓子,說道:“有一次我們一起吃飯,董強那人你們也知道了,特別花,喝多了就開始吹噓自己玩過多少女人。劉春陽一直悶聲不說話,董強突然就問劉春陽,你那玩意兒是不是都鏽了?把大家樂得直笑。劉春陽那張臉紅得呀。董強又說,我估計吧,劉春陽肯定還是處男。他問劉春陽你知道莎士比亞嗎?這下劉春陽可怒了,他啪地一拍桌子,大罵一聲:‘我知道你媽逼是騷的。’對不起啊,這裏有女同誌,不過當時他的確是那麽罵的。”

陳巧媚疑惑道:“不會吧?劉春陽脾氣那麽大?”

舒茜嘟囔道:“劉春陽難道連莎士比亞都不知道?他有沒有讀過書啊?”

陳巧媚摸摸舒茜的頭,說道:“傻丫頭,別多嘴,回頭姐告訴你。”

舒茜疑惑地看看陳巧媚,沒再言語。

莊雪涯說道:“誰沒點脾氣啊。”

蘇楚宜意猶未盡地繼續說道:“董強一聽也毛了,也拍起了桌子,然後兩人指著鼻子互相罵,我們拉都拉不住,最後董強一巴掌上去了,一下把劉春陽打懵了。我們都想完了,這下不知道兩人要打成什麽樣了,誰知道劉春陽立馬老實了,說他先回去了,然後就走了。那天都有誰啊?我想想,莊雪涯你在,我在,卓均彥在,哦,對了,殷小檸也在。哎,殷小檸呢?怎麽還沒來?”

陳巧媚白了他一眼,說:“你這人……殷小檸遇害了,昨天被人殺了。”

蘇楚宜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喃喃地說道:“第四個了。”

陳巧媚說道:“葉振一呢?他跟葉振一沒矛盾吧?”

“你們現在在懷疑劉春陽?”蘇楚宜懵懵懂懂地問道。

舒茜把之前的對話說了一遍,蘇楚宜撓撓頭說道:“有一次,他倒是嘲笑過葉振一的禿頭,不過不是當麵說的。”

“他跟你說的?”舒茜問道。

“前段時間不是有個白血病小孩嗎?很多人給她捐款,上個月我跟他一起去采訪。那個小女孩做化療做得頭發都快掉光了,他說真像葉振一,還說葉振一是不是也得了白血病。”

“這事葉振一知道嗎?”莊雪涯問道。

“我從來不亂傳話,他怎麽會知道?”

舒茜說道:“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嘴巴卻那麽臭。”

遠處的何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蘇大警官也不辦案,竟來瞎嘮嗑了。”

陳巧媚笑道:“何旋,你放心,我們不會吃了你老公的。”

舒茜也說道:“就是,我們不正在給蘇警官提供情報嗎?”

“別忘了,董強遇害的時候,春陽正跟我們一起玩殺人遊戲呢。”何旋一句話,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蘇楚宜突然一拍腦袋,說道:“對了……”眾人立即好奇地看向他,誰知道他又突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委頓下來,“沒什麽沒什麽。”

但是,蘇鏡沒有放過蘇楚宜的靈光一現,有時候這種靈光一現很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

“你想起什麽了?”蘇鏡問道。

“沒什麽,我隻是想起了他倆一個共同點,但是又覺得不對勁。”

“誰?”

蘇楚宜囁嚅道:“殷小檸和連恒福,但是……但是……這事董強和葉振一又沒參與過。”

“到底什麽事?”蘇鏡有點煩了,“老爺們兒說話怎麽吞吞吐吐的?”

蘇楚宜這才說道:“你們難道不記得,殷小檸和連恒福曾經一起作過一篇批評報道?”

陳巧媚恍然大悟道:“哦,你說那事啊!”

莊雪涯恨恨地說道:“操,難道因為那事殺害我們的記者?要知道是誰,我非宰了他不可。”

二〇一〇年,山西的乙腦疫苗、江蘇的人用狂犬病疫苗相繼爆出問題,一度引起全國轟動,以至於談疫苗色變。其實,順寧一家公司的疫苗在二〇一〇年之前也爆出過問題,隻是由於影響範圍較小,處理比較及時,沒有引起全國輿論的關注。那是一家名叫宇亮的醫藥公司,生產乙腦疫苗,主要在順寧市各大醫院銷售。有一段時間,《順寧新聞眼》接到多起投訴,說是孩子接種疫苗之後出現各種不良反應,甚至還有死亡病例,就在這時候,莊雪涯的兒子突然死了,死前三天剛剛注射過宇亮公司出產的乙腦疫苗。當時的製片人是朱建文,他當即決定派殷小檸和連恒福去采訪此事。二人先是找到了幾個投訴的家長,家長們聲淚俱下聲討宇亮公司。隨後,又找到宇亮公司的老板求證,最後做出一條新聞《注射乙腦疫苗後,三十七名兒童致死致殘》。

新聞報道後,順寧衛生、藥監部門立即展開調查,發現宇亮公司存在的主要問題是偷工減料,原本能生產一支疫苗的原料,稀釋後生產兩支甚至三支。而且作業環境、溫度都沒有達到要求。隨後,宇亮公司被查封,並對三十七名兒童家長進行賠償,公司老板也鋃鐺入獄。

舒茜說道:“這篇報道得了省裏的新聞獎一等獎,如果沒有這個獎,連恒福也很難當上副製片。”

蘇楚宜說道:“殷小檸那首席攝像記者也是靠這個獎。”

蘇鏡沉默地點點頭,對他而言,他不過是又得到了一個信息,卻不見得有多大作用,因為正如蘇楚宜所說的,這事沒葉振一和董強的份兒。

2.受害者沒有共同點

連恒福

1.幾乎跟每個同事吵過架,劉春陽諷刺過他;

2.跟吳佩有過婚外情,導致兩個家庭破裂。連恒福的妻子、吳佩的丈夫都有可能忌恨他;

3.跟殷小檸一起作過問題疫苗批評報道。

董強

1.生活作風問題,給很多男人戴了綠帽子,很多女人被始亂終棄;

2.跟卓均彥收過一次紅包,及時上交了;

3.調戲過秦書雁;

4.諷刺劉春陽,並打過劉春陽。

葉振一

1.準備退回豐田R**4商務車,4S店殺人?

2.采訪兒童血鉛中毒的新聞,但是沒有發表;

3.跟老婆說:“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好什麽?

4.假牙哪兒去了?手裏的頭發是誰的?5-1=0是什麽意思?

殷小檸

1.泄露國家機密,副市長黃安顏麵掃地。黃安殺人?

2.追過秦書雁,劉春陽的情敵;

3.網絡上有人說,不說真話的記者都該死,血鉛兒童的父母殺人?

4.跟連恒福一起作過問題疫苗批評報道。

離開電視台後,蘇鏡回到局裏,寫下四個遇害者的姓名,然後列出每個人的疑點和恩怨。

1.連恒福和董強都有生活作風問題;

2.董強和殷小檸都追過秦書雁;

3.殷小檸和葉振一都跟血鉛事件有牽扯;

4.連恒福、董強、殷小檸都跟劉春陽有過節;

5.連恒福和殷小檸一起作過問題疫苗批評報道,四個人沒有共同點。

最讓蘇鏡感到疑惑的就是葉振一手裏的頭發,那些頭發到底是誰的?他本來有一顆假牙,假牙到底去哪兒了?嘴裏那張字條又是什麽意思?

桌上的電話響了,是侯局長打來的,聲音很冷,言簡意賅:“你來一下。”

蘇鏡一邊想著四個受害者,一邊懵懵懂懂地走進侯局長辦公室,沒想到,侯局長第一句話就是表揚他:“你厲害啊。”

蘇鏡傻傻一笑:“侯局長過獎了。”

“沒過沒過,我看一點都沒過,一個晚上,闖了三個紅燈,撞斷了一個消防栓,撞飛了幾十個雪糕筒,刮碰了一輛車,砸壞了一輛車,然後還逃逸了。”

蘇鏡的思緒這才從四個死者身上回轉過來,訕訕地笑笑,但是笑完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顯得更傻了。侯國安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看這個得意愛將,然後冷冷地問道:“沒受傷吧?”

“沒有。”蘇鏡連忙答道。

“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沒事,我經得起摔打。”蘇鏡涎笑著說道。

“案子怎麽樣了?”

“還沒頭緒。”蘇鏡的聲音低了下去。

侯國安用指節敲打著桌子,問道:“四個了,四個了,還會有第五個嗎?《順寧新聞眼》一共有多少人?”

“四十多人吧。”

“難辦,這麽多人,我們也沒有那麽多警力把每個人都保護起來,你要提醒他們注意安全。”

“知道。”

剛離開局長辦公室,蘇鏡的思緒立即轉到死者身上,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驀然間,那個奇怪的運算式又浮現在眼前,5-1=0!確切地說,他想到的是那幾個數字。

3.對兄弟省市的負麵新聞要少報道

會議室的氣氛比較凝重,倒不是因為四個同事遇害了,而是因為製片人作過檢討了。餘榭從市裏回來之後,還一直心有餘悸,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多年來的奮鬥,想到了自己光輝燦爛的前途,可這一切很可能要因為殷小檸的一次犯渾而毀於一旦。他曾經以為殷小檸一死,領導的氣會消一點,哪知道領導非但沒消氣,反而更加暴躁了。這就像一個人握緊了拳頭準備狠狠地揍一個人,結果拳頭還沒伸出去,對方已經先被別人打倒了。出拳的人心裏會很失落的,補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再找一個挨打的人。很不幸,餘榭光榮地成了一個沙包。

上午的檢討就像一次批判大會,出場嘉賓不但有那位失言的副市長黃安,還有下麵相關部門的各個負責人,以及相關部門的相關科室的頭頭腦腦。很多人工資沒餘榭高,年齡沒餘榭大,甚至級別也比不上他,但是照樣可以隨便批評他兩句。兩小時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大會,搞得餘榭灰頭土臉。領導說了,順寧麵臨近幾年最大的一次危機,當此緊要關頭,必須上下一心團結一致才能渡過難關力挽危局。殷小檸泄露新聞素材一事,反映了電視台管理混亂,政治教育不到位。領導要求電視台必須深刻認識到這次事件給順寧市帶來的負麵影響,在今後的工作中加強把關意識和員工素質教育。

餘榭和台長兩人都是冷汗淋漓地離開了市政府。一出門,台長的神態便恢複了,繼續對餘榭進行批評教育,並要求他立即召開一次會議,重申紀律加強學習,而且必須形成一份會議紀要。台長還表示,台裏將出台一項規章製度,禁止任何畫麵外泄,一旦發現立即開除。帶著這種精神,餘榭召開了一次《順寧新聞眼》欄目組的全體會議,簡單地自我批評之後,又著重批評了部分記者不負責任的行徑。如果僅僅是不點名地批評殷小檸,恐怕達不到治病救人懲前毖後的目的。於是又批評了最近他發現的一些不良動向,比如有的記者采訪不及時出發,有的記者上午沒有采訪竟然就不上班了,有的記者采訪完了不立即寫稿卻在玩遊戲……

蘇鏡站在會議室門口老半天了,聽這架勢,他都不敢貿然進去打擾。如果是在其他單位,他肯定也就無所顧忌了,可是現在是老婆的領導在講話,而且是在氣頭上,這時候他可不能去捋老虎胡須。

這次學習大會開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餘榭講了幾點宣傳提示,血鉛事件一律不得擅自報道,一個新樓盤的地基沉降不得報道,另外,對兄弟省市的負麵新聞也要盡量少報道,理由是別把外地記者都招來了。等餘榭終於說了一句“散會”,大夥立即解放了,呼啦啦站起來一窩蜂地離開會議室。蘇楚宜打著哈欠走了出來,見到蘇鏡便問道:“蘇警官,你也來開會啊?”

“是啊,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

“是不是發現什麽新疑點了?”蘇楚宜壓低聲音問道。

“不要亂說話,”蘇鏡也壓低了聲音,“現在多說話,容易被當成嫌疑人的。”

蘇楚宜立即說道:“你先忙著,我該出發了,還有采訪呢。”

舒茜麵無表情地走出會議室便被蘇鏡攔住了,她指了指身後,說道:“何旋在後麵呢。”

“我不是找何旋,我找你。”

“找我?”

何旋這時候也走出來,小聲問道:“你怎麽又來了?”

“跟舒茜聊聊。”

何旋對舒茜說道:“我估計你被懷疑了。”

蘇鏡的確懷疑舒茜了,他剛才苦思冥想之際,想到了5-1=0那幾個數字,然後他又想起舒茜做的數獨遊戲。

舒茜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走到舒茜的辦公桌前,蘇鏡指著桌上的幾張A4紙,說道:“你寫的0、1、5的字跡跟那個字條上的數字十分相像。”

“不……不會吧?”

“這幾張紙我可以拿走嗎?”

“可以。”舒茜說道,“蘇警官,你不會懷疑我吧?我這些紙一直放在桌子上的,誰都可以拿走的。”

蘇鏡嗬嗬一笑,說道:“先做個鑒定再說。”

4.搞垮一個節目很容易

晚上,何旋回到家的時候,蘇鏡正埋頭做數獨,何旋笑道:“怎麽被舒茜傳染啦?”

蘇鏡皺著眉頭說道:“我想從這裏麵找到一點靈感,五減一為什麽等於零呢?”

何旋不再理他,將包往桌上一扔,自言自語道:“我們節目要完蛋了。”

“怎麽完蛋啦?”

“連外地的負麵報道都不準做了,你說還有什麽看頭?要搞好一個節目很難,要搞垮一個節目很容易。”

“垮了就垮了吧,你也正好換個部門,”蘇鏡說道,“你說你們欄目組這幾年出了多少事啊,我很擔心你。”

何旋打開電腦,說道:“記者本來就是危險的工作,跟你們警察差不了多少。”

“在你們欄目組當記者,比當警察都危險,”蘇鏡說道,“這幾年我們可沒有誰犧牲,倒是你們那邊不斷有人被殺。”

“哎,這都什麽世道啊,整天累死累活的,還要擔心被殺。這還不算,你沒看今天餘榭那嘴臉,跟誰欠他兩百塊錢似的。”

“怎麽啦?”

“開會的時候你不是都聽到了?”何旋說道,“我們上午沒事為什麽還要我們去辦公室啊?如果你要求我們必須九點到崗,那我們是不是每天晚上六點就可以下班了?他又辦不到,你說是不是?記者這工作,時間本來就是很彈性的嘛,他幹了這麽多年,這個道理他難道一點不懂?還是當上領導就不懂了?”

看著老婆滿腹牢騷的樣子,蘇鏡覺得她很可愛,說道:“我覺得餘榭對你們挺好的呀。”

“怎麽好了?我怎麽沒看出來?”

“昨天我去找他的時候,秦書雁也在,她頭上受了點傷,其實就擦破一塊皮,餘榭就說讓她休息一天。”

“切,”何旋不屑地說道,“人家年輕貌美,當然有人疼啦。”

蘇鏡心裏一動,然後訕笑著說道:“你也有的,你也有的,我疼你啊。”

“你疼我有啥用啊?”何旋說著在電腦前坐下,打開IE瀏覽器,“我還不得天天忙死忙活的。”

“都告訴你別幹了。”

“你養我呀?”

“我養!你明天就辭職!”

何旋的思緒卻遊移了,沒接他的茬,悠悠地說道:“我覺得,負麵情緒也會傳染的。你就說富士康吧,接二連三有人跳樓,郭台銘也去深圳了,也請心理醫生了,也加強防範了,可還有人跳。”

“自殺傳染。”

“是啊,富士康是自殺傳染,我們欄目組是殺人傳染,有了一次殺人事件之後,很多人都會覺得殺人是解決問題最快最有效的辦法。於是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就不會想如何正確地處理,而隻是簡單粗暴地殺人了事。”

“你是懷疑這次凶手還是你同事?”

“我可沒這麽說。”

“如果不是你同事,幾次殺人事件怎麽會傳染給別人呢?”

“你不記得楊宇風還把兩次謀殺現場直播出去了,得有多少人看到了啊。”

“這倒也是。”

何旋突然叫了起來:“快來快來,快來看看。”

“怎麽啦?”蘇鏡向何旋走去。

“看你們幹的好事。”

蘇鏡嘿嘿一笑,說道:“我們經常幹好事。”

那是一條視頻新聞,是上海電視台記者施喆做的。他到順寧采訪幾天收獲著實不小,不但搞到了新聞發布會的畫麵,還采訪了幾位血鉛事件中的家長。

看著新聞,何旋說道:“不僅是殺人的情緒可以傳染,其他東西也可以傳染。就像當下吧,躲貓貓死後,可能就會有做夢死、喝開水死、上廁所死。”

“唉。”蘇鏡歎了口氣。

“誰知道又會搞出個什麽死來呢?”何旋指著電腦屏幕歎道,“看嘛,順寧被湖南傳染了。”

此前,湖南嘉禾縣二百五十名兒童血鉛超標,部分家長想去外地體檢卻被當地公安局抓走。縣政府的材料說,通過對部分人的拘留打擊,實現了打擊少數人、教育一大片的目的。如今,同樣荒唐的一幕在順寧發生了,不同的隻是細節。

這事順寧市一直捂著,當地媒體集體失聲,《順寧新聞眼》也曾接到指令禁止報道,蘇鏡則從同事那裏有所耳聞。但是現在畢竟不同以往,輿論環境畢竟自由了很多,互聯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這事的消息和評論。傳統媒體尚未涉足,上海電視台算是第一家。在這條新聞裏,出於保護當事人的考慮,記者一律從後背拍攝當事人。於是蘇鏡和何旋看到的便是一位體態豐滿的記者,聽到的是當事人的憤怒指控。

何旋大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順寧市政府真應該好好轉變一下思路了。”

蘇鏡說道:“我們侯局長這下也要緊張咯。”

5.他們都當眾說過假話

因為上海電視台的一條新聞,陰鬱的《順寧新聞眼》終於露出一絲明媚。早晨,何旋走進辦公室,就感覺身邊多了幾許快樂的因子。大夥見麵就問:“上海台的新聞看了嗎?”

不過,舒茜卻高興不起來,餘榭正在給她布置采訪任務。

“昨天,有媒體聽信小道消息,說我們抓了幾個要去上海給孩子體檢的家長,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市裏今天組織媒體集中采訪幾位家長,目的是澄清這事,你去采訪一下。”

“我不去。”

餘榭驚訝地看了看舒茜,這個女人沒有拒絕過他的采訪安排,今天這是怎麽了?隻聽舒茜說道:“餘製片,我們現在又有四個同事遇害了,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凶手為什麽殺人,萬一是因為他們都說過假話怎麽辦?我可不想死。”

“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呢?誰說他們是因為這事被殺的?”

“也沒人說他們不是因為這事被殺的呀?反正我不去,”舒茜說道,“誰不怕死就讓誰去吧。”

餘榭火氣也大了,嗬斥道:“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舒茜不屑地說道:“你看著辦吧,反正我不想死。”說罷,揚長而去。偏巧,何旋正好走過來,餘榭馬上叫住了她,說道:“何旋,市裏有個集體采訪,你去一下。”

“餘製片,這事涉及警察,我是家屬,不方便吧?”

“你當年還跟蘇鏡一起查案子[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皮下注射》。]呢,有什麽不方便的?”

“那時候我們還沒結婚呢,現在不同了,”何旋推托道,“餘製片,你還是找別人吧。”

餘榭沒轍了,他知道大夥心裏在想什麽,其實作為一個新聞人,他的心裏也滿是厭惡。但他畢竟不是一般的新聞人,他是一個帶“長”的新聞人,作為副處級幹部,他的覺悟必須比其他人高才行。柿子還是要撿軟的捏,陳巧媚走過來的時候,他沒吱聲;莊雪涯走過來的時候,他也沒吱聲;秦書雁走過來的時候,他開口了:“秦書雁,有個采訪你去一下。”

秦書雁畢竟是新人,盡管心裏也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是製片人交代的活,她哪敢說半個不字。

“餘製片,誰給我拍啊?”

“劉春陽吧。”

秦書雁的臉色紅了紅,囁嚅著答應了一聲走開了。

何旋聞訊一路小碎步走到舒茜跟前,小聲說道:“你聽,他倆要一起采訪去了。”

“這餘製片真會撮合人啊。”

隻聽秦書雁喊道:“劉春陽,餘製片讓你跟我去采訪。”

遠處傳來劉春陽的聲音:“哦。”聲音冷冷的。

舒茜小聲笑道:“還真沉得住氣,心裏指不定多美呢。”

劉春陽背著攝像機走了過來,麵色凝重不苟言笑。等他走遠後,舒茜突然說道:“你說,他這麽裝酷幹什麽呀?會不會是怕人以為他殺了殷小檸,所以才裝這麽清高?”

何旋說道:“不會吧?他和殷小檸都沒追到秦書雁,他幹嗎要恨殷小檸呢?”

“這個秦書雁眼光也真夠高的,你說他看不上劉春陽吧,我覺得還說得過去,連殷小檸都看不上眼?”

“感情這事要靠緣分的,”何旋說道,“你覺得殷小檸好,你當年怎麽就不嫁給他?”

正說著,餘榭喊道:“何旋。”

“哎……”何旋答應著走到餘榭身邊,問道,“什麽事?”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這裏走不開,”餘榭誠懇地說道,“樓下保安說有我個郵件,你能不能幫我取一下?”

那是一個小小的信封,收信人地址姓名是打印出來的,信封裏裝著一個硬硬的東西,何旋很快把信拿上來交給了餘榭。

6.製片人收到一顆假牙

“蘇警官,”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遞過一份鑒定報告,“我已經盡力了,隻有這麽幾個字符很難進行筆跡鑒定。”

蘇鏡接過報告,仔細看了看,說道:“相似度95%,這已經可以了呀。”

“因為5、1、0這三個數字,這個人寫得很有特點,5的挑鉤非常長,每個0都不是完整的圓,在左上方都有一個缺口,而1總是下端比較用力。光從這幾個字,的確可以得出百分之九十五的吻合度。但是要說這就是同一個人的手筆,我不敢肯定。因為這幾個數字太有特點了,任何人隻要稍微有心就能模仿。”

蘇鏡點點頭,腦海裏一直盤旋著舒茜的影子。她難道是凶手?她為什麽要殺人?可是,董強遇害的時候,她也在玩殺人遊戲啊!又或者……她隻是凶手的同謀?可如果是這樣,她會愚蠢到親手寫下那個公式嗎?葉振一嘴巴裏的字條是複印出來的。如果凶手模仿舒茜的筆跡,那根本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凶手很可能是把需要的字符剪下來,拚貼出公式,然後複印。當然也有可能,舒茜是在故弄玄虛。

電話響了半天,蘇鏡終於接通了,餘榭慌張的聲音傳來:“蘇警官,你快來看一下吧。”

餘榭接過何旋遞來的信封說了聲“謝謝”,捏了捏鼓鼓的東西,他很是奇怪,信封上隻有收信人地址和姓名,沒有發信人的信息。打開信封,裏麵有一個小紙團,疊得方方正正的。他三下五除二地將紙團展開,看到裏麵那小小的東西便驚出了一身冷汗。幾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再次上演了,當年還是朱建文當製片人的時候,一次開會,朱建文收到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個舌頭[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皮下注射》。]。

這次,信封裏裝著的,是一顆牙齒,一顆烤瓷假牙。

不用說,蘇鏡立即想到了葉振一缺失的那顆牙齒。

“何旋,你下樓的時候,郵局的人走了嗎?”蘇鏡問道。

“走了,”何旋說道,“我是從保安那裏拿到信的。”

蘇鏡打量著信封,郵戳顯示,寄信時間是在昨天下午,他立即驅車前往順寧市郵政局。當年朱建文接到一個“人舌包裹”,蘇鏡也是根據包裹上的郵戳,找到了收發郵局。現在他如法炮製,但是卻大失所望。因為這次寄的不是包裹,而是平信,寄平信隻要往郵筒一塞就行了,根本不用去郵局。這個郵政代辦點下轄有十二個路邊郵筒,要問是哪個郵筒收到這封信,沒人知道。這條線就這樣斷掉了。回到局裏後,他找到楊湃,取出葉振一的屍體,將假牙往他嘴巴裏一塞,嚴絲合縫,的確是他的。

問題來了,凶手為什麽要把葉振一的假牙拔下來,又為什麽要寄給餘榭呢?難道這又是一次表演?上次記者被殺的時候,凶手就表演了新聞傳播學上的“魔彈理論”、“把門人理論”,這次的凶手難道也要東施效顰?

蘇鏡卻突然笑了,當時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葉振一的屍體,這把楊湃嚇了一跳,趕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戀屍癖啊?”

“蠢!愚蠢!”蘇鏡叫道,繼而狂笑起來,“這凶手簡直是太愚蠢了!”

“你怎麽啦?別走火入魔了!”

蘇鏡轉向楊湃,臉上還是掛著詭異的微笑,說道:“我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凶手就在《順寧新聞眼》欄目組裏。”

“又是窩裏鬥?有什麽證據?”

“上次寄舌頭給朱建文的,就是他們自己人。”

“這種事可不能隨便對比。”

“還有,葉振一嘴巴裏字條上的字跡,是《順寧新聞眼》一個記者的,她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而假如她是別人栽贓陷害的,那麽誰能輕而易舉地拿到她的字跡呢?就是她的同事!她喜歡做數獨,經常在紙上寫數字,而那些紙就隨意地放在桌子上。”

楊湃卻說道:“她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做數獨啊!比如采訪一次無聊的會議,領導在講話,記者們在下麵開小差。”

“但是這個記者從來沒在采訪的時候玩過數獨。”

7.輿論對我們很不利

人有倒黴的時候,也有走運的時候,這樣才符合辯證法。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會塞牙,走運的時候,想睡覺就能遇到枕頭。

蘇鏡的狗屎運來了,他晚上一回到家,就發現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起源是何旋說了一句話,然後他便抱著何旋一頓猛親,親得何旋暈頭轉向不明所以,卻聽蘇鏡興奮地叫道:“你真是我的天使。”

“你才知道啊?”

何旋之前隻說了一句話:“明天我們要體檢。”然後蘇鏡便興奮了。

弄到何旋每一個同事的DNA標本是一件比較頭疼的事,從法律上講,警察也沒有權力隨便收集一個公民的毛發、血液等DNA信息。你總不能把《順寧新聞眼》的幾十號人一起列為嫌疑人吧?當然,他可以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不過這一套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也許管用,但是對老婆的同事,他可不能這麽魯莽。到時候他得手了,老婆可就不舒坦了。

而現在,他們竟然要體檢了,這實在是天賜良機。他立即電話楊湃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並要他做好準備,這幾天的檢測工作會非常繁重。楊湃本就是工作狂,聽說有事幹,兩眼立馬瞪得溜圓。

何旋說道:“你們低調點啊,別讓人知道我老公在偷他們的DNA信息。”

蘇鏡捧起老婆的臉蛋,親了一口,開心地說道:“沒問題。”

“你確定凶手又是我同事?”

“確定,肯定是你同事,”蘇鏡說道,“所以,從現在起,你要防著每一個人。”

“秦書雁今天還我約我去逛街呢。”

“約你?為什麽約你?什麽時候?”

“你不用那麽緊張吧?秦書雁又不可能是凶手。”

“你怎麽知道?”

“好吧好吧,我會小心的。”

“你還沒說她為什麽約你呢”

“她看中我這件衣服了,說也想去買一件,讓我陪著她去。”

“明目張膽地撞衫啊,這個女人真有意思。”

“人家還是女孩子好不好?”

“哪來那麽多女孩子啊?”蘇鏡不屑地說道。

何旋想起什麽事,說道:“對了,今天可把秦書雁給惡心壞了。”

“什麽事?”

“今天市裏舉行一次集體采訪,因為上海電視台報道說你們派警察去抓那些要給孩子做體檢的父母,市裏要澄清這事。餘榭叫舒茜去,她不去;叫我去,我也不去。最後秦書雁去了,她是新人嘛,不敢說什麽回來之後,她就說很惡心,那個黃安謊話連篇大言不慚,但是她還得跟著一起振振有詞,說順寧沒這事。”

蘇鏡訕訕地笑笑:“我們……呃……我們都是工具嘛”

“聽說今天又有三個警察去出差了,你知道嗎?”

“我哪兒知道,不經常有人出差嗎?”

就在這時,蘇鏡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竟是好久沒聯係的一位故人,姓沈名國麟,複旦大學新聞學院的青年學者。兩年前,電視台、報社的記者、編輯甚至總編,相繼被人謀殺了,死者身上還有一張奇怪的卡片,用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組成了一個神秘的圖案。還好,沈國麟正好到順寧大學做學術訪問,幫他破了這謎案。電話接通,兩人一陣寒暄,然後轉入正題。

沈國麟說道:“蘇警官,你們今天是不是派人到上海抓人了?”

“啊?抓什麽人?”

“施喆啊,上海電視台記者,”沈國麟說道,“他做了一條新聞,說什麽對順寧市造謠中傷,所以順寧便對他跨省追捕。”

一聽這事,蘇鏡有點發蒙。跨省追捕這兩年鬧得還挺凶,動不動就有地方政府說某位網民造謠中傷展開跨省追捕,跨省抓記者的也不少,甚至一個小小的縣級政府都敢派警察到北京去抓記者。蘇鏡曾經覺得那些警察都瘋了,如今卻發現,侯局長也瘋了,他怎麽就同意派人去抓記者了呢?他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人抓到了嗎?”

“沒有,他正好出去了,同事便打電話告訴他別回來。”

“真是不長腦子啊!”蘇鏡歎道。

“蘇警官,實不相瞞,施喆是我同學,所以想請你溝通一下,這事能不能就算了,”沈國麟說道,“這樣鬧下去,對誰都不好。”

“我會跟我們局領導反應的,”蘇鏡說道,“但是我覺得這事其實不用我出麵,隻要你同學躲過幾天,順寧這邊自然會收手的。明天,順寧就會被全國各地的唾沫淹死。”

蘇鏡的預言對了一半,因為不用到明天,就在今晚,順寧已經被罵聲淹沒了,在博客、微博、各大論壇、QQ群,到處都是討伐順寧市政府的聲音。大夥很自然地跟前幾次跨省追捕記者案聯係起來,說任憑官員去抓記者是對憲法的粗暴侵犯,曝光濫用職權不容易,抓記者是當權者對新聞界的又一次恫嚇,抓記者背後是公權私力化的較量……

他給侯局長打了電話,猶豫著揀選措辭,說道:“侯局長,有幾個同事去上海出差了。”

“有話直說,別跟我繞圈子。”聽得出來,侯局長很不耐煩。

“現在輿論對我們非常不利,輿論是會殺死人的,能不能趕快把他們叫回來?”

“他們已經回來啦,”侯局長說道,“我跟他們交代的時候就說了,直接去電視台找,最好別找到記者,然後馬上回來,也算對市裏有個交代了。”

“侯局長當初也不同意抓人?”

“我不同意頂個鳥用?”侯國安憤憤地說道,“他娘的,人在屋簷下啊。”

放下電話,蘇鏡麵有憂色,說道:“順寧怎麽一幫傻X當政呢?搞不好,有人就得進去。”

何旋笑道:“進去就進去唄,大不了整個保外就醫,照樣過舒坦日子。前兩年那個生產假疫苗的董事長孫棟梁不就保外就醫了?”

“你聽誰說的?”

“秦書雁。她今天去采訪這事的時候,幾個記者在議論,有個記者說這事到最後肯定包不住,得有人被判刑才能平民憤。另外一個記者就說了,抓進去也無所謂,關不了多久,就會跟孫棟梁一樣保外就醫。”

“這種事,都能被你們打聽到。”

“秦書雁說那是報社的一個記者,我也認識,他就是跑公安線的,消息靈通著呢,他不但知道孫棟梁放出來了,連他住哪兒都知道。你知道嗎?一個董事長哦,住在城中村的一個出租屋裏。”

“這事我都不知道,他怎麽知道那麽清楚?”

“你就管你眼皮底下那點事,記者是幹什麽的?記者是管天下事的。”

“瞧你那小樣,把你給得瑟的。”

“來啊,收拾我呀。”

蘇鏡看著何旋,無奈地笑了,脫掉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