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蒹葭打了珠簾進門時,便見雲卿神色懨懨,胡亂裹一件雲絲鬥篷窩在窗邊小書桌前眯著眼假寐。蒹葭見床帳子仍放著,自知尚未收拾,便上前勸道:“三姑娘要晚些時候才過來呢,你若倦著,何不再睡會兒。”說著上前欲扶她,雲卿略一動,便見雲絲柔滑如水瞬間低垂一角,露出她內裏未著寸縷的肌膚,蒹葭當即微紅了臉。

雲卿不抬頭便知她在看什麽,她脖子、鎖骨、甚至胸口都是深深淺淺的吻痕,看起來放肆又招搖,雲卿想著昨晚他不客氣模樣便就氣得牙癢癢——明知她今兒還有事,鬧成這樣,叫她怎麽出去見人?!

蒹葭尷尬幫她裹好披風,輕聲勸說:“雖是暑夏,又怎可連件衣服都不穿,隻裹了件兒披風就出來了,叫底下丫頭們看見多不好。”

雲卿咬牙切齒道:“穿衣服?多少件兒好衣服夠他撕的!那個瘋子!”

蒹葭低低笑了,雲卿起床氣大,當即瞪過去道:“笑什麽笑!你還笑!”作勢就要擰她。

“若非你刻意縱著,”蒹葭笑著躲開,道,“涼大爺他哪裏敢囂張?我縱是瞎子也看的明白,涼大爺正因未能保護好你一事對你愧疚難當,恨不得把心捧出來討好你,還怕你冷哼一聲扭頭不要呢,哪裏敢在你這兒造次?如今這般,能不是你故意為之的麽?”

雲卿麵皮一紅,雖是憤憤,卻當即啞口無言。

蒹葭便促狹道:“我就不懂了,那是你自個兒夫君,要借他之力做事,凡你說出來,他哪有不應的,卻偏生用這種法子,釣魚似的釣他上鉤,非等他主動開口求著為你做事才行。要我說,你家涼大爺瞧著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你如今就可勁兒鬧吧,等他看透了想明白了,有你受的!”

雲卿當即更加憤憤,咬牙道:“那個老狐狸有什麽不明白的?他一眼就看透了!都是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哄著玩呢!我昨兒就不該看他那麽愧疚那麽難受所以一時心軟就、就……”

蒹葭聽聲兒覺得雲卿仿佛真有幾分惱了,正欲勸,忽聽房中發出低低一聲輕笑,聲音雖是悅耳,但透著十足的調侃。

“蒹葭,你先出去吧。”

原來雲卿口中的老狐狸還未離開,想必也是一字不落聽到了全部,蒹葭背後評說主子,當即就紅了臉,道了聲“是”匆匆出門去了。

老狐狸一手撐額一手拿折扇挑開床幃幔帳,玉體橫陳,上身*,姿態卻著實優雅,然而細看**一堆淩亂和他身上抓咬之痕,便覺畫麵生生平添幾分**靡。雲卿看他笑得輕佻又得意,當即恨恨別開目光,下一刻,卻覺一陣天旋地轉,一聲驚呼慌忙抓住什麽,待回過神來卻已被他抱到**輕巧壓在身下。

“以為我未醒,就想逃?”纖長的手指輕輕撥開雲絲鬥篷,指尖劃過嬌嫩的肌膚,引起身下女人一陣輕微的戰栗,慕垂涼看著她怒目圓睜的樣子,笑容裏滿是曖昧與促狹。

雲卿惱怒不語,慕垂涼也不甚在意,隻是神色忽而愈加幽深起來,一隻手已不安分地在她身上猶疑,光滑的肩,*的背,纖細的腰肢……

“娘子欲謀何事,為夫但請略盡綿力,昔日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褒姒一笑,今日娘子美貌遠勝褒姒,為夫如何能不效仿一回古人,娘子但說無妨。”

那老狐狸說得裝腔作勢一派正經,其實已經忍笑到胸口都在顫動,雲卿又羞又氣又憤怒,當即忍無可忍張大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身上人悶哼一聲,卻終是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由著她又踢又咬嗷嗷叫,再度不容抗拒地席卷了她。

蒹葭臉色瞬息萬變。

她因曉得慕垂涼與雲卿必定都衣衫不整,是以與茯苓一道在外頭蔭涼處做針黹,其實也是特特守著,但還是未曾想過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景。

高貴宮妃慕大姑娘慕垂綺,久病在床素不露麵的裴*奶裴子鴛,毒蛇冬眠般蟄伏太久的蔣姨奶奶蔣婉。三人大丫鬟亦是各不相同,落落大方的瑩貞姑姑扶著慕大姑娘,言行舉止規矩守禮不卑不亢;幹瘦木訥的細辛跟在裴*奶身旁,垂手低頭沉默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精明冷淡的荷枝正為蔣姨奶奶搖著團扇,目光傲慢狠辣,姿態卻偏偏分外優雅。

三人雖是有前有後,但竟這般就聚在一起了,蒹葭當即率房中眾仆給眾人請安。三人大抵也未料到竟在此相遇,因而場麵瞬間有些安靜冷凝。然而裴*奶畢竟大家風範,雖是一臉病容,仍是先行笑開,十分得體地向慕大姑娘行禮問安,慕大姑娘亦回過神來,笑著虛扶了一把道:“嫂嫂何須多禮。”

這廂作罷,那蔣婉方微微虛著眼睛上前來,率眾仆分別向慕大姑娘和裴*奶行禮,雖傲慢之氣半分未收斂,但規矩上畢竟一分不差,旁人也說不得什麽。

氣氛正微妙,房裏忽傳出一聲詭異的聲音,蒹葭額頭當即滲出細密的冷汗。

外頭一圈兒人臉紅了一半兒,幾個主子倒是十分鎮定,蔣婉更是哼笑一聲道:“大白天的,倒是好興致。”餘光睨向蒹葭,又抬高了聲音問:“你這丫頭叫什麽來著?禮數看著不落,怎得就叫咱們小主在這裏幹站著?你家主子倒是好生會**人。”

蒹葭穩了穩心神,又行一禮定定道:“回姨奶奶話,奴婢……”

房中再度傳來一聲詭異的呻吟……慕、慕垂涼的聲音……端的是毋庸置疑的饜足……

饜足。蒹葭想到這個詞,又瞬間不可抑製地聯想起其他畫麵,再看看麵前眾人亦神色各異,當即冷汗更多。

氣氛再度發生微妙的變化,蒹葭心神不定,生生忍住擦汗的欲望,正欲開口,便聽慕大姑娘笑道:“罷了,本該是先約再訪,我這客是一時興起唐突登門,如何能怪主家不遠迎。倒是雲嫂嫂前幾日一直懨懨……”

許是想起芣苢觸柱而亡一幕,由不得平添幾分愁緒,輕歎一聲道:“如今如此……甚好,也減去我諸多愧疚。”又交代蒹葭說:“不必對哥哥與雲嫂嫂說我來過。”

便是要離去了。

蒹葭即道:“是,小主。”

那裴子鴛是淺淺笑道:“涼大爺那裏便罷了,若雲妹妹問起,便說我下回再來看她。”

蒹葭便道:“是,裴*奶。”

這二位皆是要走,蔣婉亦覺自己留著也怪異,便道:“至於我這裏麽……”她假意琢磨了一番,待眾人皆皆看向她,方笑得璀璨如花道:“自然是來找涼大爺的。”

蒹葭亦道:“是,蔣姨奶奶。”

蔣婉兀自頓了一頓,微微眯起了桃花眼,不冷不熱地看著蒹葭。蒹葭如今已穩住心神,便繼續不卑不亢淺笑著。蔣婉似微微冷笑了一會兒子,方才作罷,跟在慕大姑娘之後離去了。

裴子鴛轉身亦要走,蒹葭遲疑了一下,忽問說:“裴*奶既來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哥兒和二姐兒?”

裴子鴛眼中瞬間溢滿華彩,仿佛怕驚動什麽一樣輕輕問說:“在麽?”

蒹葭便笑道:“在的,這個時辰,應是在書房讀書。”說罷便作了帶路的樣子。

哪知裴子鴛靜了一靜,輕輕搖了搖頭,柔和笑道:“既是在讀書,我去了恐要打擾。涼大爺學識頗豐,他來教,我未有不放心的,雲妹妹是二叔高徒和愛女,她來養,我亦未有不放心的。總歸都比跟著我要好得多,既如此,便不過去了,多謝你。”

待送走諸多客人,茯苓神色仍有些愣愣的,蒹葭便道:“和往常一樣,都記下來吧,來了多少人,說了什麽話兒,別有什麽遺漏,回頭呈送*奶過目。”茯苓應了一聲,便收拾針線笸籮進去了。

蒹葭亦折回房裏,因聽裏頭沒了動靜,便透過珠簾往裏望,卻見門口處多了一扇輕便四折白紗繡屏,卻不知何時擺的。蒹葭正進退兩難,卻聽一聲悶笑,慕垂涼問:“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麽?”

蒹葭尋聲望去,便見二人竟在窗邊兒,雲卿白嫩的雙足露在外麵,身上已換了一件暖杏花紅的絲袍,卻未好好穿著,看樣子倒像是被慕垂涼胡亂裹著便就直接抱出來了。而慕垂涼披一件薄薄的墨黑絲綢外袍,腰帶鬆鬆懸在腰間,胸口露出大片肌膚,袍角拖曳在地,赤著腳。蒹葭瞬間明白,原這涼大爺全身上下隻一件這薄綢袍,當即就羞於再看。

“我是看夠了,倒怕你沒看夠。”雲卿嗔笑,歪著腦袋看他微微蹙眉模樣,探出一隻*手臂,伸手去摸他披散的烏墨長發。

“你再胡說一句?”慕垂涼挑眉道,“是誰非要出來看的?推開我,倒是來看這些個沒意思的人,你可小心我咬你。”

“唔,”雲卿忍住笑說,“怎就沒意思了?多難得的場麵。你說說,怎得今兒就全來了。”

慕垂涼抱著她往床榻邊走,沒說話,雲卿便道:“蔣婉說來見你,怕是為了蔣寬的事吧?蔣寬這幾日在蔣家恐不好過,蔣婉那麽疼他,若放下身段來求你相助,並不稀奇。”

慕垂涼不置可否,雲卿便接著道:“至於裴子鴛……我不大了解,但她離兩個孩子幾步之遙,卻能硬生生忍住不去看,恐她心裏也是苦得很。她來找我,怕也是為孩子的事吧。”

“你莫把她想得太可憐,”慕垂涼將她放在**,自己也坐過去溫柔擁著她,口中卻提點道,“裴家沒一個簡單的人。如今的裴子曜遠不及十五歲時的裴子鴛。如今她收斂隻是因為大病,難說秉性如何,你仍需防三分。”

雲卿點點頭,默然一會兒,忽笑道:“我忽覺得,今兒這一仗,天時地利人和,我是穩贏。”

不待慕垂涼開口,又催促道:“快起來快起來!你得陪我去!”